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安神【一更】

第35章 安神【一更】

君景行正沉浸在歲晏說侯府是他家的複雜中, 聽到兩人中氣十足的對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銜曳十分不要臉:“好啊, 賠我娘也成,我不介意的,只要你能把她從亂葬崗一堆屍骨中刨出來, 我就要。”

歲晏被氣得按着胸口,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

他縱橫京城這麽多年, 向來都是他氣別人,還是頭一回被人頂撞得話都說不上來。

君景行知道他身體弱, 怕他氣出個好歹來,忙扶住他, 道:“別氣別氣。”

歲晏氣若游絲, 死死抓着君景行的手臂:“你……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給我一句話!”

君景行有些為難,猶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小侯爺知道……太子殿下查出我身份的事情了嗎?”

歲晏搖搖頭。

君景行想了想,還是一五一十地将那晚險些被端明崇的人帶走的事情說了。

歲晏聽完後, 眉頭皺了皺,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心口的難受, 道:“所以說這幾日一直在暗中找你的人, 就是太子的人?”

君景行:“八九不離十吧, 現在讓我疑惑的是, 為什麽他沒有将此時直接告訴皇帝或者五皇子的人,而是派人暗中來找我。”

歲晏仔細想了想端明崇的為人,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他那個萬事都想要所有人安好的和稀泥性子, 許是想要在事态嚴重前息事寧人吧,沒事,你跟着我回去,他不會再找你的。”

君景行有些遲疑。

歲晏不耐煩道:“萬事有我兜着,怕什麽?難道我還會連一個人都保不住嗎?”

君景行道:“但是……五皇子遇刺一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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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說完,歲晏一挑眉,更加生氣了:“你還有臉和我說這件事情!”

君景行立刻低下頭,心道歲晏果然還是對王室有一些情誼的,若是他真的這般在意五皇子,可能不會再讓他回侯府了。

回想起方才歲晏說的那句“回家”,君景行苦笑了一下,只覺得心頭有些酸澀。

他正懊惱着,就聽到歲晏氣得嗓子都破音了:“你他娘的捅都捅了,為什麽沒把他捅死?還留了他一口氣?!你還有臉說自己學醫術學了那麽多年,連個人都捅不死,我要你何用?!”

君景行:“……”

銜曳:“……”

歲晏氣得只想踹他:“我我我……我恨不得拿刀捅你一刀!沒用的東西!”

君景行:“……”

片刻後,歲晏一個人從那破破爛爛的小矮房出來了,君景行雖然對他再三保證辦完事情就會回去,但是歲晏還是不放心他,便把無事留下看着他。

歲晏看着非富即貴,身上任意一樣東西都價值不菲,不過即使後街的那些衣衫髒亂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就險些把他給扒了,卻還是沒一個人敢上前碰他。

歲晏一個人走出了城隍廟後街,上了馬車回了府。

這幾日他一直在為找君景行而奔波,如果不是順着銜曳來找,指不定找半年都見不着君景行的人,乍一将事情了結,他整個人都有些疲倦,回府的一炷香時間,他竟然在車上昏昏沉沉睡着了。

馬車倏地停在侯府門口,歲晏被車夫叫醒,呆了一會才揉着眼睛從馬車上下來。

他許是睡懵了,晃晃悠悠走進府內,還未到前院,雙腿一軟,險些直接跪在地上。

歲晏伸手貼着自己的額頭探了探,果然發現有些燙,心道應該早讓君景行回來的,要是旁的醫術精湛點的郎中一探脈,指不定就發覺自己身上未清幹淨的毒了。

他手背按着額頭,迷迷瞪瞪往前走了幾步,一時沒看路,直直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一旁傳來海棠的驚呼:“少爺!”

歲晏被撞了個趔趄,勉強站穩茫然地看着前方——端明崇正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小侯爺?”

歲晏呆呆看了他半天,才喃喃道:“殿下……”

端明崇正要說話,就看見歲晏像是支撐不住了一樣,眼睛輕閉,踉跄着往前一步,竟然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端明崇忙一把扶住了他,低頭一看,歲晏臉頰緋紅,微微喘息着,似乎是生病了。

海棠:“少爺!”

端明崇連忙一把将歲晏抱了起來,随着海棠将人送去了偏院。

歲晏難受的臉上全是冷汗,被端明崇放在榻上。

他大概是被燒迷糊了,半睜着的眼中全是水光,他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抓端明崇垂在一旁的手。

端明崇等了他半日,手一片冰涼,猝不及防被抓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歲晏就捧着他的手背在自己燒紅的臉上蹭了蹭。

端明崇:“……”

歲晏燒得迷糊,只依靠本能動作,臉頰捧着冰涼的手只覺得惬意無比,連眸子都微微眯了起來,含糊道:“好涼啊,舒服……”

端明崇看他燒成這樣,又是心疼又是擔憂,他也不動,反而用另外一只手輕輕貼着他的額頭,柔聲道:“難受嗎?”

歲晏拼命仰着頭去蹭他的手,迷迷瞪瞪道:“不……不難受,你碰一碰我……”

端明崇有些不自然地看了在一旁點香的海棠,小聲道:“乖乖的,太醫很快就來了……”

海棠将小盒子裏君景行調配的藥香放在小香爐裏點燃,将镂空的蓋放下,白煙袅袅升起,不過片刻藥香便溢滿整個房間。

端明崇正按着歲晏的手不讓他瞎撲騰,嗅到味道偏頭一看,皺眉道:“點香做什麽,太醫什麽時候過來?”

海棠怯怯道:“殿下,我家少爺不看太醫的,藥很快就煎好了,喝了藥就行。”

端明崇有些不可置信:“他都燒成這樣了,竟然只喝藥嗎?”

海棠十分懼怕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太子殿下,說話都不利索了:“少爺他、他每次生病了都是府上的君神醫來醫治的,說是外面的郎中和太醫都是庸、庸醫,不讓他們為少爺治,少爺也不肯讓其他的郎中入府,往往生了病都是吃藥了事……”

端明崇更不可置信了:“他說不治你們就不請了?”

海棠忙道:“不過君神醫留下的藥藥效極好,一副下去少爺很快就會退燒了。”

端明崇擰眉:“他經常這樣嗎?”

海棠支支吾吾:“自從年前那場風寒,少爺便常常生病……”

端明崇再好的性子也被海棠這些話給氣得冒出了些火氣,他偏頭看着燒得迷迷糊糊的歲晏,冷聲道:“不讓太醫來也可以,去随便請個大夫來。”

君景行現在不在歲安侯府,歲晏要是再這麽熬下去,端明崇都懷疑他要燒成個傻子了。

海棠:“這……”

端明崇偏頭,冷冷看了他一眼。

海棠頓時被吓得冷汗都出來了,忙不疊跑了。

屋內滿是藥香,歲晏長發鋪在枕上,蒼白的唇張開一條縫,微弱地喘息着,一看就知道難受得緊。

端明崇越看越心疼,看了看一旁海棠端來的熱水和帕子,起身親自擰了濕帕子,輕輕将歲晏臉上的冷汗一點點擦幹淨。

歲晏渾身難受,掙紮着扯了扯衣襟,含糊道:“熱……”

端明崇抓住他的手,小聲哄道:“郎中馬上來了,乖乖的啊。”

歲晏茫然地張開眸子看他,喃喃道:“月見要來了嗎?”

端明崇:“什麽?”

歲晏呆愣片刻,才小聲道:“君景行,我只要他……”

他說着,又要偷偷摸摸去掀被子,端明崇正在皺眉,看到他的小動作又是一把按住他的手,哭笑不得:“不能掀被子。”

歲晏眸中帶着波光,可憐至極地看着他:“可是我熱……”

端明崇聲音更輕柔了:“熱也不行,你不難受了?”

歲晏呆呆看着他,片刻後竟然猝不及防落下兩行淚。

端明崇吓了一跳,忙用手去貼他的額頭,心疼道:“很難受嗎?你今日到底去哪裏了,怎麽能燒成這樣?”

歲晏一邊抽噎一邊仰頭往端明崇掌心蹭,低泣道:“我好疼啊……不要喝酒,殿下……嗚……”

他說得不明所以,端明崇只當他在說胡話,輕柔地幫他擦淚,小聲哄着他。

片刻後,海棠領着一個郎中從外走來,端明崇忙起身讓開。

歲晏哭了一遭,早就疲倦地睡了過去,倒也方便了郎中探脈。

那郎中滿頭白發白須,探脈探了半天,才擰眉道:“是風寒入體才起的高熱,喝服藥便好了。”

看來此人醫術不怎麽精湛。

端明崇看着燒得臉頰緋紅的歲晏,似乎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只好朝郎中點點頭,讓海棠把他送出去了。

不一會,藥煎好送過來,海棠十分熟稔地将歲晏半扶起,一碗藥輕柔地喂了下去。

不過片刻,歲晏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端明崇這才松了一口氣,歲晏這副模樣他也不便說事,叮囑了幾番便起身回宮。

端熹晨依舊病着,端明崇每日都要去他宮中跑一趟,今日還讓人拿些貴重的補品帶了過去。

端熹晨依然是之前那副手足不能動的模樣,端明崇過去的時候,他已經喝了藥睡下了,只有孟禦醫在一旁收針。

端明崇在外等了一會,直到孟禦醫出來才迎了上去,皺眉道:“他到底怎麽樣,醫治了這麽多天都不能給個準話嗎?”

孟禦醫這幾日許是被問慣了,愁眉苦臉道:“太子殿下,五殿下這所中之毒整個太醫院的人都聞所未聞,醫治起來也束手束腳的,唯恐用錯了藥引得毒發,陛下已經在民間廣招江湖郎中了,再等幾日瞧瞧吧。”

端明崇眉頭越擰越緊,但是也知道再擔心也無用,只好微微點頭:“那勞煩了。”

孟禦醫忙道不敢。

端明崇進內室瞧了瞧臉色蒼白的端熹晨,片刻才出來。

孟禦醫不知為何竟然還沒走,瞧見端明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端明崇道:“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孟禦醫小心翼翼道:“敢問殿下……這是從何處過來?”

端明崇道:“剛在歲安侯府待了半日,怎麽了?”

孟禦醫試探着道:“殿下身上沾染了一些奇怪的藥香,雖然散得七七八八了,但是有一味藥太過特殊……”

端明崇一愣,回想起海棠在房內燒得那奇怪的藥香,忙問道:“是什麽藥?”

孟禦醫道:“似乎有烏蕨,唔……還有一些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方子似乎是解毒,但又像是安神的,恕下官學藝不精……”

端明崇喃喃道:“解毒……”

孟禦醫忙道:“平日裏咱們一般都是煎藥治病,尋常郎中甚少會配藥香來醫治,所以下官才多此一問,這小侯爺身體看着康健,許只是些安神香罷。”

端明崇道:“安神香會用得着烏蕨嗎?而且他只是發了高熱,為什麽要點安神香?”

孟禦醫頓時被噎住了。

這麽來回折騰,天色也暗了下來,端明崇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太放心,臨走前吩咐孟禦醫。

“明日一早你随我前去歲安侯府一趟。”

孟禦醫不明所以,但是還是行禮稱是。

端明崇這才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在而歲安侯府中,歲晏正倚在床頭,端着熬好的藥小口小口喝着,一旁一個暗衛單膝跪在一邊,正在聽他吩咐。

房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歲晏道:“進來。”

很快,君景行推門而入,瞧見他蒼白的臉色,又嗅了嗅房中的藥香,眉頭皺起:“你又病了?”

歲晏恹恹地擡眼,道:“還不是因為你。”

君景行走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探了探脈,半天才道:“我給你紮幾針吧。”

歲晏道:“滾,我才不。”

他将君景行拂到一邊去,朝着一旁的暗衛道:“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去吧。”

暗衛領命而去。

君景行皺着眉将小香爐的藥香熄滅:“我都告訴過你多少次了,這藥香不到非不得已千萬不要用,我看這香爐裏的香灰,你之前還用過一次?”

歲晏将藥喝完,恹恹點頭:“前幾天一直在做噩夢,便點了一些。”

君景行将香給滅了,讓人将香爐擡下去,走到書案前龍飛鳳舞寫方子,打算自己再配點安神香給他。

他一邊寫一邊漫不經心道:“方才你讓那暗衛去辦什麽事了?”

歲晏白天睡了半天,現下也睡不着,正抱着金絲熊有一下沒一下摸着它的耳朵,聞言懶散地道:“沒什麽事兒,只是讓端明崇知道,我替他喝了杯污名罷了。”

君景行:“……”

君景行的手一抖,直接在宣紙上劃出一道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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