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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李鄢怎麽會回來得這麽快?
齊王有些困惑, 但又慶幸他的突至轉移了皇帝的視線。
李鄢輕聲說道:“兄長竟也在。”
他的神情淡漠,輕紗之後淺色的眼眸透着微光,似琉璃般流光溢彩。
他的語氣沒什麽感情, 但齊王卻窺出了幾分冷意, 只是他實在想不出自己又在何處招惹了他。
李鄢的性子陰晴不定, 為人最是冷漠。
他看不順眼的人, 鮮少有能第二次出現在他跟前的。
齊王在涼州整整一年, 雖是被貶斥驅逐, 卻也趁機收攏了一些李鄢在涼州時的信息。
翻看那些舊日文書時連他的心都提了起來, 李鄢十七八時曾執掌過涼州的權柄,因此地是征伐柔然後重新收複的歸地,民心頗為紛亂,且在邊境常常仍有小役。
他那時尚且年輕, 身形高挑,氣度清冷,隐隐帶着幾分文弱的病氣, 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俊美面容更是讓人提不起戒心。
涼州刺史更是将他奉為座上賓,恭順地當成尊玉像敬着,可也只是這樣小心地、恭敬地供奉着。
涼州的勢力盤根錯節, 夾在兩國之間,但凡能站穩腳跟的皆是無可撼動的名門豪族, 別說是皇子,就算是皇帝親征時也要仔細對待。
所以一開始沒人想到他能将涼州盡數納入掌中。
但李鄢就是做到了。
最暴戾、最殺伐的涼州就像一柄血氣十足的長劍,被他生生折斷重鑄為了精致易控的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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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皆以為是他身邊人所做,畢竟連皇帝的诏書中拔擢的都是雍王的親信與副官, 并未多言李鄢有何功績,依照皇帝對他的寵信程度, 縱是稍有功業也要大肆嘉獎的。
然而翻透了那些文書後,齊王才心驚地發覺這些事興許全是李鄢的手筆。
他被針對得久了,也漸漸地能明晰這位皇弟的做事風格。
李鄢向來殺伐殘忍,且從不考慮後果,果決得令人生懼。
他做過最狠的事還是一夜間血洗涼州張氏……
然而時人卻都以為是他手下副官的主意。
李鄢與涼州張氏關系甚密,還多次上文書為其美言,血洗涼州的前夜甚至還參加了張氏太夫人的壽宴。
齊王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心狠,現今看來他離真正的無情還差得太遠。
他不着痕跡地看了李鄢一眼,此番他離開京兆多日,本不該如此早歸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方才突歸。
他心下覺得不妙,但面上卻也能保持淡然。
“七弟此番辛勞。”齊王笑着說道。
他默默地看了看皇帝身側的內侍,向那年長內侍使了個眼色。
殿中人不多,皇帝背對着他,李鄢又不能視物,因此他沒有多想,只盼着這位公公能明白他的意思,趕快尋個由頭放他離開。
李鄢輕聲說道:“還是兄長辛勞。”
他撫了下指間的玉扳指,眉眼清湛,臉龐似崖間新雪般清冷昳麗,帶着幾分谪仙似的清貴之氣。
他的嗓音是極動聽的,但齊王卻生生聽出了幾分戾氣。
他的笑容凝滞,裏衣被薄汗浸透,絞盡腦汁地思索最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李鄢。
他在涼州乖乖待了一年,京中的事半分都沒摻和,甚至留在京城坐鎮的幕僚都是獨一份的蠢貨。
難不成李鄢真覺得昨夜遇刺是他的錯?他要是有那能耐自導自演這麽一出大戲,也應該讓那刺客的弩/箭往自己身上射,而不是拉一個無辜姑娘下水啊……
況且他當即就向他遞信,還第一時間封鎖消息,連與謝氏姑娘同游的兩位郡主都被他忽悠了過去。
齊王垂下眼簾,他心想總不至于是因為那姑娘出身謝氏吧。
雍王與謝氏交惡多年,偏生謝觀昀位子坐得高,且因超然的理財禀賦深受皇帝信賴,連他也無法徹底除去。
但謝觀昀奉行明哲保身,從不插手宮闱争鬥,沒道理會因為不愛重的女兒做出些什麽。
好在那年長內侍還算有些機敏,溫言良語地向李鄢問候,順道也将他給摘了出去,皇帝的心思本就已不在他的身上,也沒有再理會他。
齊王躬身行禮,離開清徽殿後他直接回了府。
“今明兩日不見客。”他邊更衣邊說道,“除非是陛下雍王有信,都不要來喚我。”
侍從急忙說道:“殿下,您還沒用膳——”
他話音未落,齊王就已經拉上了帷帳。
*
齊王所思不錯,謝觀昀果然對這幾冊孤本毫無興趣,他邊翻看文書邊向施施說道:“拿着吧,畢竟是因他受的傷,這賠禮理應是給你的。”
她本還擔心父親會指斥幾句她深夜游賞的事,他竟沒多說什麽。
他大抵仍對行宮時的事心存芥蒂,連和她多說一句話都覺得煩擾。
施施抱着錦盒,轉身要離開書閣。
原本細弱的藥氣因外衣的翩跹濃郁起來,薄紗之下隐約能夠看見軟布上溢出的點點血漬。
謝觀昀的筆尖一頓,他目光冷淡,像是想要喚住她,但最後卻沒有開口。
他低聲向侍從吩咐道:“以後她去遠處玩,遣人暗中看着些。”
這回是意外,下回可就未必了。
他放下文書緩緩地站起身,轉念又想到李鄢,京城處處都有他的人把控,他那般周全的人竟也會讓施施在眼皮子底下受傷。
依雍王的性子,齊王縱是清清白白也難逃罪責。
誰叫他那麽不小心拉了施施下水呢?
謝觀昀心中莫名有些異樣,李鄢的掌控欲越來越強了。
他還未曾知曉她意外受傷的事,他就匆匆回京要将人處置了,只怕是早就在她身邊安插滿了自己的眼線。
他不由地想到,李鄢這是想做施施的情人,還是想做她的父親?
那日在行宮的事恐怕也不簡單,一想到李鄢可能是刻意讓他撞見他們二人的私情,謝觀昀便有些愠怒。
雍王涼薄冷漠,十年前就能幹出血洗故人滿門的事。
謝觀昀不覺得年歲遷轉他的性情就能改變,他對施施有情不假,但他未必就懂情,未必就懂得如何對待她。
思及此他長嘆一聲,眉宇間難得流露出些屬于父親的煩悶。
施施才沒想到謝觀昀會想那麽多,她快活地将錦盒拆開,綠绮抱着她的外衣,既不知是該為她披上,還是将外衣先放置在側旁。
她右肩的傷處頗有些觸目驚心,但施施卻全然未留意。
她先淨了手,然後輕輕地将書翻開。
她掩住唇,小聲驚呼道:“竟然是謝贽的《天明集》——”
青蘿也好奇* 地看了過來:“謝贽?這不是始祖的名諱嗎?”
陳郡謝氏是世代簪纓的百年望族,其始祖可追溯到三百年前,只是人丁一直不旺,又遭過幾次屠戮,唯有他們這一支延續至今。
謝氏今日興旺靠的也不是祖上的功勳,而是謝觀昀的治世之才。
他是天生的財臣,對賦稅貨殖有着極強的領悟。
現今不說旁系,連本家對這位謝氏始祖的印象都不太深了。
他是史臣,因在亂世著書立作而受到皇帝的親重,但在為政方面全然比不過後來幾位出将入相的先祖,只是有個好聲名,官做得也不是十分高。
施施也是在讀過他的書後,方才想起謝贽竟是自己的先祖的。
“是。”她的聲音裏帶着些愉快。
綠绮一字一句地念道:“天明集,陳郡謝贽,明歷二十三年著……”
謝贽生于天祐年間,病逝于明歷末年,他的一生并不長,只經歷過兩位皇帝的年號,因此別集特意取名為天明集。
不過施施總覺得他是有別的意蘊的,畢竟這位先祖是史家。
“您之前是不是念叨過這本書?”綠绮喃喃地問道。
他這本書偶爾會被人提到,不過都是只言片語,現今還沒有人輯佚過。
“架子上還放着他的《史緣》呢。”施施點點頭,她小心地翻了翻,發覺裏面沒有殘缺更加驚喜。
她露出一個笑容來,“還以為已經散佚了,沒想到齊王殿下這裏竟然有。”
施施鮮少會表露出自己對什麽事物的偏愛,連她愛讀雜書的事都沒有幾人知曉,也就只有身邊的幾位侍女因常幫她整理書冊才稍知曉一些。
李鄢會在她常常出沒的殿閣備上新刊的書,卻也不知道她更愛古書。
她這愛好很是隐秘,也不知道齊王是怎麽覺察出來的。
施施有些恍神,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在了一起。
她好生地在家養了幾天肩上的傷處,将那幾本書來回地翻看了十來遍。
青蘿拿起那本被她翻到有些褶皺的《史緣》,笑着說道:“姑娘這書已經快要作古了,需要再重訂一下嗎?”
施施也發覺書上的線有些泛黃,她看着青蘿取來針線,很快就将舊線拆去重新裝訂,杏眸睜得圓圓的,如貓兒般可愛,青蘿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
她輕快地說道:“姑娘看看,是不是又像新書一樣了?”
施施笑着應是,她摸了摸肩頭的傷處,已經快要痊愈了,只留下了淺淺的痕印,她照常抹着藥膏。
因傷到的是右肩不便動筆,她這幾日也沒有向齊王去信,剛能順暢擡手就給他寫了封信。
她是伏在桌案上寫的,瓷瓶裏盛着的花瓣被風吹落,恰巧落進了信封中。
施施渾然不知,密封好後便遣人送了出去。
翌日剛好是趙氏的花宴,她照例是要去的,但因傷處剛好,還是向父親知會過後方才前往。
趙氏家大業大,祖宅更是連山而起,還有一大片湖泊,育着許多品種奇異的荷花,每年夏天都會舉辦花宴,很是盛大。
趙氏是北地大族,并不重視男女之防,對于年輕兒郎因宴生情也沒什麽避諱,因此許多青年人都愛來。
施施甫一下馬車就被趙氏的表兄表姐接住,剛巧又遇見了雲安郡主,幾人一道先去了花廳。
雲安郡主的父親是趙氏旁支,偶爾會和本家走動,但她就是單純來玩的。
“那日你好端端的怎會落水?”雲安郡主小聲地問道,“現今還發熱嗎?”
施施知道齊王瞞過了她和明昭郡主,此事被完全壓了下來,齊王歸京後幾日還有傳言說他快要回來了。
她也不知道這裏面有些怎樣的牽扯,她面不改色地解釋道:“早已不發熱了。船上有水,晚上看不清楚,我也是不小心滑倒了。”
她向雲安郡主指了指遠處盛放的淡粉色睡蓮,柔聲說道:“還以為要過些日子才開,沒想到今年竟開得這樣早。”
施施轉移話題的計倆不是很高,但是對雲安郡主這樣喜歡玩樂的姑娘卻很有用。
她今天穿得剛巧是淡粉色的裙子,水袖垂落時暈開大片大片的粉霧,襯得裸露出來的小臂愈加白皙,一張芙蓉面更是比花還要嬌豔。
施施往常是不怕水的,但不久前才落水過,因此沒有多在水邊停歇。
從水邊離開後,她隐隐感覺有人在看她,那道視線并不焦灼,而她回過頭時卻又看不見了,仿佛剛才的視線只是她的錯覺。
施施跟着趙氏的表親們玩了一上午,午間用過膳後又玩了會兒牌才去暖閣休息。
雲安郡主剛巧碰見了一位多年不見的舊友,因此沒有過來小憩。
暖閣中點了安神香,她睡在榻上,暖陽透過紗簾照在身上,格外得舒适。
施施懶洋洋地解下外衣,單薄的淡粉色紗裙随意地攤開,讓她看起來像一朵淺色的櫻花。
她睡得香甜,絲毫沒有察覺有人進來。
她只是覺得身子漸漸熱了起來,興許是太陽毒辣起來,細白的脖頸上覆着一層薄汗後如凝脂般柔膩嫩滑。
半夢半醒間,施施感覺肩頭的傷處莫名地再次疼痛起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呆愣地發現肩上的系帶被人解開,露出大片嫩白的肌膚。
一雙冰涼的手輕輕地撫在她肩頭的傷處,毫無熱意的指尖像蛇的信子一樣,蘸着藥膏細細地掠過那道淺淺的痕印,讓她忍不住地戰栗起來。
看清眼前人是誰時,施施的臉倏然便紅了:“七、七叔……”
她的嗓音細細的,像是受驚的小雀。
“嗯。”李鄢的眼睫輕輕地顫了一下。
細碎的日光落在他的眸中,折射出流光溢彩的輝光。
施施想要換個姿态,但坐起後更沒有挪移的空間,她輕咳一聲:“您不是去扶風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前幾日就回來過一次。”
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仍在她肩頭的傷處作亂,被他的指腹溫柔地撫過時,施施快被那陣陣的酥麻感逼到發出顫聲。
她攥緊手指,竭力地保持冷靜。
她不覺得自己意外受傷的事能瞞得過他,也無意主動地告訴他,畢竟是個意外,他正在扶風處理軍務,若要因這種小事擾了他也不太好。
但李鄢的心情好像并不好。
他低聲問道:“疼嗎?”
乳白色的藥膏帶着些涼意,很快地就化開了,他的動作又很輕,一點痛意也沒有。
施施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不疼的。”
但她的肩頭還是留下了少許的淺紅色掐痕,看着頗有些旖旎。
施施不敢低頭去看,也不敢看向李鄢。
她顫抖着手想要自己系好衣帶,他卻将手覆在了她的小手上。
他的手可以執掌權柄,可以殺人于無形,卻獨獨系不好姑娘的衣帶。
施施看着那個歪七扭八的蝴蝶結,忍不住發出一聲低笑,略有些緊張的氛圍好像一下子就散了。
她笑着軟倒在李鄢的懷裏,水杏般的眼眸明媚似燦陽。
下一瞬她便笑不出來了,清脆的聲響落在後臀,雖然很輕,卻帶着幾分懲誡的意味。
施施的臉頰通紅,磕磕絆絆地說道:“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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