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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裏說書人驚堂木敲得正響,說的正是十年前修仙界發生的一樁奇聞。

“上回書說到,溫青大義滅親,冒死将雲霁窩藏宋穎之子、與魔界少尊主勾結之事公之于衆,可謂是一語在修仙界掀起驚濤駭浪,而後溫青失蹤、雲霁與宋遙臨自請出師門、少尊主沈翊被父禁足,四者至今皆不曾露面。”

“諸位新來的聽客要問了,雲霁何人?世人相傳唯他一人有望登仙途,自是那雲山之巅不可妄觸之仙者,豈知他竟與魔道為伍,背叛師門,自甘堕落,落得個名聲狼藉,真真叫人,惋惜!”

“再說那宋穎與姚明珠之子宋遙臨,嘆他一半仙脈一半魔血,不人不魔,在重華山一戰後走火入魔,筋脈俱碎,原是矯矯少年郎,這一生只能做那暗地裏見不得光的鼠輩,茍且偷生咯!”

“你問沈翊如何?因他擅闖重華山,又與山中弟子動手,魔尊為平息怨氣,将幼子囚在魔界整整十載,可憐那小魔頭初出人世就被幽禁,當真是,叫苦不疊!”

“至于溫青,自他離開重華山後銷聲匿跡,而今麽.....”

聽客不耐催促,“而今如何?”

“且聽下回分曉!”

“你這人書總是說一半,沒勁。”

有人疑道,“這些仙啊,魔啊與我們人何幹,你哪裏得來的消息,莫不是你胡謅的吧?”

留着胡子的說書先生振振有詞,“自然是那通天冊所記!”

“呸,通天冊從不問世,你這斯盡說胡話——”

兩枚銅板叮鈴鈴丢進說書先生的碗裏,我擡起頭,誇道,“說得不錯。”

說書先生抱拳,“多謝公子賞。”

書已聽罷,我扶好帷帽,慢悠悠地走出了茶樓。

十年晃眼過,沒想到我也成為了書裏的人物,真真假假聽個趣味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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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通天冊,上古之物,傳說人魔妖的一生皆有定數,福兮禍兮都記載在那通天冊之中,只不過這些年來,也只是口口相傳,并無人真正見到這東西,連他是書、是碑,亦或者別的什麽形态都不知曉,想來不過是先人編造出來唬人的。

我吃飽喝足,重新啓程。

這些年我隐姓埋名,日夜戴着帷帽過活,走遍大江南北,雖無修為傍身,但一招一式早已入骨,就算是自稱高手的普通人也未必能與我對上十招。

一柄銀劍、一身青衫,任誰瞧了皆會以為我是哪個潇灑的俠客。

我還是改不了喜歡受他人仰視的性子,在重華山時,我享受弟子對我的仰慕,而今行走江湖,時不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能得到不少傾慕的眼神。

十年前,王恒助我離開重華山,于百裏外将我放下,而後我在鎮子裏修生養息三月有餘,踏上了人間。

逍遙自在,比在重華山過得輕松多了。

至于前塵往事,于我已經不重要了。

我知道宋遙臨沒有死,他與我結過血契,倘若他殒命,我定會有所感應,但這些年來,除去前兩年我時不時會嘔血外,而今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異常,我猜測,雲霁仙尊定用了什麽法子保住宋遙臨的命,也許連他體內的熾焰蠱也已經解了。

當年雲霁仙尊與宋遙臨離開重華山後,修仙界将他二人除名,無人替他多言一句,他孑然一身離去再不曾問世,而今如何,我不知曉,也不想知曉。

只盼着再也不要相見而已。

夏去秋來,魔界發生了一件大事,魔尊欲為幼子沈翊尋親,張貼告示,為魔者,皆可上門相與。

消息傳到我耳裏的時候我正抵達北方的一個小鎮,也瞥了随處可見的告示一眼。

告示中言,沈翊将繼承魔尊之位,但在此之前,需先結親為魔界開枝散葉。

沒想到那條小蛇要尋親了.....

我想到他從前總是在我耳邊胡言的蛇蛋,微微一笑。

我是生不出來了,就是不知道誰會給他孵蛇蛋呢?

小蛇生小蛇,倒也有趣。

我将告示丢掉,聽得身側兩人在議論,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聽聞那魔物得了怪病,名為招親,實則是要找藥引呢。”

“什麽怪病?”

“誰知曉,前些時日幽禁剛結束,那魔物就不吃不喝,還吐了不少血.....”

“你怎麽知道?”

“外頭都在傳,誰敢去,那就是送死!”

沈翊病了?我微微皺眉,并不是很在意,魔界中多的是稀奇古怪的治療法子,他又是下屆魔尊,魔尊定會想方設法将他救回,我就不操這個心了。

還是想想晚膳用些什麽好?

叫花子雞還是鹵鵝,聽說那醉仙樓的八寶鴨也很是可口.....

正是想着,有人大喊道,“魔界又灑告示了!”

随着話落有一張告示從我眼前飄過,我伸手一抓,攤開來看,五指猝然握緊。

告示上是一張畫像,畫中人長眉清目,眉心似帶愁緒,唇瓣緊抿,瞧着清麗異常,而這張臉,與我藏在帷帽下的如出一轍,只見告示下還有一行小字,言——此人乃少尊主游歷人間結交好友,多年不見甚是想念,将此人全須全尾帶至魔界者,賞金千兩。

街道上炸開了鍋,我像是碰到什麽穢物一般将告示甩開。

當日沈翊威脅我的言語聲聲在耳,我本以為他既是尋親,應當放下與我的孽緣,豈知他竟還大費周章來尋我。

告示一出,倘若我在世人面前露面,縱我有三頭六臂,也無法阻擋得了千軍萬馬。

我将帷帽往下拉了點,徹底蓋住我的面容,踩着告示快步離開了熱鬧非凡的街道。

此後幾日,我皆躲在客棧之中閉門不出。

打開窗往下瞧,便能見街道上不少人正拿着告示一個個對比,若是有像我一樣帶着帷帽的人,也會被一個個強硬地掀開來瞧。

如此,我更是不可能踏出這廂房一步。

可日日躲在這裏也遲早會引起人的疑心。

在客棧待了十日後,我決定趁着夜色離開,找到深山老林暫且隐蔽一年半載。

秋夜涼,我跳下窗口,踩着瓦片于屋檐上行走,如此行了百來步,忽而聽聞有人在喊救命。

我腳步不停,但在凄厲的叫喊聲中夾雜着一道童聲,“爹——”

我猛然回過頭,握劍的手收緊,那尖銳的一聲猶如兒時的我在向我求救。

救,與不救?

就算是他們死了又與我何幹,我原就不是那救世主。

與我何幹,與我何幹?

可倘若當年我父母建在,我又何嘗會落得如今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下場。

那是我心中最痛.....

我微微閉了眼,終是執劍跳下屋檐,咬牙快步朝聲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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