23 筆仙驚魂（十二）

門外的走廊已經不見了，腳下的地板變成了堅實的泥土。

一條蜿蜒的小街，通往前方獨棟的白色小樓。

街道的兩旁種着高大的楓樹，風一吹火紅的楓葉落下鋪了滿地。

小樓前站着一看不清面目的人，站在門口，似乎是在遠望。

莫琉瑩在這滿天楓葉飄落時，卻聞到了一種不屬于草木的香氣，那種香很淡，但是聞到了讓人意外覺得安心。

她想到上次，蕭錦離開她的身體，她在失去意識前，看到的那條黑色的小河，已經知道這是什麽了。

她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那位鬼差大人，雖然她也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子。

萍萍站了一會兒，像是出了會神，她也意識到自己多年來的願望，終于得以實現了。

不由又是輕松，又是悵然。

“我該走了，小學妹。”

她伸手拍了拍莫琉瑩的肩，“這離別來的夠突然，不過既然她能送我走，想來收拾那家夥也不在話下。這樣我也不算半途跑路。”

莫琉瑩凝視着她，“謝謝你。”

萍萍有點驚訝，又有點不好意思，“說到底還是沒幫上什麽忙，走了。有緣，下輩子見喽！”

她轉身，一步一步沿着來路，走向歸途。

風吹樹葉的聲音，簌簌輕響，聽起來竟像是親昵的呼喚。

莫琉瑩眼前一黑，她緩了一會兒，從床上爬起，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靠在床邊睡着了。

屋裏風平浪靜，煤油燈已經熄滅，頭頂燈光一如既往的明亮溫暖。

除了少了一個萍萍，多了一個和光。

和光趴在桌上，歪頭睡着，突然她一動，猛地從桌上爬起，一臉茫然，“诶，我怎麽睡着了？”

今天的某人也在努力磨練演技，争取早日拿到奧斯卡。

醫院。

“後來萍萍學姐仗義出手，和那個無頭學姐進行了殊死搏鬥，贏得的勝利，然後萍萍學姐功成身退，也去投胎了。”

和光說完看唐圓圓目瞪口呆，揮了揮手，“怎麽了，高興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唐圓圓扭頭，“琉瑩，和光是不是以為我燒傻了，編故事騙我玩兒呢？”

莫琉瑩将鮮花放入花瓶，忍笑說道，“去掉那些誇張的用詞，和光說的也是事實。”

兩個人之前商量過，鬼差的事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幹脆把這一截去掉，全都推給了萍萍。

顯然莫琉瑩的話，可信度比和光要高很多，唐圓圓安靜了下來，她想了想說，“沒想到，萍萍真的是在幫我們。”

她因為還有那些被修改的記憶，對萍萍有一種親切感，好像她們真的共處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知道了真相，心裏的恐懼也去了大半，反而有點傷感。

“她是個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她下輩子一定會是個幸福的人。”

“對。”和光拍手表示認同。

唐圓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莫琉瑩，“這次也要謝謝你們，事情是我惹出來的，還要靠你們解決。”

而且這事兒從頭到尾，她們沒抱怨過一句，讓她本就不踏實的小心髒更加悔愧和難受。

“所以你要記住這個教訓。”

莫琉瑩說，“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有一個萍萍來救你們。”

唐圓圓連忙擺手，“不敢有下次了。”

莫琉瑩一笑，這姑娘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知錯能改，這一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其實挺難的。

殊不知現實生活中，有多少人為了自尊，死不認錯，為了掩飾一個錯誤去犯一個錯誤。

和光拿起個蘋果，“我給你削一個，吃嗎？”

唐圓圓毫不客氣的點頭，“吃。”

和光一邊飛快的削蘋果，一邊說，“圓圓，那天你們怎麽跑到不歸林裏去了？”

唐圓圓身體一抖，她抱住蓋在膝上的被子，“我也記不清了，但是在林子裏，我覺得我已經死了。”

這話聽的人心裏直發毛，莫琉瑩說，“別胡說，你現在不好端端的坐在這兒。”

唐圓圓神情有些恍惚，“我只記得有意識的時候，人已經在那裏了，身邊只剩下顏言，我想叫她也發不出聲音。只覺得有一股大力，要把我的靈魂從身體裏抽出去，那種感覺比被活人被剝皮，還要痛苦還要可怕。

我疼的生不如死，真的，如果能控制我的身體，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撞樹。

就在我疼的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就看到眼前有一道白光，像閃電一樣劈下，然後我就真昏了過去。”

和光把蘋果塞進她手裏，拍了拍她的後背，“沒事，沒事了，別害怕，吃個蘋果壓壓驚。”

別說，被她這麽一打岔，唐圓圓心頭壓抑的恐懼，确實消散了不少。

“我沒事，琉瑩，你有空就勸勸顏言吧！我聽她說她想轉學，但是她父母不太同意，也不相信鬧鬼的事，還說她小說看多了，腦子壞了。”唐圓圓說着嘆了口氣。

莫琉瑩起身，“我剛才去看她，她睡着了，現在應該醒了，我去看看。”

唐圓圓點頭，轉頭見和光又拿起了一個蘋果，十分利落的削着皮。

“希望顏言，能想開點兒。”

唐圓圓說，“她一向很聽琉瑩的話，琉瑩去勸說，應該會讓她好受一點兒。其實我能理解她，這事真的太可怕了。”

和光局削好蘋果，自己咬了一口，“圓圓，我看你也很聽莫同學的話？”

“嗯。因為琉瑩，其實是個性格很強勢的人，倒不是說她事事争先。就是一旦遇到什麽大事，或者突發狀況，她都特別的穩。有她在你就有了主心骨。”

唐圓圓說着湊近了和光，“你知道嗎？初中的時候，我們都在背地裏叫她大魔王，因為她看着一陣風就能刮倒，但是特別剛強。

那時候，高年級有個學長，看她長得漂亮就總是來騷（擾她。

在咱們這個學校，基本上就是誰家權大錢多，誰說了算，老師也不好管。

但是有一天開始，那個學長就再也沒來過。

後來我們就聽說，那學長被琉瑩家的保镖給綁了，不僅被揍成豬頭，還打斷了腿。

最重要的是，那腿是琉瑩親手敲斷的。

她那會兒才多大，要是我，放現在我也不敢，也下不去手。”

和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莫同學，真是外柔內剛啊！不過打得好。”

唐圓圓也很贊同，“是吧？”

和光又問，“那後來怎麽樣了？”

“然後學長家就鬧到莫家去了，不過這事兩家都不怎麽占理，後來調解調解，把那學長送去國外留學了，這事也算了了。

你知道大人之間，就是殺父仇人見了，只要有利益存在，也能笑着手拉手。”

唐圓圓撇了撇嘴，轉頭又對和光說，“有人還覺着琉瑩做的太狠了，但我和顏言都比較欣賞琉瑩。尤其是顏言，她很喜歡甚至是崇拜琉瑩。”

和光點頭，“看出來了。”

唐圓圓深沉的感嘆，“人總是會向往自己缺少的，性格軟弱的人，總是會憧憬剛強的人。顏言不能說軟弱，但是人挺內向的。”

和光繼續點頭。

唐圓圓突然轉頭，嘿嘿笑着，“和光，我看你也很關注琉瑩，是不是也喜歡她啊？”

和光點頭，理所當然的說，“你會不喜歡漂亮的小姐姐嗎？”

唐圓圓一琢磨也是，反正她面對長的好看的女生，第一個反應不是嫉妒，而是想多看兩眼，所以有一段時間，她一度懷疑自己是彎的。

“圓圓，你是不是也想轉學？”和光問。

“原來也想，後來又覺着轉不轉的，這世上哪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呢？只要不瞎作死，也沒那麽容易死。”

和光一拍她肩，“明白人。”

兩個人對視，不禁笑了起來。

告別了唐圓圓，回家的路上，系統問道，“宿主，無頭學姐，你打算怎麽處理？”

和光也有點頭疼，無頭學姐不像阿林，對方是個惡棍，一個純粹的惡棍，她是一個被害者，死後又被怨念影響心智，成為一個怨鬼。

如果一直把她封在照片裏，也不是個事，但是讓她去輪回，對被她殺死的人也不公平。

系統說，“宿主，你也別太為難了。是這個世界法則不完全，連地獄都沒有。既然沒有規則能夠處理她，成王敗寇，她由你處理也是應該的，你就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吧！”

和光停下腳步想了想，“嗯……我會好好想想的，一定會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的。”

系統現在一聽她說絕妙的主意，就感覺腦殼疼，雖然它并沒有這個部位。

不過它堅信，自己遲早有一天能夠攢夠錢，買一個軀殼，就像人類總以為自己能在将來買到房子一樣，心情苦澀又充滿期待。

和光走到路邊，伸手想攔一輛出租車，“我想買個洋娃娃。”

系統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有了這種想法，“宿主？”

“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想法，不過需要認真想想。”和光沉思着，就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她面前。

一個女孩從車上下來，奇怪的是，她居然走到和光身邊，和光看她臉色發白，簡直要栽倒在她身上，也沒躲，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姐姐，你沒事吧？”

這是最近很流行對年輕女孩的稱呼，和光十分喜歡，喜歡別人這麽叫她，也喜歡這麽叫別人。

因為這個稱呼，讓她有一種吃到棉花糖，那種軟糯甜美的感覺。

女孩有點驚慌，看着她似乎想說什麽，身後的車門開了個縫，年輕的平頭司機流裏流氣的，“上不上車？”

和光擡眼看了過去，清澈的水流被寒意一凍，映着像冰碴一樣的鋒芒。

司機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仔細一看就是個小丫頭，也不知道他剛才為什麽會覺得害怕。

錯覺。

他沒了下車的念頭，啐了一口，“老子還不拉你。”

說着車門一關，開車走了。

年輕的女孩松了一口氣，“謝謝你，剛才這個人在車上，說了點不好的話。你一招手他就停下了。”

剛才司機看她的眼神，讓她本能覺得不安。

冬日傍晚人少，要是和光剛才沒招手，她就是搶方向盤，也要強行下車。

“你以後要千萬小心。”和光目光不由又望了一眼，那已經開遠的車，她剛才和那司機一打照面，也覺着不好。

作為一只人形的野生動物，和光有些地方遲鈍，有些地方又十分敏銳，“那你做公交走吧？我在這陪你等一會車。”

女孩還有點驚魂未定，又十分感動，“謝謝你。”

她看和光年紀比她還小，又忍不住問，“你家在附近嗎？你回去的時候也小心點。”

和光點頭，很快她目送女孩上了公交車，這才繼續漫步。

系統道，“宿主，你在想什麽？”

和光目視遠方，“我希望老天爺能保佑善良柔弱的人，她們太容易受到傷害了。當然強身健體，也是非常重要的，你看就剛才那個司機，我一天能揍翻好幾個。”

系統，“宿主，盡管……我是說它會，你信嗎？”

“可能不是總會吧！”和光踢了踢腳小的雪，像是揚了一把白色沙粒。

“但是，我會。”

我會盡我所能，保護我遇到的，看見的，需要我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