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玫瑰公館

第016章 玫瑰公館

藤蔓之下, 地獄使者面上的殺意乍現。

他不是會犯這樣低級錯誤的人。

但與自己纏鬥的人步步緊逼,一切的安排都像是為了耗盡他的血液,卻在不知不覺中将他引離了黑洞。他也不曾想到, 這兩個人就在他的眼前無聲無息謀劃了這一出聲東擊西。

連闕在血霧的追逐下縱身躍入黑洞,掌心的匕首帶着勢不可擋的力量刺向那張懸浮在空中的卡牌。

地獄使者周身已被藤蔓重重纏縛, 他奮力擡起手想扯下身上這些妄圖吞噬他的東西,但這些藤蔓扯落一根便會有無數根再次纏上來,叫嚣着想将他拖入自己的領地。

地獄使者憤怒地扯開扳機口邊的藤蔓, 目光陰狠地凝向黑洞中的連闕,未有絲毫遲疑地扣下了扳機。

在他扣下扳機的同一時間,一道身影卻如鬼魅一般來到他身前,竟似毫無顧忌地徒手擋在了槍口前!

地獄使者的瞳孔驟縮,即便他的本意就是要殺了這兩個人, 但這樣的動作還是着實讓他一驚。

如此近的距離,他幾乎可以預想到眼前人的手被子彈炸斷時鮮血四濺的場景。可笑的是即便如此, 子彈穿過他的手掌後也依舊會按照既定的軌跡飛向那個妄圖染指卡牌的人。

短暫的一瞬之後,地獄使者的眸光因眼前人的愚昧再次變得冷冽而譏諷。

他預想的一切并沒有發生。

他的唇角剛剛興奮地挑起, 眼前卻突然發生了詭異的一幕——

子彈擦着暴戾的火花自槍口飛出, 沖破暗色的血霧卻并未将那只不自量力的手炸穿, 反而帶起了一陣極其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炙熱的白光在他緩緩收緊的掌心泯滅成煙, 男人卻似對這樣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毫無所覺。

匪夷所思的是,那顆足以将人打穿的子彈竟在尖銳的摩擦聲中漸漸平息, 就這樣被他牢牢攥在了掌心。

地獄使者不可置信地瞪向他的掌心,眼睜睜看着那枚平息了的子彈落地,那人卻按住他掩在重重藤蔓下的肩膀, 強勁的力道掙斷了數根攀附的藤蔓,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将他轉而擋向身側——

三枚子彈在瞬間齊齊打入他的胸腔與肺腑, 他卻毫無所覺般死死凝視着那只掌心焦黑的手,瞳孔驟縮:“是、是你……”

同一時間,連闕的匕首沖破了血霧的阻礙,勢不可擋地刺入那張散發着暗芒的卡牌。

随着匕首嵌入,卡牌竟如受傷般湧出股股鮮血,就連匕首的觸感也如同刺入實體。

地獄使者的話未說出口,生機便一點點自他的眼底消散,他的身體化作沙粒在頃刻間散入風中,就連原本追逐着撲向連闕的血霧團也散入周遭的血霧中,再找不到任何蹤跡。

血霧中重新回歸寂靜,只留下那把槍随着地獄使者身體消散掉落在地。

連闕将匕首拔出,這把匕首是他在藤蔓邊随意拾起的,想着它大概是紅唇女人或是若紫遺留下的,便将匕首收好在後退中戒備地凝視着面前的卡牌。

“結束了?”

血霧依舊未散,連闕總覺得一切似乎還未結束。

黑洞中卡牌的血液在流逝中一點點漸盡,卻忽而發出一陣陣失真的電流聲。

“系統錯誤,監測到編號3199號地獄使者已解綁卡牌,正在搜索及重新綁定……”

“警告,未監測到編號3199號地獄使者,正在嘗試重新連接……如無法完成連接系統将判定該副本污染故障,系統将在十分鐘後進行副本清掃……警告……”

連闕皺眉打量着面前閃爍的卡牌,原本卡牌中的人影竟随着血液流盡自框架中消失,整張牌只餘下空白的邊框。

他想起菲姐的話,難道……卡牌一旦開啓,即便消滅了地獄使者,卡牌系統也依舊要清理副本?

這個清掃,就是他們所說的含義……所有人都會死?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剛剛沉寂下來的血霧似被某種微弱的震蕩波及,每一顆塵埃都在此刻嘈雜的電流聲中震顫。

在他鎖眉沉吟時,行至他身側的男人伸出了那只傷未痊愈的手,按在空白的卡牌之上。

“你幹什麽?”連闕一驚,他似隐隐察覺到什麽,忙拉住那人的手臂。

“只是一個契約。”

那人的語氣平淡,他垂眸将視線落向自他落掌後便停止了雜音、此刻正吸食着他掌心血液的卡牌。

“如果無法完成卡牌綁定,卡牌系統會判定有人惡意毀壞副本,進行副本清掃。”

他說罷轉而看向連闕,目光依舊平靜得如同最靜谧而幽深的寒潭。

“召喚卡牌一旦綁定,被契約者會受到規則制衡,永遠不會做出傷害綁定者的事。”

連闕的目光一窒。

雖然他們相識的這幾日自己從沒有掩飾過對他的戒備,但他毫不避諱地說出這些,還是讓連闕始料未及。

見連闕不語,那人收回視線:“卡牌綁定後會再次進入封印狀态,只要不重新開啓,就不需要契約。”

眼前的卡牌已經吸食過足夠的血液,在牌面凝結成一道晦暗的剪影,一如垂眸凝視着它的男人般挺拔堅毅。

預示着綁定已然達成。

“監測到該卡牌已重新綁定,清掃程序終止,三分鐘計時後卡牌将再次進入休眠期……”

背身的男人沉默不語,在機械音的循環中,陽光穿過重重血霧,竟在這個宛如利刃一般的男人肩上落下一片溫柔的光影。

這一刻,他的身上竟多了幾分不該屬于他的蕭索。

“這麽厲害的道具留在這裏……”

連闕在薄霧中陽光穿行的光影間垂下眸,聲音帶着隐隐的笑意:“豈不是要便宜了別人?”

男人錯愕地轉過身,因這句話的潛在含義怔怔看向連闕。

“要怎麽綁定?”

霧氣已然漸散,血霧的結界顯然已不能再支撐多久。

在血霧散去後,無論迎接他們的是什麽,都必定不會是什麽好事。眼前這人雖然沒有提及他這樣做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但總歸不會這樣簡單就完成綁定。

連闕說罷沒有耽擱地走到他的身側,伸出手觸向那張熠熠生輝的卡牌。

在他的觸碰之下,卡牌再次發出一陣機械的系統音:

“尊敬的用戶您好,恭喜你們成為十九獄的幸運用戶,有機會購買S級永久召喚卡牌——地獄使者卡。該卡牌已随機綁定一名地獄使者,您可以通過購買或挑戰的方式綁定該卡牌。”

“消費29999積分可直接兌換當前卡牌,請問用戶是否要進行兌換,如拒絕兌換系統将自行進入挑戰模式。”

連闕聞言微微挑眉,29999積分?購買地獄使者卡牌需要這麽多積分?他可沒錢購買這樣的卡牌。

不過第二點……戰勝地獄使者?

連闕瞥向身側的人,那人卻先一步打開面板,毫不避諱地按下了購買選項。

“……”

随着一陣模拟貨幣碰撞的音效聲,一張合約被投屏在兩人面前。

文件的末尾正是需要兩人按下指印的留白。

連闕沒有動作,他雖然不知道積分是什麽,但這明顯不是一個小的數額。

這人看着剛毅沉穩,甚至在配合中是讓他難得欣賞的高手,怎麽也看不出是一個會……自己出錢賣了自己的弱智。

那人卻顯然誤會了連闕的遲疑。

“如果你不想簽也沒關系……”

“可以退款嗎?”

那人沉默片刻:“不能。”

連闕看出這人平靜下一閃即逝的低落,還是好心提醒道:“我聽說積分在副本中是等同于錢卻比錢更重要的存在,這些積分不好攢吧?”

那人微微颔首。

“……”連闕不死心地問道:“你還有多少積分?”

那人搖了搖頭。

連闕懂了,這人是用了全部的錢把自己賣了。

更重要的是,這個積分也不會落入他的賬戶,而是根據這條規則,被上交給了系統。

連闕本來是對錢或積分沒什麽概念的人,此刻也為這人感到了一絲肉疼。

“這錢交了是……退不出來的,你不只是簽了一個賣身契,就連錢都是你自己出的。”連闕忍不住耗費了難得的耐心:“這錢我收不到,沒辦法退給你,按你說的這系統黑心的樣子也是不可能退得出錢的。”

那人垂下頭,聲音很輕:“不需要退。”

但連闕說了這麽多,他也聽出了他并不是要反悔,神色也輕松了不少。

他說罷便在面板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将視線落向身側。

薄霧只餘淺薄的一層,陽光在他們的肩上鍍上了一層金色,就連地上蠢蠢欲動的玫瑰與藤蔓也變得溫柔了許多。

連闕在這片如畫的風景中,再次遺憾地确認了眼前的人雖然戰力強悍,頭腦卻屬實存在缺陷。

他冷漠地收回視線,在面板上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契約簽訂已完成。”

系統音回蕩在空曠的玫瑰園中:“我們擁有最優質的服務,立志為所有付費用戶創造最優質的服務體驗。請編號4379號地獄使者宣讀綁定宣言,完成最終契約綁定。”

系統話罷兩人眼前的面板再次一閃,出現了幾行文字。

“……”

兩人看向面板上的文字同時陷入了沉默。

連闕想起十九獄就是那些人口中的前地獄之主所造,又想起這張卡牌坑爹的高額積分,蹙眉問道:“這也是那個前地獄之主做的?”

“……”那人不自然地別過頭:“嗯。”

連闕沒太在意他反常的舉動,卻因為他肯定的回答對這個所謂的前地獄之主再添了一筆奇怪的輪廓。

這個人是在所有人眼中厭惡的存在,他創造了十九獄,卻将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這樣看來,大多數人會覺得這或許就是他的本意——擴張領土、聚集鬼魅鞏固統治。

但是,自眼前的這個副本看來又非常矛盾,這個副本看似白天與黑夜處處存在危機,但每一次危機都暗藏玄機。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這裏有一種離奇的割裂感,好像副本的設計者一邊想要拉所有人赴死,一邊又想為衆人留下生路。

再加上這份莫名其妙的必念臺詞……

“這樣的宣言……也難怪這位前地獄之主在這裏這麽不招人待見。”連闕說着轉而看向身側:“念不出口就算了,我們再想想別的辦……”

誰知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側面上萬年寒霜不變的人卻難得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瞥了連闕一眼,便別過頭看向面板僵硬地念出:

“綁定成功。”

“尊貴的付費用戶……”

男人的聲音生硬而勉強,這讓原本覺得念白尴尬的連闕生出了一絲興味,他打量着那人不自然的神色挑唇笑道:“謝謝,但我不記得什麽時候充過值?”

“歡迎來到地獄的第十九層。我是編號4379地獄使者,在十九獄期間我會随時聽候您的差遣,也請您珍視保存卡牌……”果然連闕話罷男人的聲線變得越加僵硬。直到宣言讀盡他的視線落向落款處,剛剛的生硬在頃刻間散盡,他擡起頭看向身側正如看好戲一般望向自己的人。

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可他記得那座荒山孤冢,那人随手丢下的花,和那一句——

……

聽說在人間,死後無人祭拜者只能入地獄門,不能再入輪回。但如果可以……

做個人吧。

……

他的聲音喑啞,目光如越過時間的洪流。

“您最忠實的——信徒。”

***

血霧在陽光下悄然散去,被壓制後變得遲緩呆滞的藤蔓也有隐隐蘇醒的跡象。

飄散在空氣間的話讓連闕側目,他眼角的笑意還未收好,便撞入那人深邃的眼底。

連闕收回視線,像是想要打破這不知是不是因為中二念白産生的尴尬,随口問道:“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連闕不知名字是否也會是他不願提及的,思即至此他便轉而說道:“當然,如果你不想說……”

“景斯言。”

男人的聲線冷冽,卻帶着未有半分遲疑的堅定。

終于,投射在半空中的面板顯示契約完成,散發着幽暗光澤的卡片帶着繁瑣而詭秘的金屬邊框,在邊框之中,是男人逆光中颔首的輪廓剪影,在剪影之中似有暗紅的光澤流動。

緊繃的情緒随着事情暫告一段落終于得到松懈,連闕在一陣陣襲來的困意中将卡牌取下,指尖摩挲過牌面,指腹之下也是如金屬一般冰涼的觸感。

“完成了?”

連闕說着擡頭看向景斯言,卻發現他的面上浮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薄紅。

他的疑惑還未來得及萌芽,便瞥見被自己無意間翻轉的卡牌背面,一晃而過的詭異骷髅。

他忙轉回視線,在不斷加速的心跳聲中重新翻過卡牌,看向那副背面的圖案。

同樣漆黑的卡牌背面爬滿了一道道暗紅色的裂紋,這些裂紋指向的中心是一道閑坐的身影,他的身體半隐在黑色的鬥篷之下,身後是一柄紅色與黑色交淬成的巨大鐮刀。

黑色的怨氣萦繞在鐮刀之上,讓整幅畫面都充斥着陰森與可怖。

然而更為驚悚的是,這個人的身上沒有半分血肉,自黑色鬥篷下露出的面部與指節皆是白骨。

死神。

看到這幅圖案時連闕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這個名詞,但畫面中莫名的熟悉感卻讓他的腦海一陣悶痛。

四周重歸了寂靜,只聽得到不斷回蕩在胸腔間的心跳。

“小心。”

清冽的聲線将他拉回現實,身側的人已然拉住他快速避開向他們纏繞而來的藤蔓,穿過如浪潮一般翻湧的玫瑰花海向外奔去。

紅霧散去,藤蔓已然漸漸恢複意識發狂般向着天空瘋長。

“你先走。”

連闕終于恢複了意識,他示意景斯言借助藤蔓的遮掩暫避,在藤蔓纏上他的前一瞬,掙脫了束縛一躍跳出花海。

等待着他的是面色鐵青的文森瑞和幾名被吸引來後留守在花園邊的地獄老人。

“你最好解釋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文森瑞暴怒質問道,只見他指向的玫瑰園,藤蔓漸漸停止暴動與瘋長後露出了本來的模樣,原本被大火侵蝕還未完全恢複的花園此刻只餘滿目狼藉,大片藤蔓被腐蝕斬斷。

在文森瑞的身後,是其他人或掩飾或毫不避諱的觊觎目光。

連闕不着痕跡的側目,從藤蔓中逃出後景斯言便再次不見了身形。

他暗自松了口氣。

他們彼此都知道,在血霧中的藤蔓與文森瑞失去聯系,只要他不承認,文森瑞是無法斷定一切與他有關,自然受到規則的制約無法動他半分。

至于其他人……懷璧其罪或許才是如今他面臨的最大困境,未到緊要關頭,景斯言不出現反而是最大的安全保障。

他的指尖無意劃過口袋中金屬質感的卡牌,遺憾地說道:“文森瑞先生,對這件事我感到十分抱歉。”

文森瑞暗暗壓下上挑的唇角,那一雙銳利的眼睛也正死死定在連闕身上。

周遭圍觀的人紛紛露出了遺憾而鄙夷的目光,他們剛剛一直在文森瑞身邊,大家通過文森瑞的表現都已對他“不了解血霧內發生了什麽”有了初步推斷。

而文森瑞等了這麽久、恨不得将連闕拆吞入腹,卻在他真的出現後只是質問卻未對他做出什麽實質性的傷害——這些都足以證明,未在文森瑞的監控下違規,他有可能也會被規則限制無法進行攻擊。

但是,一旦連闕因恐懼而承認了自己存在違規行為、傷害了這些玫瑰……

衆人看着連闕此刻的神色,便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如果這個人恰好得到了卡牌,他們無法殺他,湊巧的是他不小心被文森瑞殺了……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所以,他們只需要靜靜等待這個人被文森瑞殺死。

若紫将紅唇女人安置好後匆匆趕回花園,看到的恰好就是這一幕,她蒼白了面色正想大聲提醒,便聽連闕聲音随意而懶散:

“剛剛裏面出現了兩張召喚卡牌,我本來想阻止他們在花園打鬥,但是很遺憾沒有成功。”

他說罷微微側身,當真滿含遺憾地看向花海。

衆人見狀神色各異,連闕像是沒有注意到他們驚疑或不信的目光,也忽略了文森瑞漲紅的臉,快步向公館內走去,身後還傳來文森瑞關于他的花園裏沒有什麽卡牌的咆哮。

連闕旁若無人地走向公館,面上帶着刀疤的陰鸷男人還是擋在了他的面前。

“兩張卡牌?”

連闕停下腳步,對他的問話不置一詞。

“你真的沒拿到卡牌?”刀疤男再次壓低了聲音冷冷問道。

“你覺得我能打敗兩位地獄使者?”

刀疤男的瞳孔皺縮,聲音也帶着隐隐興奮的顫抖:“你是說兩張……地獄使者?”

小心圍在文森瑞身邊的人聞言齊齊向兩人看來,竟不約而同地丢下文森瑞再次将連闕團團圍住。

“是單次召喚……還是三次?”這些人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貪婪。

連闕挑了挑眉,對卡牌有了重新的認知。

他随意揣在口袋中的指尖愉悅地劃過卡牌邊緣,這張卡牌沒有說過使用次數,那就應該是……

“永久。”

這一下,原本喧鬧的衆人齊齊屏住了呼吸。

連闕看着這一幕,再次補充道:“他們剛剛兩敗俱傷。”

刀疤男丢下連闕快步走向若紫,在她驚慌欲逃走的腳步中輕松控制了她:“他說的是真的?”

若紫面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如果讓我知道你們騙了我,你會知道後果的。”

他說着扔下若紫,竟是并未顧及文森瑞還在現場便同身側的幾人快步向花海中走去。

“你們去幹什麽?!”被衆人無視的文森瑞憤怒地咆哮道。

“采玫瑰。”刀疤男敷衍地丢下一句話:“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玫瑰的。”

若紫驚訝地看向那群走入玫瑰園中的人,在文森瑞的面上瞥到了一閃即逝的怨毒,她還未來得及問什麽便被連闕拉着向公館內走去。

“玫瑰采好了?”

“采好了,我們幾個的都采好了,小魚……哦,就是口紅顏色很紅、剛剛跟我一起逃出去的那個人,她的傷口也已經處理好了。”若紫又問道:“你沒受傷吧?”

連闕示意若紫上樓,他沒有受傷,但剛剛在血霧中他的确消耗了太多體力,此刻只覺得困意侵蝕。

“這麽着急要去哪裏?”

兩人剛剛走上樓梯,便被攔住了去路。

連闕的目光掃過臺階上的人,便移開視線自他身側走過。

“你知道為什麽他們都去玫瑰園了嗎?”沈逆故作驚訝地說道:“以為他們是相信了你的話?”

他跟着兩人一同向樓上走去,一邊繼續說道:“因為即使你說謊了,卡牌在你手上……他們也有信心不會讓你活着離開副本。”

連闕終于停下了腳步:“所以呢?”

連闕的目光平靜,反倒是讓沈逆噎了一下,但意識到連闕早就猜到了這些,他的目光變得越加興奮:

“他們有那麽多人,可你有什麽呢,這個什麽用處都沒有的小朋友?……不如我們合作?”

連闕瞥過身側的若紫,又轉而看向沈逆:“你在這裏等一下。”

他說罷便示意若紫繼續上樓,自己也跟在了若紫身後。

沈逆見狀目光一閃,因連闕的反應當真乖乖站在原地目送他将人送上樓。

“呆在房間哪也不要去。”

兩人穿過長廊走到若紫的房間門外,見連闕的神色肅穆,若紫也忍不住正色點頭。

連闕在離開前像是又想起什麽,不知景斯言此刻還在不在、能不能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還是問道:

“末世時期,有沒有人的異變能力是與電或雷電相關的?”

若紫跟在他身後,聞言認真思考片刻:“大概電鳗之類的生物變異可以做到吧,不過确實沒有聽過這類的異化人……”

景斯言那樣的人,如果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絕不會寂寂無名,如果他生在大末世時代這樣的能力也一定會随之流傳後世。

但在後世出生的若紫卻說她并未聽過這類異變……

是他理解錯了他的異變,還是那個人并不是生存在曾經的末世時期。

見連闕不語,若紫疑惑地停下腳步:“怎麽了?是跟這個副本有關嗎?”

連闕沒有回答,他示意若紫回房間,轉身便要離開。

“等一下。”若紫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忙叫住連闕,又将一樣東西小心放入他的掌心:“這個是你那位朋友的,剛剛多虧了他,能不能麻煩你幫忙跟他說聲謝謝,還有……也要再跟你說聲謝謝的。”

見連闕未語,若紫忙催促道:“你快走吧,不是還……”

“嗯。”

若紫想起沈逆的話目光不禁黯然,她強打起氣來正打算跟離開的連闕道別,卻發現他……并沒有原路折返,反而走向走廊另一側的樓梯。

“你去哪……”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見連闕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她下意識閉了嘴,那人竟打着哈欠懶散地繼續順着那條狹窄的樓梯向下走去,哪裏有半分去找沈逆的意思。

所以……他就沒打算去赴沈逆的約?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因為沈逆一句話而産生的煩悶竟一掃而空,她一溜煙地鑽進房間,按照囑托将門牢牢鎖好。

連闕回到房間,想着剛剛景斯言的傷勢再次摸出卡牌,但無論他怎麽召喚卡牌都沒有半分反應。

他疑惑地打着哈欠,最後實在沒能抵抗住困意還是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在他身後的暗處,被召喚出的人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卻已半隐着身型不知靜立了多久。

***

連闕漸漸轉醒時室內的光線很暗,一時間也難以分辨是什麽時間。

他下意識看向窗外,這才發現房間的窗子竟被衣櫃和窗簾遮住,就連原本床邊的桌子也被抵在門前。

這些事情是誰做的并不難猜,但想到自己睡着以後有人試圖破門而入,那個幹什麽都一本正經的人竟将門和窗都堵住,他就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他醒了醒神坐起身,有什麽東西自他的袖口滑出掉在床邊。

那是一顆糖。

連闕将糖拾起,掌心的觸感卻與其他糖不同,包裝紙內的糖已然碎裂成幾塊。

若紫說,景斯言用這個救了她?

但是,自己曾經問過他要不要糖,他可是拒絕了的。

該不會他其實是喜歡的,表面拒絕以後又自己偷偷去大廳拿了糖?

想到這,他把玩着手中的糖狀似無意地問道:“不是不喜歡?”

他當然知道對方不會回答,他走到衣櫃前輕輕拍了拍:“謝了,但是現在我該怎麽把它挪回去?”

靜默片刻,那道熟悉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他走到連闕身邊輕松便将衣櫃擡起放到一邊,又将擋在門前的木桌挪開。

這些分量極重的東西到了他的手中竟輕得仿若毫無重量,連闕打量着他的動作,又将視線落向他受傷的地方。

他記得原本景斯言的肩上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此刻他肩處的衣物竟已完好如初,也看不出傷口如何。

連闕凝神再次看向記憶中他身上其他受傷的幾處,竟如同換了一件全新的衣服,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不知他是否是換了衣服,連闕在疑惑中拉過對方的手——盡管他當時的注意力都在卡牌之上,但他記得他的手心處也有一道極重的傷口。

思及至此,他握緊對方的手腕仔細查看。

細看之下,那人的掌心依稀可見一圈猙獰的疤痕,疤痕內側是猶如新生的嫩肉。

幾個小時前的傷口此刻竟已然恢複得七七八八,這倒是與破開封印的人傷口快速愈合十分相似。

景斯言在他探尋的目光中不自然地自他的掌心抽回手。

他摸出一把槍,熟練地在指尖翻轉後遞向連闕。

“還有三發子彈。”

連闕未接槍,兀自問道:“是卡牌內有恢複機制?還是……”

他的問題還未問完,景斯言便微微颔首應了一聲:“嗯。”

連闕無所謂地再次拉過他的手,将那顆碎了的糖塞進他的掌心,而後才自他的手中接過槍。

這把槍是地獄使者遺留下的,從這些人身上的武器來看副本或許沒有限制武器的攜帶、或是有什麽辦法能将武器帶進來,他把玩着手中的槍,交代道:

“若紫還給你的,她讓我幫忙跟你說聲謝謝。”

景斯言再次應了聲,低着頭将糖放進口袋。

連闕打量着他在依舊昏暗的光線下耳尖泛起的薄紅:“耳朵怎麽這麽紅?”

他靠近的動作讓景斯言後退了半步,卻依舊保持着禮貌而恭敬的态度。

如今剛過收花時間,門外依稀可以聽見類似桌椅挪動與地面的摩擦聲,就連交談聲也似壓得極低,像是在刻意掩飾什麽。

連闕收回視線戒備地來到門邊,在他睡着的時間內不知道門外又發生了什麽,但看那些人沉不住氣的模樣,估計不會有什麽好事。

想到自己睡着期間曾有人嘗試進入房間,連闕謹慎地查看門鎖情況。

正當他打算小心按下門鎖時,卻有另一只手按住了門把手,一陣極其細微而古怪的聲響後,景斯言緩緩擰動把手将門推開了一道縫隙。

“你最好識相一點,不然我就斷了你的手,你要知道……這裏可沒有規則規定不能傷害NPC。”

“老實點,文森瑞的女兒是不是你殺的?屍體藏在哪了?”

“別、別這樣,萬一他報複我們……”

……

盡管遠處的人刻意壓低了聲音,門打開後連闕依舊聽清了他們的談話。

連闕透過門縫向聲源望去,一群人正站在大廳連接樓梯的地方,竟然當真膽大到将管家捆在了一把木椅上嚴刑逼問。

木椅上的老管家目光渾濁,捆在他身上的繩子極多,卻未見他有半分掙紮,他只是擡起頭僵硬地看向将他團團圍住的衆人不置一詞。

近處的門鎖之上挂了一串不知從哪裏來的鈴铛。

就算他再小心謹慎,只要他推開門,鈴铛發出的響聲也一定會驚擾遠處的衆人。

景斯言不知用了什麽辦法,他擰動的門鎖外,鈴铛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連闕将門推開,身後的人便再次隐去了身形。就在他靜聽的時候,樓梯處的幾人卻突然因意見不合發生了沖突,手持刀具的人當真将手中的小刀刺向老管家的手臂。

就在這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只見刀尖劃破那條手臂上蒼老的皮膚,竟未留下半滴血液,反而發出了與鐵器摩擦的聲響。

刀鋒過後,衆人的慌亂如被按下了靜止符,都不約而同地凝視着管家的手臂。

那層幹柴一般枯瘦的皮囊之下并非骨血,而是包裹在人類皮囊之下的機械。

刀疤男人奪過那人手中的刀,不動聲色地在老管家身上劃出幾道細小的傷口,無一例外,這些傷口都未流血,皮下也只有冰冷的機械。

一時間,衆人的面色竟不約而同地變得微妙而難看,像是回憶起了某些不願想起的事情。

“難怪他房間就那麽小……除了一盆枯死的花就是一堆奇怪的電線!”不知是誰不可置信地低喃道:“竟然只是機器人……那就不可能是他殺了文森瑞的女兒。”

“誰說機器人就不可能了。”刀疤男人将奪過的小刀扔到一邊,神色中帶着隐隐的怒意。

“機器人不能殺人?你們有幾個不是死在那個機器人手裏?”A2那對情侶中的女人咬着牙低吼道。

男友按住她的肩膀安慰般地拍了拍,充血的雙眼卻已然揭示了他此刻的憤怒:

“他不過就是最高裁決院的走狗,但将咱們困在這裏的還是那個肮髒的地獄之主,如果有天讓我見到他,我一定會擰斷他的頭去喂狗!”

“好了!都少說兩句。”刀疤男人厲聲制止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倒不如先想想怎麽活着走出去再說。”

衆人這才面色不善地閉口不語。

連闕觀察到這幾人身上都受了傷,盡管傷口經過處理,卻還是不難看出他們在花海內必然吃了不少苦頭。

“我倒是想到一個地方,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試試。”人群後,一道怯怯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覺得屍體很有可能在二層。”

只見衆人背後的樓梯上,沈逆搓着指尖在所有人将視線落向他後淺笑了一下繼續說道:

“按理說房子每層對應的房間不是應該相同大小?在這裏二層的房間看似比一層要大,其實卻比一層少了一個房間。”

“而且……這樣的格局即使某一面牆厚度不同僅憑肉眼也很難察覺。所以……屍體會不會被藏在牆裏?”

沈逆的聲音帶着怯怯,說出的話卻如醍醐灌頂一般點醒了衆人。

曾經有人對房間大小提出過懷疑,但是他搜查的是一層的房間,那個人忽略了二層房間雖大,其實卻比一層少了一個房間。

所以如果牆內暗藏玄機,極有可能不是在一層而是在二層。

“對!屍體、屍體一定在牆裏!”人群中不知是誰跟着附和道。

所有人似乎都在因為第四天即将結束而躁動,紛紛四處尋找趁手的道具。

“別這樣。”情侶中的女人看着衆人這撫模樣膽戰心驚地制止道:“就算現在門鎖了文森瑞進不來,但誰能保證你們毀了牆就不會受到反噬。”

“不然在這裏坐以待斃?”有人不屑地推開她,衆人便跟在那人身後逐一向樓上走去。

她正焦急地想拉住自己的男朋友,便被另一只手攔住。

“這樣辛苦的工作就交給他們吧,我們在這裏看住管家。”沈逆安撫般拉住她,轉而對上樓的幾人囑咐道:“你們多加小心。”

女人只得惴惴不安地看着男朋友跟随衆人上樓,沈逆則不慌不忙地拉着她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沈逆不着痕跡地看向幽暗的長廊,混亂将息中長廊靜谧而深邃,沒有半個人影。

“我忽然想起有個東西落在房間了,你在這裏等一下。”

女人一直不喜歡這個看起來就軟弱一直想依附其他人的男人,此刻的心思也沒有放在他身上,全然沒有察覺沈逆的語氣已然不複剛剛的軟弱怯懦。

……

連闕自另一側的樓梯摸上二層,衆人竟不約而同暫時避開了死過人的房間,從尚有人居住的房間內開始查起。原本住在二層的人回到房間搜索,一層的則敲響了其餘閉門的房間。

他遙遙望去,B3房間的鑰匙依舊不知所蹤。

不過因為他處于文森瑞房間的正上方,且那一側僅有一個房間,衆人也沒有将它劃入搜索的範圍。

連闕隐在暗處,悄然靜聽着叩門的聲響。

在他身側最近的便是若紫的房間。

然而無論那人如何敲門,房間內都沒有半分回應。

“這間房間的人在裝死?!”敲門的正是剛剛A2房間情侶中的男人。

“先去其他房間。”刀疤男人吩咐後便推開B4房間為他開門的人,徑直闖了進去。

A2房間的男人低咒了一聲,轉而走向無人叩門的B2房間。

連闕進入過文森瑞的房間,他自然知道莎莎的屍體就在那間房間,他們就算在二層掘地三尺也不會找到小女孩的屍體。

但是,連闕沒有将這些消息告訴給任何人,是因為他從那時便察覺到有人在他之前進入過文森瑞的房間。

他一直在想,除去第二天死的那個人,還有誰、在什麽時間進過文森瑞的房間,又是出于什麽原因對其他人只字未提。

無論有幾個人,都絕對會有沈逆。

沈逆的室友并非死于變異植物,那他的死因只有兩種,一是被其他人殺死,二就是觸犯了小女孩莎莎的禁忌。

在他未等到莎莎的那晚,如果莎莎去了A1房間,就代表當晚沈逆并不在房間,根據其他房間人數守恒規則他也只能是去了文森瑞的房間。

一個已知小女孩屍體在哪的人,以這樣的借口讓衆人去查看二層的房間是出于何種目的。

如果今日丨逼問管家也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的,那他極有可能是在利用這些人幫自己探路。

綁住管家如果是因為看到他測試管家時起了疑心,那沈逆目前找到的線索幾乎與他持平,他唯一尚未接觸到的,恐怕就是……

有關于莎莎的線索。

公館內不會每個人都遇到莎莎,如果副本要守恒,就會為沒有在夜晚見到莎莎的人留下線索。

就如那本被文森瑞奪走的日記,如果牆內還有其他線索……

但連闕總覺得問題不會這麽簡單,沈逆也絕不會僅僅只是為了尋找線索。

就在他沉吟之時,A1的男人已然走到了B2房間門外。

正是紅唇女人的房間。

然而那男人正要敲門,擡起的手将觸及門時,門卻自己敞開了一道縫隙。

男人疑惑地推門走了進去。

連闕皺眉觀察着這一幕,正打算穿過無人的走廊跟上去時,他卻突然只覺背後有什麽東西在凝視着自己。

在這片黑暗中猶如狩獵中的野獸,目光貪婪而危險。

連闕戒備地轉過身,身後卻只餘一片黑暗,沒有半個人影。

走廊中依稀傳來幾個房間內的交談聲,和确認牆面時偶爾指節極輕的叩響聲,連闕側耳去聽,竟在這些幹擾的聲音中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沙沙聲。

連闕确認身後沒有人,他仔細分辨着已然消失的聲響是在何處聽過,又重新将視線落回走廊另一側盡頭的B2房間上。

他快步穿過走廊,放輕了腳步來到B2房間門側。

在他剛剛分神的時候,B2房間竟進入了另一名不速之客。

那人正站在進門後不遠的地方,同房間內的男人說話。

“這個房間裏的人怎麽不在?”沈逆的語氣清甜,帶着隐隐的懵懂與笑意。

“我怎麽知道。”A2房間的男人卻不吃這一套,沒好氣地問道:“你怎麽在這裏,你剛剛不是說要和兮兮在樓下看管家?”

“我也是男孩子嘛。”沈逆像是沒有察覺他語氣間的冷漠:“想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

他說着便也在房間的牆上敲敲打打,像是當真在認真尋找不一樣的牆面。

沈逆有副天生的好皮囊,即便同處一室的男人對他沒什麽好感,也稍緩了語氣。

“想幫忙你就去那些沒人搜的房間。”

他的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随之而來的是重物一下下敲擊向牆面的巨響。

“我一個人害怕。”沈逆的語氣畏懼,動作卻沒有半分畏縮地走進了衛生間。

連闕屏息望去,自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衛生間的一角,但也未見紅唇女人。

他不知道沈逆的目的,這是紅唇女人的房間,沈逆也極有可能是沖着她來的,但他進入衛生間後并沒有什麽奇怪的聲響,反而聽到他在牆面認真的敲擊聲。

連闕正仔細靜聽,忽然聽到沈逆驚訝地聲音:“這裏好像有點不一樣!”

A2房間的男人聞言急忙拎着他在樓下找到的砍柴斧走進衛生間。

他在沈逆所在位置的牆面敲了敲,又對比了旁邊其他位置的敲擊聲響,神色也變得緊張而凝重起來:“我去叫他們過來。”

“不用吧。”沈逆緊張地拉住他的衣角:“如果牆裏面什麽都沒有,那他們等下來了白忙了一陣一定會把氣撒在我們身上的。”

他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麽,抱臂瑟縮了一下。

A2房間的男人果然遲疑了,他們這些人雖然結盟,但誰又不是各懷心思。

不光是那個喜怒無常刀疤男人的遷怒,更重要的是,此刻誰都知道只有掌握更多線索的人才更有籌碼、生存幾率也會更高。

而且,其他房間不是也有人自己動手了,與其将其他人叫來……不如先獨自查看牆後到底有什麽。

這樣想着,再次确定位置後他便示意沈逆退後,掄起斧頭砸向那面牆。

對于危險的直覺讓連闕陷入了極其不安的境地中,幾處砸牆聲更是将他的思路擾亂得一塌糊塗。

但是——聲音。

砸牆的聲音,剛剛在樓梯聽到的奇怪聲響,還有……

各種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逐一浮現,連闕在各類的聲音中努力回憶着那樣熟悉的感覺,終于……

他猛然記起,剛剛在走廊聽到的聲音,正是與他每天夜裏十二點前夕總能聽到、卻在十二點鐘聲敲響時消失的詭異聲響相同!

那種類似摩擦的沙沙聲——

連闕忙想出聲制止,房間內卻已然傳出一陣驚恐的尖叫聲。

“啊!!救命!!”

被砸穿的那塊牆皮之下露出一條殘破生鏽的管道,就在牆塊脫落露出管道的瞬間,一條條漆黑的藤蔓自管道中鑽出纏繞到男人身上。

男人手中的斧子落地,他被層層纏住向那快管道缺口處拖去。

“救……”

被拖拽中倒地的男人下意識抓住了沈逆的腳踝,可他的話還未說出口,沈逆便已一腳踩上他覆在腳踝的手腕上。

“真髒。”

男人痛苦的神色因不可置信而變得猙獰,沈逆卻碾動腳尖,面上怯懦的神色不複,只餘下滿眼的狠戾:

“這麽惡心的東西,就算丢去喂狗……狗都不會想吃。”

A2的男人因為這句極其熟悉的話怔在原地,忘記了疼痛一般擡頭瞪向眼前的人:“你、你是那個地……”

沈逆卻已一腳踢在他的臉上,這一腳的力道竟讓那人徹底失去平衡,被躁動的藤蔓瞬間拖向斷裂的管道口。

“提他的名字,你也配?”

藤蔓在下一瞬以極強的力道将那人拖入細窄的管道,帶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斷裂聲。

一名高大的男人竟就這樣被生生從缺口不大的牆面拖入細窄的管道。

藤蔓仍舊在憤怒地揮舞。

“我沒有說你是狗。”

沈逆慢條斯理地用指尖擦去濺落在臉頰的血,他愉悅地打量着牆上暗紅的痕跡,如同在欣賞一幅價格不菲的名畫。

又不着痕跡地轉過頭,看向大敞的房門。

男人的慘叫聲已經吸引了其他房間的人,在他們各自沖出房間前,連闕便已然推開了身後B1房間的門鑽了進去。

B1的房間沒有開燈,只有月光透過紗簾朦胧地落下一道光影。

這間主人已死、本不應該有人的房間正中擺放了一把木椅,木椅之上,正是被牢牢捆住已然失去意識的紅唇女人。

然而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連闕在這個房間內捕捉到了另一個人細微的呼吸聲。

就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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