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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在意識到自己靈魂出體後, 陶錦新奇的飄來飄去,可院內亂成一鍋粥,無人能看見她。
“懷七。”
她飄到男人身前, 擡手戳了戳,意料之內, 她如空氣般穿透男人身體,說話對方也聽不見。
可惜。她惋嘆,還以為她倆能心有靈犀來場人鬼情未了呢。
郡主已逝,院子裏哀哀一片, 她百無聊賴飄到牆頭, 看着小厮哭喊通報。
接下來的事有些出乎陶錦意料, 懷七似悲哀過度,瘋魔一般, 任憑小雲如何哭勸, 他牢牢抱着她不肯松手, 似乎還想溫暖她已僵硬青白的屍體。
荊王妃得知女兒噩耗趕來時, 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身旁侍衛上前圍住懷七,逼他離開,可是懷七置若罔聞,直到一個侍衛将劍尖對準他,男人才擡起頭。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麽表情,絕望與痛苦交織, 濡濕的睫羽輕顫, 陶錦湊過去觀察着,原來他剛才顫抖是在哭啊。
懷七終于輕放下她的屍身, 似對待什麽世間珍寶,然後起身看向身前一圈侍衛, 不過片刻,侍衛倒地,那把劍落在他手中。
男人執劍固守,一時間,郡主府內竟無一人能近她屍身。
陶錦飄在牆角啧啧稱奇,這劇情發展和她預想不符,她以為懷七會悲傷地躲起來。
蕭束帶人趕來,看着院中狼藉,神情亦驚愕不已,他擡劍指向懷七,“讓開。”
懷七緩緩擡頭,壓下濃烈悲傷後,黑瞳死一般沉寂。
啧,陶錦飄過去,擡手虛空拍了拍男人的臉。不是吧,好像真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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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懷七無動于衷,蕭束面色陰沉,他一揮手,數個暗衛無聲落下,将懷七緊緊包圍。
見情況不對,陶錦緊急從圈裏飄出來,接下來的畫面很是血腥,她看的忍不住皺起臉。
蕭束喊了幾次,令懷七棄劍束手,可是懷七什麽都聽不進去,他只想結束這場無意義的纏鬥,再陪小姐一會兒。
哪怕只是多待一瞬,多看一眼。
曾經的同僚兵戎相見,眼見懷七愈發瘋癫,劍身已斷,可他仍下手狠厲,蕭束提劍逼近,低聲喊道:“懷七!清醒些!小姐已經死了!”
聽見‘死’字的瞬間,懷七有一瞬分神,就在剛剛,小姐死在了他懷裏,可是他不願相信。事情就發生在剎那間,蕭束看向男人身後的阿柒,後者會意鉗制住懷七。
長劍避開要害貫腹而過,陶錦倒吸一口涼氣,她看着懷七口中嘔出鮮血,終于支撐不住跪在地上,可還是欲撐着斷劍站起來。
懷七神智已經不清醒了。
“懷七,別逼我動手。”
血順着男人下颚流到脖頸,他唇瓣顫顫,只輕聲道:“小姐……小姐她有些冷。”
這是陶錦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見懷七執迷不悟,荊王妃含淚怒視這邊。
蕭束眉頭緊蹙,下一瞬,手中長劍一揮,毫不留情挑斷對方手筋。
懷七終于失去反抗的能力,右手與斷劍一同摔在地上,血色不斷湧出,可他仍不死心,糊滿鮮血的手顫顫扒在地上,竟還欲往陶錦的方向爬去。
蕭束擺手,很快有人将懷七的腦袋按到地上,男人唇瓣顫顫,卻說不出任何話,只拼命掙紮看向某處。
可惜他什麽都看不到了,郡主的屍體已被帶走。
陶錦蹲在懷七身前,伸出手虛空摸了摸他的腦袋,看向他身下的一灘鮮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饒是她也覺得這幕太過慘烈,白白挨了兩劍,多疼啊。怎麽她死了,她這忠犬也跟着瘋了。
“先壓去刑房。”蕭束低聲。
懷七如死狗般被人拽去刑房,身後拖出一條長長血痕,又薄雪遮蓋住,變成淡粉色。
郡主亡故,府內的紅燈籠被撤下,到處挂滿了白帆白綢,氣氛莊重又沉悶。
亵渎郡主屍身,懷七論罪當誅,可是執行時,蕭束擡手屏退旁人,神情複雜地看向懷七。
男人緊阖着眸子,身上血色髒污,氣息虛弱。
他走過去,将那封信放在懷七身前,“你可知,是小姐保了你一命。”
會有死囚替他赴死。
望着炭盆中被燒毀的信,懷七拼命壓抑着呼吸,卻無法遮掩痛苦的痕跡,似一把深埋已久的利刃,忽然刺破他的魂靈,痛不欲生。
*
氣氛肅穆,陶錦飄在自己的靈堂上,看着下面前來吊唁的人,有點想笑,又笑不太出來。
直到靈堂外傳來嘈雜聲,她順着動靜飄出去,驚訝發現竟是梁栎來了,男人依舊是一身缟素打扮,正安靜與荊王對峙。
梁栎低聲道:“我只是想送郡主最後一程。”
荊王自然不會答應梁栎的請求,先是退了婚,又在郡主走後說這種話,王府上下沒一個給梁栎好臉色,甚至有人已經罵出聲。
最終,梁栎被扔出王府,白衣擦破了洞,好不狼狽。陶錦在他身邊飄了一圈,幽幽回到昏暗刑堂內。
懷七被吊在刑架上,身上慘不忍睹,他緊緊阖着眼眸,任陶錦如何喚也不睜眼,氣的她虛空扇了男人好幾巴掌。
說實話,陶錦有些怕他再也睜不開眼,死在這裏真是白瞎她寫的那封信。
*
她頭七那日,老天似是為了襯托哀情,又是個大雪日。
蕭束從刑房離開,不知是否故意,他竟未落鎖。
陶錦坐在桌上,看着懷七掙脫刑架,拖着殘軀,靠那柄斷劍離開。
男人站在漫天風雪中,無數紙錢飛揚,他怔怔伸手,紙錢飄蕩一圈,被凜冽寒風刮走。
他抓不住紙錢,也無力阻止小姐離開。
月色鋪滿大地,雪落在男人眉睫上,很快凝成寒霜,他憑紙錢指引,一路艱難。
後半夜寒風呼嘯,灌進鼻腔肺腑,呼吸都刺痛,男人摔跪在地上,掙紮幾次也沒有爬起來,雪色中暈開淡淡血色,是他撕裂的傷口。
寒意會讓人忽略疼痛,可是懷七的右手止不住顫抖,血色順着傷口處蜿蜒,凝結在指尖又滴落。
陶錦在他身邊看着這幕,心知懷七這只手大概率是廢了,可惜這身武功了。
懷七用左手握着斷劍,就這麽一步一步,硬生生爬到她的墳前,癡癡望着。
“主人。”
男人顫抖的聲音被寒風吞噬,陶錦貼在他唇邊,聽清他哽咽的聲音,卻沒分清他臉上劃過的是血還是淚,亦或是都有。
“屬下會一直陪着你的。”
很狼狽,也很凄慘。
陶錦飄在懷七身邊,望着男人來時路,心中緘默無言。
她有好幾次以為懷七會死在這個雪夜裏,但他沒有,他的生命力和意志力都強的可怕。
本以為死後就會萬事皆空的,誰料變成了阿飄,沒有黑白無常來接她,投不了胎,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甚至尋不到一個阿飄好友。
不會因為她是異世之魂,死後才被這個世界所不容吧,不要這麽排外哇。
陶錦嘆息,早知道讓懷七與她一起死了,而不是現在這樣,男人趴在她墳前,她只能無聊地圍着他轉圈。
摸也摸不到,托夢也不行。
雪落滿男人肩頭,幾乎将人埋住,清晨時,小雲帶着祭品前來祭祀,她一身白衣,帶着麻布抹額,看見這幕時吓了一跳,還以為是有人堆了雪人。
原來是懷七侍衛,不過幾日,便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小雲将籃子裏的饅頭遞過去,勸道:“懷七侍衛,吃一口吧,小姐若是還在,也不忍見你這麽磋磨自己的。”
男人只在聽見'小姐'時,眸光閃動一瞬,而後再無反應,除了還有呼吸,其他與死了無異。
小雲嘆了口氣,只得将饅頭放在懷七身邊,兀自将祭品擺好,她無言陪着小姐,直到天色暗下,才擦幹眼淚轉身離開。
陶錦欣慰又難過,好在小雲是個聽話的,也無需她擔憂。
她又飄到懷七身旁,幸好鬼不會餓,也感受不到寒冷,當陶錦看着男人暈在墳前時,甚至有些激動。
死了也好,和她一起當阿飄,這麽活着實在太慘了。
可懷七求生欲實在強,他又在夜間醒來,啃完那又冷又硬的饅頭,抓了幾口雪塞進口中,男人緩緩起身,愣是拖着殘軀去山下買了許多食物。
如此幾日,許是終于接受她死亡的事實,懷七的生活開始變得規律,他不再每日癡癡跪在墳前,而是搭了一間狹小的茅草屋,認真為她守墓。
很奇怪,茅草屋是用來抵禦風寒的,可每次風雪夜,懷七都會守在孤墳旁,似在為她遮風擋雨。
風雪模糊他的面容,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開口說幾句話,可惜聲音很輕,被凜冽寒風吹散,她一次都沒聽清過。
三七那日,懷七起身下山,陶錦連忙跟上。
路是她未曾來過的,可是懷七卻顯得熟稔,當陶錦看清路途盡頭那座寺廟時,她忽而僵在原地,瞪大雙眸看向懷七。
懷七不會是看破紅塵要出家了吧?!
不要哇!她不喜歡禿頭哇!
她連忙擺手警告,可惜懷七看不見也聽不見,男人走到寺門前,卻并未踏入其中。
他站了一會兒,門內走出一個老和尚,眉眼慈祥,鬓角斑白,看見懷七時有些意外,卻并不陌生。
“施主所求可如願?”老和尚詢問。
“……不曾。”
這是懷七這幾日來初次開口,聲音沙啞難聽,帶着掩不住的濃重疲倦。
陶錦飄在兩人中間,正想說這種狀态的懷七看起來也很好啃,卻忽而意識到不對勁。懷七怎麽會認識和尚,言語間聽起來還很熟。
聽聞噩耗,老和尚手持佛珠,念了一聲佛號。
“那施主此來為何?”
懷七扯了扯唇,“我想求一盞長明燈。”
長明燈,據說能為亡者引路,不會迷失在幽暗地府。
老和尚嘆了一聲,轉身讓懷七跟上,兩人止步于佛堂門口,老和尚喚來小和尚,讓他拿貼記下逝者的生辰八字。
長明燈是買給她的。
懷七将身上全部銀兩都拿出,他要買最好的那盞,老和尚搖搖頭,只收下規定的銀兩。
“凡塵諸事自有因果,長明燈也無好壞之分,施主為她點燃長明燈,她來世會記得施主。”
來世嗎,懷七垂下眼眸,聲音極淺,“若真有來世,我不想她記得我。”
陶錦本飄在長明燈旁研究,聽見這句驀然轉頭,怎麽回事,小狗居然不想和她有來世,太傷主人的心了。
好了,現在是前男友了。
懷七沒說原因,老和尚也只阿彌陀佛一聲,沒有多問。
長明燈被點燃,生辰八字也被金筆添上,可是陶錦身邊并無任何變化。
懷七記住的生辰八字是青州郡主的,并非她這個魂靈的,陶錦不愛過生日,也沒同懷七講過她的事。
這盞長明燈,注定無人能等到。
傻子。
看着懷七憔悴又期待的面容,陶錦忍不住說了句。
懷七靜靜注視着那盞長明燈,很久很久,陶錦待的無趣,在寺廟飄了兩圈,又看見方才那位老和尚,正與小和尚講話。
“師父,我日日跟着你身邊,怎未見過方才那位施主?”小和尚問。
老和尚手持佛珠,緩緩開口,“這半年裏,那位施主每日夜裏都會跪在殿外祈求,風雨無阻,你平日睡得早,自然未見過。”
小和尚不解,“夜裏求佛?所求是何?”
“為心上人求再無疾病,哪怕以命換命。”
聞此,陶錦心頭一震。
她不知這些,懷七從未與她說過。
小和尚啊了聲,又問,“真是癡情人,師父,他既如此誠心,為何佛祖未應他願。”
“因果循環,凡塵萬事皆有定數。”老和尚停下腳步,又念聲一聲佛號。
見兩個和尚走遠,陶錦又慢悠悠飄回去,看着懷七,心底似有什麽融化。
可憐的鳏夫小狗。
直寺廟關門,懷七才不得不離開,就在即将飄出寺廟門的瞬間,她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吸力,緊接着便失去意識。
*
混混沌沌,她似在一處白色空間內睡了很久,直到一個清脆聲音喚醒她。
“這本書都大結局了,怎麽還有穿越者,你是哪個位面來的。”
陶錦睜開眼,看着身前模糊的身影,第一反應是鬧鬼了。
哦不對,她才是鬼。
“你是誰?”陶錦警惕。
“我?”身影笑了笑,“我是這個世界的監管者,負責這本書安全運行到大結局,你也可以叫我系統。”
陶錦頓住,她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還有系統這種東西,怎麽沒給她綁定一個鹹魚系統。
在了解完陶錦的處境後,系統與她具陷入沉默。
“照你這麽說,你原來的身體已經死了,若不尋個新殼子,你永世都會被困住這片混沌之地,直到世界坍塌,下個輪回開始,你才能有機會轉生。”
那豈不是很孤獨。
陶錦立刻道:“那我能不能找個剛死之人附身。”
“不可。這雖是書中世界,可萬物有靈,你不能搶占別人的身軀,我也不能随意決定人的生死。”
難不成真要永世困在這裏,陶錦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系統道。
“罷了,是我職責疏漏,未發現你已經穿進來這麽多年,那個殼子給你用吧。”
系統一揮手,朦胧白霧裏顯現一個女子華貴身影,陶錦盯着那女子的臉,驚覺竟與她穿越前的面容有幾分相像。
而且冥冥中有種很熟悉的感覺,仿佛這具軀體才該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歸宿。
“她天生體內無魂,此前是我附身她走的劇情。”系統看了看陶錦,又回身瞧了瞧,“你倆長得還挺像,應能适應的很好。且她位高權重,比郡主自由多了。”
“她是誰?”陶錦問。
“當朝長公主,榮錦。”
陶錦心中莫名一跳,就在被系統拉入世界前,她忽而出聲,“等等!”
“怎麽?”
“我死了多久?”
白霧裏的世界和現實世界流速不同,系統說她已經死了三年,男女主都已禪位游山玩水去了,現在書中是繁華的太平盛世。
“能不能讓我托個夢。”思考過後,陶錦冷靜開口,“我真的很想和我前男友試一下人鬼。”
系統失語一瞬,在陶錦額頭輕點,聲音逐漸悠遠,“去吧,過了今夜,你就該魂魄歸體了。”
人鬼情未了诶,這輩子只能體驗一次,陶錦很是激動。
*
再睜眼,幽靜林間,陶錦又看見那抹黑衣身影。
她喜歡山清水秀的清淨地方,死後也葬在山上,此刻正是盛夏晚夜,山林郁蔥,偶爾有叽喳鳥叫響起。
高大古樹旁,一個男人身影坐在地上,他垂着眉眼,正借月色雕刻手中之物,只是偶爾會擡眸看向身前孤墳,怔愣許久。
三年過去,懷七看起來憔悴許多,陶錦飄到男人身邊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終于放下心來。
還好還好,臉還是帥的,只是眼下有圈淡淡的烏青,似是很久沒休息好了。
陶錦觀察完懷七的臉,才注意他在做什麽,男人右手腕與虎口處纏綁着束帶,手中握着一節樹木,左手持小刀,正認真雕刻。
喲,木雕。
陶錦挑眉驚奇,她可不記得懷七以前有這種技能,應是這三年新學習的,但看來看去也沒看明白懷七在刻什麽,索性放棄。
懷七記得叮囑,她墳頭被打算的很幹淨,一點雜草也沒有,墓前還擺放着幾束鮮花,瞧着很新鮮,應是男人新采的。
還挺有情調,以前怎麽沒看出來。
陶錦繞過那些糕點祭品,看着那幾本被石頭壓住的冊子,緩慢眨眼。
懷七居然還記得她喜歡看的狗血文,還買了這麽多新的放在墳頭祭奠,陶錦心頭一熱,擡手去撥石頭。
自然是碰不到,但拖系統的福,她可以小幅度操控一些外力。
微風吹過野草,月色映照下,一排影子詭怪搖曳。懷七停下動作,只見墳前書卷被風卷開兩頁。
他起身,将書頁撫平,又用石子壓上。
小姐所喜,怎能被風肆意吹亂。
可就在他轉身時,又一陣風吹過,石子咕嚕嚕滾落,書頁又被翻到第二頁,故事剛開始的地方。
懷七驀地頓住,一股涼意襲上脖頸,他心髒狠狠一跳,整個人僵住。
“主人?”他輕喚試探。
陶錦控制涼風的指尖松開,懷七的語氣不可置信,甚至藏着濃郁的期待,聽起來很想自己啊。
這麽期待撞鬼嗎。
懷七連呼吸都不敢,可逐漸的,周遭一切歸于平靜,仿佛剛才只是他的臆想。
他沉默地走過去,再一次将書卷用石子壓住,然後黑眸一動不動地盯着,眸底微光閃爍,似在期待着什麽發生。
“主人,是你回來了嗎?”他聲音壓的很輕,似乎怕吵醒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微風吹起男人鬓邊碎發,那石子微微晃動,再未從書上滾落,一切如初。
良久,懷七垂目,自嘲地扯起唇角。
他如今已是一介廢人,小姐恐怕早已厭他,所以這三年裏,才一次都未來看過他。
陶錦還不想這麽快讓懷七發現自己,那就沒意思了。她坐在自己的墳頭上盯着男人,看着他的神情從小心期盼到黯淡無光,最後藏起眼底化不開的苦澀,從懷裏掏出帕子,擦去石碑上的灰塵。
也不知他一日要擦幾遍,陶錦感覺這塊墓碑都快被擦抛光了。
待擦拭幹淨,懷七俯身在墓碑上落在一吻,虔誠又卑微。
陶錦輕啧,這位前男友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愛自己。
直到醜時,懷七才起身離開,三年過去,他竟還住在茅屋裏,屋子加固許多,只是設施依舊簡陋。一張硬板床、一個桌子、一個衣櫃。
狗窩都比這豪華,陶錦忍不住腹诽。
桌上還有一盞香爐,看起來用過許多次,懷七什麽時候有燃香的習慣了,陶錦只是思索一瞬,并未深糾。
男人從櫃裏拿了換洗衣物,走到屋後那條溪流旁,借着冷清月色開始洗漱。
依舊是一身快審美疲勞的黑衣,随着腰帶解開,男人的腹肌若隐若現,轉身的剎那間,有什麽東西晃了陶錦一下。
她心想不是吧,等懷七褪下衣衫後,看着他胸膛那兩抹銀色,忍不住閉上眼睛裝瞎。
當初就不該說讓他戴一輩子這種話,這都幾年了,她早都看膩了,這男人也不知道換一個。這東西質量未免太好了,都戴不壞的嗎。
後半夜天色不好,一輪彎月挂在漆黑夜幕,幾顆孤星偶爾閃動,幽光冷寂,似給山林間披上一層黏膩細紗,顯得慘白而詭異。
在岸邊将衣服洗淨後,懷七擡步走進水中,溪水清澈,恰巧到腰間的位置,水流包裹住男人勁瘦腰身,他用浸濕的巾帕擦着身子。
陶錦飄到石頭上,安靜欣賞這幅帥哥沐浴圖。
這身材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想啃。
惡劣心思起,陶錦指尖悄悄操控着水流,自男人小腿盤旋而上。
平靜水面下的暗流湧動,很快,她看見水中男人往後退了一步,周圍漾開漣漪,懷七胸膛起伏着,表情有些怪異。
她沒忍住輕笑一聲。
今夜實在古怪,懷七眉頭緊緊蹙起,這條溪水向來平緩,就算偶有漩渦,也不會是那種感覺,最開始,他以為是溪中魚兒游嬉,不小心蹭到他腿側。
可是很快,他發覺不對,那股溪流速度很快,并且緊緊纏着他的腳踝蜿蜒。
再低頭時,那股莫名漩渦已消失不見,水面清透平靜,一條魚兒也沒有,岸上也平靜如常,什麽也沒有,仿佛又是他的臆想。
陶錦沒繼續,畢竟用水哪有實體香。
烏雲逐漸遮住月影,山林中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莫名有種不祥征兆。懷七匆匆洗過澡上岸,就在他準備離去時,林間忽而響起倉鸮凄鳴,無數驚鳥起飛,與低沉夜風纏在一起,似野鬼哀怨哭嚎,令人毛骨悚然。
懷七驟然僵在原地,肌膚不受控的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心跳也克制不住加快。
因為就在剛剛,他聽見耳畔響起一聲女人哀怨的嘆息聲,并且後背驟然傳來濕膩涼意。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伏到他的背上,對着他的耳朵吹氣。
若說前兩次感受皆模糊,可這次,他是真的聽見了。
夜色似墨般濃稠,懷七轉過身,凄白月色下,溪面空空蕩蕩,周遭只有他一個活物。
他冷着臉将衣服穿好,左手握着小刀往回折返。今夜實在不對勁,他要回到小姐身旁守着。
濃霧彌漫,接天古柏好似猙獰鬼爪,今夜的一切都不同尋常。
陶錦本想給懷七布些障眼法,将男人困在鬼打牆內玩,可還沒等她研究明白,懷七已快步穿過林間濃霧,回到孤墳前。
他方向感準的可怕。
險些忘了,暗衛還有活地圖的別稱。
陶錦惋惜,她靠在懷七身邊,和他一起看着自己的孤墳,場景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可是等着等着,她發現一件事,懷七似乎不打算睡了。這可不行,她只有今夜能入他夢中。
陶錦思索幾瞬,她貼近,擡手覆在男人眼前。
“懷七。”她循循誘導,“乖乖睡吧,睡着了來見我。”
鬼遮眼,有催眠效果。
這招是她上輩子看恐怖片時候學的,怕效果不夠強,陶錦整個人挂在懷七身上與他咬耳朵。
眼前景色逐漸模糊,似蒙上濃厚霧色,刀也割不開,冰冷觸感順着腰身不斷攀升,逐漸席卷全身。似墜入冰冷湖水,懷七只覺得喉嚨被扼住,愈來愈緊,接近窒息,還有那股忽遠忽近的幽怨聲音。
“主人......”懷七費力出聲。
陶錦一喜,就在她以為懷七即将入夢時,小刀劃下,鮮紅的血順着掌心流淌,男人神情瞬間清醒。怕染血的手玷污,他只敢用右手輕觸石碑。
“屬下在,別怕。”懷七輕聲安慰。
陶錦默然良久,懶得再哄,她擡手捂住男人口鼻,林間樹木無風擺動,慢慢的,懷七依在墓碑旁,雙眸無力合上。
這才乖嘛。
看着睡着的小狗,陶錦滿意地眯起雙眸。
陶錦初次托夢,試了幾次才成功,待看清懷七夢裏的景象,她頓在原地。
室內幽靜一片,金色暖陽透過小軒窗灑下,紅木桌上的香爐白煙袅袅,軟煙幔帳後,兩個人的身影若隐若現,一副溫暖又靜谧的模樣。
這個場景,正是她在王府的卧房,懷七竟然在夢裏将它複刻出來。
陶錦一邊瞧一邊擡步走去,腳步聲驚到帳後兩人,只見跪着的男人站起身,撩開幔帳朝她走來。
“你是何人?”男人衣衫半散,胸膛上透着紅/痕,一張俊臉冷的可怕。
陶錦沒瞧懷七,而是看向帳後自己的身影,好家夥,懷七竟然已經夢見她了嗎,還是這樣的場景。
夢中的‘她’眉眼含笑,目光落在懷七身上,手中持着軟鞭,似正在思索下一道添在哪。
好吧,這确實在一起那兩年裏常發生一幕,但當自己變成看客目睹,怎麽看怎麽奇怪,這三年裏他該不會一直做這種夢吧。
陶錦輕輕擡手,床上的‘她’便煙消雲散,軟鞭落在她手上,本身就是懷七靠回憶捏造的假象,破壞起來異常容易,況且她才是今晚這場夢的實際操控者。
見郡主化為雲煙消散,懷七瞳孔驟縮,眸底駭然。
“你将主人帶去了何處!”
男人握着匕首,就在他靠近前夕,陶錦輕輕打了個響指,只見男人面色一面,右手腕忍不住顫抖,匕首竟就這麽掉在地上。
懷七垂目,怔愣看向地上匕首,似還不理解發生了什麽。
陶錦淺笑,她只是将懷七被挑斷手筋的痛感喚出,潛意識裏,夢中他可能不記得這段記憶,但是刻骨痛意絕對令人無法忘卻。
她移到懷七身後,擡腳踹向他後膝,夢境加持作用下,懷七閃躲不及,他被迫撲通跪在地上,聽着女子幽幽開口。
“不乖哦,小狗怎麽能對着假的主人發/晴。”
陶錦捏起他下颚,軟鞭毫不猶豫的扇過男人,看見臉頰紅痕後才滿意勾唇,“還認不出嗎,我才是你的主人。”
雖然是夢裏,還是令她有些不爽。
懷七跪在地上,身上似壓了千斤重,如何掙紮也站不起來,身前之人的口吻與小姐一模一樣,可她絕非是小姐,不知是哪來的妖物幻化,面容與聲線都不一樣。
“妖物。”他掙紮着開口。
一句話令陶錦沉默,她的靈魂是穿越前原本的長相,與青州郡主的樣貌雖毫不相似,可也不至于是妖物吧。
陶錦擡手扯下一旁幔帳,重疊幾層後系在懷七的雙眼上,口中還輕聲道。
“小瞎子。”
連她都認不出來。
夢中分明沒有任何束縛,但是懷七就是無法起身,他像喪失所有的力氣,只能癱軟着身子躺在地上,任由這妖物對他上下其手。
好鮮嫩的暗衛,陶錦已經很久沒啃了,她正玩着,看着掙紮無果的男人,忽而計上心來。
周遭場景逐漸坍塌又融合,無聲變換為行宮浴池內的場景,連水霧的特效都很真實。
行宮那一段時間,她總是愛在浴池。
“懷七。”
她拍拍懷七喚醒對方,陰涼指尖擦過男人臉頰,然後解開眼前蒙紗。
男人身上出了層薄汗,只覺得一會涼一會熱,忽而眼前遮擋被扯去,他看見小姐欺身,含笑眼眸彎彎看着他。
原來是小姐,這裏是行宮。
懷七松了口氣,他不再掙紮,口中輕喃着主人,黑眸緊緊追随着小姐的一舉一動,很是配合。
可是很快,懷七發現不對,浴室的水霧逐漸濃稠,白霧彌漫在他與小姐中間,叫人看不真切。他抓着身下軟裘欲借力起身,可是手腳似被無形之物桎梏。
“不許戴了,我看膩了。”指尖點在男人胸膛,空靈的聲音環繞浴室,卻并非是小姐的聲音。
剎那間,懷七如遭雷擊,他瞪大雙眸看向身前笑盈盈的女人,果然還是那妖物。
他猛然轉過頭,只見小姐站在浴池邊上,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被如此。
‘小姐’自然也是陶錦捏造的,她覺得很好玩。
“主人、不……”他搖頭,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
周遭景物忽而不受控地坍塌,陶錦撐起身子,心知是夢主內心崩潰才導致如此,她又一次蒙上懷七的眼,強使夢境停留。
“我在呢。”她哄道。
好消息,懷七清醒了一些,反應與現實更貼近了。
壞消息,他意識到自己處于夢魇,正拼盡全力掙紮醒來。
影影綽綽,懷七看不清對方容顏,只覺得一會兒是小姐,一會兒是那妖物,他一遍遍的呢喃着,眉頭痛苦緊蹙,似有淚水濡濕睫毛。
看起來很崩潰很痛苦,陶錦好喜歡,她就愛看這種。
她俯身輕吻男人,手中動作。
男人繃緊,瞪大雙眸驟然清醒,他翻身滾下床鋪,但因夢境的坍塌,懷七接觸的不是堅硬地面,而是直接摔到了浴池內。
水花四濺,滾燙的水瞬間包裹住男人,他無法呼吸,只能拼盡全力往上游,可是浴池似乎變成了無盡汪洋,游了許久也靠不到岸,氧氣一點點耗盡。
陶錦看着水中漂浮的身影,心知夢持續不下去了,他要醒了。
好在剛才啃的很盡興。
水面映出一個女子身影,是小姐,懷七瞪大雙眸,拼盡全力朝小姐游去,長久的窒息使他的腦子變得昏沉,他已經忘記剛才發生了什麽,只想本能想靠近小姐。
女子冰涼的手貼在他腰間,帶着他往上游去,有聲音響在他腦內。
“你該醒了,我也要走了。”
可惜啊,只有一場夢的時間,陶錦真有點沒玩夠。這種能毫不費力便能桎梏一個成年人的感覺太爽了。
兩人浮出水面,陶錦正打算離開,腰身忽而被扣住,她身子被緊緊抱住,男人的頭埋在她頸旁,聲音隐忍而痛苦。
“別走。”
陶錦推了一下,沒有推動,看着将她牢牢圈住的男人,口中輕啧一聲。知曉小狗粘人,但是這種被掌控的感覺實在令人厭煩。
懷七痛苦悶哼,右手再次陷入那種劇痛麻痹的感覺,水流将他雙手束在背後。他一直在搖頭,那雙含着無盡痛苦的黑眸中有淚浮現,與水滴糾纏滾落。
“屬下求你,求主人別走好不好......別抛下我……”
他不斷哭着乞求,看起來好可憐啊。
在夢境徹底結束前,陶錦忽而勾唇,她指腹擦過男人的淚,往岸邊指了指,那是她捏出的郡主幻影,正冷冷凝着懷七。
“告訴我,你在求誰?”
很顯然,這個心理陰影留的很大,懷七在看清幻像的瞬間,呼吸停止。
一瞬間,萬籁寂靜,夢境徹底坍塌。
陶錦從夢境中抽離,她站在林中,擡眸看向朦胧天際。
天快亮了。
男人尚未清醒,他仍靠在墓碑旁昏睡,陶錦走過去才發現,懷七在小幅度的哽咽,濡濕的睫毛輕顫,口中還在苦苦哀求。
別抛棄他,他會聽話的。
陶錦伸手準備虛空摸摸懷七的頭,結果驚訝發覺,她竟能觸到男人實體。
愣了幾秒,陶錦伸手扒開男人衣服,打算将銀釘摘下來,她看不順眼很久了。可是手剛探入男人衣襟內,就摸到了一個尖銳細物,她頓了頓,摸出來才看清是何物。
一支蝴蝶金簪。
上面鑲嵌的紅寶石看着嶄新潔淨,一瞧便知它主人平日有多愛護。
記憶被扯回很久以前,她這幾年賞過懷七很多新鮮玩意,用在他身上的也有很多,可都沒見他随身帶過。
唯獨這支金簪。
說起來也算是她賞給懷七的第一個物件,陶錦猜他應是把它當成定情信物了。
“會再見的。”
把金簪放在一旁,她摘掉銀釘,破壞到不可再戴的程度扔進草叢裏,目光繼續往下掃。
懷七現在看起來糟透了,一個可憐的、自以為被林間精怪強迫的守喪鳏夫。
*
第一縷天光乍破,她意識被迫抽離。
可惜看不見懷七清醒後的樣子了,她還挺好奇的,男人醒來是什麽反應,會不會崩潰。
再度回到那片模糊白色空間內,系統竟然還未走,看起來還在等她。
“玩的如何?”
陶錦誠實道:“沒過瘾。”
系統:“你該回去了,再過一會兒幾年又過去了。”
這裏的時間流速這麽快嗎,陶錦驚訝,在同系統告別後,她走向那片水鏡之中,轉身對系統揮了揮手。
“祝你好運。”系統模糊卡頓的聲音留在空間內。
困倦襲來,她被迫阖上雙眸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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