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

晚上八點十分,那是青訓營內的晚自習結束後的時間。

祁峰就坐在寝室內的長桌邊上,桌子上還放着他已經收拾好了,卻還沒拉上的包。

這會兒的他陷在自己的思緒裏,或者說……陷在今天下午聽到的那段話裏。

随着室友們的交談聲在走廊上響起,用房卡打開宿舍房門的聲音也很快傳來。

三人在進到宿舍後愣了愣。

向陽:“好你個祁峰,打算逃夜呢?”

祁峰看向自己的包,只見洗漱包和睡衣都露在外面了。

他急忙把東西塞好,也把背包的拉鏈拉好。

祁峰:“沒有沒有,我就是去朋友家住一晚上。他的新家就在這附近,明天早上我會準時回來訓練的。”

向陽:“那還不是逃夜呢?怎麽,逃夜還分高低貴賤啊?去網吧玩游戲叫逃夜,去朋友家浪就不是逃夜了。”

祁峰:“和老師報備過了,就不是逃夜的!”

祁峰拿起手機看了看,徐起新還沒給他發短信。

可如果繼續留在這裏,卻是會被室友們接着打趣下去。

因而祁峰便立馬背上包,并起身準備離開。

在他就要拉開房門的時候,向陽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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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嘿,祁小峰。”

向陽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兩位同伴,勾起嘴角道:“我們都覺得你偶像徐起新挺不錯的。你小子還是有眼光的。”

祁峰驚訝極了,并轉而看向顧前鋒和鄭彥,只見兩人都笑着向他點了點頭。

向陽又道:“徐起新的球技和人品還是很不錯的,得到了我們這三個A隊隊員的一致認可。就是有一點不好。”

向陽的這一轉折讓祁峰很認真也帶着稍稍的防備盯住了他。

向陽:“家裏太有錢了,讓我們這些窮小子妒忌得不得了。”

祁峰懵了,然後一下子笑出聲來。

向陽:“至于今天酸你的那個B隊小子,眼神和判斷力都那麽差的人,肯定是踢不好球的。就該一直待在B隊,升不到A隊。”

祁峰把門推開:“我要走啦!”

“嘿,話還沒說完呢。”向陽下巴一臺,連眉毛也跟着一起挑了挑:“升B隊的考核要加油。我們仨在A隊等你呢。”

祁峰:“好的!我一定快點來。”

于是打開的門被關上,心情好起來了一些的祁峰快步下樓,而屋子裏的鄭彥和顧前鋒則一頭霧水地看向他們老大。

顧前鋒:“不排擠他了?不讓他死了踢球的心,然後哭着回一中上學去了?”

向陽:“……日,我忘了。你們剛剛怎麽不提醒我?”

鄭彥:“……”

向陽:“快!現在還來得及!我要給他發條短信,讓他好好逃夜,明天也別回來訓練了!”

顧前鋒:“……”捧不動了。真的,我捧不動了。

在祁峰走到兩樓的時候,他就收到了徐起新給他發來的消息。

那依舊非常簡短,卻比平日裏的還要稍稍多了那麽幾個字。

[我到了,在你們宿舍樓的樓下等你。]

當祁峰加速沖出了他們的宿舍樓,他就能很容易地看到正站在那裏等着的徐起新。

“小徐總”把他的那輛車和司機一起留在了青訓基地的外面,并一路散步到了這裏。

同時,他也打算和祁峰一起走一段路。

“因為時間有點緊,我沒讓他們在房子的內部裝修上動很多。看起來可能會有些過于簡單。但其實還不錯的。”

帶祁峰去自己的新家這件事還是很讓徐起新期待的。

畢竟,祁峰之前去的還是他父母負責裝修風格的房子。

但現在,哪怕是別墅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那都是按照他的意願種的。

“在我出來的時候,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新玩具就已經在調試了。等到我們回去的時候,應該就能用了。”

徐起新一路慢慢地說着,祁峰卻是在這一路上都不住地看着徐起新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塊手表。

他早就注意到那塊手表了。

這一個月裏他實在是見過它很多次了,卻是一直都未有多想。

直到……他聽到徐起新在下午那場新聞發布會上用西班牙語給出的回答。

是的,它當然沒有醜得驚天動地,醜到讓人一眼看到就再也沒法忽略它了。

但它當然也沒有出彩到……能讓徐起新在一個月的時間裏天天都戴着它,哪怕一刻都不曾将它脫下。

在即将走到青訓基地的大門時,祁峰便一下轉身堵到了徐起新的身前。

在兩人視線相觸的時候,徐起新便讀到了自那場新聞發布會之後就一直在祁峰的心頭揮之不去的情緒。

徐起新:“怎麽了?”

對上徐起新很有耐心的笑意,祁峰憋了老半天才一下抓起了對方的左手。

祁峰:“我記得你有好幾塊很喜歡的手表。怎麽回國以後就只戴着這塊了呢?”

徐起新并沒有着急說什麽。

他把自己的左手又擡起來了一些,并看向那塊似乎毫無特別之處的手表。

“因為它能實時監測我的心跳。”說着,徐起新不禁反問:“你猜到了?”

祁峰:“實時監測你的心跳,然後呢?”

徐起新:“如果又出現和上次相似的情況,它會會向我的緊急聯系人發送預警和求救信號。比如我的司機,還有我的助理,他們就都是我的緊急聯系人。

“他們兩個人裏,總有一個會在距離我一公裏內的地方待着。在需要的時候,他們會拎着急救箱來到我身邊。”

祁峰:“也就是說,你還是随時都有可能會遭遇生命危險?”

徐起新:“理論上來說,的确是有這種可能。”

祁峰生氣地甩開徐起新的手。

盡管,明明就是他一下抓住了對方。

而他的眼淚也一下就在他的眼睛裏打起轉來。

這會兒的祁峰既生氣,又難過。

他當然不是在生徐起新的氣,可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生誰的氣。

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去生誰的氣。

眼淚沒有完全失控地湧出來。

那是因為,他實在是認為自己不該在說起這種話題的時候落下眼淚。

祁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努力地平複起自己的心情。

“我不會問你的。”他說:“這句話我以後還會對你說很多次。意思是,我不會問你,但你如果想對我說點什麽。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謝謝。”一直笑着的人在臉上的笑意淺了些許後說道:“我感覺好多了。”

祁峰咬住了嘴唇。

即便只是在遠處路燈的照明下,他眼睛裏的淚光也不會讓看到的人忽略它。

但他還是倔強着,沒讓眼淚轉出他的眼眶。

徐起新笑着嘆了一口氣,并伸手把祁峰攬進自己的懷裏。

徐起新:“我們不難過了。其實,我已經很幸運了。”

祁峰憋着一口氣:“我可一點也不覺得這就是幸運了!”

徐起新:“和留下遺言說要把骨灰撒在塞維利亞主場的普埃爾塔相比,很幸運了。”

祁峰:“我們就不能和別人比一比嗎!”

徐起新:“祁峰,你說的這些‘別人’可不能說不踢球了就立馬買下一支足球俱樂部。我父親是雲聯集團的創始人兼總裁,我還是很幸運。”

一聽這話,祁峰就又要發脾氣了。

于是徐起新就做了件他一直都想做的事。

他低下頭來,親了一下祁峰耳朵後面偏下的位置。

徐起新曾看到過這種舉動很多次,但這卻是他第一次真的自己這麽去做。

即便是在熱情似火,人們也仿佛天生就喜愛親吻的西班牙南部,也只有極為親密的朋友之間才會有這種舉動。

他以為那應該會是讓親人的和被親的人都哈哈大笑的舉動。

可他錯了。

即便他能夠在球場上預判到一兩秒之後發生的事,他也還是沒法在低頭觸碰到對方之前就猜到那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那會是讓心跳先慢了一拍地跳一下,然後又快跳起來的奇妙感受。

而他懷裏的那個人,祁峰則完全懵了。

這個男孩在冷不防地被親到了那個位置後,身體不自覺地顫動了一下。

仿佛是下意識的反應那樣,他抱着對方的手先是不自覺地收緊。

而後,他覺得自己應該松開對方,卻是局促着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方式去松開。又或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先于對方松開手。

他幹脆就僵在了那裏。

這讓徐起新感覺到……被自己攬進了懷裏的好友仿佛變成了一塊石頭似的。

像石頭一樣的硬邦邦,也像石頭一樣不怎麽會動了。

徐起新若無其事一般地松開了對方。于是祁峰也動作很快地松開,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去提這個吻。

他們再次向着已經近在眼前的大門走去。

但借着夜色的掩護,祁峰懵懵懂懂地伸手碰了碰自己被親到的地方。

顯然這份掩護并不怎麽好。

因為,徐起新一下就看到他的動作了。

在感受到了對方的視線後,祁峰不禁解釋起來:“就……覺得,有一點奇怪。”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得到徐起新的應和。

可事實上,他并沒有聽到那樣的話。

祁峰狐疑:“你不覺得?”

徐起新:“我覺得還挺新奇的。”

祁峰:“這倒是,還挺新奇的。”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發現了他們的司機從車上下來,并準備好為兩人打開車門。

徐起新偏偏在這樣的時候伸手攔在了祁峰的身前,并轉向對方。

徐起新:“沒人這樣親過你?”

祁峰:“……”

徐起新的感覺似乎不錯:“我也沒有。”

祁峰:“???”

徐起新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自己一個人向前走去了,留下祁峰懵在原地,愣了三五秒才追了上去。

祁峰:“喂喂!我有回答你問的問題嗎?你應該把你沒有之前的那個‘也’給去了!”

徐起新:“你以前在前場問我要球的時候也不會喊出來的,我用眼睛看就行了。”

後排的兩扇車門都被戴着白手套的司機打開了。

徐起新:“上車。”

祁峰:“我能把你剛剛說的話看成是在笑話我嗎!”

徐起新:“為什麽這麽說?”

祁峰也答不上來:“反正、反正就是這種感覺!”

他還要繼續瞪着徐起新,後者卻是把他按進了車裏。

徐起新從另一扇門那裏上了車,嘴角還帶着笑意。

祁峰動作靈活地挪動身體擠了過去。

他一手撐着座椅靠墊,另一只手則撐着駕駛座的座椅背面。

這會兒的祁峰肯定意識不到,他正在“車咚”他們的俱樂部新主席。

他就是特別想抓住徐起新的領子,好像自己叫向陽起床那樣搖他兩下了。

可他都已經這樣了,徐起新卻還是故意不看他,只是好笑地咳嗽了兩下。

司機适時開口道:“我們就要出發了,請系好安全帶。”

在被徐起新親到的時候,祁峰的反應少得可憐,但在片刻之後,他的許多感官卻是被延時放大了。

光是司機的那句話就讓他好像觸電似地一下松了手,并坐回特別靠近另外一側車門的地方,給自己系起安全帶。

另一側的徐起新也和他做起了同樣的事。

徐起新:“我就是覺得特別有意思。”

祁峰不接他的話!

徐起新:“沒想到我們都四年多沒在一起踢球了,可沒變的事居然還有那麽多。”

祁峰:“少扯這些有的沒的。把我也添加到你的緊急聯系人裏,聽到沒有?”

徐起新擡起左手手腕,心情很好:“好,現在就添加。”

祁峰拿出手機,佯裝漫不經心:“我最近也和我們青訓營的隊醫學了兩手的。我問他,要是我隊友也遇到徐起新這樣的情況,作為場上隊友,我能做點什麽。然後我就學了好多了。”

轎車已經平穩地開上了通往城區方向的路了。

這是一條平時沒太多人會來的路,路燈的亮度也比市區裏的要暗很多。

同樣,晚間的車裏也會更暗。

祁峰:“但我覺得,我以後還可以随身帶強心針。塞維利亞的隊醫就在更衣室裏給你打了強心針吧?我覺得我應該得比普通人更專業一點。”

徐起新沒說話,卻是伸手勾住了祁峰的脖子,把他的腦袋拉向自己,并還揉起了他的頭發。

只是安全帶到底還是把兩人稍稍阻隔了一些。

祁峰幹脆把剛剛系好的安全帶解開,并側身擁上徐起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下,他總算有一點能安慰到對方的樣子了。

祁峰:“嘿,過來點。”

徐起新松了松安全帶,依言靠近了他一些。

而後,祁峰就一手抓着座椅靠背,一手把徐起新拉向自己,也親了親他耳朵後面偏下的位置。

在松開徐起新後,祁峰反手拍了拍對方,帶着掩不去的得意道:“好了好了,這下你就能說‘我也有過了’。”

然而連徐起新自己都沒想到,當祁峰這麽親了他之後,他懵了的時間會比對方長那麽多。

只是他們愣神的原因卻截然不同。

一個是因為頭腦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另一個,則恰好是因為感受到了許多,也想到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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