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請帖
68 請帖
梅硯與宋瀾拜別了兩位外祖, 一行人快馬加鞭回到了盛京城。
路上走了八|九日,經錢塘江水,過金陵古城, 臨徽州煙雨,到盛京城那一日,正是春景最盛的時候。
城外淺草沒過馬蹄, 枝頭春意正鬧, 莺啼燕舞,暖風和煦。
周禾親自帶了兵馬在宮門口恭迎宋瀾, 同行的還有梅毓、陸延生、杭越等一幹重臣。
宋瀾與梅硯下了馬車,環視一周,竟是先問起了孟顏淵。
“子春, 怎麽沒看到左相?”
周禾對此嗤之以鼻,有些嘲諷地說:“回陛下,前些時日倒春寒,左相一病不起, 已經告假多日了。”
宋瀾有些意外。
“病了?太醫去看過了嗎?”
周禾拱手:“太醫已經去過了, 說左相就是染了風寒, 只是年紀大了,應該多修養。”
宋瀾便笑笑, “那就讓左相多修養修養。”
既是修身, 也是養性。
此番宋瀾親赴江南料理民怨之事處理十分得當,既平息了民怨、處置了污吏, 又不失帝王威儀。這些日子以來江南地界已經傳出不少頌贊皇帝的文章, 其餘地方的百姓對宋瀾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觀。
就說眼前的滿朝文武裏也已經有不少人對宋瀾心服口服, 用梅硯的話來說, 他這次果真收獲頗豐。
若真有誰氣得牙癢心肝疼, 那只能是如今正在抱病的左相孟顏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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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瀾擡頭看了看盛京城晴朗明媚的天,轉頭對梅硯說:“去了一趟江南,也不知道盛京的倒春寒有多冷,竟害得左相染了風寒。”
言外之意,孟顏淵究竟是凍病了還是氣病了,并不好說。
明眼人都知道宋瀾這話裏的深意,梅硯也只是從容地笑了笑,輕聲道:“陛下,滿朝文武都等着呢,先回宮吧。”
宋瀾含笑點點頭,一衆朝臣将宋瀾跪迎回宮,聲勢浩大,不輸當初的登基大典。
宋瀾不在的這段日子,朝中瑣事本應由孟顏淵代為掌管,孟顏淵病後,擔子就全落在了梅毓身上。
也虧得做尚書令的人是梅毓,才能将朝堂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只吏治清明了許多,就連朝中黨派都少了一半。
宋瀾回宮以後埋頭朝政數日,最後做了個總結:
“兄長實有宰甫之才。”
他說這話的時候,梅硯剛好坐在昭陽宮裏吃龍井茶酥,聞言悠悠地嘆了口氣:“陛下,您的宰甫說今日要來向您告假。”
“為什麽?兄長是嫌朝中事務太多,還是身體不适?”
“都不是。”梅硯搖搖頭,臉上的笑意卻藏不住,“兄長不讓我說,他要親自進宮來說。”
宋瀾擡頭望着窗外大好的春色,一雙上挑的眸子眨了眨,隐隐有了猜測,笑意也就漸漸浮在了臉上。
梅毓是這天下午進的宮,少見地沒穿官袍,而是穿了一身禦召茶色的紗袍,很顯他的溫蘭之姿。
梅毓私下裏見宋瀾,大多只行禮不下跪,今天一進門卻破天荒地撩了袍子沖着宋瀾跪下,着實将宋瀾吓了一跳。
“兄長這是做什麽?”
梅毓擡起頭來,臉上卻挂着很明媚的笑,因這樣的笑容平時很難在端莊持重的梅逢山臉上看到,宋瀾不由地就愣了愣。
這一愣,就聽見梅毓說:“景懷應該同陛下說了,臣是來告假的。”
宋瀾仍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下意識地又看了梅硯一眼,後者卻坐在窗邊逗鹦鹉,鹦鹉翡翠正努力地從梅硯手裏搶瓜子。
宋瀾只好對梅毓點點頭,又說:“是,但少傅并未告訴朕兄長為何突然要告假。”
梅毓便很自然地從懷裏掏出一疊書文,底色是紮眼的紅,他雙手呈上,恭恭敬敬呈給了宋瀾。
“臣要告假,并非無緣無故,而是臣……要娶妻了。”
此時被宋瀾拿在手裏的,正是一份請帖,請帖展開,紅紙金字,上面是梅毓工工整整的字跡:
送呈潤興帝安。
伏以。
秦晉聯盟世為婚姻之美。
鴛鴦對只配就天定良緣。
恭惟。
宋瀾連忙将梅毓扶了起來,此時梅硯也已經信步過來,沖着兄長一揖:“早說了這樣的喜事該早些告訴青冥,兄長非要瞞着他。”
梅毓卻有些無辜地說:“是鸾音不許我提早告訴陛下的,她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
宋瀾捏着那封請帖笑了笑,哪裏又會不知道宋鸾音的脾氣,只道:“她這算是想要給朕一個驚喜嗎。”
梅毓失笑:“大概是這樣。”
宋瀾時常打趣宋鸾音會嫁不出去,如今她也算是把自己嫁出去了,與其說不好意思,不如說是在與宋瀾賭氣,又怕中間出什麽變故,所以才撺掇梅毓瞞着宋瀾。
如今婚期已經定下,請帖也下了,是萬萬不會再更改的。
宋瀾嘆了口氣,說:“朕就這麽一個待嫁的妹妹了,可不能虧待了他,她雖不領朕的情,可朕總得賞賜些什麽。”
賞賜什麽呢?
宋瀾拖着下巴思考了半天,直到梅毓開口:“鸾音什麽都不缺,陛下不必賞賜什麽的,只求成婚那日陛下能夠撥冗前來,臣與鸾音就已經不勝感激了。”
這語氣,活像宋鸾音已經嫁過去了一樣。
宋瀾當下也沒說什麽,只道了聲好,就留梅毓在昭陽宮裏一起用了晚膳,梅毓出宮時邀梅硯同行,梅硯的耳尖卻紅了紅。
硬着頭皮解釋:“東明說家裏鬧老鼠,這兩天忙着捉鼠呢,陛下這兩日便留我住在宮裏了。”
宋瀾在一邊憋笑憋得難受,梅毓卻面色如常地點了點頭:“很好,我現在就去少傅府上看看是多大的一只老鼠。”
“兄長……”梅硯告饒。
梅毓認識了宋鸾音以後,性情似乎沒有以前那麽古板了,見狀也只是伸手空點了點梅硯和宋瀾的面門,竟有幾分兄長對弟弟的寵溺。
“朝中事多,大局未定,你們倆……也別太勤勉。”
兩人連聲應下,梅毓這才走了。
梅硯松了口氣,回身捶了宋瀾的肩膀一拳,擡眸瞪他:“還有臉笑,都是你惹的。”
宋瀾有些無辜地聳了聳肩,笑道:“朕也沒想到那糕點會把老鼠引了去。”
事情要從好幾天前說起,那時候宋瀾和梅硯剛從錢塘回來不久,宋瀾擔心梅硯一時吃不慣盛京的菜色,就又命人找了好幾個會做江南菜的廚子。其中有一人做得一手好糕點,宋瀾就每天都往少傅府上送糕點,結果送得太多,梅硯一時吃不完,天氣又熱,便招了一窩老鼠。
老鼠夜裏磨牙,吵得梅硯睡不着覺,宋瀾歪打正着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靈光一現,就借着由頭把梅硯接到昭陽宮來了。
所以剛才梅硯并沒有騙梅毓,東明是真的在府上捉老鼠,盡管這事聽起來十分荒唐。
已經是仲春時節,天色黑得有些晚了,這會兒正是昏昏沉沉一片,宮人正在宮苑裏掌燈。宋瀾邊笑邊把昭陽宮的門窗都關了個嚴實,屋裏一時也昏暗下來。
梅硯覺得有些悶,下意識說:“別關窗戶。”
“不行,今晚費事着呢。”宋瀾把梅硯打橫抱起,用下巴磨了磨他的頭發,笑,“一趟江南去了一個多月,朕清心寡欲實在太久了,少傅。”
梅硯隐隐生出些不祥的預感。
“在空山別院,你不是還……”
宋瀾張嘴堵上梅硯的唇,後面的音節就全消散了個幹淨。
良久,梅硯覺得自己都快要憋死了,被托住的腰身已經有些發軟,他伸手推了推宋瀾,宋瀾卻是又吻了一會兒才把人松開,放在了床上。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梅硯的眼睛就紅了個徹底,水汪汪的模樣極其惹人喜歡。
“少傅,去了一趟江南,朕怎麽覺得你有些轉了性情?”
宋瀾也說不出這種轉變到底是什麽,就是覺得梅硯似乎比從前溫和了許多,遇事也不怎麽抗拒了。
梅硯擡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擦去不知是誰的口水,垂着眸子說:“是翁翁囑咐我,遇事不必太過剛強,我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他并沒有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什麽來,只是在面對宋瀾時,性情軟了三分。
宋瀾一時感動,恨不得即刻翻身上去,卻聽見梅硯有些嗔怪地警告他:“宋青冥,你別把我折騰死了。”
“怎麽會?”
梅硯極其認真:“我阿公說了,你要是敢待我不好,他就直入盛京打死你,他發起脾氣來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
宋瀾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唐枕書和趙旌眠的那番話。
宋瀾抿抿唇,貼在梅硯耳朵邊上,用很低沉的氣音說:“那少傅自己說說,朕待少傅好不好?”
梅硯任由他舔自己的耳垂,想了想才說:“如果我能按時去上明日早朝的話,就算你待我好。”
宋瀾笑了笑,牙齒從耳垂轉到鎖骨。
“那朕還是給少傅告假吧。”
宮苑裏的春筍探出腦袋,高處的竹葉與暖風擊掌。
“外祖把朕打死的時候,少傅不要太難過。”
杜鵑鳥不再唱啼血的哀鳴,轉而婉轉吟唱起了春光。
“少傅,你說實話,朕待你好不好?”
第二日的梅硯沒能去上早朝,但又不得不承認,宋瀾待他,真是好到了骨頭裏。
作者有話說:
“秦晉聯盟世為婚姻之美。鴛鴦對只配就天定良緣。”引用自網絡,特此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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