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洛平

第14章 洛平

“看不見往哪貼。”

遲逢聞言, 摸了摸書包,沒帶小鏡子。

“等等。”她左右看了眼走廊,把人拉到側邊, 在昏黃的燈底下, 攤開手,“來,我替你貼。”

靳越把手上的創可貼遞過來放她手上,略微彎腰, 視線撇開,“你輕點啊。”

遲逢一臉嚴肅,“知道了。”

她往他嘴角貼了一片, 額頭也貼了一片, 他的臉就像被打上了粉色的補丁。

遲逢将手挪開的時候, 視線一掃,看到了他鼻梁上的痣。

這幾乎是她第一次離那麽近看他。

他個子高,略微彎腰的動作讓遲逢覺得自己像被他整個人半攏在懷裏。

不遠處傳來幾個人聊天的聲音, 遲逢心猛地一跳, 忙往後退了一步, 書包蹭上白牆, 腦袋好險沒磕到。

“謝了。”靳越漆黑的眸子瞧着她,半晌,問她,“開心點沒?”

遲逢驚訝地看着他,腦子裏冒出個念頭來,但又不敢相信。

他是為了她能開心一點才去揍譚俊的?

她立刻收起這個可怕的念頭。

“開心是開心, ”遲逢點了點頭,又說, “可是他受傷了,他爸媽來了嗎?很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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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越“嗯”了聲,“來了,不麻煩,只是打一架而已。”

說完,他雲淡風輕又補了句:“他受的那叫什麽傷,一點皮外傷而已,沒事。”

第二天,課間操時間,遲逢見到譚俊時,被這所謂的“皮外傷”驚呆了……

說是鼻青臉腫也不為過。

他原本就指望這張無害的臉騙騙單純小姑娘,這下估計得消停一陣。

有幾個跟他挺熟的人在跟他開玩笑,帶點嘲笑性質,他看起來臉色不好,心情也很差。

和遲逢對上眼時,他戾氣重得吓人,遲逢都怕他沖過來揍她,急忙跑到自己班級的隊伍裏。

課間操開始後,最後一排。

陳胤之看着靳越額頭邊上那片被劉海半遮的粉色創可貼,眼皮都酸了。

偏偏靳越還一臉心情不錯的嘚瑟樣。

陳胤之擰眉:“顧瑩給你的?”

“她給的,你見我要過?”靳越搖頭,視線在某處定住,瞧着那個動作板正,進步飛快的小人機。

看來這課間操确實沒白研究,标準得幾乎都能去領操了。

陳胤之拖長了聲音哦了聲:“不是吧,你還真愛上了?”

靳越沒應聲。

陳胤之:“又不理人……”

說完,陳胤之做着動作,都有點懷疑人生了。

昨天他幾乎第一時間就聽說了靳越打架的事,他只當靳越出于善良,為被欺負的同學打抱不平。

誰知道今天,他一整個大轉性,連這騷包的粉色創可貼都開始往臉上貼了……

陳胤之想到前一陣自己想看靳越為女生打架的論調,一時間想抽t自己幾巴掌。

他迷茫地左右掃了一眼附近的女同學,心想,何嘉裕喜歡顧瑩,江宇喜歡11班的項陽,這會就連他的鐵石心腸哥們靳越,都春心萌動了!

怎麽他就愣是找不到一個人喜歡?

第二周周一,升旗儀式。

大家仰脖看着國旗,國歌唱完後,是校長講話環節,幾個人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直到聽見他帶上了情緒,狠狠地批評起人來:“上周,高三有兩位同學在閱讀課的時候當着所有同學的面打架!造成了惡劣的影響,都已經高三了,腦子裏不知道整天在想什麽,最重要的事情是學習!學習!知道嗎,把心思放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上來……”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後,開始了檢讨環節。

靳越站上去的時候,底下驚呼一片,特別是高一年級那邊,認識靳越的人不多,大多僅僅聽說。

實際見到人,即便隔得遠也能看出來,他個子高,骨架舒展,頭小肩寬,是真帥。

檢讨是靳越從百度上随便抄的,他念得四平八穩,官方又空泛,聽完之後一整個不知所雲,但底下的掌聲熱烈得不像話。

等譚俊上去,議論聲挺明顯。

“喲,被打成這樣?”

“帥哥厲害啊。”

“又帥打人又有力氣,愛了。”

“小心帥哥揍你。”

“沒有的事,帥哥只揍惡臭男。”

譚俊心裏吐槽着這些花癡女,清了清嗓子開始念檢讨,全程避重就輕。

“……我的檢讨完畢,今後一定謹遵教誨,希望大家引以為戒,謝謝大家。”

譚俊疊着稿子,轉頭,瞧見靳越就站在升旗臺旁,松松散散站着,像還沒睡醒。

可光是被他這麽看着,譚俊心裏就怵得慌。

他實在不想道歉,把話筒遞給今天升旗儀式的主持人。

靳越不耐煩,往前走了一步,一擡手,直接把他推回了升旗臺。

主持人:?

主持人正站在原地無措地愣着,靳越開口了:“他還沒講完,話筒給他。”

底下人基本都看到了譚俊又被靳越推回去的畫面,哄鬧一片。

“不是吧,這是要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再打一架?”

“反正都檢讨完了,還看對方不爽,幹脆直接揍。”

譚俊:“……”

他煩得要命,接過話筒,認命道:“在做檢讨的同時,我還要向高三22班的遲逢同學道歉,對不起。”

他說完,準備轉身下去,靳越在後頭“啧”了聲,“鞠躬,用我教你嗎?”

譚俊黑着臉沖下面随意鞠了個躬,轉頭時瞧着靳越:“行了嗎?”

“湊合。”靳越轉身,拖着他疲憊的身體走了。

下面議論紛紛。高中生本來就壓力大,學生壓抑又無聊,學校裏八卦傳得就格外的快。

昨天已經有不少人聽說了一些關于遲逢這個新轉校生的風言風語,甚至連高一的都聽說了。

現在,傳播八卦的源頭站出來道歉,那些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謝楊在同學間努力辟謠道:“我都說了,遲逢人很好的,我哥什麽人啊,天下第一不愛管閑事,但這次連我哥都忍不了了,可見那個譚俊是有多過分。”

“你認識那個女生嗎?”

“當然認識,她進學校還是我帶她找的我哥,所以那些謠言千萬別信。”

謝楊真情實感地裝熟,差點連自己都忘了,他和遲逢其實只是開學那天見過一面的關系……

後頭幾個女生少女心爆棚。

“天啊,美女受委屈了,帥哥親自把人揍服,甚至還盯着人當着全校師生的面給她道歉,磕到了!”

“真是按頭道歉,我看那個鼻青臉腫哥都快要碎了,又被打,又要道歉。”

“誰讓他造謠,活該。”

随着一聲“解散”,人群四散開來,遲逢蹭在朱婷婷旁邊,四處張望着,找靳越在哪裏。

剛剛聽見譚俊跟自己道歉,她不可置信,瞬間覺得靳越真的好偉大……

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這幾天班上幾個女生碰到她都會安慰她,她好像不再是孤立無援的了。

等到了教室,她去廁所的時候碰上了靳越,視線對上的一秒,她朝他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等遲逢上完廁所出來,看見靳越在走廊,她又過去,趴在他旁邊,小聲說:“我請你吃飯吧。”

靳越好笑地看着她:“你是特務啊?”

“什麽特務,我說,我請你吃飯。”遲逢把音量稍微提了些,卻還是很小聲。

“請我吃飯不是什麽不光彩的事,你不用像做賊一樣。”

遲逢随口亂說:“我屬賊的。”

靳越笑了:“行,厲害。”

遲逢算着時間,眼睛很忙地四處看着,這周月考完就放國慶的假了,她說:“十月一號行嗎?”

靳越懶洋洋嗯了聲,“行啊。”

“好,寫作業去了。”遲逢撂下句話,跑進教室。

靳越站在欄杆旁,視線跟着她。

這一幕恰好被陳胤之瞅見,他從後門出來,跑過來勾靳越脖子。

靳越一彎腰躲了:“身上幹不幹淨啊?”

“去你的,瞎講究,怎麽說,你倆好事将近了?”

“算是好事吧,”靳越點頭,半真半假道,“得跟她一起過節了。”

陳胤之腦子挺懵:“什麽節,七夕?七夕什麽時候?”

靳越挺嫌棄地看他一眼:“國慶,你漢奸嗎?”

“你才漢奸,你是日本人!”

顧瑩和周曉芸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這話,顧瑩瞧着陳胤之:“他怎麽就成日本人了?”

“沒惹你啊。”陳胤之知道顧瑩最近心情不好,經常無差別攻擊人,他有時候随便在群裏說幾句話都能被狙,這會兒對她是怕得不行。

“我說什麽了,你講得像是我脾氣很差一樣。”

“甲魚呢?甲魚救我。”

“你提他幹什麽?”

靳越和周曉芸對視一樣,決定遠離紛争,前後腳進了教室。

今年學校國慶放假随上班族,一頭一尾補班,一共放七天。

周六,月考考完,遲逢收拾書包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明天她要請靳越吃飯,但不知道要吃什麽。

靳越養尊處優的,還潔癖,她實在犯難。

朱婷婷已經收好了一大書包東西,待會兒她要去車站坐車回縣城,遲逢難得在她臉上捕捉到了一些輕松與快樂。

遲逢笑着跟她招手:“我走了啊,假期愉快。”

朱婷婷點頭笑笑:“你也是。”

等遲逢回到家,家裏的那一堆親戚沒等她,直接吃上了。

盛華章看見遲逢進來,愣了愣,“小逢今天沒在學校吃?”

遲逢搖頭:“今天月考,明天開始放假。”

葛玉婷起身:“哎喲,媽媽把這事忘了,趕緊換鞋洗手過來吃飯。”

遲逢不想吃別人的剩菜,在覺得自己矯情的時候,她莫名想到了靳越。

他有潔癖,那肯定是能理解她的吧……

這麽想着,她彎了彎唇。

等她洗完手出來的時候,童童已經開始在地上奔跑了,遲逢走過去坐下,盯着面前那盤沒什麽人動過的茄子,随便吃了幾口。

她将碗放下擦嘴到時候,盛華章的弟弟瞧着她,正笑。

遲逢心裏覺得奇怪,移開視線起身:“媽媽,我上樓寫作業了。”

大姑看她兩眼,在客廳嘀咕:“現在的小孩,也不愛跟人交流,也不知道是內向還是心底裏看不起人。”

葛玉婷笑了聲:“小逢學習很好的,她只是緊張學習,一個小女孩,哪能有那麽多心眼?”

“哎喲我不是那個意思……”

遲逢懶得管她,跑回房間,剛把書包放下,她就發現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衣櫃櫃門開了個縫。

奇怪,她昨晚睡覺的時候明明是關好的。

她走過去打開櫃門,一件白色內衣卡在櫃門處,帶子在開門的瞬間耷拉了一邊下來。

遲逢愣了愣,惡心的感覺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的衣服平時基本都是一換一洗,晾幹了的內衣她都會收到收納盒裏放好,這件內衣是她昨晚才換的,因為忙着複習,她本打算留到今天才洗。

想到剛才盛華堂看着她的眼神,遲逢木着身子起身,跑到門口去翻她的髒衣簍。

昨晚脫下來的襪子不見了。

遲逢的手抖得幾乎控制不了,她想下去,可是那個人就在樓下,她推開門,站在樓梯扶手旁沖下面喊了一聲:“媽媽。”

“媽媽,上來一下。”

葛玉婷沒應聲,反而,上樓梯的聲音響起,樓梯被踩得很重。

遲逢有某種預感,果真,她在拐角處看見盛華堂拎着個袋子,正上樓。

遲逢沉默着,等他走到近前的時候開了口:“你是不是進我房間了?”

盛華堂腳步一頓,扯着嘴角:“我進你房間幹什麽?”

遲逢嘴唇泛白,盯着他:“不敢承認t嗎?”

“你有證據嗎?你去跟我哥說啊。”他無所謂道。

遲逢攥着自己的手,平靜得莫名其妙,她進屋把那件內衣扔進垃圾桶,随後拿起手機下了樓。

盛華章剛從小花園進來,看見遲逢沒換睡衣就跑下來,問她:“小逢,是不是沒吃飽?過來吃點水果。”

遲逢搖頭:“我媽呢?”

“帶你大姑和童童去買東西了。”

遲逢抿了抿唇,沒開口,只是跟盛華章說:“叔叔,我有點事,出去一下。”

她說完便開始換鞋,徑直跑了出去。

她順着路一直走,九月底,夜風漸涼,她身上的外套很薄,但還是走出了一身汗。

血液似乎因為快走流動得很快,她微微喘着氣,在朗月苑門口的石墩上坐下了。

因着是高檔小區,周邊設施齊全,旁邊開了一個兩層樓的健身房,燈光明亮。

遲逢盯着二樓晃動的人影,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已經爬了滿臉。

這時,一群精神矍铄的老年人穿着一整套的絲質套裝,看着像太極拳協會的。

有個爺爺先看到的遲逢。

“小姑娘,你怎麽了?”

“喲,哭成這樣,家在裏頭嗎?我們送你進去。”

“跟爸媽吵架了呀?”

遲逢只知道搖頭,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熱心的大爺大媽似乎剛打完太極拳,這會兒正是神清氣爽樂于助人的時候,在旁邊守着她,像是怕她幹什麽蠢事。

遲逢起身,磕磕絆絆說出句“我沒事”,想走。

她本來只是想找個清淨的地兒哭一場,想着高檔小區的人比較有邊界感才來的這兒,誰知道會像個嗎喽被圍觀……

她走一步,被攔一步,人群似乎對她形成了包圍圈,直到……

人群被撥開,靳越頭上戴着根黑色發帶,走過來。

“哭什麽?”

遲逢抽噎着:“我……我沒吃飽。”

大爺大媽的眼神中全是了然。

什麽飽不飽的,都是借口,根本就是感情問題。

一群人都是有閱歷見過世面的,見狀,把空間留給他們,浩浩蕩蕩聊着天離開了。

靳越看着仍在不停抽抽的少女:“到底怎麽了?”

遲逢垂着腦袋,不說話。

“不想說?”

遲逢聲音很低:“跟你說了啊,就是沒吃飽。”

靳越擰眉:“你這後爹夠可以啊,飯都不讓你吃飽,虧我看着他還覺得挺和善。”

“不是,”遲逢搖了搖頭,“他家來了一堆親戚,好煩。”

至于盛華堂的事情,她沒說。

靳越是男生,說這個始終不合适。

靳越聽完,大概了解了。

“等我五分鐘,我換個衣服,帶你吃好吃的。”

遲逢還沒反應過來,靳越就轉頭進了小區。

遲逢有些心虛。

他不會以為她是故意跑到他家門口來哭的吧……

不到五分鐘,靳越換了件薄衛衣出來了,遲逢差不多收拾好了心情,問他:“你剛剛去健身了?”

靳越說:“準确來說,準備去,我媽花錢買的私教課,自己不愛來上課,又說怕浪費錢,逼着我來上。”

遲逢有點不好意思:“那你不上了嗎?”

“不上,去吃東西,我也挺餓。”

“剛好,那我就今天請你吃飯。”

靳越聞言,擰眉:“不是說好的明天?”

遲逢:“擇日不如撞日,剛好……”

“剛好個屁,我就要擇日。”

遲逢吸了吸鼻子,“行。”

反正欠他人情也不是一兩頓飯能還清的。

“你還挺勉強。”靳越笑了聲,走着,擡腳踢路上的石子,問她,“想吃什麽?”

“想吃肉。”她老實道。

“什麽肉。”

遲逢摸了摸肚子:“魚吧,你吃不吃?”

“吃。”他摸不清女孩子的想法,怕選了他不愛吃的,索性幹脆直接摸出手機來,點開個美食APP,遞給遲逢,“挑一家。”

遲逢邊走邊看,瞧見了一家酸菜魚火鍋,評價還挺不錯,“這個可以嗎?”

正好還不貴,她請得起。

“行。”靳越點頭,接過手機打車。

等車停下的時候,遲逢直覺糟糕,巷口昏暗,人挺多,幾家燒烤攤冒着濃煙,好似橫店仙俠劇拍攝現場。

那家酸菜魚火鍋就在巷子裏。

遲逢瞧着靳越問:“要不然換一家?”

“又不想吃魚了?”靳越覺得陳胤之似乎說得沒錯,小姑娘還真是說變就變。

遲逢搖頭:“怕熏到你。”

“沒那麽金貴。”靳越走在前頭,不時有吃完的食客往出走,兩個拎着啤酒瓶的醉鬼勾肩搭背,搖搖晃晃。

靳越回身攥遲逢手臂,把人拉到裏側。

遲逢小聲說“謝謝。”

靳越倏忽停住腳步,遲逢走出去一步,見他不走了,轉頭瞧着他:“怎麽不走了?”

昏黃路燈下,靳越站得随随便便,瞧着她的眼神裏帶着笑意:“忘了問。”

他一頓,接着說:“剛為什麽,跑我家門口來哭?”

風穿過巷子,将遲逢額前的碎發吹亂,兩人視線相對。

遲逢老實說:“我随便走的。”

靳越“哦”了聲,“随便走走,就走到我家了?”

“我哪知道那是你家。”

“以後知道了吧。”

“知道了。”

靳越見她垂着腦袋,接着開口:“下次哭,記得給我打電話,我不一定每次都能出來碰上你。”

遲逢聽他這話,有些不滿:“我就只哭這一次……”

“你最好是。”靳越保持在外側,把遲逢護在裏面,往前走進了酸菜魚火鍋店。

店面挺老,桌子也挺舊,撲鼻而來的酸味倒是挺正。

靳越找了桌子讓遲逢坐下,自己去了小廚房門口。

這家店都是活魚現殺,得先稱魚。

他挑了一條看起來活蹦亂跳的。

沒經驗,但他莫名就是有一種底氣。

良好的家庭條件以及教育為他帶來的,淡定地處理任何事情的底氣。

遲逢越過四五張桌子遠遠看他,他似乎又恢複了人前那副冷淡的模樣,客氣疏離,話不密。

老板問什麽,他都用最簡單的句子搞定。

遲逢腦子裏出現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畫面,兩個人對上的那一眼。他那雙眼睛淡漠得吓人,又想到靳越最近的表現,她有種割裂感。

靳越回過頭來時看到的就是遲逢發呆的模樣。

她兩手撐着凳子,肩膀微聳,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靳越走過來,擡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回神了。”

遲逢瞧他嘴唇,“啊”了一聲,“辣不辣,你能吃嗎?”

“不辣。”

他額頭倒是好些了,往下是眼睛,再往下是鼻子……

遲逢盯着看。

這張臉是真的硬帥。

饒是靳越自小就受歡迎,也架不住被一個女生這麽面對面盯着看,他清咳一聲,偏開頭。

遲逢也趕緊把視線移開。

就在兩人雙雙沉默不知道該開口說點什麽的時候——

“明天……”

“明天。”

遲逢擡手作出個“請”的姿勢:“你先說。”

靳越往後靠,微微仰脖看着她,“明天,去游樂園玩嗎?”

“啊?”遲逢問:“還有誰?”

“沒誰,我們倆。”

遲逢“哦”了聲,手摳着外套的拉鏈頭:“行、行啊……”

靳越唇角微勾:“你想說什麽?”

“想問你明天想吃什麽。”

靳越側頭,似乎是在思考,又放棄:“吃什麽都行,明天再想。”

等到魚上來,已經約莫九點了,靳越其實一點也不餓,下了魚,等煮熟後用勺子撈給遲逢。

她埋頭,小口小口吃了不少。

後來,靳越找了要去找何嘉裕玩的借口,送遲逢到家,轉頭去敲何嘉裕家的門。

何嘉裕在樓上打游戲,他爸媽照樣不在家,靳越跟着上了二樓他房間。

何嘉裕邊着急忙慌戴上耳機,邊跟他說:“決賽圈了,我真是冒着生命危險去給你開的門,好兄弟。”

“我謝謝你?”靳越看不得菜雞打游戲,百無聊賴走到了窗戶旁,朝對面看了眼。

遲逢房間窗簾沒關,燈大亮着。

看來,她換鞋換挺快。

靳越這麽想着,下一秒,眉頭突然一蹙。

房間裏閃過一個人影,顯然是個男人,并且,體型不像盛華章,人影閃過之後,燈一下子黑了。

靳越摸出手機,打字。

【你人呢?】

遲逢去了趟小花園找葛玉婷。

約莫十一點了,葛玉婷在外頭打電話喂蚊子。

以往這個點,那幾個親戚基本都已經睡了,今天童童喝了奶茶,這會兒精神得還在沙發上翻來翻去。

大姑守着她,跟另外一個姑姑聊天,唯獨盛華堂不在場。

遲逢站在葛玉婷旁邊原地踏步,消食。

葛玉婷笑着挂完電話,轉過頭來瞧遲逢,小聲道:“出去偷吃什麽好吃的了?”

遲逢舔了舔嘴唇:“吃魚。”

葛玉婷問:“交朋友了t?”

遲逢點頭。

他和靳越,算是朋友吧應該。

葛玉婷摸她腦袋:“快上去睡覺吧。”

遲逢拽她袖子:“媽,我想去住校。”

葛玉婷往屋子裏看了眼,把遲逢拖到更外邊的地方:“怎麽了?因為你叔叔的親戚?”

遲逢點頭:“小叔進我房間。”

葛玉婷眼睛瞪大:“怎麽回事?”

遲逢又想哭了,脖子有些哽:“今天我看見衣櫃門開着,我穿過的內衣放在那。”

“髒衣簍裏襪子也不見了,他就是個變态。”

葛玉婷蹙眉,早前只是聽盛華章說他這弟弟快四十了還不結婚。

聽遲逢這麽一說,她也覺得盛華堂确實有點奇怪。

盛華章不在的時候,會過來找她聊天,偶爾嘴裏吐幾個葷段子,惹得盛華章他姐他們笑得停不下來。

“別哭啊,晚上睡覺把房門鎖好,等開學我就陪你去辦理住校手續,行嗎。”

遲逢點頭,豆大的淚珠就滴了下來。

葛玉婷擡手去抹她的淚,愧疚的感覺堆積,可又無可奈何。

遲逢是整理了很久的心情才上去的房間,髒衣簍邊緣挂了一只襪子,地上掉了一只。

她很确定這不是她今天翻出來的。

他又進過他房間。

遲逢忍住惡心的感覺,把襪子扔了。

她又進去換被罩,折騰了半天。

拿出手機時,看見靳越的消息,她回:【在家啊。】

靳越又問:【剛不在房間?】

遲逢:【對,剛上來。】

靳越回得很快:【家裏除了你繼父,還有別的男人?】

遲逢想到他去何嘉裕家玩的事情,下意識往對面看去,窗簾拉得死死的。

遲逢飛快打字:【你怎麽知道。】

靳越:【剛看見,有人進你房間了。】

遲逢有種找到證人的興奮感,但也只是一秒,她并不能做什麽。

于是她回:【我發現了。】

靳越:【門鎖好的壞的?】

遲逢:【好的。】

靳越:【鎖好了。】

遲逢:【好的,謝謝提醒。】

消息界面到這條消息便停止了。

遲逢鎖了門進洗手間洗澡,放空思緒慢吞吞洗着自己的貼身衣物,突然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她擰着眉,忙把手擦幹淨,走到門邊:“誰?”

“我。”是葛玉婷的聲音。

遲逢把門打開,葛玉婷端着杯牛奶擠進來。

遲逢搖頭,實在沒心情喝,“我好撐,不想喝了。”

葛玉婷瞧見她包着腦袋的頭,“別包太久,趕緊去吹。”

“好,我洗完衣服就吹。”

葛玉婷放好牛奶,二話不說就進了洗手間,順手撈起她放在盆裏的衣服洗了起來。

遲逢一愣。

自打她有記憶起,她的衣服基本都是自己洗的。

內衣褲和襪子要手洗 ,衣服褲子放洗衣機,葛玉婷從小就這麽教她,她也是這麽做的。

她覺得有點奇怪,小聲在葛玉婷身後說:“媽媽,我自己洗吧。”

“沒事,你快吹頭發。”

就這樣,母女二人一個洗衣服,一個吹頭發,等遲逢把吹風機關掉的時候,空氣似乎都沉默了。

“我陪你睡吧,今天。”

遲逢眼睛有點酸:“可以嗎?”

“怎麽不行?”

太陌生了。

葛玉婷鮮少釋放自己的母愛,直到遲逢伸手關了燈,她才覺得沒那麽不自在。

葛玉婷似乎輕輕嘆了一聲氣。

随後擡手撫摸着遲逢的腦袋。

“你要好好學習,好好學習……以後才不會像媽媽這樣。”

葛玉婷不是沒想過去找盛華章。

可之前幾次遲逢在他親戚那裏,受了委屈,他幾乎每次都偏幫他家那邊的人。

甚至,上次見她和他姐産生語言争執,他還隐隐發了一通脾氣。

她的聲音很輕,很無奈。

遲逢沒應聲,閉着眼,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

後天是10月3號,是她爸爸的忌日,她想到盛華章,沒敢開口問葛玉婷會不會和她一起回老家。

轉天一早,遲逢接到了電話,是爺爺,說奶奶去地裏的時候摔了一跤,直喊手疼。

遲逢自打來西臨上學就沒再見過二老,一聽這消息,心急如焚。

洛平縣距西臨兩小時車程。

遲逢買了時間最近的一趟客車,在房間裏收拾了半天作業和衣服,拎着個行李包,跟葛玉婷說她要回老家。

遲逢奶奶的事情葛玉婷也聽說了,她給遲逢轉了五千塊錢,交代:“你奶奶醫保的錢不知道夠不夠,你到時候給他們點,不夠了再跟媽媽要啊。”

遲逢點頭,上了李叔的車。

等她人坐到了客車上,看見靳越發來的消息時,她才想起來昨天跟靳越約好去游樂園的事……

今天,靳越睡了個懶覺,起來吃飯慢吞吞收拾自己。

鄒琦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問他:“兒子,今天去哪兒玩。”

“游樂園。”

鄒琦挺開心,這小子自打初中以後,每逢假期,不是在網吧就是在球場,頂多會去何嘉裕家玩會兒,她随口問:“跟你那幾個發小?”

靳越沒答。

靳林下午要去打高爾夫,這會兒飯吃得匆忙,沒管鄒琦和靳越的對話。

靳越瞧着他轉身上樓的背影,問:“媽,跟我爸在一起,不無聊?”

“當然無聊,你以後可別學你爸,一點也不體貼,臭直男。”

靳越笑了笑,垂眼看手機,眉頭擰了擰。

還沒回。

他都快習慣了,等遲逢的消息。

等他吃完飯,差不多十一點半,遲逢回過來:【不好意思我今天去不了了,我家裏有事,回老家了。】

鄒琦還跟靳越說着話,就見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

“問你呢?幾點去啊?你們幾個人,我讓周阿姨幫你們準備點小點心,路上吃點。”

靳越把手機扣上,不耐煩:“不去了。”

“怎麽又不去了,誰反悔了?”

“我。”靳越起身,渾身上下都寫着煩躁,“是我不想去了。”

鄒琦一臉茫然,心想這小孩怎麽回事。

靳越像是沒夠,又添了句:“沒意思,誰愛去誰去。”

一個多月沒回來洛平,遲逢下車的時候,身上被蹭得灰撲撲的。

她從下客區穿過客運站去了路邊,摸出手機看微信,她發出那條消息之後,靳越就一直沒回。

遲逢心想,他是不是不開心了,于是又跟他說:【實在不好意思,你約你朋友去吧,我請你們玩,行嗎?】

或許是因為葛玉婷剛給她轉過錢,遲逢打字的時候莫名有底氣。

發完,她火急火燎背着書包出去打車回奶奶家。

奶奶的手已經去本地挺出名的骨科醫院處理過,因為摔得不狠,只是骨頭裂了點,包藥就能好。

遲逢放下心來,坐在院門口跟奶奶拉家常。

“你繼父對你好不好?”

遲逢點頭:“很好。”

“新同學好不好?”

“也很好。”她早習慣了報喜不報憂。

爺爺聽見,笑眯眯地,從屋裏拿出一包餅幹遞給她:“那就好,那就好,來吃點,你看你又瘦了。”

遲逢笑着接過這包粵利粵,不知道是爺爺在哪裏買的,“哪有,昨晚才吃撐了。”

朱思琳沒一會兒就跑來找她,遲逢跟她分餅幹吃,朱思琳覺得味兒不對,盯着包裝袋看了半天。

“奧……粵利粵啊原來,我說呢……”

遲逢瞧着她,在嘴旁豎着手指。

朱思琳點頭,憋着笑。

爺爺問:“什麽呀?”

朱思琳回:“我說,好吃得很,爺爺。”

兩個女孩子在院裏叽叽喳喳聊天,爺爺奶奶聽不太清,但自然也是高興得很,這院子裏很久沒那麽熱鬧過了。

遲逢做飯的時候,朱思琳站在一旁問她:“今年叔叔忌日,爺爺陪你去不?”

遲逢搖頭,“他不去,我去就行,之前他去墓地回來,老容易生病。”

爺爺奶奶雖然平時看上去沒事人一樣,其實心思挺重。

朱思琳說:“沒事,那我陪你去,是後天吧?”

遲逢笑說:“是後天,行。”

“對了,秦猛找過你沒?”

遲逢搖頭,秦猛是葛玉婷前夫的兒子,比她小一歲,現在在洛平技術學院讀職高。

朱思琳看着她說:“他要是找你,你別理他,他之前找我打聽你在哪上學,但我沒說。”

遲逢也奇怪,兩個人之前偶爾共處一個屋檐下的時候也不怎麽說話,現在怎麽打聽起她來了?

10月3日下午,遲逢去花店買了一捧菊花,右手拎着奶奶裝好的水果。

恰好是個陰天,遲逢特意換了一身黑衣服,這是她每年的習慣。

朱思琳跟她一起來過兩三年,自然也跟着穿了一身黑。

朱思琳遠遠就看見遲逢,被黑色襯得很清瘦,她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肉,小聲說:“我看你吃得也不少啊,怎麽那麽瘦?”

“我腸胃不好。”遲逢現在160,比朱思琳矮了幾厘米,她也挺愁,“我長不高。t”

“還能長,你才十七歲。”兩人慢吞吞朝公交車站走,“阿姨現在在幹什麽?”

以往葛玉婷有些手藝,理發店美容店都開過,只不過生意都不怎麽好,朱思琳以為她在西臨還會幹老本行。

遲逢垂着眼,說:“沒幹什麽。”

朱思琳“啊”了聲,“是呀,你繼父有錢,不上班多好。”

遲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移了話題,跟她講起在學校被造謠的事、盛華章的事、盛華堂的事……

朱思琳聽完氣得要命,偏偏她又生了張巧嘴,換着花樣把譚俊和盛華堂罵出花來了,半小時的車程,不知不覺就到地方了,她還沒罵進行,在下車時,她還不忘說遲逢兩句:“下次有這種事你別憋着啊,打電話跟我說,憋出病來怎麽辦?”

遲逢點頭如搗蒜。

她父親葬在很老的墓園,當時剛開始大力推行火葬,葛玉婷花了手頭的大半積蓄給他買了個墓位。

只是後來她再婚了,來看他的次數就少了。

朱思琳特意買了一袋子紙錢和香,在墓位前和遲逢一起點,嘴上不停念叨着,“叔叔快來吃蘋果,吃香蕉,錢給你燒了很多,你記得保佑我倆考個好成績啊,千萬保佑!”

她雙手合十,不停胡亂作揖。

遲逢站在旁邊笑:“你肯定能考上醫科大。”

朱思琳點頭:“必須的,以後我救死扶傷,你到時候就來采訪我,歌頌我,咱倆一起上電視。”

在最好的年紀,說起關于未來的暢想,總是輕松的、期待的。

兩人嘴上不停,說起以後一起在大城市合租生活、再養貓貓狗狗狗的日子,興奮得似乎一切都能在明天就實現。

偏偏忘了,世上還有一句話——

天不遂人願。

剛下了墓園的大坡,風就大了起來,路上車挺多。

兩人沒帶傘,眼看要下雨,遲逢伸手攔下了路過的出租。

司機師傅剛拉了趟三十來公裏的小長途,說是西臨市裏來的小姐少爺,不差錢。

遲逢腦子裏突然想到靳越,已經過去了兩天,他還沒回她,遲逢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朱思琳已經自來熟地跟師傅搭起了話:“拉哪去?”

“就那個瀑布。”

朱思琳啊了一聲,看着一臉懵的遲逢,解釋:“就是城邊的一個瀑布,那兒還有個天文臺,前一陣有人去那拍變裝視頻,小火了一下,那邊還有山莊、農家樂,最近不少城裏人過來玩。”

遲逢點了點頭,又覺得以靳越的性子,應該不會來。

兩人徑直沖向了步行街,按照以往的路數,精品店、衣服店通通逛一圈。

再跑去奶茶店聊八卦,通常會拎着一小盒炸串去。

最後一站是燒烤店。

洛平的燒烤幾乎是遲逢吃過最好吃的了,在西臨,她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沒怎麽出去吃過飯 ,想這一口燒烤想了很久。

這家店名叫“百味燒烤店”,生意一直很好,本地人口口相傳的燒烤前三名,約莫八點,不大的店面已經滿座,遲逢和朱思琳在門外的攤位随意找了一桌坐下。

遲逢和朱思琳以往經常去,老板娘認出二人,招呼他們點菜。

點完出去,遲逢拖小凳子坐下,正對對面網吧,幾個精神小夥穿着小腳褲,在門口鎖電動車。

遲逢拿紙巾擦桌面上的油漬,再擡眼時,看到了個熟悉的人。

秦猛。

他把頭發染成了黃色,叼一根煙,臉上青腫着,像之前被靳越揍過的譚俊。

遲逢确認他看見她了,抿了抿唇,錯開視線。

看樣子,估計又被他爸打了。

他和旁邊一個幹瘦的男生一起抽煙,看起來和街上別的小混混相差無幾。

朱思琳察覺到遲逢有些心不在焉,轉頭朝對面看過去:“我去,他怎麽在這。”

“他不會過來吧?不會吧……天,他真的過來了。”

秦猛是一個人過來的。

他掐了煙随手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對着空氣扇了兩下風,甚至聞了下自己身上的味道才過來。

朱思琳瞧着他:“你怎麽來了?”

秦猛那張被揍得亂七八糟的臉上已經看不出表情了,他冷笑一聲:“不是不知道她在哪?”

朱思琳還想開口狡辯,遲逢直接開了口:“你找我嗎?”

秦猛自顧自拖凳子坐在遲逢對面:“你在哪上學?”

朱思琳:“你問這個幹嘛?”

“想問就問了,”說完,他看向遲逢,冷笑一聲,“怕我找你?”

“沒。”遲逢搖頭,“我在西臨一中,秦猛,你好好念書……”

遲逢記得以前他明明很乖的,長得乖,也會叫她叫姐。

她知道他人不壞,以前他爸要打遲逢的時候,很多次都是他擋在前面的。

“我念什麽書……”少年聲音很低,臉上露出了自嘲般的表情。

朱思琳也跟着勸:“那你既然念了職中,也至少拿個文憑,別老打架,你還怪我不跟你說你姐在哪,就你那天頂着這頭黃毛,臉上還紅綠青籃紫的來找我打聽,我都怕你揍我,哪敢跟你說。”

秦猛冷冰冰地說:“我又不打女的。”

對面,網吧包間裏。

已經到了決賽圈,江宇和陳胤之在激戰中挂了,只剩靳越一個。

他撿了一身吉利服,趴在樹下草叢中,朝左邊打了個煙,白色煙霧騰起。

江宇嘴裏說:“能上當嗎?”

還剩四個人,靳越摸不清除他之外剩下的三個是不是一隊的。

人不知道躲在哪。

再過四秒,決賽圈就會再縮一波,從靳越趴的視角看,右邊是一棵樹,左邊有一塊石頭。

靳越本意是引人開槍,判斷位置,但另外三個人也是精得跟猴一樣,都沒動靜。

兩秒過後,靳越右側的位置被扔了個雷,靳越眼見着對面草叢動了動,丢個□□過去,瞬間就有人往他這邊打了一梭子。

血掉了半管,但靳越也大概判定好了二人的方位,挪了個身位,打藥。

沒成想兩個暴露位置的兩個人自己打了起來。

陳胤之:“他們先拼一波的,少爺待會兒坐享其成。”

決賽圈已經刷了,極小的一個圈,沒有任何遮擋物,毒圈在縮,只能趴着挪進去。

石頭後面躲着的人邊往圈內挪動着,邊打靳越左側草裏的人,系統傳來一人死亡的提示。

靳越趁這機會,把石頭旁那人打倒,估計是怕暴露位置,他的隊友沒去救他,也沒趁這個機會跳出來跟靳越剛槍。

江宇:“這人真是,絕世老陰逼。”

陳胤之:“圈會不會就刷到他那裏,所以才沒動靜?”

靳越沒應聲,他認真的時候,嘴唇會下意識微抿。

把人打倒之後,他立刻趴下往右邊挪了點位置,随後打了煙,一點一點蹭到圈邊,仔細觀察着對面那人的動靜。

“靠,我血壓上來了。”陳胤之起身伸了個懶腰,往窗戶外看了眼,随後眼睛一瞪:“靠?遲逢怎麽在那?”

此時,對面似乎沒了耐心,在地上蹭了幾下,靳越原本認真聽着耳機裏的聲音,陳胤之這一嗓子卻無差別攻擊了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江宇“靠”了一聲,“你別說話,緊張時刻。”江宇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屏幕。

陳胤之走過來看屏幕的時候沒忍住,十分沒眼力見地奇怪道:“不是,她怎麽跟個精神小夥在一塊?”

與此同時,對面似乎判斷到了靳越的大概位置,幾梭子子彈掃過來,靳越掉了點血。

“西南!西南268的位置!”江宇激動地叫着,手也指向屏幕,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去。

沒成想靳越卻像沒反應過來,鏡都沒開就莫名其妙點鼠标,胡亂打了一梭子子彈出去。

下一秒,屏幕灰了。

靳越面無表情扯下耳機。

陳胤之:“……”怎麽有點心虛。

于是,他轉移話題:“诶,顧瑩他們怎麽還沒回來?那個破瀑布有那麽好拍?還是何嘉裕跟她玩得樂不思蜀了,我還挺餓……”

怎麽能不心虛呢?

以往這種時候,靳越絕對能把對方滅了。

江宇“啧”了聲:“什麽玩意啊,你在那大吼大叫的,到嘴的雞也吃不到了。”

“就知道怪我,沒有少爺你還茍不到第二名呢,死得比我還早。”

靳越起身,心思倒是沒在游戲這裏。

他視線往窗戶那掃了一眼:“你剛說什麽?”

陳胤之咽了咽嗓:“就是,看見你同學了,遲逢。”

他不知死活地補了一句:“和一個男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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