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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要見韓夫子并不難, 周行川身材颀長,往前一站就看見院子裏邊戴着幞頭的年輕男子,只是還未看清對方容顏就聽到後邊傳來争吵聲, 當即收了視線回轉腳步。

才剛靠近就聽到有夫郎說:“要我說這事過去就過去了, 你們到底是沒這緣分,我記得你也快二十了,還是趕在明年前把自己的事辦了。”

到這徐風來都還能忍:“我的事自有打算,就不勞叔夫擔憂。”

又有看熱鬧的人遙遙喊道:“來哥兒,你莫不是還在想着柳秀才?”

想着柳如春?

這話真是把徐風來逗笑了:“我想他做什麽?”

那人見徐風來的目光輕飄飄地看了過來, 頓時底氣不足:“想他回心轉意?”

“他的回心轉意值幾個錢?”徐風來唇邊冷笑抑制不住, “他要真是有這良心就該把欠我家的米糧還了來。”

柳如海說道:“當日拿出來也是你們家心甘情願的, 怎今日又說是欠?就算是柳家退親, 你也不能倒打一耙。”

這才是徐風來憤恨的, 當日梅芹就是這副可惡嘴臉。

柳芽幾人也是知道他家吃了這虧,連一向不怎麽說話的柳蔓都忍不住說道:“可芹嬸子經常在我們面前罵來哥哥,說好歹是結了親的關系,不想着來哥哥體貼婆家便算了, 借點米糧也推三阻四。”

此話一出柳如海便瞪着眼睛說道:“小丫頭亂說什麽。”

柳芽柳枝趕忙附和:“我們都聽見了。”

一時間在場的小姑娘和小哥兒都附和起來,想來梅芹以前沒少口無遮攔才有了今日的反噬。

正這時又有另一道冷冽聲音響起:“我聽半天算是聽明白了, 分明是柳如春忘恩負義自私自利, 你們不去找他算賬反而刁難無辜?”

衆人循聲望去, 都被來者驚豔到。

他們當然知曉這位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是徐風來家的遠房親戚, 但不妨礙他們見一次驚嘆一次。

見他出面替徐風來說話,被徐風來應話的漢子說道:“你一個外鄉人怎知我們上巧村的事?可別着了徐家的道。”

周行川冷笑:“我可不是你這有眼無珠的貨色, 若是打着為難徐家好攀上柳如春的心思勸你趁早歇了。”

柳芽聽了倒吸口氣, 悄悄對前邊的柳枝說道:“阿靓嘴巴這麽厲害。”

柳枝點頭,深有同感。

就這時, 院子裏正在招待訪客的主人聞得外邊吵鬧之聲也走了出來。

“這是做什麽?”嗓音溫潤,一時将衆人視線拉回。

徐風來也看了過去。

韓夫子立在門口,兩側是自覺避讓開的村民,而他在人群之中,目光直直落在徐風來身上,見徐風來看過去他還點了點頭。

徐風來礙于禮儀也點頭回應。

“沒什麽。”他不想在韓夫子家門前鬧這些笑話。

可不過是點頭的動作,周行川卻跟燙了眼睛似的,仿佛兩人是在眉目傳情。

于是再出口話語刁鑽:“我見大家如此尊敬韓夫子想來也是認理的,可今日所見并非如此,倒是我想當然了。”

一句話把衆人都囊括了進去,于是不管方才看戲的還是出面說話的臉上都臊了起來。

尤其是故意發難的柳如海,他今日過來是想求韓夫子收家中小兒為徒帶在身邊仔細教導,見周行川當着韓夫子的面指責他,一時間又羞又怒:“不過是閑聊幾句,怎麽到你嘴裏就成十惡不赦了?”

周行川歪頭,語氣雖是平淡可話卻咄咄逼人:“這麽說我往你身上潑髒水也可以是閑聊?”

眼見氣氛越來越焦灼,韓夫子不得不出面調解:“大家有話好好說,不至于為了這些小事動氣。”

“小事?”周行川如今是見誰逮誰,“韓夫子,可不是什麽水都能和稀泥的。”

這是在讓韓夫子別胡亂做和事佬。

徐風來見他連韓夫子都說上了,怕把人得罪,想讓他消消火氣,結果還沒開口就被周行川一眼瞪了過來。

“...”忽然就不敢說話了。

非但如此,周行川避免他開口說些不該說的,還用眼神示意他到自己這邊來。

徐風來有些躊躇,但人是替自己出面,還是提着東西走了過去。

他這般聽話,周行川心頭的無名火總算消解了些。

“今日之事你們必須向來...來哥兒賠罪。”差點得意忘形當着衆人面前喊來寶的周行川趕忙改了口。

要他們給一個哥兒賠罪?

那是癡人說夢絕無可能。

何況這外鄉人算什麽?都說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就算出身好可如今不也是借住在徐家,這都兩個多月了也沒見鹹魚翻身,怕是這輩子都無出頭的可能,一個外鄉人還敢指使他們做事?

周行川見他們無動于衷,知他們是沒把自己的話放心上,非但如此只怕還當個響聽聽就罷了,由此更加氣憤他們輕慢徐風來。

“我以為幾位也是敢作敢當的,殊不知是縮頭烏龜一個,既然今日不開口那往後也沒開口的必要。”他記住這幾人的樣子後喊徐風來,“我們走。”

那幾人還不以為然,柳芽卻暗笑,別人不知道他還不清楚?這小少爺日後回到家中要真是記得今日之事,将來有這些人好受。

徐風來見他說走就走,反應慢了會沒跟上去,周行川走了兩步見他還愣着,轉過身擰起了眉。

徐風來趕忙跟上去,甚至都忘了和柳芽與韓夫子說一聲。

周行川見他跟上來臉色才好一些。

等走出韓夫子家一裏路的距離,徐風來才想起自己是來求學的。

“...”但是這會再回去也不合适,罷了,改日再走一趟便是。

就是這假親戚...徐風來是真不知該拿他怎麽辦。

周行川也憋了一肚子氣,但不是針對徐風來:“柳如春的事我都打聽清楚了,等過幾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打聽清楚什麽?”

假親戚怎還跟柳如春扯上關系了?

一直想偷偷把事辦了的周行川此時不得不說道:“柳如春中了秀才之後被溧水縣的富商看上,他估計是怕你影響他的前程,所以早早就讓柳家來退親。”

徐風來臉色很平靜,他一點都不意外:“你怎打聽起他來了?”

為何要在意這事?

周行川停住腳步,看着他的身影,明明自己也不知答案的問題卻鬼使神差說:“我還能為了什麽?”

徐風來也頓住了腳,他微微擡起頭,視線對上周行川。

那雙眼睛依舊只映着一個他。

而這一刻,徐風來也仿佛鬼迷了心竅:“周行川,你做這些就不怕我看上你?”

“什...什麽?”

周行川被吓到結巴,而此時,他的心口仿佛照進了一道光,将這些日子因徐風來起的迷茫都照亮了。

額上臉上連脖頸都飛快湧上一層暈紅,眼睫輕顫,似一只剛學會飛翔的蝴蝶般,帶着初見人世的清純與天真。

他為何要害羞?

看着臉紅成一片的周行川徐風來又不知該怎麽說了,只能轉身走人。

見他走周行川也愣住:“來寶...”

徐風來如今也是一團亂就沒搭理他的呼喊。

他不說話周行川就拿不準他的意思,才剛剛亮了那麽點的心思這會又有昏暗下去的趨勢。

從韓夫子家走回徐家也用不了多久,兩人一走一追,轉眼就到了徐家家門前。

徐風來正想回屋喘口氣,結果剛進院子裏就看見徐父徐母陪着一眼熟一陌生的兩人坐着。

眼熟的那個見他回來,甩着帕子笑道:“可算回來了,等你許久了。”

周行川落在後頭,剛進院子就聽見這話,不由循聲望去。

見一簪花抹粉的婦人坐在徐母對面,而她身邊另坐着個二十左右的魁梧漢子。

漢子其貌不揚,膚色黝黑,下巴處還有一個胡豆大的黑痣。

全然陌生的一個人讓周行川意識到了什麽,不由眉頭緊蹙。

來人正是鄭媒婆,她見了周行川,哎呦一聲:“這就是你家那親戚?瞧瞧這相貌身段當真絕色,可說親了?”

徐母尴尬笑了笑,沒正面回答,而是對周行川道:“阿靓你過來,我有事吩咐你做。”

這是要支開他。

一向聽話的周行川此時卻像被釘住了雙腳,他甚至十分失禮地問:“他們是誰?”

心頭慌亂的徐風來握緊了手裏的籃子:“你先出去。”

“來寶...”

“夠了周行川...”徐風來擡起頭,周行川此時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紅了,身體緊繃,似乎在壓抑着什麽,“這是我的事,請你出去。”

鄭媒婆與男子見了這情況,一人不解,一人不滿。

男子更是直接站起身:“這門親事是我高攀不上,告辭。”說罷拂袖而去。

“诶...”鄭媒婆一跺腳,“這都是什麽事?如妹子可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你也看到了...”她攤着雙手,一臉無可奈何。

侯如抱歉道:“是我們對你不住,來日一定登門賠罪,望莫介懷。”

“你們還是先把家裏的事處理好。”鄭媒婆說完唉聲嘆氣走了。

他們一走,院子靜了下來。

頭頂上的青天白雲翻滾,猶如兩人心頭的情緒。

徐風來與周行川對面而立靜默不語。

徐父也搖頭嘆氣沉思,過了半晌才說道:“罷了,正巧這人我也不是很滿意,你再托她找過。”

徐母看了眼徐風來兩人,點點頭。

将父母的話聽的一清二楚的徐風來此時卻說道:“周行川,你離開我家吧。”

周行川沒說話。

徐風來眼神恢複清明,他用最平淡的語氣說着最傷人的話:“你若是還留在這,旁人都認為我們不清不楚,你會害了我。”

周行川抿緊了唇。

徐風來又笑道:“還是說你希望我挾恩圖報,威脅你與我成親?”

只是那笑容有着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徐父呵斥:“來寶!”

徐風來沒理會,接着說:“周行川,若明年春天我還未成親就要上交丁稅,而且你欠我一條性命,如若我真這麽要求,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徐父正想罵他,卻聽到周行川開口說:“好。”

這個字就好像晴天霹靂,把一家三口都打蒙了。

尤其是剛還咄咄逼人的徐風來這會直接啞了。

周行川此時可不管什麽挾恩圖報還是威脅,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徐風來與旁人在一起:“我不曾婚配也無侍妾,清清白白正配你。”

“你...”這回結巴的人換成了徐風來。

“只是婚姻大事還需回禀父...父親母親,請他們擇良辰吉日,屆時風光迎你進門。”

徐風來在他一通話裏終于找回理智:“你瘋了?”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你閉嘴。”原本只是想借機趕人走沒成想會有這麽一出的徐風來自個先亂了心境。

此時他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又熱又亂。

“來寶...”

“你別說話。”徐風來人都傻了,完全沒搞明白現如今是什麽情況。

他沒想明白只能落荒而逃。

周行川見狀要跟,卻被徐母喊住:“你讓他靜靜。”

周行川停住腳步看着她。

徐母躊躇了會,還是問道:“你是真心的?”

周行川點頭。

徐母又問:“是為了報答我們家的救命之恩?”

周行川搖頭。

徐母頓住了話語。

周行川想了想,說:“若說是為何我我還不是很清楚,可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若是我今日沒把握住來寶,将來一定後悔終生。”

徐父徐母對視一眼。

兩人是過來人,不會聽不懂這話的意思。

怕是阿靓早就看中了哥兒卻一直身在局中。

徐父感嘆:“難怪你一直賴着不走。”他還真以為是不方便離開。

只是徐母也有一事擔憂:“阿靓,我知你出身富貴,而大家族中門第之見頗深,我們來寶只是個鄉野哥兒,一無管家之道二無滿腹書華,到底是不般配,趁你現在...”

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周行川非常失禮地打斷她:“我以身家性命起誓,絕不辜負來寶。。”

“什麽?”連徐母都被震驚到了。

“我家的情況比較複雜,比起高門之女,來寶會更适合。”

“那也不用發誓。”徐母吓得忙改口。

“其餘事一會再說,我先去看看來寶。”

“不用去。”徐父喊住他,“應該是去找芽哥兒了,別擔心,等他想通自然就會回來。”

周行川只能等着,正好他自己也一頭亂,免得去了也是吵起來,不如趁這會理一理自己的心思。

這一等就到下午,周行川坐在黃鈴木下等了幾個時辰也沒見徐風來的身影,倒是把廉昭和柳綿給等來了。

“主子。”

周行川此時沒心思應付他們,滿心滿眼全是徐風來:“你們怎來了?”

柳綿說道:“上午的事我聽說了,來看看來哥哥,他人呢?”

“徐叔說去找芽哥兒了。”

柳綿疑惑:“你倆不是一塊走的,怎去找誰你還不清楚?”

周行川唉聲嘆氣。

柳綿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情況,好奇問道:“怎了?又拌嘴了?”

“未曾,只是我說答應與他的親事,他就跑了。”

“...???!!!”別說柳綿,廉昭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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