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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063章

流浪貓的平均壽命是三年。

但這只是人們估算的壽命, 真正的流浪貓幼崽大多數在生下來第一個冬天的時候，就已經被凍死在寒冬的冷風裏了。

它們在臨死前也許跟人類一樣，都會在腦海中回放以前的記憶, 那些溫暖的，愉快的，痛苦的，悲傷的……哪怕是生活在垃圾堆裏的流浪動物, 也是會貪戀溫暖, 懷念幸福的。但在它們的一生中，大多都是在不停的流浪、躲藏、饑餓和寒冷中度過，唯一溫暖的時光，大概就是在幼小時被母親摟在懷裏喝奶的時候吧。

顧依依見過了那麽多流浪貓, 也幫助過很多，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太弱小了, 她無法改變它們的現狀，只是希望能給它們留下一點幸福的回憶也好……她願意盡心盡力幫助每一個她遇到的小動物，哪怕她的能力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無數次她祈求上天, 希望它們能少受一點苦，希望這個世界上猶如浮塵一般沒有存在感又弱小的它們，能夠獲得哪怕一點救贖。至少, 她遇到那些小貓小狗，就讓她多幫助它們一些吧。

看着前面瘋狂奔跑的小身影, 白月意識到這只小貓什麽都知道, 它什麽都懂，它知道有一只小貓被人害了, 所以才會這樣的……傷心和憤怒。

白月還是第一次從一只那麽溫順的小動物身上感受到暴怒的情緒，哪怕它沒有炸毛, 沒有吼叫，但是雙眼裏卻分明有一種強烈的情緒滿溢而出。

一群人圍在那裏，有人在拍照，有人哭，有人在咒罵，有人在惡心和嘔吐。

顧依依從這些人中鑽進去，看到躺在血泊裏的小貓。

它靜靜地躺在那裏，渾身的皮毛都已經被血浸濕了。

沒有太多的傷口，只有一根鋼筆插在它的脖子上。

它四肢僵硬着，還沒有閉上眼睛。

“喵……”

顧依依踩在血泊上，伸出爪子碰了碰它。

身體已經變涼了，但它流出的鮮血好像還帶着一絲溫度。

那一瞬間，顧依依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她閉上眼睛，看到了這只小貓臨死前的記憶碎片。

那些曾經被她感知過的記憶全部一閃而過，十幾個小時前的那段記憶卻十分緩慢的展現在它的腦海裏——它偷偷跟着另外一只小貓跟了好久，直到那只小貓發現了它，然後就是兩只小貓一起在草坪上玩耍，在陽光下閉着眼睛互相蹭來蹭去，毛茸茸的尾巴勾在一起。

這是它的第一個小貓朋友，也是最後一個。

它感覺肚子餓了，也許它的小貓朋友也餓了，于是它想去找一點吃的，實在不行就打獵，找一只小老鼠什麽的試着追一追，但它找了好久都沒找到食物。

天漸漸暗了下來，似乎有人在呼喚它，它其實是聽不到那個聲音的，但卻感覺到有人在呼喚。

它四處看了看，見到有人朝它伸出手，嘴裏在念叨着什麽——

“小貓咪，來，給你好吃的。”

它聞到一股非常香的食物的味道，于是耐不住饑餓慢慢走了過去，朝那人怯怯地喵了一聲。

“來，沒事的，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快來，不然我給別的小貓吃咯？”

它慢慢走過去，剛要咬住那人手中的食物，卻被一把按住。

然後就是無數個拳頭朝它砸了下來，“讓你們叫，讓你們亂發情，一個個都他媽的絕育了還亂發情，有病是不是？！要發情找小公貓去啊，天天晚上在我們宿舍外面亂叫什麽！你們這群禍害，全都該死！”

它想要求救，想要掙紮，卻被掐住了脖子，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最後的記憶，是一根長長的東西朝它的脖子刺了下來。

恐慌，害怕，劇痛，以及……瀕死前的幻想。

如果它一直能跟那個小貓朋友在一起就好了，都是因為它太餓了去找吃的……明明好不容易有小貓跟它一起玩兒了……

耳邊嗡嗡一片，似乎有無數的人在說話，但她什麽也聽不清楚。

顧依依想要喊些什麽，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她輕輕用爪子按着小白貓身上的傷口，卻無法撫平那個可怖的傷口，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無法再看清楚它的模樣。

直到被人抱起來，她才發出聲音。

那幾乎已經不是小貓能發出來的聲音了，極端痛苦的吼叫，仿佛身體受了巨大的傷害，就連發出的聲音都是帶着血氣的。

有人不斷撫摸着她的身體，試圖安撫她的情緒，然而抱着她的人也是痛苦的，撫摸着她的手也在微微發着抖。

“沒事了沒事了，噓，沒事沒事，它已經解脫了……它會去另外一個沒有痛苦的世界的……糯米團子，你別吓我，你怎麽不呼吸了？是不是哪裏難受？我送你去寵物醫院好不好？”

寵物醫院？為什麽沒有人送它去呢？為什麽沒有人救救它呢？

算了……沒有人會在意的，就連這個世界上唯一在意它的自己都什麽沒能做到。她甚至連最後留給它的食物都沒能親自喂到它嘴裏。

它死的時候，肚子裏還是空的啊！

從離開貓媽媽流浪的那一刻開始，它就可能連一口新鮮的食物都沒有吃過，一口幹淨的水都沒有喝過，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它的肚子裏可能只殘留了一點很久之前吃的東西。

好難受，心髒快要裂開……

“你們幹什麽？不用把它扔掉，也不用叫保潔員過來！我已經聯系了寵物安葬機構，我會花這個錢。他們馬上就來了！”

是白月的聲音。

“一只流浪貓而已，找什麽寵物安葬機構啊。”有人諷刺道：“你抱着的貓都抓傷你了，還是先管好自己趕緊去打狂犬疫苗吧，早就說過學校裏這些流浪貓都趕緊處理比較好，終于有人忍不住了吧。”

“別說了，那只小貓看上去好難受啊，我都看到它流眼淚了，死掉的這只小貓應該是它的小夥伴吧，真的太可憐了……我從來沒見過有小貓這麽哭過……”

“是啊，有些人就別說風涼話了，這些流浪貓已經夠可憐了，有人願意為它們做點事情外人就別插嘴了！”

“白月，你要不還是把這只貓送走吧，我看它真的很難受的樣子，還有你手上的傷……”

顧依依終于反應過來，她不小心抓傷了白月的手。

意識到這一點，顧依依從她懷裏跳出來，不顧她的叫喊，瘋了一般的奔跑着離開了這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漸漸飄下了細雨。

顧依依躲在牆角下的幾塊廢掉的磚頭裏，整個身體蜷縮着。

有人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了身體。

顧依依睜開眼睛，看到了那只熟悉的手。

“出來吧，依依。”段尋對她說：“裏面很冷，是不是？”

顧依依沒有動，也沒有說什麽。

過了很久，那只手還停留在她眼前，她張了張口，半晌才發出一點聲音：“這個世界，對那些沒有家的小動物來說，真的好像一個地獄啊。”

段尋沉默了一下，說：“是。所以……也許離開這個世界，對它們也是一個解脫。”

顧依依眼裏的淚水流了出來，“騙人……離開這個世界就什麽也沒有了，哪怕最後……哪怕最後有一點點幸福的回憶也好，就這麽痛苦的死去了……真的什麽就都沒有了……”

“要是我早一點把它帶出去就好了……我跟它只見了兩面，第二面它就把我當成好朋友了，可我什麽也沒幫得了它……早知道……早知道當時不應該只跟它玩兒，最後還睡着了……當時就應該……當時就應該……”顧依依聲音發着抖，越說聲音越是沙啞，最後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段尋嘆了口氣。

“那不是你的錯，你知道的。我們該懲罰的是別人，而不是你自己。”他說：“你要平靜下來，如果連你也沒有力氣了，你讓那些其它的小貓怎麽辦？它臨死前留給你的記憶，是想讓你這麽痛苦下去嗎？”

“……不是的。”她說。

“那就出來吧。“段尋低聲道：”我們還有任務沒有完成，是不是？”

顧依依終于讓自己動了動，但她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狹窄的小洞口鑽出來。段尋一手打着傘，一手把她抱在懷裏。

“白月也在找你，我剛才遇到她，她已經找了你很久了，還有幾個也在幫她找你的同學，他們估計還在學校裏亂轉吧。”段尋低頭看了看她，又把她抱緊了一些，“那只小白貓……已經被好好安葬了。”

顧依依把頭埋在他的懷裏。

下雨天的初冬真的很冷，她的身體已經快凍僵了，但是只要一想到小白貓冰涼的身體，和那些無法像她一樣有一個溫暖懷抱的小生靈，她的心髒又開始痛起來。

段尋仿佛感受到她在想什麽，說：“這兩天我會想辦法，把學校裏的流浪貓全部轉移到救助站，讓它們等待好心人領養。”

“喵……”

謝謝你，做到了我無法做到的事情。

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白月匆匆跑過來，“你找到她了？！”

段尋懷裏的小貓輕輕喵了幾聲，段尋低頭看了看她，說：“她讓我轉告你，她很好，謝謝你的關心。還有……她說對不起，不小心弄傷了你。”

白月有些驚訝：“你聽得懂貓語？”

“你信也好，不信也可以。”段尋淡淡道：“這些是她對你說的話。”

白月點點頭，“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段尋說：“還有，她說她已經知道了害死那些貓的人是誰。”

白月一愣。

顧依依沒有擡起頭，她又聽到段尋說了一句：“虐待小貓致死的，和投毒者不是同一個人。”

最後這句話，不是她說的。

所以顧依依也有些驚訝，看來段尋的調查已經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