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 決裂

29   決裂

◎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師弟。◎

謝酒被緊急召往主峰大殿。

掌門西門雲潮受傷, 這件事情極為重大,本該封鎖消息, 然而連普通弟子都知道了,說明一件事:情況危急,根本來不及封鎖消息。

她急匆匆趕到的時候,正好聽到晏萱撕心裂肺的哭聲:“師尊!你醒醒!你別睡!”

“睡過去就醒不過來了!”

“——師尊!”

謝酒:演技太好了吧。

她的左腳剛剛踏入大殿,晏萱就沖了過來,一把抓住謝酒的胳膊,幾乎要跪下來。

“大師姐!你救救師尊!我不能沒有師尊!”

謝酒被她抓的牢牢的,她看着晏萱身後凝重的長老們,說:“我當然會救師尊……畢竟,師尊很快就是我的夫君了, 救自己的夫君,有什麽不可以的女兒?”

她說完這句話,凝神看晏萱的表情。

晏萱臉上滿是淚痕,哭得梨花帶雨, 長長的眼睫擋住了她的眸子, 看不出來她什麽情緒。

唯有悲傷蔓延:“太好了, 師姐願意救師尊, 那就……快些吧!”

謝酒若有所思。

晏萱好像确認了自己不會受石蠱毒影響,放棄了将矛頭對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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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者……她有了別的算計?

謝酒來不及細想,她走到榻邊,看着昏迷中的西門雲潮。

西門雲潮眼睛緊閉, 表情痛苦,額頭上都是冷汗。

他似是陷入到了極度恐懼的夢境裏, 嘴巴微張, 吐出來模糊的話語。

謝酒不急不慢, 她湊過去,聽到西門雲潮輕聲喊:“青鳥……”

青鳥……

他在痛苦的夢境與真實中徘* 徊,喚出口的名字,是青鳥。

謝酒還想聽,危封長老臉色一變,輕咳一聲:“好了,趕緊治療吧,掌門神志不清,不知道在說什麽奇怪的話。”

謝酒更加篤定青鳥是一個重要的名字。

屏退了其他人之後,在危封長老的注視下,謝酒的手抵在了西門雲潮的後心。

掌心的溫度觸碰到他汗濕的後背,濡濕的熱氣從掌心傳到謝酒的心尖。

這樣的肢體觸碰,若是以前的謝酒,會心如海水翻湧,現在的她,覺着惡心。

如果能殺了西門雲潮,為後丘酒村枉死的人報仇……如果……

謝酒感受着危封長老的視線,她按捺住自己的雜念,給西門雲潮解毒。

現在她還殺不了他,但是不會很久了……

轉移石蠱毒對謝酒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

一個時辰之後,滿臉蒼白的西門雲潮走出大殿。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卻依舊清朗:“本座已無大礙,諸位可以放心了。”

晏萱撲到了西門雲潮的懷中,聲淚俱下:“都是為了保護我,師尊才受傷的!怪我!”

西門雲潮擡起手,溫聲道:“不怪你……能救下你,我很高興。”

在人潮後的大殿裏,謝酒痛得渾身發抖。

石蠱毒引着她的神魂往黑暗更深處而去,她的神識已經對這樣的邀請輕車熟路。

謝酒蜷縮在大殿角落。

所有人都在問候着西門雲潮,沒有人在意隐秘角落的謝酒。

于是謝酒可以安心地将自己的神識沉浸在甬道裏,感受着熟悉的路。

這一次,她感覺到了異樣的畫面。

這不是石蠱毒本身,而是因為西門雲潮。

剛才與西門雲潮療傷的時候,謝酒悄無聲息地做了手腳,石蠱毒本就是轉移毒性到己身,謝酒轉移的時候,不僅轉移了石蠱毒,更轉移了一些西門雲潮的神識海記憶片段。

他處在神識混亂中,喪失了所有的抵抗,所以這是唯一能接近西門雲潮的時機。

一個人的神識海記憶片段有很多種顏色,代表着對這件事情的潛意識分類,時間緊迫,謝酒只撈取了一些看上去情緒波動最大的片段。

這些記憶片段脫離宿主之後,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消失,謝酒必須抓緊時間查看。

她首先查看了一道紅色的記憶片段。

畫面變暗,而又變亮。

是田間的竹林小道。

已經是深秋時節,有風吹過,吹的竹葉簌簌作響。

高大的青年男子與少女并肩而行。

“你不必送我了,你也該回去了。”

“這路,怎麽這麽短暫呢……”

少女有些苦惱:“我感覺才陪着你走了沒多久呢。”

男子溫柔地站定,他擡手,捏住了少女的臉。

“這麽不舍得我啊?”

少女的臉被捏成了包子,她鼓着臉,氣哼哼道:“誰知道你會不會像是話本裏的負心漢一樣,找到了求仙大道,就抛棄糟糠之妻呢!”

男子失笑:“說好了,要帶你一起成仙的。”

他收回手,昂首看向遠方:“我自知非池中之物,對于修仙之途,早就有所打算,你也是知道的,現在怎麽兒女情長起來了?”

少女捏着自己的臉蛋,滿臉憤憤:“什麽叫我也是知道的,我這不是攔不住你嗎?腿長在你身上,你要走就走吧。”

“好啦青鳥,別生氣了。”

男子擡手,将氣哼哼的少女抱在懷中。

少女抱着男子勁瘦的腰,悶悶哭了起來。“回來的早一點,不要一年,也不要十年,更不要是我已經入土的百年……我要你三個月後便回來見我……”

“那時候是大雪天,我們可以開一壺老酒,我爹爹從我出生的時候便給我釀了女兒紅,那時候我們一起來飲,好嗎?”

男子衣衫胸前,已經被濡濕。

他嘆息一聲,“好,青鳥。”

“哼,我若是沒等來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少女從他的懷中擡起頭來,漆黑的眸子裏滿是認真。

……

謝酒霍然睜開眼睛。

她心驚肉跳:那喚做青鳥的女子,與晏萱竟然有九成相似!

青鳥……

定然是當初西門雲潮踏入登仙路之前的心愛女子,當年大婚儀式上無故失蹤的,便是她了。

想到這些時日西門雲潮對晏萱的另眼相待,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他是因着對前妻的愛,所以才如此對待晏萱。

他在彌補的,是他的前妻。

可是……

謝酒之前只是知道西門雲潮前妻,然而現在從西門雲潮的記憶畫面中看青鳥,更覺着晏萱與青鳥極為相似……相似的不僅是面容,更是身形舉止……

一個人的面容可以相似,怎麽連走路姿勢都那麽相似呢?

謝酒又打開了一個青色的記憶碎片。

……

“師弟,你喝醉了。”

女子無奈地從西門雲潮的手中奪過酒壇:“整日酗酒,還是一個掌門的樣子嗎?”

西門雲潮醉醺醺的,看他身上的衣着,顯然是很多年後,已經貴為昆侖掌門。

“我沒醉!你別管我……秋思櫻,這兒還輪不到你說話!我是掌門!我現在是掌門!”

秋思櫻沉靜地站在醉醺醺的西門雲潮面前。

這裏是昆侖最僻靜之地,亦是以前秋思櫻會帶着西門雲潮來靜心習書的地方。

那時候秋思櫻是大師姐,西門雲潮還只是一個剛拜入昆侖的新弟子。

而現在,西門雲潮已經成為昆侖掌門。

她說:“是的,掌門,昆侖如今是你的,自然輪不到我說話。”

這話像是激怒了西門雲潮。

他的眼睛瞬間發紅,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一把抓住秋思櫻的領子,将她抵在了大樹上。

“你看到了是不是?”

“什麽?”

秋思櫻不理解。

“你看到了……大婚時候的事情是不是?”

西門雲潮的音量大起來,帶着鋒銳的崩潰:“你親眼看到了,但是你不說,是不是?”

“你想抓着我的把柄,以後将我拽下來,讓我當不了這個掌門!”

“大師姐,你是不是還在怪師尊沒有将掌門之位傳給你?”

“我告訴你,是因為你那該死的心軟!你根本不适合做掌門之位!這個位置……這個位置會逼死你的!”

他醉意翻湧,眸子裏是無盡的痛苦:“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承受着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

“你甚至應該謝謝我!!”

“謝謝我承受了這一切,而你可以雲淡風輕地看着我發瘋,而你卻一塵不染!”

秋思櫻的眸子格外的沉靜。

她說:“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師弟。”

“只是你認為我看到了而已。”

“你醉了……但是,有些話是醉後才會說出來的。”

秋思櫻摁住了西門雲潮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我會離開昆侖,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你再也不用擔心失去掌門之位易主。”

西門雲潮臉上的醉意迅速褪去。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等等……大師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去哪裏?我不能沒有你的輔佐……”

“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書生……之前還在想,如何與你說我要離開昆侖,現在看來,我确實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師姐,大師姐,你去哪兒?”

“不用知曉了,對你我都好。”

秋思櫻往後退了一步,随後堅定地離開。

西門雲潮看着秋思櫻離去的背影,一點點地頹喪坐下。

一次醉酒,一次決裂。

很多年後的一天,西門雲潮喝得醉醺醺的。

他來到了一處世外桃源。

後丘酒村。

哥哥說,一百年前,他看到了一個醉醺醺的修士來到了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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