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下雨
第2章 下雨
陸岱青的工作可以概括成三個字:特種兵。
還是蠻牛逼的那種。
他斬獲過的最輝煌的成就,是在半年前。
某位電信股東在索多裏海域附近被挾持,海盜持有重機槍武器,扣押萬噸級巨輪,船員被殘忍殺害,索要金額超三千萬美金。
國際海事救援組織派出特種兵部隊,在波瀾壯闊的海面周旋,趁前方拖延,隊長代號“青六”,孤身深入敵後,浴血奮戰。
最終在性命攸關時刻成功解救。
這場難度空前的海上救援,由“青六”帶領,榮獲五星獎徽,由最高軍事領導者親自授予。
代號“青六”,以幹淨狠辣、冷靜強悍的實力聞名,擅長暗殺和破壞任務,被稱為西南地區反恐活動中最銳利的鋒刃。
昭明姬下了簡潔定義:一個字,就是陰。
青六聽着令人聞風喪膽,但在她眼裏,就是個礙事的冰塊臉。
陸岱青當特種兵,昭明姬并不意外。
年少時她就問過他。
那時兩人才十幾歲吧,他們一家人飛到沿海城市坐游輪觀光。
昭明姬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天的海特別藍,巨輪在海面上緩緩駛前,海天一色,煙波浩渺,腥鹹鮮活的大海氣息撲面而來,吹得她的臉撲了層淡淡的水汽。
甲板最前方,陸岱青獨自站着,雙手撐着欄杆,海風簌簌翻飛着他的白T。
她走到他身邊,問他是不是想去當兵。
那時她純屬好奇,自以為問得很友好。
事後回想起來,其實語氣聽起來非常咄咄逼人。這得歸功于她和他長久的針鋒相對,讓她将惡劣的相處之道融會貫通。
陸岱青皺了皺眉,沒理她。
于是她也不甘示弱地翻了個白眼,轉過身,撐着欄杆佯裝賞景,嘟嘟囔囔頂了幾句嘴,生硬地說:“切,就你這水平......勉勉強強吧。”
陸岱青看了她一眼。
不知為什麽,昭明姬覺得,每次陸岱盯着她時,她的手臂連着背部都會莫名泛起一層薄薄的麻意。
很奇怪,這是從來沒有的感受。
後來長大了,她想在其他男人身上找到這種類似的感覺,卻再也沒能感受過。
這是專屬于陸岱青的特殊超能力。
後來,到了陸岱青二十歲這年,對,也是兩人分手這一年,他終于要去參軍了。
昭明姬反而不樂意了。
陸岱青前往軍區那天,接近傍晚。
昭明姬睡意朦胧間,聽到客廳裏行李箱轱辘滑過的聲音,才猛然想起今天是陸岱青入伍的日子。
腦子轟的一下!
她穿上拖鞋沖出門,坐電梯直下一樓。
電梯門一打開,就望見陸岱青站在大堂自動感應門前,穿着一身筆挺的軍服,旁邊放着兩大行李箱,火燒雲染紅天空,餘晖灑下金橙霞光染在他身上,淡淡的光暈萦繞,似乎正映照着離別。
陸師華和莊靜庵,就站在左邊離他二十米的位置。很适當的送別距離。
右邊駛來一輛低調的黑色寶馬,緩緩停在他面前,後備箱慢慢打開,他走上前放行李。
昭明姬眼睛瞪得老大,腦海裏走馬觀花閃過的全是軍人犧牲的新聞。
她立刻拔腿追上去,急剎在陸岱青面前,氣還沒喘勻就沖他喊:“陸岱青,你要是去了,十有八九會死!”
她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和睡衣,絲毫沒平常的精致模樣。
臨行前最忌諱說不吉利的話,莊靜庵在旁邊使勁瞪她,昭明姬依舊固執地伸展雙臂擋在陸岱青面前,就是不讓他走。
陸岱青看着她,很平靜,淡淡吐出兩個字:“讓開。”
她不讓,語氣裏全是威脅:“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你會死的。”
兩人對視。
“死翹翹,懂嗎?!”她又重複了一遍。
旁邊莊靜庵捂住臉,嘆了口氣,陸師華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過了幾秒。
陸岱青手擡起,頭上帽子摘下,摁在她的頭頂,英俊冷淡的臉清晰露出,夕陽朦胧的光影漫在他周圍,低頭看着她帽子陰影遮住的那雙眼,勾起一邊嘴唇:“恭喜,這家是你的了。”
這一聲恭喜,昭明姬牙關都咬出血來,呼吸憋在胸腔裏,滿喉腥血。
她才不要這什麽破家。
那她要什麽呢?
她也不知道。
“陸岱青,你抽什麽風!”
她對着他的背影怒喊,一腔憤懑難平。
啪——
車門關上,夕陽黃昏,風緩緩吹,車揚長而去,在地平線上逐漸變成一顆小黑點。
都沒說告別的話。
他和她這複雜的關系,沒告別就是最好的告別。
彼時昭明姬心浮氣躁,沉着張漂亮的臉蛋,回到家,踢踢踏踏進到自己的公主房裏,整個人猛地撲在床上,狠狠甩了挂在腳上的拖鞋,怒吼聲埋進柔軟的被絨裏。
吶喊聲沉悶壓抑。
有什麽情緒,在一點一點地淹沒她。
陸岱青參軍後,便一年只回一次家,直至今日依然如此。
所以她總惹怒他,讓他能在時間的沖刷裏依舊能記住她。
恨她,氣她,總比忘記她要好。
知道陸岱青去當兵,同輩聚會時不少朋友問起他的近況,一群人對政治軍事口若懸河,昭明姬邊喝酒邊心不在焉地聽着,偶爾會插一句嘴,比如:
“他經常去救人嗎?會很容易就死嗎?”
朋友笑她:“你怎麽老是問他會不會死?特種兵哪止救人這麽簡單,他要面臨的是國家級的反恐活動,脖子下每分每秒吊着根繩,遺書都得提前寫好。”
昭明姬唇角抽兩下,表情詭異,很複雜。
過了好一會兒,才揚眉長長吐出口氣:“哦,他死了最好,留我一個人快活。”
朋友笑得更厲害:“你這話說得,倒像老婆抱怨老公出差太久。”還尖着嗓子陰陽怪氣地學,“這麽久都不回家,也不惦記老婆孩子,幹脆死外邊得了。”
昭明姬雞皮疙瘩掉一地,嘔了一聲,面露嫌惡:“就他這種的,誰想和他結。”
朋友嘆氣。
“你倆啊,也是孽緣。”
她沉默。
......
京北這座城市,總會毫無預兆地下雨。
陸岱青去參軍那天,昭明姬埋進被子怒吼完後,再擡起頭,雷光忽閃刮過幾道,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狠力鞭打着窗戶,打濕了她的臉,濕漉漉的。
即使很多人一次次地否認過她——
明姬,那天沒有下雨,你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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