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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李越一身黑衣, 唯有袖角繡了金色的暗紋,他孤身站在暗夜中,仿佛要融入黑暗裏。

施施攥住手中的團扇, 輕聲說道:“殿下有何貴幹?”

她做出一副戒備的姿态, 其實她不必這般小心, 宮內宮外的侍從都極多, 就算太孫有再大的膽子, 也不敢在此地對她怎樣。

但夢魇中的事太過真切。

直到現今施施仍能想起鸩酒灌入肺腑時的刺痛與冰冷, 她柔美的臉龐蒼白起來, 卷翹濃密的睫羽輕輕顫動了一下,就像是被冷風吹過的花枝。

“姑娘不必驚慌。”他唇角揚起,“孤只是想來看看你。”

李越的眸色微暗,他壓低聲音:“幾日不見, 施施生得越發姝麗秀美了。”

他的話語輕佻,仿佛在說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漂亮的瓷器。

那雙眼睛貪婪地掠過她的面龐, 像流着涎水的惡犬孤狼。

只是這樣的眼神,就讓施施想要作嘔。

“殿下自重。”她壓低聲音說道。

“哦?”李越挑起眉毛,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 “施施要孤自重?”

他單手撐在了深紅色的宮牆上,此處的明燈微暗, 那高牆的色澤竟像鮮血幹涸後一樣。

施施不想與他講什麽禮貌,當即就要離開。

“要我看,施施才該自重些。”李越意有所指地說道,“若是衛國公知曉, 他的嫡長女在暗裏與人私通,會怎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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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過許多流言蜚語, 也深知這些雜言是止不住的,不過她無意姻緣,閑言反倒成了她的擋箭牌。

“我怎麽不知,施施與誰暗裏私通。”她恹恹地說道。

李越向前走近了幾步,施施心中煩亂,也沒有向後退,而是直直地看向了他的眼睛。

他突然鉗住了她的手腕,細碎的金鈴聲輕輕漾開,她也吃了一驚。

大庭廣衆之下,他不怕嗎?

射生軍的人員衆多,是所有禁軍中與皇帝關系最親近的,也是最受皇帝所倚重的,每當皇帝出游勢必要扈從左右,這次也不例外。

施施很清楚,暗中有許多人在看着她、保護着她。

他們隐匿在黑暗裏,無聲息地望向她,絕不會給李越任何機會來傷害她。

是以施施直接打開了李越的手,但他的氣力還是要比她大上許多。

他死死地拽着她,冷聲說道:“那你說說,這是誰贈予你的?”

李越的神情中帶着幾分瘋狂,他冷眼地看向施施蒼白的臉色,似是為自己的敏銳得意至極。

他怎麽會知道?不可能……他是在說謊嗎?

她瞳孔緊縮,錯開了他的目光。

“別怕施施,你可是謝觀昀的嫡長女,孤怎敢動你呢?”李越俯下身凝視着她細白的臉龐,“薛允還什麽都沒做呢,就落了那般下場,孤可不敢招惹你。”

施施的心房怦怦直跳,一個怪誕的念想在她心中生起。

她杏眼圓睜,眸光聚在李越的脖頸處。

他的衣領很高,只露出半截陰白的脖頸,說話時青色的血管像是會跳動一樣。

多脆弱,一劍就能斬斷。

那一瞬施施的神情像極了李鄢,澄淨的眼眸蘊着淡漠與冷酷,完全不似個柔弱的姑娘。

她滿心都是那個泛着血色的惡念,以至于她略去了李越的後半句話。

她只是覺得薛允安生了許多,很久都沒聽過他的名字,全然沒去想過那日的事情過後他這人如何。

“你想怎樣?”施施的聲音有些沙啞,“想要威脅我嗎?”

對着李越,她既不想用敬稱,也不願去用。

不過還是太奇怪了,面對他時她總覺得自己像變了個人似的。

“威脅?”李越忽然大笑起來,他猛地放開了她的手腕,但那細白的小臂上已經泛起了細微的紅痕。

他望向施施,晦暗的眼底透着幾分戾氣。

“孤不是說了嗎?孤不敢。”他冷冷地說道,“你那位奸夫……”

聽到他這樣輕浮的言辭,她怒意更甚,秀麗的眉頭蹙起。

施施恍惚間想到在夢魇中他也說過類似的話語,在那時她徑直駁斥了回去,但在此刻那種莫名的心虛與慌亂再度湧上。

不知道從何時而起,她總是在想到李鄢時,心中會一陣陣地悸動。

那顆幼小的種子悄悄地在暗地裏發芽,并生長得越發茁壯。

施施不怕李越威脅,卻怕李鄢發覺。

這樣的一顆種子不會結出甘美的果實,它太過逾越,還帶着幾分□□的蹤影,就算長成也是一顆再壞不過的惡果。

她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麽,她只是想到這就覺得吐息也要急促起來。

李越頓了一下,他眉眼彎起:“不,孤不該這樣稱呼自己的叔叔。”

施施握住團扇的手指捏得泛白,她強撐着說道:“不過一只金镯而已,怎就談得上私情?難不成在你的眼裏,凡是送過一只簪子、一碟點心的男女,全都是璧人?”

她眉眼冰冷,似是凝着一層薄薄的寒霜,原本甜軟的嗓音也附上幾分冷意。

她低聲說道:“淫者見淫,你是不是以為人人都同你一樣,但凡相交,皆是因為私情。”

李越受了一頓斥責,臉色卻越發得意起來。

“別這樣講,施施。”他帶着幾分快意說道,“孤不是信口雌黃的人,你大可揣測一下孤還有多少證據。”

李越一字一句地說道:“比如,那副畫?”

“畫得真是好,猶抱琵琶半遮面,連孤都想奪來挂在庭中。”他帶着幾分回味,“就是那柄團扇差些意思……”

他沒再多言,故意停在這裏。

施施記得那卷畫,她是在謝觀昀的書閣中見到的,畫裏的她姿容柔美,膚如凝脂,用團扇遮掩住半邊面龐,只露出一雙水杏般的明眸。

她的指尖發冷,分明是在夏日,卻沁着幾分寒意。

“施施姑娘,好自為之。”李越笑意更甚。

他自以為潇灑俊秀,但施施卻只覺得他這幅面孔陰刻冷厲到了極點。

她聽見自己嗓音柔婉地說道:“太孫殿下也小心些,莫要半途被人暗殺了。”

她怎麽會這樣說話?施施抿着唇,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她的心頭舞動,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方才的話語出自她的口中。

李越的神情果然難看起來,身居高位的人最厭煩這些頗有可能的惡語。

他的面容扭曲,陰恻恻地說道:“施施姑娘也千萬當心,莫要在與我皇叔共赴巫山時折了腰。”

卻不想他話音剛落,便有人也從小門悄然閃了出來。

蕭婕妤掩住唇,強裝鎮定地看向李越:“真是不巧,太孫竟也在此。”

她的嗓音嬌滴滴的,雖因方才獻歌略微有些沙啞,但仍然清甜悅耳。

施施的臉龐泛紅,卻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生氣。

“你聽見什麽了?”李越容色微變,偏過身看向蕭婕妤。

蕭婕妤花顏非但沒有失色,反倒做出一副泫然若泣的姿态來:“妾什麽也沒聽見……”

“是嗎?”他低低地冷笑一聲,卻沒有再為難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施施也沒多分眼神給她,當即就要轉身回去殿中,袖角卻被蕭婕妤突然拉住了。

蕭婕妤眸中含淚,楚楚可憐地望向她,方才在途中的清高姿态盡數褪去,她哀哀地說道:“謝姑娘,方才是妾身的不對,求您大人有大量,原諒了妾身吧。”

施施的脾氣向來是很好的,但此時正在氣頭上,怎樣也沒法待她溫柔。

“放開我。”她低聲說道。

她轉了轉手腕,紅痕已經腫起,看着有幾分的可怖,細微的鈴铛聲輕輕回響,卻未能讓施施的心情稍稍好上一些。

蕭婕妤不敢碰她,旋即松開了手。

她眉眼低垂,眸中一片水光,恍惚地看着施施的身影消失。

蕭婕妤悄悄地咬住了下唇,薄唇被咬得通紅,瞧起來更加可憐。

她太後悔。後悔方才在轎上* 的幼稚行徑,後悔方才真的沒聽見他們二人在說什麽。

她是知曉這位謝姑娘身份尊貴的,但她自幼失去母親的庇佑,又不受父親的疼寵,縱是再尊貴也算不得什麽,畢竟身份都是虛名,真正握在手裏的愛意才是實打實的。

令蕭婕妤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只是對施施稍稍冷淡,竟直接驚動了蕭貴妃。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蕭貴妃冷聲說道,“你是什麽東西?她是什麽人?”

昏暗的內室中,蕭貴妃美麗的臉龐陰冷至極:“入了宮便要收斂些,別再拿你那些下三濫的手段來膈應人,縱是将你碎屍萬段,也抵不上這罪過。”

蕭婕妤顫抖着望向姑母,連哭聲都滞在了喉間。

蕭貴妃的美名很盛,素來以宅心仁厚著稱,連那位不問外物的張賢妃都沒她心善。

但短短幾日,蕭婕妤就發覺這些皆是做給外人看的,在她這個親侄女面前,蕭貴妃大抵比惡鬼還要可怖,她有太多的手段慢慢地将她摧折。

可這一切能怪她嗎?

是皇帝看中了她的美色,要強将她納入宮中的。

施施心如亂麻,但卻不像蕭婕妤那般反複推敲往事,她不能這樣被動,不能任由李越在暗處肆意地謀劃。

眼下他都敢向她挑明,若是日後他真的要威脅于她,她又該怎麽辦呢?

她總歸是要自己想辦法的,而現今最關鍵的正是在父親書閣看過的那副畫。

七叔絕不會令人在暗中摹畫她的肖像,她被他擁着的時候,他都能坐懷不亂,好端端地畫這樣一幅像做什麽?

而且他又不能視物。施施想到這裏,心下就有些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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