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 56、制造的風
56、制造的風
李菜打卡下班, 邊看手機邊出去,下樓後沒有直接去醫院,而是到了一間網吧。
省會不缺網吧, 但這家經營了很久, 突然要關, 常客和住在附近的人肯定不習慣。滿口福建話的老板也在找人接手。
李菜去看了看。
結束之後,老板想請她吃飯。李菜說要去醫院, 所以推辭了。等她到醫院, 天色已經晚了。
隔壁床已經出院,如今只有他們一家在住。
一進門,奶奶和媽媽在用醫院的電視機看婆媳電視劇。病房裏還有一個人, 穿着黑色T恤,搭配黑色外套,抱着手臂, 頭往下栽,自顧自地睡覺。
媽媽在吃地瓜條,問李菜說:“他怎麽又來了。”還跟着她一起去開水房打了水。
她怎麽知道。
李菜不說話,把包放到病床床尾。奶奶把包踢到一邊,問她路上堵不堵。
“嗯嗯。”李菜随便地回答。
她走到李耀祖面前,叫他說:“李耀祖。”
他眉頭皺得很緊。
真奇怪, 平時那麽不好惹,高高大大一個人,這樣縮起來看着怎麽弱小又可憐。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邊摸邊繼續說:“起來了。”
他猛地向前傾了一下, 擡起頭, 這下睜開了眼。
一見他醒過來, 媽媽的态度馬上從剛才“這人一個星期來三次閑的吧”轉變成“耀祖要不要吃點紅薯幹”。
李菜說:“我今天回去家裏, 有什麽要帶的嗎?”
媽媽說:“幫我拿下洗發露,你奶反正躺床上,拿水噴噴就好了。我頭癢得不行了。”
“這點東西,買一下吧。”
“我家裏有瓶就用完了的。”媽媽節儉慣了的。
李菜看向李耀祖:“要送你去車站或者機場嗎?”
李耀祖輕聲說“不”,但還是站起身來,跟着她往外走。他們下了樓。
李菜要去停車場,所以按了地下的樓層。李耀祖沒按一樓。
她問他:“你要不要去我家裏?”
“你奶奶什麽時候出院?”
“快了。”
“下個星期?”
李菜不說具體時間,只說:“快了。”
一個人開車是能體現性格的。李菜開車總是圖穩,有的時候,在路上礙到別人了,她也不會着急。畢竟越急越容易出事。她不會因為公路上的事生氣,除非路上很堵,也不會走走停停,開得人想吐。
李耀祖坐在副駕駛,抱着手臂看前面。
從省會回老家的路好像又變近了。
他是不可能去住自己家的,除非哥哥在家裏。李耀祖給李光明發了個消息,李光明沒有回。李菜很随和,直接說:“住我家吧。”
李耀祖第一次在李菜家人不在的情況下來這裏。平日裏,李菜的媽媽愛問東問西,李菜的爸爸有點窩囊,李菜的奶奶很有意思,但喜歡罵人,還會動手打他。
李菜的爸爸又去上夜班了,估計早上才回來。
到了家,雖然還不晚,但也天黑很久了。冰箱裏什麽都不剩,李菜不着急睡覺,準備去超市買點手工面,明天早晨好做早飯。
她說:“我去買點東西,你先洗澡。”
李菜走出去,街道上一片寂靜,她往前走。背後開始閃爍白色的身影,李菜看到他的影子,知道是李耀祖,卻也不回頭,只是走幾步就放慢腳步,走幾步又放慢。
太晚了,超市在收攤,燈光很明亮,肉和魚都請走了,只剩綠色的蔬菜。黃色的卷心菜和紅色的胡蘿蔔擺在貨架上,像是立體的地圖冊。兩個人一前一後,轉了一圈。李菜拿起兩包手工面,篩選哪個更好。李耀祖左顧右盼,慢吞吞地撐着購物車過來。
有人在背後喊:“李菜?”
李菜一怔,李耀祖先回過頭。
他不知道那是誰。李菜也是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邵遠鑫?”
男生已經變成了男人,但還是方臉,還是大蒜鼻。比起過去,昔日的高中同學看起來成熟了很多。現在他是這家超市的老板,系着圍裙,親力親為在理貨。背後鑽出來一個抱孩子的女人,個子矮矮的,穿着拖鞋和保暖褲,用方言問:“是誰哦?”
“我以前八中的同學,還有我以前初中同班的。都是中學同學,他們是一對。”邵遠鑫笑着,笑得眼睛都沒了。他一定不太上網,也不怎麽聽人說閑話,所以才會這樣幸福,幸福到平凡卻純粹,真令人嫉妒,“這是我老婆,還有我女兒。”
“哦!坐下來喝杯茶不?”邵遠鑫的老婆馬上也笑了,和她老公很有夫妻相,樂呵呵地說,“我們就收拾完了。你們坐,你們快過來坐。”
李菜笑着推辭:“太晚了,就不坐了。”
“坐吧坐吧!不要客氣!”
李菜說:“女兒幾個月大了?”
“才四個月嘞。”
女人把襁褓伸過來,笑容裏裝着沉甸甸的幸福。
小嬰兒睡得正香,身體胖乎乎的,柔嫩的臉頰很紅潤,身上冒着奶香味。
李菜笑了,話在嘴裏咕嚕嚕地滾動。她說:“長得真好。”
李耀祖也側着頭,不緊不慢地湊過來看。他說:“很快就會長大吧。”
“是呀!”邵遠鑫的老婆笑着說,“很快就會長大了。”
到最後,他們還是沒多坐。
出了超市,夜裏降溫,天氣有種微微刺痛的冷。兩個人默默不語。回到家,屋裏一片漆黑。李耀祖先開了燈。燈泡發出微不可察的嗡鳴,李耀祖擡頭,感覺它是不是閃了兩下。李菜把購物袋放到餐桌上,背對李耀祖說:“你等我一下。”
爸爸媽媽房間有個保險箱,她的婚戒放在裏面。他當初人傻錢多,又比較鄉下人,買的克拉太大,連珠寶店的人都勸他說容易磕碰,他偏不信。除了結婚後錄過一次視頻,還有參加自媒體博主的頒獎晚會,她都沒太戴過。
她拿出來,想着也還是錢,打算問他還要不要,他不要她就留着了。
李耀祖也不坐下,就站着等。
李菜出來了,拿着戒指盒,笑着向他揮了揮。她沒留意李耀祖的表情變化,打開看了看,又把它交到他手裏,掏出手機想查一下鑒定證書:“你是真有病,發神經。不是從不買那些沒意義的東西的嗎?都說了……”她正說着話,戒指盒突然掉到地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李菜吓了一跳,也沒多想,彎腰撿起來,又遞給李耀祖。
李耀祖的手微微張開,沒有握緊,只是止不住地發抖。
她瞄了他一眼,心裏納悶,把戒指塞到他手裏。
但戒指盒再一次掉落在地,翻滾着,落到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去。
李菜看向李耀祖。他臉色慘白,從剛才開始,她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到。耳鳴太吵了,手也一直在顫抖。
她立刻推着他的肩膀後退,按着他坐下。李菜坐到他身邊,伸手探他的額頭。沒有發燒。然後她又問他:“手痛嗎?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她握住他的手。女人的手包裹不住男人的手,可是卻能溫暖他。他常常忽略她的心意,只以自己的方式對她好。她總是忘記他也是人。李菜不讓他發抖,可卻能感覺到,手掌底,他皮膚下的血肉在突突地跳動。
“你受傷了是不是?”李菜的聲音裏帶了點懸在空中的動搖,不安地問,“什麽時候?”
“……”
“你怎麽這樣……”她在屋子裏轉圈。
李菜說:“你在這裏等等。”
她進去,裝了一盆熱水,拿毛巾浸進去。她拿起手機,找認識的醫生的電話,發微信給COR的主教練,删删打打,編輯了一段很長的消息,一方面是詢問情況,另一方面也有點找麻煩的意思。沒給他安排手術嗎?隊裏的康複師是不是區別待遇了?她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想發出去,又先複制放到備忘錄,等會再改改。李菜裝了一杯溫水,放了兩勺鹽,攪拌一下,端起來,嘴唇貼住杯沿試一試。
李菜走出去,把這些都放到桌上。她拿熱毛巾給他敷手腕,說:“你先睡覺,我們明天早點去醫院……你今天就睡這裏吧。耳機戴太久了,耳鳴是不是?”
她煩得嘆氣,又想到《狂歡午夜》是需要聽聲定位的游戲,不戴也不行。李菜回到房間,抱着被褥出來。她鋪床那麽熟練,李耀祖看到了,她熟門熟路拿來的一大堆東西裏甚至有尿墊——那是她以前故意放在一起的。病人來的時候更容易拿到。身下的床也是平時那人睡的那一張。他站起身。
李菜說:“你為什麽不跟我說呢?你不舒服你跟我說啊。”
李耀祖說:“我跟你說什麽?”
“你為什麽生病了都不告訴我?”
他說了髒話:“我要跟你說什麽?你想我跟你說什麽?我變成廢人了,我連手機都拿不住?以後老了你在廁所摔一跤,我連抱都抱不起你?我以後保不準就是殘廢,要你做牛做馬伺候我,受一輩子的罪?”
她嘆息似的搖頭:“我想幫你……”
“你別幫我。”他說,“我本來就什麽都不是,沒有文憑,沒有教養,還沒拿過S冠。想最後打一年,手他媽玩個抓瞎游戲死一百回都通不了關。我已經完了。你要我跟你說什麽?說我是個廢物?我現在說了,你滿意——”
李耀祖眼裏一片漆黑,尤其盯着珍惜的東西,不自覺出神的時候。他面無表情,只有嘴角和眉尾的肌肉交替跳動,轉瞬又歸于平靜。那種冷漠的僞裝刺痛她。李菜感受到,有什麽在消失。那個她相信的人,只要他想就什麽都辦得到的人,他的生命力在消失,勇氣也在一點點離去。
她想抓住,想要阻止這世界上最常見的悲劇發生。她想向賭馬場裏在跑道上摔倒的賽馬大喊。
“那你愛我嗎?”李菜問。
她打斷得沒頭沒尾,在他碎成一地,随風流散以前。她忽然地問了,對着他的驕傲和挫敗。時至今日,他唯二還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覺和愛情。
李耀祖突然沉默了。
他沒有動,整個人像是僵住了,耳朵在變紅,只有眼睛細微而窘迫地轉動。
旁邊就是窗戶,窗外是夜晚的天空,玻璃冰冰涼涼的。他很慢地轉過頭,把臉貼着窗戶。耳廓的紅已經蔓延開來。
李菜伸出手,溫柔地碰他的臉。
李耀祖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句話都不再說。
他們的生活太過動蕩,颠簸到渾濁。年輕時逃跑,成熟了又歸來。少年時期的吊橋岌岌可危,太快就斷裂,捆綁兩個人,最牢固的繩索的永遠是不幸與責任。他害怕承擔不起,她卻充滿信心。女人比男人更強大。
這天晚上,李菜躺在床上,睡意很快就上泛。依稀中,李耀祖坐到了床邊。她不确定是不是夢,只聽到他問:“跟我在一起,真的沒有一天過得好?”
她沒聽清,他又問了一次。
她含糊地笑了,回答:“當然是氣話。”
一夜無夢。
李菜很早起床,外面已經空無一人。李耀祖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還會回來嗎?她還會等他嗎?
她站在黑暗的樓道裏,靠着牆。入冬了,悶悶的樓道也很溫暖。
房子和房子中間有條坡,李耀祖穿過去,走到外面的路上。李光明就是這時候打來了電話。他在家,開車來接他。
李光明開了一會兒車,知道他從哪裏來,也不問他李菜怎麽樣,換了話題:“現在還在原來的俱樂部上班?打算換地方嗎?”
“被拉扯了。”
“有人鴿你?還是不止一家要你?哇!這麽搶手,早知道早點轉型了。”
“……”
“妹妹,我一直很羨慕你。”
狀元哥哥羨慕辍學弟弟。李耀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吃錯藥了的人。
李光明傻笑:“真的。你這個性格……有利有弊吧。但是,大家都會多關注你。為什麽別人不問你怎麽不叫‘李伊利’,而是問我怎麽不叫‘李光宗’呢?因為你很激烈,很鮮活,在這個小鎮,甚至到了大城市,你都特別醒目。”
“……”
“怎麽樣?”李光明轉頭看過來,“感動了嗎?”
“你怎麽不去寫小說?”
“我是說真的!”
托他這一通胡說八道,李耀祖也放松了一些:“你現在過得挺好,別羨慕我了。”
“不,”李光明說,“你被愛得比較多。我還是羨慕你。”
“……你還是去寫小說吧。”
“我們這樣的平民,活一輩子也改不了世界,做不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所以我們需要愛。”李光明說,“我們需要家,只有一個人的可以,一些人的也可以。你去醫院了?”
“嗯。”
“哪裏不舒服嗎?”
“不是。”
兩年前在基地,康複師說他沒事,但卻沒有告訴他,偷偷把心理醫生叫了過來。那位心理醫生居然對他說:“有沒有可能,只要你想開了,這種生理上的疼痛就會消失?”
這痛苦也許永遠好不了了,也許明天會好。
“這不是扯?想開了?他是想要我跳樓?”李耀祖說,“還不如死了算了。”
“呸!別說晦氣話。你告訴李菜了嗎?”
李耀祖想了一會兒,憋屈地說:“告訴別人就算了。她最好別知道。”
“有一種愛是我想看到你流血流汗流眼淚。”李光明說,“人越大男子主義,就會越幼稚。人最後都是要幸福的。”
李耀祖打開車門,獨自走下車,來到了有交通燈的路口。夏天夜晚,他曾在這裏接過一個電話,改變了他的一生。總是偷偷在二樓看他跑步的女生打來電話,對他說:“李耀祖,我跟你去。”一起去,跑着去。拼命跑。
有風吹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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