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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趙前進聽懂了楚紹的未盡之語,他還想為自己解釋幾句,然而,楚紹已經捧着糧食回了屋。
楚酒酒根本沒掃地,她站在門後面,偷偷看着趙前進沉默的站在她家門口,過了一會兒,他才拎起地上的糧食離開了。
楚酒酒好奇的問楚紹,“爺爺,你剛才跟趙連長說什麽了?我看他有點傷心呢。”
楚紹手裏還拿着糧食呢,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不知道該把這糧食放哪,本來這是他的勞動成果,可一想到這糧食是從周小禾的糧缸裏掏出來的,楚紹就一點把它吃下肚的食欲都沒有了。
“小孩子家家打聽什麽,趙連長都是快四十歲的人了,他比你成熟,用不着擔心他。”
說完,楚紹把捧着糧食的手遞給楚酒酒,“伸手。”
楚酒酒條件反射的把兩只手湊在一起,手心向上,楚紹把糧食全倒在她手裏,然後吩咐她,“去,加點水,做成雞飼料,我學習去了,沒事別叫我。”
楚酒酒:“……”
——
深秋時節,大黃和二黃白天出來覓食,晚上就縮在各自的窩裏睡覺,真正做到了小脖一縮、随便你說。
……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原本楚酒酒還能湊活着只穿單衣,一進十一月,她就受不了了,連忙把背心秋褲全都翻出來,還有新做的棉衣,也被她套在了身上。
冷啊,真的冷!學着大黃的模樣縮起細細的脖子,楚酒酒一邊搓手,一邊再度懷念起空調來。
攢多少工業券能買一臺空調啊,孩子受不了了,孩子需要呼呼的溫暖!
夏天的熱無法阻擋楚酒酒出門,而冬天的冷可以。她本人就是在南方出生,又在南方長大的,但她住的地方,是很南的南方,一年四季,三個季節都穿短袖,到了冬天,特別冷的時節,學校就放假了,楚酒酒不出門,家裏又二十四小時的開空調,她根本體會不到什麽叫做寒風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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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楚酒酒這麽怕冷,楚紹便多去了幾趟煤廠,總算是把自己的名字登記上去了,交了錢,楚紹跟韓生義合力搬回來一個煤爐,煤爐要連接煙囪,鐵皮的煙囪他們買回來兩節,可問題是,這房子上面沒有煙囪口。
兩人在屋子裏轉了半天,最後商量着,要不然就把其中一扇窗戶的窗戶紙撕下來,再鋸掉兩根木條,把煙囪的管道安在窗戶上。
這個提議剛提出來沒多久,裏面的弊端就顯露了出來。
煤爐燒熱以後,煙囪也會變得非常熱,周圍是木頭和窗戶紙的話,很容易起火,這樣子過冬太不安全了。想了想,感覺沒其他辦法了,只能在牆上打個洞出來。
韓生義去公社借了一些工具過來,楚紹又出去請村裏曾經的泥瓦匠,沒給錢,請吃了一頓飯,然後送了一條煙,泥瓦匠在屋子裏鼓搗一會兒,就把煙囪的位置掏了出來,用水泥精心的把周圍都封上,泥瓦匠告訴他們,等水泥幹了,再把煤爐點起來。
楚紹連連點頭,其實蜂窩煤還沒到呢,就是讓他們提前點,他們也點不了啊。
十一月十號的時候,拉着黑漆漆蜂窩煤的大卡車雄赳赳氣昂昂的進了村,村裏買得起煤的沒幾家,有路子搞到煤票的更是沒幾家。
這一年,整個青竹村,也就是老支書家、郭黑子家,還有楚家燒上了煤,其他人家都只能靠燒柴過冬。
北方煤票幾乎人人都有,南方卻不發這個,如果有,肯定也是從北方人手裏弄來的。老支書大家都知道,他兒子早年去外地參軍了,經常往家裏寄東西,他家用得起大家不奇怪。郭黑子用得起,大家其實也不奇怪,因為他都用好幾年了,如今郭黑子是大壩工程的小領導,在村裏人看來,領導不管大小,人家都是領導,就該用特別好的東西。
至于楚家能用上,這就讓衆人大跌眼鏡了。
乖乖,楚紹和楚酒酒真的是孤兒嗎?你看看人家,早上玉米面窩頭,中午大米飯,晚上還是細面粗面摻一起的雜糧饅頭!吃細糧倒也罷了,他家三天兩頭還吃肉。吃香喝辣,穿新衣服,現在連煤爐都點上了,如果這就是孤兒的日子,那他們也想過!
發出這樣感嘆的衆人,紛紛被自己的爹娘拎着耳朵帶回去教訓了。而楚紹和楚酒酒,兩人正忙着搓煤球呢,根本沒時間打理村裏的風言風語。
楚紹用了煤廠師傅的竅門,他給自己家買了三百斤蜂窩煤,又買了兩百斤碎煤塊,這幾天楚酒酒一直沒閑着,就是搓煤球,韓生義有時間了就來幫她,不過多數時候,他都是沒時間的。
夏天種的那一茬水稻,現在終于能收了,冬季下雨少,大隊長不用這麽擔心大雨把稻子都霍霍了,但萬一呢,萬一下雨了呢?所以,大隊長還是熱火朝天的動員起大家來,要他們務必盡快把水稻收完。
連楚紹都一整天的在水稻田裏待着了,韓生義不收水稻,喂牛的活又落在了他頭上,楚酒酒本以為自己也要繼續去喂牛,誰知道,大隊長根本沒提起來這個事。
她哪知道,當初大隊長讓她割牛草,就是為了讓她跟韓生義盡快和好,現在他倆又沒有矛盾,能一個人幹的活,大隊長自然不會去麻煩兩個人來動手。
大家都忙,在這種焦灼又喜慶的氛圍下,楚酒酒在家休息,都有一種無法言明的負罪感,幹脆,她撸起袖子,也來到了水稻田。
她來的時候,雄心壯志,走的時候,做賊心虛。
……
割稻子實在太累了!而且水稻田裏都是水啊!十一月的氣溫最高十來度,最低五六度,腳下的水冰冷刺骨,沒一會兒,楚酒酒就受不了了,她凍得雙手都在顫,但為了面子,她還想堅持,最後還是楚紹看不下去,一巴掌把她拍了出去。
“你說你,好好的湊什麽熱鬧,回家搓煤球去。”
楚酒酒也不跟他計較了,女人不能說不行,除非是真的受不了。
……
楚酒酒連忙爬上田埂,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卻還是覺得不夠暖和,到了冬天,太陽就沒那麽烈了,楚酒酒四下看了看,迅速跑到有太陽的地方站着,跺了跺腳,楚酒酒依舊覺得冷,便想一路跑回自己家去,如果能把身子跑熱了,那回家以後,她就不用點煤爐了。
楚酒酒跑出一段距離,差不多到了水稻田的邊緣,突然,看到前面的田埂上坐着兩個人,楚酒酒的步伐不自覺就慢了下來。
那兩人都坐在太陽下面,但水稻田的這一邊,昨天就被收完了,如今除了小孩在這邊撿大人漏下的稻子,就沒有其他人還在這裏待着,楚酒酒好奇的看着他們倆,有點想知道他們究竟在聊什麽。
好好奇啊,陳三柱說了什麽,才讓李豔笑的這麽歡快。
李豔的性格有多難伺候,楚酒酒知道的十分清楚,就是清楚,所以她才覺得怪,她看的時間有些長了,陳三柱察覺到以後,他擡起頭,看向楚酒酒這邊。
楚酒酒正對太陽的方向,陳三柱需要眯起眼,才能看清她是誰,而看清以後,他慢悠悠的露出一個笑臉。
這不是和善的笑,也不是無意義的笑,他笑的玩味又危險,好像楚酒酒是一個有意思的小物件,楚酒酒被他笑的渾身不自在,甚至有種拔腿就跑的沖動。然而,這時候陳三柱站起來了,他對李豔說了一句話以後,李豔立刻看向楚酒酒,表情十分不爽,好像楚酒酒打擾了她的好事。
緊跟着,陳三柱走了,李豔也站起身,她走到楚酒酒這邊來,對她哼了一聲,然後往馬文娟他們都在的地方走去。
楚酒酒看看陳三柱離開的方向,又看看李豔,一時沖動之下,她抓住了李豔的胳膊:“李知青,陳三柱他……”
她想說,他不是個好人,你可千萬別被他勾上了,可是李豔不耐煩的甩開了她的胳膊,“他怎麽了?不管他怎麽了,都關你什麽事?你一個小屁孩,還管起我的事來了?沒大沒小的!”
說完,李豔一扭頭,趾高氣揚的走了。
自從李豔被她二叔打擊到以後,村裏人也很長時間沒看到過李豔這副自負又張揚的模樣了,楚酒酒皺了皺眉,望着李豔的背影,感覺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的。
人家又不領情,她幹什麽非要拿熱臉貼冷屁股,回家回家,剛剛好不容易才把身體跑熱了,現在這麽一耽擱,她身上的熱量又消失了。
楚酒酒沒把李豔的事放在心上,回到家裏,她站在水井旁邊,用力的往自己身體的方向搖辘轳。做煤球需要加水,這兩天楚紹起早貪黑的,實在太忙了,都忘了給家裏打水,只好由楚酒酒自己來了。
搖到一半的時候,自行車鈴聲在外面響起,郵遞員看見她,熟絡的喊了一聲:“楚二娃,你家又來信了!”
“楚二娃”同學倏地扭過頭,手上一時沒注意,木桶骨碌碌的又掉回了井裏。
楚酒酒:“……”
沉默的看了一眼井底,楚酒酒不管它了,她跑到院外,接過郵遞員送來的信件,發現又是厚厚一封。
自從上一回收到滿滿都是票的信封,楚酒酒都學會了,來信以後,先捏捏信封,然後就知道裏面有沒有別的東西,今天她捏了一下,感覺裏面有很多小紙片,不用問,又是票!
楚酒酒興奮的跑回屋子裏,她坐在卧室的小書桌邊上,推開楚紹放在書桌上的一堆筆記本,還有鉛筆,拿過他家買了沒多久的小刀,楚酒酒把信拆開,先數了一遍都有什麽票。
肉票糧票,這都是最基本的,數量沒有上回多,不過也十分可觀,再看後面的,油票、糖票、豆腐票、魚票,楚酒酒臉上沒什麽表情,手指刷刷的往下翻,完全是個沒有感情的數票機器。
……
大部分都是吃的,數到最後,楚酒酒又看見兩張月事帶票。
拿起這兩張票據,楚酒酒神情茫然,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之前楚紹說要去供銷社問,但每回他都不記得這件事,楚酒酒又不管錢,自然也不會記得去提醒他。
現在家裏有三張月事帶票了,楚酒酒有點納悶,這年頭的領帶和腰帶這麽容易壞的嗎?所以每個月都要發這種票。
……
把票收起來,楚酒酒迫不及待的開始讀信,收信和寫信已經成為了一種日常,半月一封的頻率,既不會太多,也不會太少,畢竟要是寫的太勤快了,信裏也沒什麽可說的。
多虧了家裏訂報,楚酒酒現在閱讀速度有了大幅提升,只用一分鐘,她就把三張信紙都看完了,第一頁是關心楚紹,告訴他不要學習的太勞累,如果他對物理感興趣,那他在部隊裏,也會幫忙搜羅一些可以給他寄過去的書,冬天氣溫低,他讓楚紹記得時時刻刻穿上外套,不要着涼。
第二頁是關心楚酒酒,互相通信幾個月了,楚立強敏銳的察覺到了楚酒酒的性格,于是,一上來,他就連誇楚酒酒好幾句,把她誇的心花怒放,後面再說要她注意的事情,比如在村子裏要小心,不能一個人單獨出去,也不要和楚紹吵架,楚紹面冷心熱,他都是為了你好等等。
至于第三頁,楚立強說了一下自己那邊的生活,他如今已經離開二連,去師司令部當參謀了,每月的津貼和福利都漲了不少,所以以後他會經常給他們兩人寄票,楚立強叫他們不要擔心票據不夠的問題,拿到了就用,不要攢着。
楚酒酒對部隊的職務沒有概念,但師司令部這四個字,一看就很高大上啊!
楚酒酒以為楚立強升大官了,其實司令部的參謀大部分也是連級,只有一些特殊的才是營級。楚立強這一次只是從副連升為了正連,根本算不上多大的官。
楚酒酒不知道這些,她高興的不要不要的,可是楚紹還在水稻田裏,大黃和二黃又聽不懂人話,楚酒酒找不到可以分享好消息的對象,正覺得憋得慌,韓生義過來了。
透過打開的窗縫,看見韓生義的身影,楚酒酒立刻竄出去。
“生義哥!楚……我爸爸來信了!他說他當上了師司令部的參謀,好厲害呀!”
韓生義愣了一秒,然後笑起來,“是很厲害,恭喜恭喜。”
楚酒酒立刻站正,學着古裝電視劇的模樣對韓生義拱了拱手,“同喜同喜~”
韓生義:“外面涼,進去吧。”
兩人一起走進屋子,韓生義把大門關上,轉過身,他把一個長方形的東西交給楚酒酒。
“給你做的,你看看怎麽樣。”
楚酒酒好奇的接過來,這東西四四方方,兩邊都有洞,分明就是個暖手寶啊。
她只跟韓生義提起過一次,說暖手寶這種東西,是過冬的神器,把手手揣起來,就連身上,都不會覺得太冷了,韓生義問她暖手寶長什麽樣子,她大致的描述了一下,沒想到,韓生義居然真的給她縫出來了。
外面一層是大紅色的布料,內裏一層則是白色布料,韓生義往裏面塞了好多棉花,既柔軟,又暖和,而且他細心的在暖手寶的外側繡了一只楚酒酒曾經畫過的萌版長耳朵小兔子。
楚酒酒的畫功跟書法差不多,如果沒有人指點,那就是一團亂麻,也是難為韓生義了,竟然從楚酒酒那抽象的畫法裏,精确get到了小兔子原本的顏值,然後再細致又完美的複刻出來。
楚酒酒摸着用白線密密麻麻繡好的小兔子,她又感動,又羨慕,“生義哥,你好賢惠啊。”
韓生義:“……?”
楚酒酒坐在床上玩新到手的小兔子暖手寶,韓生義就在一旁替她把煤爐點起來,點完以後,他把夾蜂窩煤的鐵夾子放到書桌旁,信紙就散落在書桌上,韓生義不經意的看了一眼,看見楚立強對楚酒酒和楚紹的關心,然後,他又收回了目光。
那邊,楚酒酒感覺到煤爐的熱度,她跑下來,把雙手放在煤爐的上空烘烤,一邊烤,她一邊說:“你送我禮物,我也想送你禮物,生義哥,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說,凡是低于兩毛八的,随便挑!”
兩毛八,真是好大一筆巨款啊。
韓生義溫和一笑,“不用了,我沒什麽想要的。”
說完這話,韓生義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楚酒酒看見,立刻問:“你脖子怎麽了?”
韓生義:“這幾天沒睡好,好像落枕了,脖子這裏累得慌。”
楚酒酒聽了,開始若有所思起來。
……
韓生義就是這樣,他想要什麽東西,從不明着來,都是暗裏行動,比如楚家的大黃和二黃,就是被他蹲點一個月,才免費拿到手的。他今天跟楚酒酒暗示,他脖子不舒服,其實是他想跟楚酒酒要一個新枕頭。
農村枕頭都是不要錢的,裏面的填充料要麽是荞麥殼,要麽就是山上随處可見的柏樹種子,沒到冬天的時候,楚酒酒和楚紹都是用夏天做的竹枕,而一到冬天,楚酒酒嫌竹枕涼,就自己跑去收了一大堆荞麥殼來,把荞麥殼碾的碎碎的,然後,她又往裏加了好幾種帶有清香的草藥和花瓣,花了好長時間才做好。楚紹拿到這個新枕頭以後,跟楚酒酒嫌棄了好半天,說這都是女孩家家的東西,他一個大小夥子,睡這種枕頭不習慣。
然而等楚酒酒不在的時候,楚紹帶着韓生義在他家轉了好幾遍,就是想讓他看,楚酒酒給他做的枕頭有多用心。
韓生義:幼稚。
然後,成熟的他就來跟楚酒酒要枕頭了。
……
韓生義覺得自己暗示的挺成功,可他沒料到,楚酒酒的腦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樣,她盯着韓生義的脖子看了好半晌,然後,她驀地反應過來。
韓生義每天都要去菜地幹活,外面的天氣這麽冷,他卻沒有一條圍巾,知道了,她要送的禮物,就是一條自己織的圍巾!
嗨呀,她可真是聰明絕頂。
自認為明白了韓生義的心意,楚酒酒翻箱倒櫃,終于找到上回楚立強寄來的毛線票。
楚立強寄來的毛線票不多,就二兩,不過,織一條圍巾也就需要二三兩,只要她稍微織的短一點,二兩足夠了,實在不行,她還可以織成脖套嘛,這個最省毛線了!
楚酒酒想的十分美好,似乎她要面對的困難只有線比較少,等把毛線買回來,舉着兩根針,楚酒酒才明白什麽叫做現實很豐滿、理想很骨感。
她媽媽是個手工達人,做飯、織毛衣、捏手辦、裁衣服,樣樣都會,楚酒酒跟着看了不少的書籍和教程,方法她記住了,可是手跟不上腦子的進度。
楚酒酒想把這條圍巾作為驚喜送給韓生義,所以她誰都沒告訴,每天也都是等楚紹離開了,然後再把毛線從衣櫃最底下的棉被夾層裏拿出來,明明就織個圍巾,看她偷偷摸摸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做手雷呢。
……
試了十來次,楚酒酒終于把開頭弄好了,可織了幾行以後,也不知道是哪裏織錯了,整個圍巾都變得歪歪扭扭,只能拆開重新織,望着亂成一團的毛線們,楚酒酒成功把自己氣哭了。
腿上放了一堆毛線,楚酒酒哭的慘絕人寰,楚紹恰好下工回來,聽見她的哭聲,差點沒吓死,他跑進來,看到楚酒酒正抱着毛線悲傷的哭,他錯愕道:“怎麽了,你的毛線……去世了?”
楚酒酒:“……嗚嗚嗚爺爺,我是個廢物!”
聽她抽噎的說完來龍去脈,楚紹一臉的麻木,嘆了口氣,他解開自己的棉衣外套,認命的盤腿坐到楚酒酒對面,楚紹擺出一副老太太才有的熟練架勢,他接過楚酒酒手裏的毛線和針,演示給她看。
“看好了,我就教一遍。”
楚紹教完了,楚酒酒也不哭了,她紅着眼睛,一雙小手努力把兩根比她胳膊都長的針對到一起,她織的極其認真,時不時,她還會快速的擡起一下右手,擦擦自己眼角的眼淚。
楚紹:……頭疼。
再織一遍,還是錯了,再織一遍,依然是錯了,楚紹望着楚酒酒,發現她眉頭緊皺,眼淚又有決堤的傾向,他連忙要把毛線拿過來,“算了算了,我替你織,誰織不一樣啊。”
楚酒酒倔強的拽着毛線,就是不撒手。
“不一樣,我一定要自己織!”
韓生義就是自己做的,她當然也要自己做,她還不信了,一個圍巾而已,難道還能比數學題難嗎!
……
事實證明,圍巾确實沒有數學題難。
又失敗了兩三回,有楚紹在一旁看着,楚酒酒很快就察覺到了要領,熟練以後,她織的速度就快多了,而且就算出錯,她也能很快的察覺到,然後再改正過來。
楚酒酒有事情幹了,這些天便一直躲在家裏,哪都沒去過,而她不知道的是,她這邊在給別人準備新圍巾,知青點的李豔,也得到了一條新圍巾。
和楚酒酒用手織的不一樣,李豔拿到的那條,可是正經的上海羊絨圍巾,一條好幾塊呢。
女宿舍的牆上,挂了一塊印着橘黃色牡丹的鏡子,李豔把圍巾圍在脖子上,不住的轉身,既欣賞圍巾,也欣賞鏡子裏的自己。
馬文娟端着水進來,準備在宿舍裏洗衣服,看見李豔這個臭美的樣子,她擰起眉頭,“你怎麽戴上了?”
李豔白了她一眼,“我為什麽不能戴,這本來就是送給我的。”
馬文娟:“你不是說要還回去嗎?這可是陳三柱送你的東西,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可別被他的糖衣炮彈腐蝕了。”
昨天晚上,李豔也是這麽想的,然而過了一個晚上,李豔看着靜靜躺在包裝紙下面的大紅色圍巾,越看,她心裏越活泛。
自從下鄉,她就再也沒用過好東西,連一盒雪花膏,都要省吃儉用才買得起,而就算她用了雪花膏,她的臉還是在風吹日曬裏漸漸變得粗糙,在家的時候,她是方圓幾裏都知道的美人,可到了這,她就是人人都看不順眼的村姑。
羊絨圍巾,李豔還記得,有一年,她二叔帶着新娶的二嬸來拜年,那位二嬸,穿着漆皮的高跟鞋,戴着綠色的羊絨圍巾,附近的孩子們都想上手摸一摸,據說,羊絨圍巾比花瓣還柔軟呢。
時隔多年,李豔其實已經記不住二嬸那條羊絨圍巾具體的模樣了,也不記得手感有沒有傳說的那麽好,她只記得,當時所有鄰居湊在她家門口,好奇又豔羨的目光。
她也想被人羨慕,她也想做二嬸那樣的女人,她不想一輩子都待在農村中,跟蚯蚓和大糞為伍!
然後,李豔就把圍巾上面一層薄薄的包裝紙撕掉了,她把圍巾繞在自己的脖子上,越看,越覺得自己真好看。
偏偏馬文娟要在這時候來找她的晦氣,李豔沒好氣的說道:“我看你是嫉妒,給我送件禮物,就算是糖衣炮彈了?我告訴你,在城裏的時候,追我的男人可多了,每天都有人給我送禮!”
馬文娟:“……”
李豔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被她氣了太多回,馬文娟都快免疫了,她坐下去,把髒衣服扔到盆裏,“我是為你好,陳三柱的名聲在整個鎮上都臭了,你還跟他走的這麽近,你不怕惹事啊?他的禮物可不是那麽好收的,你收了他的禮,又不願意跟他好,他能高興?”
李豔聽見這話,整理圍巾的動作一頓,過了好一會兒,她揚起下巴,哼了一聲,“那我就跟他好呗。”
馬文娟正用力的在搓衣板上搓衣服,聽見這話,她猛地一個往前,腰差點閃了,把濕衣服扔回盆裏,馬文娟震驚的站起身,“李豔,你瘋了?!”
李豔不高興的轉過身子,“說什麽呢,你才瘋了。”
馬文娟:“我再瘋,我也不會說出這種話!陳三柱是流氓,他跟有夫之婦在一塊過,你跟他處對象,你這不是糟踐自己嗎?你可是知青,不能幹出這種糊塗的事!”
李豔:“你才是流氓,你全家都是流氓!現在你想起來我是知青了啊,前一段時間,你不是連出去都不願意跟我一起出去嗎?我看你不是為我好,你是怕我跟陳三柱好上以後,就把你比下去了,馬文娟,我告訴你,就算我沒跟陳三柱好,你也比不上我!”
馬文娟:“你、你簡直有病!”
李豔:“我不止要跟陳三柱好,我還要嫁給他,跟他結婚呢!別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蠢,等我嫁給陳三柱,到城裏去過好日子了,你就繼續在這洗你的衣服,種你的地吧!”
說完,李豔拿起自己的外套,不管不顧的跑了出去,馬文娟下意識想追,後來想起她剛剛說的話,又差點把自己氣個半死。
追什麽追,愛咋咋地,她不伺候了!
……
馬文娟以為李豔只是說氣話,然而沒兩天,李豔就開始跟陳三柱正大光明的同進同出,他倆沒有越界的動作,但出來進去幾回,很快,全村人就知道他們的關系了。
幾乎每個人,想法都跟馬文娟一樣。
這個李知青是腦子進水了吧?
不知道有多少人明裏暗裏的勸過她,連婦女主任都找她談話了一次,然而李豔還是我行我素,某一天,陳三柱從鎮上下班回來,他倆照舊一起出去散步,走在夕陽下,李豔也多了幾分小女兒姿态。
她摸着自己的辮子,問道:“你說的啊,我要是跟你結婚了,你就給我弄到城裏的工作,還得帶我一起去城裏住。”
陳三柱滿口答應,“沒問題,我已經跟我大哥說過了,一聽說我要娶知青,他特別高興,我大哥是革委會的副主任,大壩你知道吧,這都是他在管的,我在鎮上和壩上兩頭跑,跑工程,我大哥知道你是知青,知識分子,又是女人,不能累着,所以他準備給你安排一個坐辦公室的活。”
李豔好奇地問:“什麽活?”
陳三柱笑起來,“會計助理,這可是肥差,要不是咱們馬上就成一家人了,我大哥才不會把這麽好的工作給你。”
會計助理,李豔想了想,似乎是挺不錯的,每天就是在辦公室坐着,算算錢就好了。
李豔高中畢業以後,在家裏又待了幾年,她每天都跟不同的男人出去玩,挑三揀四,一直想嫁個特別滿意的對象,然後讓對象給她找工作。可是一來二去的,對象沒找到,工作也沒找到,再之後,她就被送到鄉下來了。
她沒有一點社會經驗,根本不懂會計是幹什麽的,她只知道,能去城裏就行了。
李豔用吩咐的口吻說道:“那好吧,我試試,要是不好幹,你們再給我換。對了,這工作你可得盡快給我安排上,要不然,我才不跟你領結婚證,誰知道,你是不是騙我呀。”
左右沒人,陳三柱下流的笑了一聲,他湊近李豔,手在她後面摸了一把,“看你精的!我要是騙你,你不早就看出來了?行了,等着吧,不出半個月,我肯定把工作給你辦好了。”
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羊絨圍巾,李豔勉強滿意的笑了笑,然後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走去。
二十四節氣大雪的這一天,青竹村下起了零星小雪,溫度不夠低,與其說下的是雪,不如說下的是冰碴,這天氣,就是最壯實的男人也沒法在外面待着,被凍到事小,毀容了事大啊。
而就在這種天氣裏,李豔和陳三柱偷偷跑到鎮上,領了一張結婚證回來,馬文娟不知道,丁伯雲不知道,連大隊長,都沒聽到一點風聲。
全村一片嘩然,嘩然過後,大家更費解的是,怎麽連陳三柱這種狗東西都能找到媳婦,李知青的眼睛是不是不好使啊?
楚酒酒聽說的時候,不比其他人淡定,她原本以為李豔和陳三柱就是談戀愛,誰知道,他們居然來真的,連結婚證都領了。
韓生義在她身邊,指導她練字,室內燒着蜂窩煤,因為門關上了,所以溫度一直在二十度左右,但韓生義還是穿着棉衣,戴着那條楚酒酒織的灰色長圍巾。
自從楚酒酒把圍巾送給他,他就是這樣天天戴着,倒不是他如此熱愛這條圍巾,而是楚紹極其兇狠的威脅了他。
“給你織這條圍巾,酒酒哭的我炒菜都不用放鹽了,你給我戴着,不開春不許摘下來!”
韓生義:“……”
他搞不明白織個圍巾怎麽還能哭,跟楚紹打聽過以後,韓生義一臉的哭笑不得,不過,從那以後,他就認認真真的戴上了這條圍巾,粗毛線并不柔軟,甚至很紮人,但韓生義戴的挺舒服,每天晚上睡前,把圍巾摘下來,仔仔細細的疊好時,他都會無意識的笑一下,好像看到了楚酒酒一邊織圍巾、一邊沒出息的哭鼻子的畫面。
不止脖子,連心裏也是暖暖的。
李豔的事情,韓生義并不感興趣,聽過了,知道了,那就沒事了。他坐在楚酒酒身邊,看着她慢慢的寫完一個字,時不時地,他會握住她的手,替她調整筆畫。
寒冷封印了楚酒酒的愛玩之心,在家裏待着,總是沒事幹,幹脆,她拿出楚紹買回的練字本,在方格裏一撇一捺的練習起來。
之前韓爺爺教她的時候,她已經有基礎了,現在缺的就是一日複一日的練習,楚紹沒那個耐心陪她練,這活自然就落到了韓生義頭上。
楚酒酒握着筆,眼睛緊緊盯着紙面,她專注起來,就聽不到外界的動靜,倒是韓生義,他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便透過窗子看了一眼。
皺起眉,他走出卧室,推開楚家厚重的大門,看向來人:“你怎麽來了?”
來人是郭有棉,郭黑子的大女兒,她一張小臉凍得紅撲撲的,從郭家走到這邊來,是一段不小的路程,她連手套都沒有,十指如今跟紅蘿蔔一樣,她站在臺階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韓大哥,我來給你送東西。我去牛棚找過你,發現你不在,然後我又去菜地找,你還是不在,聽別人說,你可能在楚家,我就過來碰碰運氣。”
這時候,楚酒酒從門口伸出一個腦袋來,她新奇的看着這個小女孩,“你是誰呀?”
楚酒酒從沒見過郭有棉,郭有棉倒是見過楚酒酒兩回。
一回是在河邊,她遠遠的看見楚酒酒撈魚,另一回是在山上,她跟她娘一起上山采蘑菇,楚酒酒跟韓生義和楚紹一起,三人相處的十分親密。
郭有棉跟韓生義差不多大,她是已經知道美醜的年紀,楚酒酒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小姑娘,不知道怎麽的,站在她對面,郭有棉感覺很局促。
“我……我叫郭有棉,住在村西頭。”
楚酒酒哦了一聲,又問道:“那你來找生義哥幹什麽呀?”
郭有棉:“我來找生義哥……不不,我來找韓大哥,給他送點東西。”
郭有棉十分緊張,她不擅長說謊,但她娘說過,絕不可以把自家經常給牛棚送錢的事情說出去,她生怕楚酒酒下一個問題就是,你給他送什麽。然而還沒等楚酒酒問出口,韓生義已經推着她的額頭,讓她回屋了。
“你怎麽跟小貓似的,對什麽都這麽好奇。外面冷,你回屋裏去,我跟她說幾句話,一會兒再進來。”
楚酒酒眨眨眼,眸中閃過一抹想看熱鬧的精光,她乖乖轉身走了,韓生義眯起眼睛,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說道:“不許趴在窗戶上偷聽。”
楚酒酒腳步一頓:“……”
不聽就不聽,哼。
郭有棉愣愣的看着韓生義跟楚酒酒說話,這還是她第一回 看見,韓生義對別人有那麽鮮活的反應。
以前他對誰都溫溫的笑,看着友好,但實際上,他對所有人都一樣,面熱心冷,在不一樣出來之前,郭有棉對自己得到的“一樣”的态度,從不感覺有什麽不對,可今天,她突然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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