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鐘蔓菁,別抓我頭發
第29章 “鐘蔓菁,別抓我頭發。”
“不要告訴我你喝完酒之後想了一晚上, 就只想到了這些。”鐘蔓菁含着自己這被果汁的吸管,順勢從林予青的手中拿了過來,又往前走, “跟上吧。”
林予青在她身邊慢慢跟着, 視線不知望向何處,也沒喝東西。她已經在腦袋裏分辨了一個上午,夢境裏的東西到底是自己的臆想還是曾經的記憶。
而她發現。
不管是哪個選項, 都令她感到非常強烈的匪夷所思。如果是記憶, 她為什麽會失去?如果只是臆想, 林予青現在還難以接受自己對鐘蔓菁有這樣的臆想。
食色性也, 可這也太荒唐了。
她閉了閉眼睛,臉頰上覆上一陣冰涼,是鐘蔓菁把另一杯青提檸檬汁貼在了她臉上。
“再不喝冰塊就要化了。”鐘蔓菁送開手, “我親手做的, 別浪費啊。”
見林予青不動, 鐘蔓菁湊近看她。
“你幹什麽,今天都心不在焉的, ”她的語氣裏帶上小責怪,“感謝你為我留熱水, 早上你是不是也感覺不舒服?”
林予青應了聲說:“以後還是不要去外面游泳了, 洗來洗去總歸感覺沒有在家裏洗的幹淨。”
鐘蔓菁“哼”地一聲:“那叫樂趣。”
她又往前跑了一段距離。
這次林予青快步地跟上了她,慢慢吃着手中的半個奶酥面包, 軟糯的芋泥夾心口感豐富, 有彈牙的麻薯。她發現鐘蔓菁就喜歡吃這些軟糯粘牙的東西, 制作的時候也喜歡多放。
鐘蔓菁幹脆直接問:“我是從宜北市過來度假的, 你也是嗎?”
林予青沉默了會兒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我看你帶來的東西很少。”
林予青說:“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來了這裏。有意識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這邊的火車站,背着那個包。可能……東西多, 可是丢了吧,怎麽下的火車也不知道。”
鐘蔓菁微妙地挑了下眉:“喝醉了。”
“不要因為我昨晚喝醉了就把我當成酒鬼。”林予青無奈地皺眉,和鐘蔓菁漫步在山中讓她沒那麽多防備。
那些藏在心裏許久的話也更容易說出。
“當時是有些像喝醉了忽然清醒,但我确定那不是喝醉。”林予青回想着那個鬧哄哄的場面,“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沒有太多錢,沒有銀行卡,像是本能一樣找了住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
她找到的就是當時即将關店的小英面館。
面館準備轉讓店鋪了,所以那天小英剛好把樓上的雜物房收拾空,她根本沒想過這麽簡陋的地方還能出租,就以一種極為低廉的價格出租給了林予青。
“重新辦了卡和手機,重新辦了地區銀行卡,觀察了幾天之後你決定将小英面館盤下來。”鐘蔓菁很輕松地推演出了那幾天林予青的生活軌跡,林予青點點頭,“後來游泳館剛好找兼職,我過去了。”
鐘蔓菁問:“沒想過去派出所問問查查自己的信息嗎?身份證上有你家的地址,你大可以找回去。”
林予青:“如果我可以相信身份證上的地址,應該也不會狼狽的出現在這裏。”
更多的是潛意識裏的抗拒,她想脫離那些東西是真的,深深地根植在腦海裏,哪怕什麽都不記得了也不想去碰。
林予青看到鐘蔓菁在若有所思。
“所以你才會說擔心自己不好。但是林予青,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那是過去。既然你已經決定和那些過去脫離,那對于新地方的人來又何必在意那些?”
林予青第一次感到有幾分難以啓齒。
她在意的好像并不是另外的人。
鐘蔓菁說:“在這裏生活的怎麽樣?”
“很好,現在慢慢的習慣了。”不管是生活節奏還是和其他人的相處,她都變得熟悉,而這份熟悉裏的每一個地方都有鐘蔓菁的影子。
鐘蔓菁:“那你會走嗎。”
林予青沒有回答。
“如果你覺得在這裏生活的不錯,那就做一輩子的逃兵吧,就一直生活在這裏,不好嗎?”鐘蔓菁望着她笑起來,“反正忘了,以後再也不要想起來。”
林予青定定地望着她,似乎在思索她說的話的合理性,但眸中的震動是騙不了人的。
做一輩子的逃兵确實沒什麽問題。
問題就在于,林予青現在發現,如果自己的過去可能和鐘蔓菁相關,她不可能不回到過去。
林予青問:“你呢,你為什麽來這裏,除了度假這個原因。”
鐘蔓菁笑了,吃完了最後一塊面包,這個問題終于來了。
“我也是逃跑的。”鐘蔓菁眨眨眼睛,“逃出了一個關住我的牢籠。”
林予青點頭:“越獄。”
“準确來說是出獄!出獄!”鐘蔓菁嚴肅地糾正林予青的用詞,“越獄的人遲早會被抓回去,我出獄了就不會再回去了。”
“……不會再回去了?”
鐘蔓菁重重點頭:“當然。”
“柿子樹在前面!林予青,快點來。”她往前跑過去了,登山杖都壓不住她,兩只手拿着在邊上像是要起飛,跑的極快,前面又是個下坡,瞬間就像風一樣沒影了。
林予青也快步跑過去,鐘蔓菁在準備爬樹。
這裏不知哪來的大片野柿子樹,現在時間剛好,結了黃橙橙的好大一片,猶如一片橘紅海洋。
“你小心!”林予青急忙上去把鐘蔓菁下面區域護了一下,“先把能采的采了,下來,我來弄。”
鐘蔓菁不肯,頭都沒低下來看她,伸手摘下三兩個火柿子:“以前有人告訴我,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當然不是用這種柔和的語氣說的。
——是可惡的當年的林予青,在鐘蔓菁去求她的時候說的。
“這就是你求人的樣子嗎?”林予青冷冷地望着她,被許多人圍在中間的她也并未讓自己太難堪,将她帶到了屋外,“鐘小姐。”還這樣叫她。
“鐘小姐,求人不如求己,若你期望有人護着你,那也不該指望我。”
這人當時可冷淡了,真是一點也不顧那一點點當年自己在鐘家還為她做了那麽多飯的情誼,她不就是還在生氣嗎?
看着樹下還在催促自己下來的林予青,鐘蔓菁迫使自己從以前的回憶裏抽離出來。現在的林予青似乎對曾經的自己很抵觸,事實上,鐘蔓菁也沒接觸過在林家的她,只知道她當年在林家确實過的很不好。
加上後來鐘訴遠也連帶着所有人一起算計她,後來林予青變得很瘋,鐘蔓菁反而覺得那很正常。
她是個為了抛棄過往對自己都下了狠手的女人,将自己丢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但對鐘蔓菁來說,無論哪個樣子的林予青都是林予青,沒有哪個樣子更喜歡一說。
“下來,不安全。”林予青在說,“我上去摘。”
“我摘,我也會爬樹。”
柿子已經成熟了,得用手去仔細采摘。用登山杖打落到地上會都摔個稀巴爛,鐘蔓菁已經攀到了稍微矮一點的樹杈,但是腳使不上勁不知道能踩到哪裏。
林予青在後頭看的是真着急,她想……幹脆抱住鐘蔓菁把人托上去算了,但她遲疑了一秒,站過去才說:“踩我肩膀上上去,小心抓穩,我在下面接着,你要摔下來也要對着我摔。”
鐘蔓菁跳下來脫掉了鞋子,林予青就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她毫不猶豫地就坐了上去,而林予青則是握住她的腳踝,穩穩地站了起來。
起身的高度差多少讓鐘蔓菁有點猝不及防,她下意識地抓住了幾縷林予青散落的少許頭發,林予青的頭跟着微微後仰,和她的視線對接,聲音微沉:“鐘蔓菁,別抓我頭發。”
因為和夢裏太像了,她上她下的,林予青很難不去聯想,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忘了昨夜的夢。
“對不起,對不起。”鐘蔓菁道了歉,此時林予青穩住了身體,鐘蔓菁也攀住了前面的樹枝,毫不猶豫地踩住林予青的肩膀站了起來。爬上了樹枝,她看着側下方還輕輕松松的林予青,笑着說了句:“你果然是手勁大……”
林予青面不改色:“摘吧,我在下面接。”
她把收納的網兜拿了出來,很快就摘了兩大兜。拿着這麽多的果實要繼續爬山不現實,鐘蔓菁看差不多了也沒下來,而是斜倚在粗壯的樹幹上吹風。
下來的時候林予青又充當了公主任勞任怨的樓梯。
“真滿足。”鐘蔓菁直接躺在了草地上呼出一口氣,思考着回去之後要多泡幾壇子酒的事,忽然聽見林予青問她:“對你說要靠自己的那個人是誰?”
鐘蔓菁還以為林予青壓根不在意這個事呢,她側頭望過去說:“是個壞蛋,也是我恩人。”
她對林予青招了招手,對着上面伸出手來,林予青會意準備拉她起來,哪想到鐘蔓菁只是懶洋洋地捏了捏她的手指,玩味地問:“怎麽不戴昨天那個戒指了?”
“不見了。”林予青不動聲色地将手收了回來,還好鐘蔓菁沒有再問,而是在吹來的夏風中打了個哈欠,“把我書包裏的畫冊拿過來好嗎?這裏真漂亮,我想畫下來。”
林予青又任勞任怨地走過去包裏翻找,這時兜裏的幾個柿子落出來了,她一一撿回。但等她拿着畫冊過來的時候,鐘蔓菁閉着眼睛,已經睡熟了。
一陣風掠過,嘩啦啦地吹動了林予青手中的畫冊,她不由得低頭看去。
畫冊裏是她。
一張張栩栩如生的素描速寫,全部都是她,林予青。
風停了,紙張停留在最後一頁,是昨晚的她和鐘蔓菁——她在水裏,伸手抵住了鐘蔓菁咬下去時的那一幕。
這是一張唯一出現了鐘蔓菁的素描,也是唯一一張出現了記錄了時間落款的素描,就是昨天。
林予青一頁頁快速往前翻動,那些素描上的自己她都很陌生,明明是自己的臉,可是她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過這樣的舉動。
“嗡——嗡——”
林予青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幾乎僵硬地呆在原地,無意識地接通了電話。
“是林予青小姐嗎?您好,這裏是渝丘市西州私人心理衛生中心,您是我所的随訪用戶,請問目前恢複的還好嗎?是否需要進行三次複診,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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