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112章 第 112 章
秋免翻身下床, 拍了拍擋在他身前之人的肩膀。
池見英:“……她狀态不對。”
“就沒有過對的時候。”
秋免冷靜銳評,多年夙願一朝出現達成的希望,東方夏萱再癡狂些也不奇怪, 只是……他看了眼不再多問的池見英,隐約察覺到對方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她告訴你的?”
沒有多餘的話語,池見英卻仿佛同心共頻,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的下颌微微緊繃, 顯露出無可避免的緊張, 但手掌卻攥握着秋免的掌心,輕柔描摹着那真實而溫暖的紋路。
“別擔心。”
又說了一遍。
……切,所以根本沒有什麽要擔心的啊。
無形的壓抑氣息悄然消散,秋免莫名翹起嘴角,他難得有了些耐心,看向東方夏萱, 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關于大夢無盡意菩薩的事情。”
之前遮遮掩掩, 恐怕也是因為目的沒有還達成,雖然不知道如何産生的聯系,但她極有可能早就同「詩人」或者「東方」碰過面了。
“不是很容易猜到嗎?”
東方夏萱笑了笑, 她望向秋免的眼神已經變了, 眼底倒映的不再是自己為之痛苦一生的孩子, 而是一位有形的救贖,仿佛已經看到了秋免未來的結局。
“菩薩第一次降臨時, 我的心境不夠虔誠, 曾經有所動搖……所以, 寶寶以扭曲的形态出現了……”她的聲音也随之柔和,雖然說出的內容仍是那般荒誕無稽, “後來,随着我每日的虔心拜谒,菩薩終于緩緩向我遞送出那根楊柳枝……告訴我尊稱名諱,指點我困苦迷津……原來只要心誠所致,願望終将在極樂世界一一達成……”
“……誰告訴你的?”
“我混沌行事多年,始終如在霧中,唯有心領神會大夢無盡意菩薩的真谛,方才如夢初醒!”
池見英皺起眉:“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
聽起來像是太過痛苦之後瘋了,在自己的精神領域中編造出了一個緩解情緒的信仰形象,寄托心靈的神明原型可能是廟裏那座脫了色的送子觀音像,但具體的臉部相貌卻融合了自身,所以那所謂的大夢無盡意菩薩甚至與東方夏萱近似。
但這個形象的傳播顯然并非單純靠她自己。
東方夏萱點頭又搖頭,整個人晃晃悠悠,反複呢喃着旁人聽不懂的呓語:“夢幻泡影,不對!露水閃電,不對!夢可以長久、真實存在……只要構築夢境的力量足夠強大,範圍足夠廣闊,就可以達成永恒的真實……只是上次,出現了一點錯誤……”
“誰幫了你?”
“我不知道,但我能感受到,相信大夢無盡意菩薩存在的人在逐漸增多。”
“你不知道?”
夏萱淡淡道:“究竟是誰又有什麽要緊呢,無論如何,他與我一樣相信着大夢無盡意菩薩的福祉,傳播着祂的法音,共同為那般幸福的新世界努力着。”
“是「東方」。”
秋免直接打斷了她的故弄玄虛,無論是從相識的時間地點還是故作隐瞞的角度,夏萱無疑更有可能率先與同族聯系上,何況「詩人」根本沒有為她盡心盡力的理由,除非他盜用大夢無盡意菩薩形象的時候已經有利可圖。
只是這樣一想,「東方」埋下禍患的時間遠比他自稱的要久遠。
“或許吧,或許是你們口中的某一位,我可能認識,但不重要,我們從來沒有進行過交流,有的只是同心協力。”
清麗美貌的婦人似笑非笑,她早已沉浸在自我世界中,是真的不在乎誰在為她傳揚頌唱那夢中的“神明”,唯獨只關注最後的結果。
“寶寶,乖,聽話……重新降臨吧……這一次,媽媽一定會把你當做永恒的信仰……就當是為了我、為了億億萬個夢境、為了所有留有遺憾而又誠心祈求希望之人——”
秋免冷若冰霜:“又是一個自說自話的人。”
真是離奇的搞事三人組,如此理直氣壯又荒唐可笑的邏輯,竟然能夠同時擁有,又湊到了一起去。
東方夏萱以被棄置的神像為原型,臆造出了一位可以實現她所有願望的神明,被蝌蚪「東方」發現後,将這個“神明”挪用,冠上「最初之夢」的美名,打造光輝事跡,編織奇妙神跡,後來又倒手借給「詩人」,任由他安排樁樁禍事,趁機擴大大夢無盡意菩薩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再在合适的時機一舉收網,将大夢無盡意菩薩的所有信衆,轉移給真實的「最初之夢」——秋免。
在這個荒誕的邪.教中,東方夏萱既是創教者,又是表象象征,卻沒有沾手經營過它的擴張,「詩人」是忠誠的執行者,一手造就了它的壯大,卻始終不知道它的真實含義,「東方」是隐居幕後的真實掌控者,串聯左右,溝通內外,卻完全不顯露痕跡。
還有他,「最初之夢」,是這一切故事的起源,卻對這一切的誕生一無所知。
夢境中的神明與東方夏萱相像,但換句話說,同樣與秋免有着接近神似的地方,特別是唇鼻那塊,何況常識也知道,菩薩沒有性別之分,唯有千變萬化的「相」,從夢境蘇醒後,清晰的影像又逐漸模糊,如果事情始終按照他們所設想的發展,這般偷天換日、巧作嫁衣的辦法說不定還真能成功了。
前提是秋免願意接受這份無痛成神的“好意”。
東方夏萱想要一個完全聽話,能夠為她解除一切痛苦、實現一切願望的孩子,「詩人」想要一個實力強大,能夠為他創造夢境造物無拘無束新世界的領袖,而「東方」雖然意圖詭谲,但也無非是在為了吞并現實而努力,甚至有可能原本他只想着在解夢基地中充當內應,直到發現「最初之夢」拘束自我、反與解夢人厮混在一起,才不得已主動走到臺面上。
——但如果秋免不接受呢?
他淡漠的視線掃過東方夏萱的臉龐,在他的視角中,婦人與旁人一樣面目模糊,唯有熟悉的身形與嘴角的美人痣供他記憶多年。
她創造出了他,又試圖摧毀,從頭來過。
既然如此,幹脆從未有過這道關系。
秋免轉過頭,對池見英說:“我們走吧。”
“……那她?”
“不認識。”
秋免直接無視,轉身離去,東方夏萱并沒有旅夢相關的天賦,他一看便知,否則也不會長久寄希望于重新降生的「大夢無盡意」,無論是留她一人,還是帶走觀察,都沒有多少區別。
拉開房門,院子中,蚊母樹依舊高大蔥茏,根系下埋藏的骨灰壇不知聽到了多少荒謬傳聞。
他只再看了一眼,便啓唇告別:“爸爸,再見。”
另外調度輪船離開的路上,秋免保持着沉默,池見英攬過他的肩膀,予以無聲的支持,這時候陪伴就是最好的理解。
何況還有同樣重要的事情占據心神。
關于夢境“衛星”的事情自然早已上報,解夢基地的震驚恐慌與驗證真僞不必多論,他們沖向被保護的最嚴密的那間房間,刺激「東方」的肉.體,試圖強行與他建立聯系,但那副侏儒軀殼仿佛是爬蛇蛻皮後留下的皮囊,內裏已經失去了靈魂,「東方」的意識轉而由夢境空間承載了起來。
他們接下來會怎麽做?不得而知,但無疑,最終決戰将會是在夢境空間中展開。
「華胥」衛星的地圖顯示,現實中有什麽東西正在迅速增長着,如果沒有秋免的預警,危機很可能如雨後春筍般将他們打個措手不及。
但現在,至少解夢基地能夠提前做出應對——哪怕只是提前幾個小時——情報傳達給各地的旅夢人,所有人枕戈待旦,迎接即将到來的風暴。
等待的時間不會太久。
天色漸沉,秋免和池見英離開了群島,驅車前往機場。
池見英被緊急要求飛往中央區待命,他想帶着秋免一起過去,卻被秋免拒絕了。
“這個時候我們更不應該分開。”池見英抿了抿嘴唇,有些焦慮,“還有一些特殊情況……”
秋免心中有數,作為「最初之夢」,他此時不僅是敵方聯合針對的對象,還是解夢基地重點關注的存在,雖然旅夢人們并不完全清楚他的身份,但知道是遲早的事,因為池見英做出了上報。
他沒有用「最初之夢」來形容秋免,但在複述「詩人」和「東方」對秋免的企盼時所透露出的信息,不難讓一些早有懷疑的人揣摩出深意。
上報是責任所在,池見英對得起官方,但他更不想獨留秋免一個人,絕對不能讓他腹背受敵、左右犯難。
“我知道。”
秋免迎着晚風,往前走了幾步,又轉回身,與池見英相隔了幾米的距離。
說出的話卻與這緊張的氣氛無關。
“池見英,你小時候的家離群島近嗎?”
“近……吧?”池見英微微愣神,“沿海的別墅區,所以後來新建房子的時候,也選的類似設計的湖景區。”
秋免沉默了一會兒:“我第一次随媽媽出門,是在一歲半左右的時候,先乘輪渡到總碼頭,再轉回中心島嶼。那時候開開心心,見什麽都覺得新奇有趣,海邊的一排排房子就像一顆顆積木,很好推倒,也很好堆壘。”
“…………”
池見英忽然覺得渾身冰涼:“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随意的一個想法,有沒有随之産生夢境波動。”
秋免想過很久。
一直以來,他都不覺得那些不受掌控、肆意妄為的融合夢境和他有什麽關系,又不是他想那麽做的,如果可以,他最希望它們統統消失。
可是今日「詩人」的狂熱,「東方」的癡迷,令他鮮明地感受到身份帶來的區別與立場,就像人類即便無法主動控制自己身體內的細胞活動,但從你誕生的那一刻起,那些東西就已經屬于你了。
哪怕夢境沒有你的意志指引,哪怕你一無所知從未做過,但追本溯源,悲劇或許來自于你路過時不經意的一瞥,漣漪自行醞釀成了風暴。
“……秋免。”
池見英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的臉色從慘白到恢複血色,用了很長時間,久到他以為自己做了一個長達二十年的夢。
但眼前的人仍然站着,沒有離開,沒有轉身,長身玉立,耐心而又長情,他纖長的睫毛并未遮掩雙眼,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正直直注視着他,從容且冷靜,沒有一絲一毫的逃避。
弦月如刀,雕刻出他深邃精致的五官,光芒與夜影勾勒出他如神祇般完美的輪廓,氛圍如夢似幻。
池見英大步向前,徑直向這位黎明與星暮共同的寵兒走去,他看着秋免的雙眼,怔怔地、又堅定地說:“不是你的錯,不要胡思亂想。”
“不要推開我,但即使推開我……我也會走向你的。”
秋免輕輕閉上眼,感受着炙熱的擁抱與滾燙的愛意。
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小鬧別扭的步數倒計時偶爾出現漲落,他故意說過威脅的恐吓,卻從來沒有真心跌至谷底。而此刻,池見英已經知道了他最深層的秘密,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朝他走了過來。
倒數計數已沒有了意義,現在,是無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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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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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