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行雲

第 4章 行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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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清清正正少年，林子纓就突然想起來她看過的話本。

周行雲作為周家旁系的一生……

小時候有娘親的周行雲其實不是這樣的，小小的少年眼神裏充滿堅毅，雖是旁系，可依舊如修竹般清正，堅韌不拔。

哪怕是被欺負也咬牙堅持，會默默瞞着娘親，也會偷偷藏起被欺負或是練劍而留下的傷口。

他怕娘親擔心。

其實周行雲小時候也會反抗，可換來的是被罰得更重，有時娘親也會因此受到牽連。

所以漸漸的便不再反抗了，忍氣吞聲任由嫡系欺負，只因為不想讓娘親受苦。

周行雲與娘親住在一個偏院裏，雖說算不得破爛卻也實在算不得好。

兩人就這樣相依為命，周行雲從小便很懂事，會幫娘親做飯幫娘親打掃院子。

可能他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有娘親的陪伴，雖然苦了點，但甘之如饴。

可沒過多久周行雲的母親死了……

身邊唯一對他好的人不見了……

周行雲彼時才多大呢？也不過只是五六歲的年紀。

周行雲開始頹廢喪氣，甚至想結束生命，可母親死前的叮囑，讓他不得不重整旗鼓，開始練劍訓練收斂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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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已經将氣息收斂至最好了，盡量減少存在感，可還是會被那群嫡系盯上。

原因也僅僅只是，周行雲是個旁系，且天賦絕佳……

于是周行雲開始在課堂上擺爛，收起了天賦和鋒芒，但還是逃不過那群人的欺辱。

周行雲每天的生活便是如此，被欺負受傷，最後再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那個偏院。

從此便只有周行雲一人的偏院。

陽春三月，驕陽似火，秋風蕭瑟，白雪皚皚……

院中的梧桐從嫩綠新芽，到枝繁葉茂，到枯黃凋零，直至光禿禿一片。

梧桐樹葉一年一度的更替，經歷由綠變黃，從生到死，冬去春來的輪回……

就這樣，四季變換，少年望着春雨炊煮，頂着烈日打坐，順着秋風清掃，踩着雪地舞劍……

本以為是一成不變，可事與願違，旁系的生活真的很苦。

身為旁系每月所領靈石本就不多，還要被嫡系苛待搶奪。

于是，周行雲小小年紀便去了生死擂臺。

擂臺之上，生死不論。

這是亘古不變的規矩。

周行雲自是知曉，但他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賺錢。

只需去一次，便能掙夠一個月的開銷。

這樣的誘惑對于當時的周行雲來說，無疑是抵抗不了的。

從此周行雲每月都會偷溜出去，然後渾身是傷的回來。

甚至好幾次都是奄奄一息……

也正是因為生死擂，周行雲的體術才練得格外的好，以至于進了宗門後不用陪着師弟師妹們挨打。

他就這樣一個人過了好久好久……

可能久到連周行雲自己也不記得，有多少個日夜因思念母親而痛哭，因家主偏心而失落，因身負重傷而命懸一線……

太苦了。

苦到麻木，苦到認命。

可直至某一個夏日，一束光照進了周行雲的偏院。

他多年不變的生活開始多了一件事要忙。

那便是——拒絕葉清寒。

少時的葉清寒便是一副貴氣模樣，儀态端正很有素養，卻又有着眼高于頂的傲氣，對于看不上的都不屑一顧。

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周行雲的偏院，曾過了兩招，葉清寒便纏上了他。

起初周行雲以為這是哪家的世家公子迷了路，還好心的替葉清寒指路。

結果沒過多久，隔壁院邸便有人住了進來，葉清寒與他便是一牆之隔。

葉清寒很刻苦，每天都要練劍至深夜，第二日天不亮便又要開始練劍。

每日如此，仿佛那人有着金剛不壞之身都不需要吃飯睡覺，感覺不到累一般。

可周行雲呢，每日都會被吵得睡不安穩，對于葉清寒這位鄰居帶來的噪音非常不滿。

哦對，那位鄰居還會每日準時準點來到周行雲偏院門口。

“咚咚咚，咚咚咚……”

敲一次兩次三次，直到周行雲為他開門為止。

然後開門的第一句話便是：“周行雲，請和我打一架！”

周行雲則是默默關門，淡淡回應：“不打。”

葉清寒也不氣餒，明日又會準時準點敲響大門……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周行雲似乎是被吵得煩了，告訴葉清寒一月後再來。

于是，周行雲終于過了一段清閑的日子，甚至還去了一次生死擂，賺了不少靈石。

周行雲以為葉清寒會就此放棄，可沒想到一個月後，那道熟悉的敲門聲再度響起，一次兩次三次，直至開門……

“我已經準備好了。”說着葉清寒還露出既興奮又幸福的表情。

興奮就算了，幸福是個什麽鬼？

“我反悔了，不想打。”周行雲說着便又要關門。

葉清寒連忙抵住門邊，阻止周行雲關門的動作。

“周行雲！你為什麽不願意跟我打，你看不起我？”

“我打不過你。”

“還沒打你怎麽知道打不過！”

“因為我會認輸。”

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葉清寒失落極了，小小的一只，臉委屈巴巴的皺在一起，然後垂頭喪氣的轉身離開…

這次葉清寒該真正死心了吧，的确，那道大門再也沒有熟悉的敲門聲傳來了……

可葉清寒卻沒有搬走，一直住在周行雲的隔壁。

聽着葉清寒每日練劍的聲音入睡，仿佛也成了周行雲的習慣。

但周行雲其實不知道，葉清寒會在他離開去學堂時，偷偷翻牆溜進他的院子，不為別的，就是練劍。

有時也會爬到牆頭偷看周行雲練劍，望着周行雲入定發呆……

周行雲在院子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從欺辱中逐漸成長，隐忍至今只因他娘親的叮囑，離開這個深淵。

周行雲亦想離開。

十五歲那一年，周行雲終于可以離開周家，逃離那個深淵。

此時葉清寒卻來詢問他的宗門意願。

周行雲不想再跟周家有任何牽連，想忘記從前的一切，包括這個鄰居。

其實周行雲自娘親走後也曾觸碰過太陽，獲得過救贖。

葉清寒灼熱的目光，堅持不懈的态度，每每都會打動他。

可周行雲卻将其越推越遠，可能是未曾擁有，便不會因為離開而變得失落。

于是周行雲騙了葉清寒。

對葉清寒而言，問劍宗無疑是最合适的去處。

周行雲不想某個劍癡真為了他抛棄大好的前程。

所以便扯謊诓了葉清寒去問劍宗。

不出所料，在葉清寒發現被騙之後，來長明宗找了周行雲，想要一個說法。

可周行雲哪有什麽說法？

可能周行雲也不明白葉清寒這個一根筋的家夥是怎麽想的。

問劍宗明明是個很好的宗門，卻非得來鬧。

自此鬧過之後，周行雲和葉清寒算是真正的斷了聯系。

從前比肩的“雙絕”也似乎被時間遺忘。

獨留葉清寒一人站在劍道第一的頂峰上。

周行雲未曾後悔，葉清寒本該如此，配得上這個稱號。

而周行雲，對于一眼便能望到頭的生活沒有一絲眷戀。

……

斷塵劍其實也是個意外。

周家無論嫡系旁系都有資格試拔斷塵，拔出斷塵劍者則是周家下一任家主。

這向來是周家不言而喻的規矩。

斷塵從來都只尋其強者，而往往嫡系資源豐富，自然是比旁系要強，所以歷代家主均是嫡系出身。

可偏偏這一次所有嫡系都未能成功，周行雲一個旁系卻在所有人鄙夷的眼神中拔出了斷塵。

成為了周家下一任家主，盡管無人認可。

就像是蒼天同周行雲開了個玩笑，窮其一生想要逃離的地方，卻陰差陽錯糾纏不清一輩子也擺脫不了。

因此周行雲與斷塵關系算不得多好。

他不想牽扯周家，便不喜歡斷塵劍，而斷塵也覺得周行雲性格不思進取，從而不願意配合。

拔出斷塵後，便是報選宗門，周行雲選擇了長明宗，這個散漫的宗門，很适合他。

周行雲離開了那個鬼地方，前所未有的輕松，不想再上進，只想睡覺。

他還喜歡找個地方上吊，尋個質量好些的棕繩，研究一下自殺的姿勢，手法。

說實話還挺有惡趣味的一個人。

為什麽每次上吊都沒成功呢？

林子纓想，可能是長明宗再度給了他家的感覺吧。

雖他所悟之道，太上忘情。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

可太上忘情非無情，而是至情。

所以有長明宗在的一天，周行雲便也不會真正的上吊自殺。

多清清正正的人啊，終有一天會秉承道心得道成仙……

不過現在還是差點火候，還需歷練。

周行雲能放下那一切願意接手周家，也無疑是源于葉翹的到來，給他帶來了改變。

葉翹讓他明白活着的意義，帶他感受了世間的溫情，體會到了溫暖，得到了救贖。

這算是邁出了第一步。

總歸有一天他将真正擺脫周家旁系的身份。

以行雲的身份繼續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