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再會了

第61章 再會了

生命。

對于尼利爾來說,這到底意味着什麽呢?

在幼年時,那是與好友們一起爬樹、捉魚、上蹿下跳的樂趣。

在青年時,那是眼睜睜地目睹親人與族人一個個因為天災人禍而死去時感受到的東西。

長大後,更是要背負許多人所托付的期望和重任,一直不敢懈怠,一直不敢偷懶,那肩膀上壓着的沉甸甸的事物。

然而,直到人生的最後,他才終于有機會做回自己。

…………

……

恍惚中,身上的重擔被挪開了。

也許是太過疲憊,也許是周圍的泥水帶着難以洗淨的泥土腥臭氣息,尼利爾在水中勉強睜開眼。

隐約間,有一只熟悉又陌生的手伸進了水裏,向他探過來——

阿洛?

他下意識地想要說出這個塵封多年的好友名字,卻突然意識到,這是手是真實的,而非虛幻的。

年邁的長者被人小心地拉出了水中,然而救助他的那個人用另一只手散發出一團金色的光芒,按在了老人那受到重創的胸腹處。

溫暖又幹燥的光,像是灌注了生命的能量,一度讓他的體溫回到正常。

但尼利爾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短暫的幻覺罷了。

“塔尼斯特大人?”老人不敢置信地說。

這位魔神的友人、昔日樹屋部落的庇護者,不是在遠處打仗嗎?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此?

因此他急得顧不上自己的傷勢,一把按住對方銀白色的金屬護腕,試圖阻止褪色者:“先別管我……洪水!洪水!!”

尼利爾的意思是洪水比他一個人的生命更重要。

“別擔心,尼利爾。”褪色者臉上那一頂冰冷無情的覆面頭盔消散了,露出了發絲因為汗水而黏在臉上、略顯疲憊和陰沉的模樣。

“我已經……分出力量去遏制這場災難了。”

與此同時,天衡山方向,那只急速飛來的巨鳥降下高度,當接觸水面時,她驟然化作了一尊渾然燃燒着深紅色火焰的魁梧巨人!

深紅色的詭異火焰從頭到腳都在燃燒,哪怕是在水中也不肯熄滅這片怒火。

在火焰中,唯有褪色者的那雙黯淡藍眸在火焰背後一閃而逝。

身高超過上百米的魁梧巨人邁動步伐,在洪水中奔跑,每走一步都堪稱是地動山搖。只見她沖上前去,一拳打在了與“陣魂·玄武”所纏鬥的惡螭殘魂身上!

“孽障!還敢在此作祟!!”火焰的巨人那如同熔爐一樣的胸膛裏傳出了低沉磁性的怒吼,“千岩軍,去疏散洪水的水流,我來對付這手下敗将!”

玄武頓了頓貌似沉重實則在水裏非常靈活的龜甲身軀,轉頭游入水中:“是,副帥大人。”

那惡螭的殘魂也不知道是感知到這仇人的到來,亦或者別的什麽原因,當即操控着更大的水流,鋪天蓋地的咬殺向火焰巨人!

巨人愈發憤怒,身上的火焰膨脹開,這令她看起來幾乎化作了這昏暗風雨中的一輪烈日,熊熊燃燒着自身,揮動鐵拳,召喚魔法飛劍斬擊這片洪流。

…………

……

“是這樣啊……”尼利爾看不見山那邊的火焰巨人,但他相信塔尼斯特是不會欺騙他的,因此他放松了下來,完全癱軟在女兒阿秀的懷裏,氣若游絲地看着這烏雲密布的天空。

“爹……爹!求你,不要離開我們……”

阿秀絕望地抱着自己的老爹,抽泣起來。

任誰都看得出,如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的老人已經不剩下多少時間了。

“我……尼利爾……抱歉。”

褪色者站在他們的面前,垂下了頭顱,想要說點什麽。但最後只是化作了一聲歉意。

她的療愈禱告的确是能夠給人回複一定的傷勢,但前提是不能是太過徹底的致命傷。

如果一個人被腰斬或者砍頭了,回再多的血又有什麽用呢?

被山石擊中了腰側,帶走了不少血肉,以及老年人的脊椎被碾壓碎裂……尼利爾如今已經逐漸不能動彈了。神經的斷裂讓他痛不欲生,以及失去了對全身的控制。

“不是你的錯,塔尼斯特。你一直……一直都在幫我們。”尼利爾艱難地喘息着,“我們這些戰士的結局,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褪色者沒有說話,只是山那邊拳打腳踢的動靜愈發猛烈,連原本穩固下來的天衡山都在微微顫抖。

“爹,別說了,我們回家……”阿秀的眼淚幾乎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阿秀,讓我說、說完。”

尼利爾不再看自己的女兒,而是眼珠子轉動,十分祈盼地看着站在一旁的褪色者,他看着這個自己從年紀小時到年邁所認識,依舊十分漂亮年輕的外鄉人與庇護者。

“塔尼斯特……”

“我在。”褪色者溫和地回答道,任誰也看不出此刻她的大部分力量化身正在抓着惡螭的殘魂狂揍。

“你會,你會一直注視着我們嗎?”尼利爾問,“你會看着我的孩子,孫子,後代們……直到更久遠的未來嗎?”

“當然啊,這是我們之間的契約——我跟你,我跟樹屋部落之間的最初約定。”褪色者露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笑容,大滴的雨水落在了她蒼白疲憊的臉上,有種觸目驚心的憔悴與美麗。

尼利爾放心了。

“真好……長生的神明,漫長的時光裏有你們的陪伴,真好啊……”

他渾濁的老眼裏湧現出清晰的水光,也不知是雨水還是熱淚。

——塔尼斯特會一直記得這契約,會保護他和昔日部落民衆的後代們。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尼利爾就覺得渾身輕松,高興得不行。

“阿秀!”尼利爾忽然很嚴厲地呼喚女兒的名字,“你給為父聽好了!”

“是的,爹,我在,我在聽!”女兒慌亂地回答,努力止住臉上的熱淚。

年邁瀕死的老者躺在水流中,躺在親人的懷裏,口中的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嚴厲和決絕:“你替我告訴你的兩個兄長……我不管別人家,怎麽做,信奉誰……”

“但我尼家世世代代,都必須信奉塔尼斯特!我們是最初的信徒!別人可以抛棄這份信仰,只有我們不行!是她保護了我們,是她把我們帶到了璃月……所以,阿秀,你記住了嗎!你記住了嗎?!”

“不信奉【變革之神】的家族後代,就不應該冠以我們的姓氏!”

說完這些話,尼利爾似乎耗盡了最後的這些力氣,他的眼珠子向上翻動,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兒下颔。

如果可以,他當然想坐起來,握着孩子的雙手交代這些事情——但渾身癱瘓的瀕死之人已經做不到這點了。

“我知道了,爹,我會告訴哥哥們的……”

阿秀顫抖地點頭,表示記住了父親的遺囑。

“呼——”

尼利爾的最後一口氣猛然松了。

站在一旁目睹全過程的褪色者,微微睜大了黯淡的藍眼睛。

她忽然毫無征兆地俯下身,靠近他那衰老瀕死的容顏,主動開口問了這位老朋友最後一個問題。

“尼利爾,你已經是個普通的老人家了,既不是千岩軍的教官,也不是身強體壯的部落戰士,但為什麽——在危難來臨時,還要去救助不認識的人?”

…………

……

天衡山北側,洪水漸漸消退,惡螭的殘魂被火焰巨人打得支離破碎,但不管擊碎多少次,祂都頑強地試圖發起反擊,重聚身形。

火焰巨人終于厭煩了這場戰鬥,只見她抓起了一截惡螭殘魂那斷裂的、煙塵般的黑色氣體,抓在手裏時它還試圖逃逸消散。

然後,巨人将其塞進了自己那滿是火焰的口中——

痛苦的哀嚎聲從火焰巨人的腹中傳來,所有人都目睹了那慘烈的嚎叫、詛咒是如何從喉部一直向下,直至被腹中的高溫與烈火完全灼燒殆盡。

剩餘的殘魂被這種瘋狂進食的舉動給吓壞了。

祂不敢再幻化,而是凝聚了最後的所有力量,朝着火焰巨人的要害之處狠狠地咬來!

天衡山南側。

意識接近消失的老人有些詫異,這是在詢問我嗎?

塔尼斯特,你問的都是什麽問題,怎麽……那麽簡單啊。

他想要微笑,想要保持最後的體面,殊不知自己的面部肌肉已經完全失去了活性,只有唇舌在輕輕地顫動、張合。

他說出了那個“為什麽要救助別人”的答案。

“我是……首領啊。”

聽到這個有些意外的答案,褪色者猛地睜大了眼!

同一時間,火焰的巨人一把擒拿住惡螭軀體的關節處,掄起另一側的鐵拳,狠狠地,沉重地一拳打穿了這殘魂的核心!

赤紅的火焰瞬間蔓延開,一路向下燃燒着這片黑煙,而巨人旋即化作了一團圓滾的烈火與熔爐,将它完全吞噬進自己的腹中!!

天衡山上觀戰的衆人紛紛露出了笑容:贏了!

這邊的戰場轟轟烈烈,南邊的平民區裏,只有站在逐漸下降的水位中顯得非常安靜的褪色者,以及抱着父親僵硬發冷的屍體小聲痛哭的阿秀。

褪色者眨了眨眼睛,像是從一場漫長的走神中終于掙紮清醒。

尼利爾,你明明已經不再是首領了,璃月也不是你的部落,比你年輕力壯的年輕人已經出現,實力強大的仙神們也會努力的保護這片土地和她的人民。

更何況,你之前還很開心地跟我說什麽這輩子可以當個普通人,不再需要為任何族人的生命來背負責任。

到頭來……你還是把璃月,當成了昔日的部落,當成了你最愛的那個大家庭。

……哈哈。

她仰起頭看向漸漸停止下雨的天空,長嘆了一聲,默然不語。

…………

……

白發蒼蒼的長者在光芒中醒來,他疑惑地看着自己渾身幹爽的衣物,以及明明借給一對陌生夫妻所使用的拐杖。

這是怎麽回事呢?

“尼利爾!”有個年輕爽朗的聲音遠遠地呼喚他。

老人擡起了腦袋,眼中倒映出那個頭發烏黑、亂糟糟如鳥窩的好友。

“又見面了,尼利爾!”好友笑着說。

“阿洛……”

尼利爾有些不安地握緊了自己那把藏有短劍的特制拐杖,那是陌生環境裏令他唯一有點安全感的東西。

“我做得怎麽樣呢……至今為止,我對得起你給我的餘生嗎?”

尼利爾永遠不會忘記四十多年前,正是阿洛為了救本該死去的他,才付出了年輕的生命。

如今的阿洛有些詫異地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更加爽快的笑臉。

“帥得要死啊!兄弟!!”

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後,白色的光芒消散,露出了尼利爾所熟悉的那些人。

“大家都跟我一樣,專門來迎接你了,尼利爾。”

人群中,是尼利爾那英年早逝的父親雷頓、葬身鷹腹的母親、死于意外的長兄與姐姐們、相濡以沫一生的妻子……還有許多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卻發現記得分明的面孔。

“過來吧小子。”

“到我們之中來,尼利爾。”大家樂呵呵的、七嘴八舌的邀請,就好像他們生前那樣。

尼利爾看向了自己的家人們:“父親,母親……”

老首領雷頓依舊是威嚴的模樣,但柔和的目光已經出賣了他的真實心情:“你做得很好了,尼利爾,比我們想的都更好。”

“你還在等什麽?”母親面帶微笑地說,“再不來的話,你最愛吃的那道菜,就要被哥哥姐姐們搶光了。”

“什麽?”

尼利爾做出一副假裝吃驚的模樣,正如他童年時那樣,然後他朝着人群快步走去。

他的步履越來越輕松,走的速度越來越快。

他扔掉了拐杖,白發快速地變回了充滿活力的原本色澤,老人斑消失,皺紋一點點地變回平整緊繃的皮膚。

那個來自部落的年輕人,最終大聲歡笑着撲進了親友們的懷抱中。

于是,他們向着光芒的更深處,頭也不回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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