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未來探花他債主(十一)

27   未來探花他債主(十一)

◎夜裏穿白衣裳的不是鬼就是人。◎

秋冬轉瞬而過, 諸非相在杭州度過中秋,度過元旦,春暖花開之際, 他整裝待發, 打算往汴京而去。

六分半堂那回送來請柬,得到一句“天冷不去”的回複,反應出人意料的平靜,驚蟄雨過後兩三日, 諸非相又收到了一份紅封請柬。

諸非相握着請柬感慨六分半堂對他念念不忘,相當大方地決定親自前去汴京城。

用詞略有些古怪,顯出幾分毫不在意。張厚心憂心忡忡,和紅袖一起忙前忙後地準備上路事宜,顧惜朝揣着信跟在諸非相身後欲掏又止,被他一指點在額頭上。

諸非相似笑非笑, 歪頭瞧着他:“要還是不要?”

顧惜朝:“……要!”

自蘇夢枕回京之後,便與杭州城裏的幾人斷了聯系,只能從傳聞中知道他的情況, 顧惜朝寫了給他的信, 卻猶豫是否要諸非相捎過去。

諸非相将顧惜朝遞來的信收了起來,懶洋洋地同他解釋:“我是他大夫,于情于理都要去看看他的病情。”

顧惜朝道:“你就這麽肯定去了汴京一定能見到他?”

于情于理,他們與蘇夢枕也只相處了短短兩三月,可諸非相卻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的樣子。而蘇夢枕是金風細雨樓的少樓主, 這樣的人物定然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諸非相微笑道:“是他一定會見到我。”

蘇夢枕不好見,可諸非相同樣也是不好見的人物。

衆人皆說諸非相容色出衆, 想見他的人多如牛毛, 可其中真見到他的人卻寥寥無幾。諸非相只出現在自己想見的人面前, 除此之外誰也尋不到他蹤跡。

顧惜朝似有所悟,仰頭看着諸非相,後者擡手,顧惜朝眨了眨眼,諸非相的手落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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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時候,顧惜朝覺得諸非相想揉他腦袋——就像此刻——但對方的手卻只會落在他的肩膀上,鼓勵似地輕拍他肩膀,道:“我走了,你莫要生悶氣,莫要耽擱學業。”

顧惜朝磨牙:“你何時走?”

諸非相驚訝:“你這麽問,莫非是舍不得我走?”

顧惜朝恨不得用腦袋撞他一撞:“我怕你走得晚!”

秋冬時節諸非相在宅子裏住的日子多了,早中晚顧惜朝都能與他見上一見,相處的日子多了,一大一小之間也更為熟稔,兩人之間已沒有最初顧惜朝單方面的不自在。

離去當日,諸非相握着缰繩,從車前探出頭來,笑吟吟地朝門前送別的三人揮手,得到回應後輕輕揚鞭,黑馬揚蹄嘶鳴一聲,馬車移動起來。

顧惜朝一直目不轉睛地望着馬車遠去,直到看不見馬車的影子,紅袖才輕輕撫上他的肩頭,安撫道:“大師只是短暫外出罷了。”

張厚心試探性地安慰似乎對諸非相的離去而心情不愉快的弟子,說道:“要不要吃些點心?諸大師不在,他的點心就是你的了。”

顧惜朝:“……”

顧惜朝:“娘親,我知道大師還會回來的。師父,我才吃過早飯,現在不想吃點心。”

紅袖眨了眨眼,掩唇而笑。

張厚心道:“那你想吃的時候便去拿吧,不要太記挂大師了。”

顧惜朝道:“……好。”

諸非相一個人獨行慣了,如今駕着馬車慢悠悠地往汴京去倒也樂得清閑。

只是偶爾,諸非相望着天邊飛掠而過的鳥兒,看着天邊落下的斜陽,心中總是會不自覺地漫上一絲奇妙的情緒。

夜色漸深,諸非相未能在夜幕降臨前趕至城鎮,因而只能夜宿路邊,坐在馬車裏聽車外風聲呼嘯。

春寒料峭,夜間尤為寒冷。

噠噠的馬蹄聲從道路遠處響起,隐隐綽綽中諸非相聽見一聲嘹亮的嘶鳴,馬蹄聲轉弱,緩慢地邁着步子下了大道,往他所在的馬車靠近。

寂寥寒夜中趕路的人很少見。

不止少見的在寒夜中趕路,那人還很少見的有好奇心。

馬停留在車廂外,鼻息聲清晰可聞,諸非相車前的馬兒也變得活躍了起來。

諸非相懶洋洋地掀開簾子,擡眼向上望去,一尺之遙,高頭大馬上的白衣少年微微歪着腦袋和他對上視線。

白衣少年看樣貌與蘇夢枕一般大,然而一種比蘇夢枕更為冷傲的氣質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

少年乍見諸非相探簾,先是一愣,随後問道:“深更半夜,你怎麽一個人在此處?”

諸非相對他微笑:“我趕不及到附近的鎮子上,便在這裏歇息一晚。你呢?”

白衣少年道:“我在趕路。”

他直起身子,諸非相便只能看見他的下半張臉,那張嘴開開合合,白衣少年道:“既然你無事,那我便先走了,你歇息吧。”

諸非相終于有了些興致,探出腦袋,正視着馬上眉眼鋒利如刀的少年,道:“我能問你一件事麽?”

白衣少年看清楚他的面容,吃了一驚,目光在他額間的朱砂停留剎那,放下方才正要揚鞭的手,道:“什麽事?”

“你為何要從路上下來,來我這裏看看?”諸非相問道,“難道我這輛馬車顯眼到讓你停下趕路?”

白衣少年蹙眉道:“你這是兩件事。”

他不喜歡諸非相的問法,一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二是諸非相的問題展露一種“你來看我做什麽”奇怪的态度。

諸非相道:“那你挑一件回答便是。”

白衣少年眉頭擰得更緊了,顯露些許不愉快。

“這與你何幹?趕路是趕路,不妨礙我做別的事。”

諸非相笑了:“你往何處去?更深露重,若是趕路,不妨乘我的車一起去?”

白衣少年微呆:“你怎麽說一出是一出……你不是要歇息麽?”

諸非相懶洋洋道:“你不知道現在是幾時幾刻麽?我從子時便開始歇息,現在已近寅時,也該啓程了。捎帶你一程不是件難事,乘不乘?”

白衣少年來時天冷夜寒,風刮得臉生疼,此時雙手微微發燙,思慮片刻,果斷應道:“乘。”

諸非相随心情做事,夜裏遇見這麽一位少年,說捎他一程便只是捎他一程,至于其他的則是問都懶得問,待白衣少年上車後便徑直跑到車前駕起車來。

白衣少年一人坐在車廂內,馬車時搖時晃,他疲憊不堪,迷迷糊糊地想着要問這位過客的名字,腦袋一歪,陷入夢鄉。

諸非相聽到身後平穩的呼吸聲,微微挑了挑眉。

他看那少年一副桀骜不馴的模樣,不成想一上車就松懈到睡着了。

在累得狠了和信任他之間,諸非相更傾向于前者,生長期的少年若是睡不好,對身長影響很大。

人聲鼎沸。

集市中獨有的吵嚷聲擠進車廂,少年睜眼,瞥見從窗外漏進來的金色陽光,打了個激靈,徹底醒轉。

車外人來人往,他掀開車簾子,赤衣年輕人握着缰繩側首對他微笑:“醒了?我還當你還要繼續睡下去呢。”

少年耳根微微泛紅,神情卻依舊平靜,他向諸非相道謝:“多謝。”

陽光打在少年臉上,膚色白皙如美玉,比夜間的氣色好了許多。

諸非相看了他一會兒,道:“你若是還想長高,便多睡覺罷。”

少年眼中星光微轉,他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馬車在僻靜處停下,少年跳下馬車,牽過自己的馬便打算離開,諸非相坐在車上目送他走了半步,少年卻忽然轉過頭看他,問:“忘了問,你叫什麽?”

諸非相撐着膝蓋歪着腦袋看他,聞言道:“萍水相逢是過客,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什麽用呢?”

少年微愣,握緊了缰繩,沒有立刻開口。

赤衣、眉間朱砂、姿容出衆,合起來便是江湖上正風頭無兩的那個人。

諸非相。

可這人似乎并不打算告訴他名字。

“我叫白游今。”他道,“總有一日,我會讓你親口告訴我名字的。”

諸非相若有所思,聞言點了點頭:“好啊。”

其實方才只要這少年再多問一句他就會說自己叫什麽,但對方這麽嚴肅地立下誓言,諸非相聽他這麽說,心裏便是一樂。

“不用等那一日了,我現在就能告訴你我的名字。”諸非相露齒一笑,說不出的惡趣味,“《金剛經》有言,‘凡有所相,皆為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我姓諸,名非相。”

白游今呆在原地,雙目微微圓睜,不可思議地看着馬車上的赤衣年輕人。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發展橫生波折,諸非相向來随心所欲,雖然看少年立下誓言很有趣,但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時少年驚訝的神情更為有趣。

諸非相眉眼彎彎:“我又未說不告訴你名字,你的‘游今’是哪兩個字?”

白游今目中流露出些許費解之色,一直萦繞于身周的冷漠消散了些許,他直視着諸非相,輕輕道:“游古思今的游今。”

諸非相道:“好名字。”

白游今動了動唇,有那麽一瞬,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卻只是朝諸非相微微颔首,牽着馬兒轉身離去。

諸非相眨了眨眼,很快便将名為白游今的少年抛之腦後,将馬車停放在專人看守的地方,便在鎮中閑逛起來。

以諸非相的無所謂心态自然不會深入理解一個想要揚名立萬的少年的自尊心,對他來說顧惜朝已足夠叫他費心,他不至于一個個斟酌所見之人的內心想法,有話便說,不說也無妨,總歸與他無關。

諸非相此人,面上帶笑,看似親切和藹,實則冷酷無情,懶得與他人構建更進一步的關系。

【作者有話說】

白游今=白愁飛,是從他化名裏挑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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