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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宗溟是通過白淩畫發給他的私信消息, 知道了杭寧可能還在附近沒有離開，他料想到自己有很大機會能“偶遇”杭寧，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杭寧好像哭了。看到杭寧有些泛紅的眼睛，一向波瀾不驚的男人微怔了一下, 卻又不動聲色的将不該有的情緒掩飾掉。

宗溟仍是平日裏那副不動如山模樣, 語氣無波無瀾，“你在哭？”

杭寧剛剛的确心裏很難過, 難過到他并沒注意到自己是不是哭了。

在聽見宗溟的詢問之後, 杭寧迅速擡手擦了下眼睛, 嘴巴比手還快地回道, “沒有。”

杭寧說完, 想了想，又改了說辭，“對, 我哭了，被你挂在網上的檢讨視頻氣哭了。”

宗溟沉默地看着杭寧, 沒有作答的意思，他不知道杭寧為什麽哭, 但肯定不會是因為檢讨視頻這種小事。

杭寧并不是真的只有十八歲, 遇見不高興的事情還要哭一哭，更何況杭寧就算真正十八歲的時候, 也從來不哭。

杭寧是從十年後穿越回來的頂流明星, 一向沉穩懂事又通透豁達, 宗溟暗暗在心裏猜度, 能讓杭寧這麽難過的，到底會是什麽呢。

宗溟很想走上去将杭寧抱在懷裏, 像從前一樣親親他的唇角、揉揉他的頭發，溫聲細語的告訴他，不要難過，無論什麽事情都還有我。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這樣的資格，杭寧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

月光如霜似雪，在宗溟心中落了一片寒涼，他沉默地想，不知道以後陪在杭寧身邊的人，會不會好好照顧杭寧，會不會護杭寧周全，會不會像對待無價之寶一樣的珍愛杭寧，他不放心，卻無可奈何。在這世上，會讓宗溟覺得無能為力的事情少之又少，現今的杭寧，第一次讓宗溟感覺到了進退兩難。

沉寂在夜色中無聲蔓延，宗溟和杭寧面對面地站着，明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卻仿佛隔着層層山海，遠之又遠。初春的夜還帶着乍暖還寒的涼意，一陣晚風吹過，冷風讓無言以對的兩個人同時從各自紛雜的思緒中清醒回神。

杭寧不再去看宗溟，只是垂着眸子不言不語，最後還是宗溟先開了口，語氣平淡如常，“你的檢讨視頻挂滿二十四小時會自動删除，回去吧。”

杭寧點點頭，想到自己現今的身份，又禮貌地鞠了一躬，“謝謝導師，導師再見。”

宗溟低低地嗯了一聲，看到杭寧單薄的衣服，又叫住了他，“等下。”

宗溟說完，往前幾步，站到了離杭寧更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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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容地脫下西裝外套，像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熟練地想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杭寧身上。

然而他拿着衣服的手在擡到一半的時候，卻是有些不自然地頓住了，因為他看到杭寧迅速後退了一步，拒絕之意非常明顯，而杭寧眼中一閃而過的警惕，像針芒般細微地刺痛了他。

杭寧避開了宗溟的目光，他低着頭，想要利用夜色盡量把自己的不自然掩飾掉。他想盡可能的和宗溟拉開距離，想迅速斬斷腦中七纏八繞的想念，可此時呼吸間萦繞的，卻是再熟悉不過的氣息，琥珀混合着雪松的冷淡香氣若有似無，這是獨屬于宗溟的味道。

杭寧心中百味雜陳，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去靠近宗溟的沖動，有些僵硬的又是再退了一步。然而他沒有看到，這一步，讓宗溟的眸色更深沉了幾分。

杭寧匆忙潦草地鞠躬道別，沒有在意宗溟是否應答，在說完導師再見之後立即轉身朝着宿舍樓的方向跑走，或者說，更像是落荒而逃。

宗溟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了臂彎處，他望着漸行漸遠的杭寧，久久未動。

通往宿舍樓的大路十分冷清，杭寧一個人快步走着，腦子裏被亂七八糟的思緒塞滿了，一會兒是白淩畫轉述西風的那些話，一會兒是宗溟想幫他披上外套的模樣，一會兒是十年前的舊事，一會兒又是現如今的繁雜畫面。

杭寧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宿舍裏，簡單洗了個澡，迅速關燈上床，仿佛他覺得只要閉上了眼睛，就能逃開所有的一切。然而偏偏事與願違，宿舍裏太過安靜，思緒反而被對比得過于吵鬧，杭寧眼睛閉了又睜開，睜開又閉上，直到走廊裏響起了練習生們陸續回來的聲音，他仍然沒能睡着。

牆上的夜光挂表滴答滴答地走着，杭寧看向挂鐘，已經快要淩晨兩點了。走廊裏有練習生們走來走去，顯然很多人都已經回來休息，可西風他們仍然沒有一點回來的跡象，他們是真的打算通宵練習不睡覺了。

杭寧有些擔心地想，方天書會不會不顧腳傷還在硬練？陳詞和田夢基礎比較差，沒有專業指點會不會走了彎路做無用功？還有西風、賀鶴和梁在，主題曲唱跳有些地方難度很大，他們自己能解決難點麽？

杭寧覺得自己這些小夥伴裏面，也就只有白淩畫不用他擔心。畢竟白淩畫背靠宗溟真皇族，有不少實力不錯的練習生想要蹭鏡頭，自然很樂意放棄一些自己的練習時間去指點幫助白淩畫。

雖然白淩畫已經有了着落，但是X班剩下的幾個人又該怎麽辦呢。

現在這個時候，就算是A班的練習生們也不可能完全學會主題曲，很難有餘力主動幫助其他練習生。萬一西風他們拉不下面子打擾別人，幾個X班水平的室友們傻乎乎的閉門造車，那很可能會事倍功半。明明他們已經那麽努力了，卻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杭寧把被子拉高了一些，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呆，再次用力閉上了眼睛。

主樓裏面，純白色的燈光充斥着整間練習室，明亮得近乎刺眼，厚厚的牆簾把帶有窗戶的一整面牆壁遮擋得嚴嚴實實，将日升月落隔絕在外。練習室裏永遠亮着冷白色的明光，分不清白天黑夜，感受不到時間流動，在這裏不斷重複着的，只有高低起伏的歌聲，以及跳舞踩踏地板時發出的砰砰回響。

夜越來越深，原本喧嚣着的主樓也漸漸冷清了起來，随着練習生們逐漸離開，一間間的練習室重歸安寧，唯有三樓靠邊緣位置的那個練習室，仍然充滿了各種聲響。

這間練習室一直被X班的幾個練習生占用，他們筋疲力盡，已經沒有餘力關心周遭，所以并沒有人發現，他們這間練習室的後門悄悄被人推開了一條不大的縫隙，一個身影迅速靈巧的擠進了練習室裏，又選了個比較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杭寧獨自坐在了後門附近的地板上，安靜看小夥伴們練習，他看着看着，很快察覺到了練習室裏的氣氛不太對勁。

西風跳完一遍舞蹈，蹲在地上一直沒有起身。

陳詞和田夢對着鏡子重複在練同一個動作，動作很難，他們做不對，越錯越做，越做越錯，顯然是在和自己較勁。

賀鶴悶不吭聲，一個人對着視頻順舞蹈，梁在唱歌唱得倒是大聲，可是聲音裏都帶着喪氣。

方天書腳傷似乎是更重了，他朝着陳詞和田夢走過去的時候有些一瘸一拐。

即便如此場面，X班的幾個練習生卻也沒有人想要休息，他們不得章法，很喪、很挫敗，可卻仍然選擇了留下來繼續練習，甚至盡力想要互相幫助。

杭寧遠遠看着他們，有些動容。

當年在海外做練習生的時候，他也曾這樣不眠不休的練習着。那時候，海外公司的練習生訓練的時間更久，許多人的實力都非常強，他不甘心做墊底的那一個，唯一向上的途徑，只能是練習、練習，不停拼命的練習。

拼盡一切不想放棄的心情杭寧太懂了，他也是這樣一路走來的。

方天書察覺陳詞和田夢遇到了困難，耐心細致地教了他們一遍自己總結的竅門，在方天書講完之後回身準備拿水喝的時候，終于發現了坐在角落裏的杭寧。

方天書驚訝地喊道，“杭寧？”

練習室裏的一群人聽到方天書喊杭寧的名字，齊齊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靠近門口位置的那個角落，杭寧果然安靜的坐在那裏。

陳詞驚喜地說道，“你回來練習了？”

西風也很為杭寧積極努力的态度開心，連之前的消極沉悶都散去了大半。他用力招手，“快過來一起加練，不懂的問我們。”

方天書、賀鶴、陳詞和梁在齊齊點頭，顯然都在為杭寧準備和他們一起努力拼搏而感到高興。

杭寧聞言站起身，先是不緊不慢地拍了拍褲子，然後才一臉認真地看向了西風幾個人，又用更加認真的态度說道，“我不是來練習的，我是來指導你們的。”

X班衆人聽到杭寧的話，盯着他看了三秒，三秒過後，所有人一哄而散，繼續各自練習去了。

杭寧：……

杭寧是一個善于自省的人，在遭到大家的無視之後，他沒有提刀去砍這群狗東西，而是站在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憑借他之前一次次精彩絕倫的“表演”，他的隊友們嫌棄他确實無可厚非，助人為樂也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

杭寧統領全軍失敗，決定改成各個擊破，他把繼續練習的幾個室友挨個看了一遍，最終選擇了特別好說話的陳詞。

杭寧招招手，把陳詞喊了回來，開口詢問，“你們一直都在自己練習嗎？”

陳詞邊用毛巾擦頭發上的汗水邊答話，“也沒有，最開始是在四樓最大的那個練習室練的，伏尼導師也在，他還特別照顧我們幾個。後來他臉色不好急匆匆的走了，我們剩下這些人混在一起也沒什麽用，就又回了各自的練習室。”

陳詞說着又笑了起來，“有幾個實力很強的練習生人特別好，指點了我們很多，還說有不懂的随時可以去問他們。A班的時宣也說等他和宇文青空明天練得差不多了就來教我們，讓我們千萬別灰心。”

主題曲考核一共只有三天的練習時間，就算是強如A班的秦雲恒、宇文青空他們，真的要把整個主題曲消化掉也至少得一天半到兩天的時間，而且學習能力強未必教學能力就很強，到時候靠他們來教基礎不好、天分不高的X班，未必能保證X班這幾個人全都通過考核。

X評級和其他評級的練習生們不一樣，他們是唯一有淘汰壓力的一個班級。

杭寧想了想，覺得不能等了，還是要他來教一下才行。

杭寧打定主意，再次面向了練習室正中方向。

他邊用力揮舞雙手，邊大聲喊道，“同學們！同學們！杭寧老師的大師課就要開課了！大家快來報名啊！機會難得！先到先得！過去有價無市，現在全免費，全免費，全免費！”

正在練習的西風幾人看向杭寧，紛紛嫌棄地喊道，“你快來一起練習，別搗亂！”

杭寧：……

杭導師帶領X班勇闖《臨風》的偉大前路，又一次折在了第一步。

杭寧無語了一下，覺得需要改一改營銷手段才行，沒有不買賬的客戶，只有不努力的銷售。

他邊往幾個人身邊走，邊開口問道，“你們帶麥了嗎？”

方天書下意識地撩了一下衣服，“沒有，帶着不好練舞，都關掉收在一邊了。”

杭寧滿意，“那就好。”

在确定大家的對話不會被随身麥收錄之後，杭寧又開始搜尋練習室裏安置的那些攝像頭。

作為一個參加過許多真人秀錄制的成熟藝人，杭寧很快就把所有攝像頭全部找了出來，他如王者般巡視領地般看了一圈幾臺攝像機，又對着最近的那個機位擺出了一幅認真模樣。

杭寧：“攝像老師晚上好，因為我的隊友們對我的個人能力有較大誤解，所以接下來我準備跳個大神給小夥伴們加持一下，讓他們感受到我逆天唱跳實力的同時，還能夠獲得我的秘法加持，從此如有神助、水平翻倍。”

杭寧停頓了幾秒，似乎是想讓攝像頭後面的老師理解一下他在說什麽，停頓過後，他又換成了更加語重心長的語氣繼續談心。

杭寧：“平心而論，當衆跳大神作法，這是能過審的內容嗎？這不是。這是免費能看的內容嗎？這也不是。所以為了節目順利播出考慮，我就先把攝像頭都擋住了，免得給後期老師們增加打馬賽克的工作量。各位老師不用謝，各位老師再見，各位老師麽麽噠。”

杭寧對着攝像頭說完，利落地把挂在自己身上的麥摘下來關掉，順手扔在了一邊，然後又伸手指向那些攝像頭，山大王似的說道，“把它們都給我遮住！”

練習室裏所有人都震驚了，不知道杭寧又要作什麽妖，但他們還是莫名其妙地按照杭寧的吩咐忙活了起來，然後邊忙活邊繼續莫名其妙。

在成功把練習室裏的所有攝像頭全部擋住之後，杭寧表現得非常滿意，他滿意地拍了拍手，開心說道，“大功告成。”

方天書：“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麽，但我知道，明天我們就要站成一排集體錄‘檢讨視頻’了。”

陳詞推了推眼鏡，“被你搞得我都不困了。”

梁在：“甚至，我都不喪了，只想看你又要怎麽作。”

田夢認真說道，“我明明知道你在瞎胡鬧，還想看你到底要怎麽瞎胡鬧，你這個人可能有毒。”

賀鶴：“你想一出是一出的樣子，真的很想一出是一出。”

西風一副放任态度，“來吧，開始你的表演，畢竟我們未必看得見明天的太陽了，且作且珍惜。”

杭寧看了看集體圍觀他的一群室友，并沒有辯駁什麽，而是懶洋洋地後退幾步，站在了練習室的正中間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