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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施施的耳邊一陣陣地轟鳴, 她語氣絲毫不柔婉地說道:“不是惡習。”

她不知自己哪來的膽子,竟這樣向着父親說話。

“今日設宴,哪位貴客會不飲酒?”她聽見自己說道, “為什麽我就不可以喝酒呢?”

好奇怪。她怎麽會這樣說話?

施施的心中懵懵的, 手臂卻下意識地收緊, 将懷中的酒壇抱得更牢。

謝觀昀的神情依然冷淡, 輕聲說道:“好自為之。”

而他的聲音只能說是冷漠了。

她心中被兩種情緒左右着, 一個在指責她, 一個在為她叫好, 但最終她還是咬咬牙沒有再多言。

兩人不歡而散,施施沿着溪流慢慢地走回去。

侍女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旁,試探着說道:“姑娘,您……”

“我沒事的。”她低聲說道。

回去以後施施早早地就睡下了, 次日一早她就乘着馬車出了府。

雲安郡主穿着豔麗,遙遙地就向她揮手。

“這樣好的天氣就适合跑馬。”她軟聲說道。

施施笑着點點頭,她今日穿了身淺色的騎裝, 袖口窄窄的,紋繡着素白色的花朵,身上仿佛會散發甘甜的馨香。

“薛氏的事情解決了嗎?”雲安郡主恨恨地說道, “上次我生了病,沒能去成祖父的壽宴, 若是我當時在定然要讓那姓薛的好看。”

“已經解決了。”施施騎在馬上,心情舒暢許多。

雲安郡主又問道:“那施廷嘉呢?他有上你家提親嗎?”

“聽聞他回朝以後,我那些妹妹們都跟瘋了一樣,竟說想要嫁給他。”她嘟着嘴巴, “真不知她們怎麽生出來的念頭,她們見都沒見過幾回施廷嘉。”

施施愣愣的地問道:“他為什麽會向我提親?”

雲安郡主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沒什麽, 我自己想的。”

“聽說他今日在曲江池,那些人跟瘋了一樣全過去了。”她得意地說道,“所以我才邀你來上林苑的,趁着無人我們放開了玩。”

曲江池離上林苑不遠,是京中人愛游賞的盛地。

施施也覺得她這主意極好,兩人競着跑了許久,日升中天時方才歇下來。

“你猜施廷嘉會過來這邊嗎?”雲安郡主忽然說道,她笑得燦爛,帶着幾分孩子氣。

“不會吧。”施施歪着頭,“他不喜歡武藝,至多會些劍道。”

她在心裏補充道,他家代代都是文臣,縱是他想要習武也少些門路。

雲安郡主點了點她的鼻尖,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猜他今日一定會來,只是不知要到什麽時候。”

施施心生疑惑,但又不好直接問出來,悶在心裏,更加好奇了。

她與施廷嘉也算是兩小無猜,可她一點也不了解他。

他們就好像是兩個世界中的人,施廷嘉立在陽光下,而她則在黑暗中。

他的性子張揚恣意,她的性子內斂和柔。

施施摸了摸袖角的刺繡,潔白的梨花綻放在她腕間,似是夜空中突然綻開的煙火。

休息了片刻後她又上了馬,兩人緩緩地在山林中騎行,偶爾能聽見鳥鳴聲。

再度走回來時果然熱鬧了許多,但卻不是如雲安郡主猜想的那樣。

施施一眼就瞧出那是太孫的儀仗和近侍,她陡然生起一陣危機感,他怎麽這樣陰魂不散?

皇帝待這個孫兒是真的好,才沒幾日就将他放出來了。

雲安郡主看出她的緊張,旋即也警惕起來,她低聲暗罵了一句什麽,反倒逗笑了施施。

“我新學的話兒。”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施施可不要學去了,若是讓國公知道是我教的,定然要找我的事。”

“不會的。”施施掩着唇輕聲笑道。

正在這時騎着高大白馬的李越行過來了,校場是有些人的,雲安郡主也帶了自己的儀仗。

施施并不擔心大庭廣衆之下他會做些什麽,她只是一見到這個人就覺得煩悶。

“趙妹妹,施施妹妹。”李越溫聲開口,甚至還微微揚起了唇角,“真是好巧。”

看似親近,實則陰刻。

施施太了解他了,理都沒有理他,掉過頭就騎向了遠處。

李越有些不敢置信,她是怎麽敢的?他可是當朝皇太孫,皇帝跟前炙手可熱的中使亦要敬他三分,她一個姑娘竟敢這樣無禮地待他。

不過是仗着做權臣的父親罷了。他的面色略顯陰郁,卻沒有過多言語。

真當謝觀昀回來他就不敢動她了,他有的是法子一點一點摧折她。

讓她再得意片刻吧。

走遠之後施施和雲安郡主一起笑了出聲,她杏眸閃爍:“你怎麽也這樣大的膽子?雲安怕衛國公,怎麽不怕太孫呢?”

“哼。”雲安郡主開懷地笑道,“我才不怕他,我連宗室都不算,怕他作甚?”

施施沒弄懂她的想法,笑得卻愈發歡暢。

“下午還是換個去處吧。”她柔聲說道,“和他待在一道,總覺得玩不盡興。”

雲安郡主眉眼彎彎:“那就去曲江池吧。”

“你不是說那邊人很多嗎?”施施迷惑地問道。

雲安郡主伸出手隔空摸了摸她的頭:“話是這樣講的,但是說不定我們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

施施抿唇一笑,兩人正要揮鞭向着別處走去時,她的馬突然發了瘋。

“施施!”雲安郡主驚聲喚道。

但那馬匹卻突然不受控地向着前方奔去,施施緊緊地抓住缰繩,細白的手背上青色的脈路顯露出來。

“是施施姑娘!”混亂之中,她聽見有許多人在喚她的名字。

太孫的儀仗就在近旁,随便來個武藝高強的人都能将這馬制住。

可他們似乎在等待什麽,遲遲不肯出手。

發瘋的馬匹跨越橫欄,直直地闖入禁軍的駐地。

施施從馬上墜下時腦中的思緒全都停滞了,但一雙有力的臂彎卻突然将她抱住。

太孫趕過來時,她已經被軍士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

“讓孤看看她。”他頗有些氣急敗壞,帶着儀仗和侍從很是肆意地耍起太孫的威風來,“施施是孤的妹妹。”

但禁軍不為所動,領頭的一位軍将溫聲解釋道:“殿下稍安勿躁,這位姑娘在射生軍駐地受驚墜馬,自是要由吾輩負全責。”

李越擡起下颌,冷聲說道:“你的意思就是,孤連看一眼自己的妹妹都看不得了。”

領頭的軍将笑容依舊:“若您是這樣認為的話,下官也無法。”

“好!”太孫冷笑一聲,“竟成了孤的不是了。”

他離開後施施的身軀仍在顫抖,她的意識混亂,但還殘存着少許的清醒。

軍士小心地攬着她,看起來比她還要緊張:“您莫要怕,是殿下令我們來護佑您的。”

“殿下……?”施施眸中透着些茫然。

軍士壓低聲音:“雍王殿下。”

她懸在半空的心倏然落在了實處,接着是一陣陣難言的悸動。

太莫名其妙了,只是聽到他的名字她就有些想哭。

就像小孩子似的,本來眼淚可以忍住,但是一旦知曉自己會被小心地呵* 護,就全然忍不住淚水了。

施施淚眼婆娑,啞着聲道:“他在哪裏呀?”

軍士有些無措地安撫她:“您先休息片刻,殿下一定會過來的。”

只有領頭的那位軍将家中有一小女,稍稍懂得如何安慰姑娘,他哄着施施淺淺睡下,接着便匆匆吩咐人傳信到宮中。

等到雍王的近侍回信後,衆人方才安心下來。

他們是李鄢在軍中的親信,今日全都同時當值為的就是照看這位小姑娘,沒成想竟還是險些出了事。

說來也怪,雍王與衛國公的關系雖已經壞到不能再壞,但對他的嫡長女卻仿佛很願意去護佑。

*

施施在夢裏又生了魇,思緒模模糊糊的,等到她猛然驚醒時又成了一片空白。

她撫着額頭,細瘦的脊背弓起,瞧起來還不如只小雀更康健。

她摸過桌案的杯盞,飲了一大杯茶水。

喝得太急,她連聲咳嗽起來,衣襟也被茶水打濕。

慌亂之中內室的門卻被人突然從外間推開,施施的杏眼一下子亮了起來。

她充滿希冀地仰起頭,笑容卻漸漸地落了下來。

她抓緊松軟的薄毯,揉了揉眼睛:“你回來了呀。”

施廷嘉靜默地看着她,良久才啞聲說道:“我回來了,施施。”

施施不知他是何時回的京城,也不知他是怎樣闖進來的。

外間不是射生軍的軍士在候着嗎?怎麽将他放進來了?

“這兩年你還好嗎?”施廷嘉像是在壓抑情緒,聲音極輕地問道。

朝野內外再沒有比他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施施從未想過他還會這樣溫柔地講話。

她的确是太久沒有見過他了,到底也是兒時的親密玩伴,不好像待陌生人那樣待他。

施施點點頭,禮貌地說道:“我還好,郎君呢?”

施廷嘉倏然輕笑一聲,他這一笑很是厲害,簡直像是盞明亮至極的長明燈,原本尋常的內室瞬時蓬荜生輝起來。

她在心中暗想,若是讓那些愛他愛得癡狂的姑娘們瞧見,不知又要怎樣瘋。

但她見他又不再言語,她也不知說些什麽,只是輕輕地掀開薄毯下榻。

好在今日穿的是騎裝,若是長裙可太麻煩了。

摸到腰側時,施施突然想起她帶了那個荷包,裏面還盛着七叔贈予她的令牌。

真叫他說對了。她臉頰微紅,這微妙的神情卻盡數落在了施廷嘉的眼裏。

他才剛剛回京不久,全然沒想到會這樣快再見到她。

但在曲江池聽聞她就在近旁的上林苑墜馬時,他不顧衆人,直接騎馬疾馳了過來。

可真的見到她時,反倒不知要說些什麽。

施廷嘉靜默地虛扶着施施下榻,她的腿還有些軟,險些要落入他的懷裏。

那梨花似的淡淡馨香萦繞在他的鼻間,直令他的心神恍惚了一剎那。

小時候他們時常打打鬧鬧,現今男未婚女未嫁,兩個年輕人共處一室總歸是要注意些的。

施施的手指收緊,但她的氣力太小,并沒有幾分力道,卻極能扣動人的心弦。

她的臉色微紅,想要往回退上幾步,身子卻反倒向前傾。

兩人的姿态暧昧到了極點,恰在這時,內室的門再度被人推開。

李鄢身着深色的禮服,頭戴金玉冠,似是剛從祭祀的典禮上下來。

他沒有戴面紗,那張清冷昳麗的臉龐如新雪一樣,俊美得令人要凝神屏息,但最奪人移不開視線的還是那雙淺色的眼瞳,比琉璃還要流光溢彩,帶着幾分妖異出塵的美。

施廷嘉在旁的公子面前是鶴,可在雍王的面前卻連雞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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