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81、另一條線
81、另一條線
因案子遲遲查不出進展,京城的百姓在幾日的緊張過後,還是逐漸淡忘了害怕的感覺,該開店的開店,該上街的照常上街,娶親的、會友的等等等等,熱熱鬧鬧再一次成了京城的主色調。
章文昭還沒有等來進宮的契機,幹脆也短暫地放松了心情,帶着寧遠上街去,打的旗號是飯後散步。但實際,章文昭心中所想,卻是之前在公主府附近的茶樓遇見謝洋君一事。
其實即便是京官,也未必買得起大宅子,地段好的宅子,多得是京官住在遠離中心地帶,在偏遠便宜的地方尋一處住處。
而像謝洋君這樣今年才高中的學子,連官職都是剛定下,俸祿遠在下個月,而自身又非有錢人家出身,更不可能住什麽富貴地方,吃穿用度仍是靠進京時帶的盤纏,不得不仔細盤算着花銷。
因而謝洋君能與章文昭相遇,便是謝洋君也住在公主府那一帶。畢竟,寧遠的康平公主府同樣建在偏僻處。
話說回來,要青禾青蓮去調查是一方面,章文昭也沒閑着幹等消息,若是能再度遇上謝洋君,憑他的本事,就不信套不出謝洋君的話來。
事實證明章文昭的運氣不錯,他與寧遠是提早吃了晚飯後出門散步,這個時辰,不管謝洋君在哪個衙門當值,都是下了值正趕路回家的時候,只要謝洋君不刻意走小路,總能制造偶遇。
這不,雙方就在街上迎面遇上。
“謝兄!真是巧在這裏遇到你。上次茶樓一別再無相見,還當你是去了地方為官,今日一見,看來是在京中高就了,真是可喜可賀。”謝洋君還穿着官服,租不起轎子馬車只能徒步而行,看他衣着,章文昭便有了話頭。
“驸馬謬贊了。”謝洋君冷冷淡淡,沒有想與章文昭詳談的打算。他一錯眼瞥見章文昭身旁的人,便有些拿不定主意,“這位是……”
“出門在外,謝兄不必拘禮,殿下不想惹人注意。”章文昭隐晦提醒道。
謝洋君自是從未見過寧遠,聽章文昭這樣說,頓時恍然大悟。盡管章文昭說了不想引人注意,謝洋君還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寧遠便有些不滿,覺得此人怎生愚鈍,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他輕蔑地沖謝洋君擡擡下巴,換來對方的一頭霧水。
“哦,殿……咳,公子是問,謝兄你在哪個衙門當值?”章文昭從旁解釋。
一切都是章文昭與寧遠早就計劃好的,包括接下來阿寶要說的話,謝洋君不知道,他一開始就落入了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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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子,下官不才分在翰林院,與文昭兄乃是同僚。”謝洋君答道。
章文昭分在翰林是給個不大不小的閑職安撫驸馬,而一般學子能進翰林,卻是為日後留任京官甚至成為重臣做準備,端看該學子在翰林院期間如何表現與争取。這可比随便按個小京官,做個什麽主事要更有前途。
一聽謝洋君居然從上一世的外派一躍成了這一世的翰林學士,章文昭內心大為震動。
然而戲還要接着演,寧遠聽了謝洋君的話,态度與之前有了明顯改變,他先是嬌俏地望了章文昭一眼,後對着謝洋君笑笑,目光最終落在阿寶身上,沖他使了個眼色。
謝洋君大致能猜到寧遠态度變化的原因,就聽阿寶替主子開了口,道:“公子是說,謝大人前途無量,既然與我家少爺是同僚,往後還要請謝大人多多關照。”
“豈敢豈敢,公子擡愛了。”
阿寶又看一眼寧遠,接着道:“既然這麽有緣分,謝大人不如一同去茶樓坐坐?”
“這……謝某還有……”
“謝大人,我家公子難得有看中的人。”阿寶沒給謝洋君拒絕的機會。
謝洋君想拒絕的話只能咽回肚子裏,勉為其難答應下來。
幾人随即進了一家茶樓,上了雅間,落座。
寧遠與章文昭夫妻恩愛的消息在朝中也有所傳揚,尤其章文昭被定下地理編修的官職後,竟然一天都沒來上過值,打聽來的消息,全是在說章文昭忙着陪公主游玩,還出了城,在朝衆人便有了幾分明了——官職有什麽要緊,還是伺候好公主最要緊。
謝洋君在翰林院待了有幾日,這種消息不可能不知道,因此今晚被迫與寧遠在茶樓小坐,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之處。
果然,才入座,寧遠就迫不及待示意阿寶。
阿寶一點頭,對着謝洋君說個不停。
“謝大人,我家驸馬初入朝堂,殿下很是擔憂,所幸今日遇上您,殿下的意思,是還望您多幫襯,若我家驸馬有什麽不懂的,您可要多提醒他啊。還有,驸馬身份特殊,翰林院的諸位大人恐怕有微詞,這翰林院裏有什麽規矩,有哪些小道消息,有什麽閑言碎語,您可一定要提醒着我家驸馬啊。”
“其實下官也是初入翰林……”
“謝大人到底比我家驸馬早幾日進翰林,這幾日我家驸馬沒去上值,恐怕就有些言論傳出來了吧。唉……就是知道會這樣,殿下才不想讓驸馬去上值的。可若是一直不去,也不是個辦法,到時候聖上怕是要不悅。”
晟景帝再怎樣都是寧遠的父皇,寧遠讓阿寶這時候把皇帝搬出來,哪裏是怕晟景帝生不生氣,分明是以公主身份向謝洋君施壓了。
謝洋君一邊腹诽傳聞中再如何說寧遠娴靜溫和,到底是個公主最懂以勢壓人,一邊不得不硬着頭皮應下寧遠的要求。
總歸他與章文昭不在同一個屋裏辦差,真出了事,他只推說沒來得及趕過去,沒第一時間知道出事就行了,寧遠也拿他沒有辦法。
眼見着謝洋君想走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在一旁沉默良久的章文昭終于開了口,“殿下,您就不要為難謝大人了。”
“!”寧遠聞言,一雙美目滿是委屈,憤憤地将茶盞重重扣在桌上。
“都是下官該死,驸馬莫要為了下官……”謝洋君站起躬身,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殿下……”章文昭忙着哄公主消氣,哪裏顧得上一旁的謝洋君“我知道殿下都是為我好,可您這樣,謝大人未必心甘情願。不如這樣,我與謝大人是同科,有些話我自己與他說?”
“……”謝洋君心中罵娘,他與章文昭是同科不假,但根本不熟,誰想同他繼續說啊!
“……”寧遠倒是緩和不少,他為難地來回打量二人,半晌,不情願地起身帶着阿寶離開了雅間。
走之前,還要借阿寶之口叮囑一句,“驸馬,天色不早了,咱們要早些回府的。”
等雅間裏只剩了章、謝二人,兩人相顧無言。
還是章文昭先無奈地苦笑兩聲,同謝洋君倒了苦水,說你看到了,并非我有意要為難,是殿下如何如何,我也不容易,我們互相體諒一下吧。
謝洋君還能怎樣,只能順着章文昭的話點點頭,表示理解理解,你辛苦了。
不過男人之間的情誼有時便是這般奇妙,偏偏章文昭訴了做驸馬的苦楚,他與謝洋君的關系反倒拉近了,就仿佛男人的苦是共同的,都是女人帶來的一般,也是可笑。
閑話不提,章文昭先就着寧遠前面抛出的話題與謝洋君聊了幾句,言語間卻是要謝洋君別放在心上,他并不需要謝洋君的幫襯雲雲,謝洋君自是樂得答應。
之後,章文昭才狀似随意與謝洋君說起其他。
“那就多謝謝兄體諒了。”章文昭話鋒一轉,“唉,不說我了,不知謝兄近日如何啊?”
“诶,我的事不值一提,每日都一樣。”
“是嗎。對了,上次你我在茶樓遇見,你身後那遇難老鄉你都安頓好了?那日太過匆忙,後來想想,若是家鄉遭了災,謝兄可千萬不要客氣,還請盡管告訴我。大家同科一場,我無論如何不會坐視不管的。”
“……都安頓好了,只是他、他家有變故,家鄉無礙,有勞驸馬費心。”謝洋君的臉色明顯不自在起來。
盡管謝洋君極力掩飾,卻還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幾分慌張與心虛。章文昭調查過,謝洋君在婚姻之事上缺德,但除此之外并沒做過其他壞事,這樣的人,與那些早就壞事做慣而麻木的人不同,稍犯一點錯就會良心不安露出馬腳。
便是抓住這一點,章文昭看穿了謝洋君。
“無事便好。”章文昭沒有當場揭穿他,再喝兩口茶,目光往窗外看去,順勢道,“天色不早,殿下還在等我,就不耽誤謝兄了,我們改日再敘?”
“好好好,我也該回家去了,章兄慢走。”謝洋君的急切幾乎要藏不住。
“謝兄,再會。”章文昭善解人意地率先起身離開,只在關門時餘光從即将閉合的門縫中掃過,瞥見謝洋君整個人如同被抽了骨一般癱軟下來,差些軟倒在涼席上。
将這些看在眼裏,章文昭的神色冷了幾分,與等在門外小攤處看捏糖人的寧遠阿寶彙合,做做樣子被寧遠指指點點幾下,三人便往公主府方向走去。
“殿下,我懷疑藍荷兒……怕是不好了。”一路沉默,等到了丹翎居,沒了外人,章文昭才道。
“……”稍一聯想謝洋君去章府之事,章文昭這個“不好了”指的是什麽,寧遠心中便有了底。
“不知藍荷兒現在還在謝洋君府上,還是已被他……不行,我既已知曉此事,決不能讓他草菅人命逍遙快活。”章文昭當即吩咐阿寶,“阿寶,去叫響叔來。”
“是。”阿寶不敢耽擱,急匆匆去叫人。
章文昭當初就做了安排,以響叔的地位,在公主府的下人院裏分得了單獨的屋子居住,即便他半夜離開,其他人也不知道。但要說有沒有家丁敢到他屋前窺探,曾被他抓住一人戳瞎了眼,就是最好的威懾。
阿寶離開後,章文昭又提筆給胡元寫信。信中除了叫胡元放棄追查封絡外,還拜托胡元這位四海皆有兄弟的江湖能人,找一位隐秘好友,去藍鄉縣把藍荷兒爹娘以最快速度“挾持”來京城。
公主府沒辦法插手這件事,但藍荷兒的爹娘被歹徒挾持到京城地界,趁歹徒不備趁機逃跑,發覺最近的去處就是去投奔謝洋君,尋求庇護再談其他,這理由再正當不過,到時不管藍荷兒處境如何,都是絕佳的突破口。
“我竟從不知道,京城中可能暗藏着許多冤魂。”做好了安排,章文昭才對寧遠苦笑着說道。
章文昭上一世沒有關注也沒有涉及過這些,這一世想好好活,才發現青天底下全是暗湧,令人心驚膽戰。
“唉……”回應他的,唯有寧遠一聲模模糊糊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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