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木匠村

第033章 木匠村

時間漸漸交彙于淩晨的分界, 連闕卻剛剛自睡夢中蘇醒。

與異化人和老瞎子的博弈早就透支了他的體力,礙于想查看那些零件他才勉強撐過片刻,随後他便回到了房間補眠。

月光被遮在雨幕後, 房間內的空調已經修好,溫暖得讓人昏昏欲睡, 連闕沒有着急睜開眼睛,保持着清醒前的姿勢假寐。

他的指尖習慣性摸向枕邊,往日溫熱的卡牌此刻只剩金屬的冰涼。

他這才想起臨睡前景斯言便已離開, 就連身上原本浸濕的衣服也被他在臨行前烘幹。

連闕不禁暗自感嘆,果然之前自己一番誇獎沒有白費,景斯言也的确是個有潔癖和強迫症的好人。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竟然是連闕進入十九獄以來第一次獨眠。

不知道景斯言現在……

就在他沉吟之際,原本燥熱的房間內忽然無孔不入般沁入陣陣陰冷, 連闕知道這是十二點臨近,該來的終于來了。

雨聲被隔絕在窗外, 無人走動的房間內地板發出陣陣潮濕鼓脹的吱呀聲,在夜裏宛如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緊閉的窗在這時突然被吹開, 冷風伴着雨水灌進窗內, 随着咔嗒的聲響有什麽東西踏過陳舊的地板攀上床沿。

就在黑影籠罩的一瞬間, 連闕突然張開雙眼, 澄澈的目光中不見半分睡意。

原本覆在身上的棉被在他的手中一轉,便牢牢将來者卷在了其中。

棉被遮蔽了那人的視線, 在他憤怒地想将其扯下時,已被一腳踢出重重摔在地上。

房間的地板在那人的憤怒中如同洶湧的海浪,在陣陣地面晃蕩與刺耳的尖叫聲中, 來者剛剛撥開蒙在頭上的棉被,一根拐杖便沖着他橫掃而來!

那人閃避不及, 被這一棍結結實實敲在頸側,堅硬的脖頸咔嚓一聲斷裂,整個人也随之跌撞在牆角。

枯瘦的身影不似真人,月光灰蒙之下連闕這才看清,這是一個滿身髒污、腐化殘破的木偶。

木偶與人等身等比,卻只有一條腿,顯然這就是老瘸子那具身體褪去了僞裝的模樣。

只是此刻它已經失去了生息,歪倒在一側的牆邊。

有了老瞎子的前車之鑒連闕并未掉以輕心,他就着手中的拐杖撥過木偶斷裂的脖頸。

破損的木偶并未如之前一般快速恢複生機,如同從未有過生命一般歪歪斜斜地靠在牆邊。

失去了人皮的僞裝,斷口處平整的裂紋暴露在空氣中,如他們這幾日所拼木偶的碎塊一般。

在老瞎子手中吃過一次虧,連闕剛剛的還擊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他手中的也正是自老瞎子那順回的拐杖。

他們都是打不散的木偶,兩人卻能偷走對方的部件,因為這一點,連闕才想嘗試用老瘸子身體一部分制作的拐杖能不能将他的零件徹底打散。

這根拐杖看起來似乎還算好用。

地上的木偶無聲無息,翻湧的地板也随着他的靜默而沉寂。

仿佛一切都已重歸平靜。

連闕将拐杖自木偶斷裂的左頸移開,懶倦的神色未變,卻再次向他的右側頸部揮去!

就在他手中的拐杖即将落在木偶身上時,毫無生氣的木偶突然一把攥住了拐杖,頸部斷口處亦生長出一根根細絲,連接了斷裂的兩端。

下一秒,細絲拉拽着斷口的兩端,在堅硬的骨骼脆響聲中接回了一處。

“我的腿……怎麽會在你這裏?”

老瘸子沙啞的聲音充滿了興奮與貪婪,兩人腳下原本沉寂的地面也随之再次躁動起來。

連闕施力間未抽回拐杖,便一腳踢在他還未完全咬合的斷頸處,連接的細線在沖撞下再次斷裂。連闕順勢抽回拐杖,堪堪避開腳下躁動的地板,重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還準備看到什麽時候?”

老瘸子斷裂的脖頸正在一點點恢複,不屑道:“你的那兩個同伴?他們現在可沒時間……”

他的話音未落,半掩的房門外傳來一陣平緩的敲門聲。

零一遺憾嘆息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随着他推門的動作,原本躺在他懷中的黑團竟好奇地自他懷中躍下,房間內的地板翻湧起一道漆黑的巨口,像是在蟄伏中等待将它一口咬碎。

零一原本淡然的神色一滞,老瘸子還未來得及驚愕他如何擺脫了自己的陷阱,房間原本張牙舞爪的地板條竟不約而同根根垂落,瞬間失去生息重新落回地上。

因好奇險些被攪碎的電子貓在恐懼中落在地面,又以極快的速度重新撲回零一的懷中,後者這才踏着凹凸不平的地板走進房間:

“抱歉,我的貓不喜歡這些。”

老瘸子哪裏還能不明白,這個人房間索命的地板也早已如他們腳下的一樣,不知被這人用了什麽辦法全部封禁了。

“你們?!”老瘸子死魚一般沒有眼皮的雙眼泛紅充血,他重重将手拍在地上,只見有條條絲線自他的指尖鑽入地面瞬間便不見了蹤跡,然而下一秒在他憤怒的咆哮中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

在閃電與雷鳴後,一道僵硬的身影出現在窗外,不過瞬息之間,那東西就從敞開的窗一躍而入!

這東西保持着人形,躍入窗後兩人這才看到它比常人矮了一截,上半部分肢體完整下部卻只有半截大腿,不正是他們這幾日所拼的木偶!

木偶表面在月光下光滑細膩,精細得如同少女的肌膚,與老瘸子此刻木偶形态的腐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月光慘淡,即便是他們這幾日經常觸摸的木偶,此刻那一雙空洞的眼眶也見之令人生寒。

見木偶跳入房間,老瘸子原身的木偶大喝了一聲向連闕攻去。矮人半截的木偶也随之撲向剛剛進門的零一。

零一顯然原本沒想插手,此刻也只能嘆息着勉強接下這飛來的橫禍。

沒有了地板的處處阻攔,連闕應付起老瘸子也輕松了很多。

每當他手中的拐杖擋下攻擊,老瘸子的身體都會随之斷裂,但很快斷裂處便會長出細密的毛絲,連接着斷口重新咬合。

連闕原本推測被老瞎子盜走的這跟拐杖或許就是破局的關鍵,如今看來它與徒手的區別也只是斷口咬合時間長短的細微差別而已。

他一邊逐漸順手地使用拐杖還擊,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向零一發動攻擊的木偶。

每次老瘸子攻擊自己時,木偶似乎都會以近乎同樣的姿勢對零一發動攻擊。

甚至每當老瘸子的手臂被他的拐杖敲斷,木偶的攻擊都會有片刻的凝滞。

但即便察覺了這點,老瘸子與木偶在同一時間出拳零一也無法提前預知。況且零一此刻抱着貓,面對木偶的攻擊也只是在繞着圈躲避。

連闕微微嘆息。

如果是景斯言在,以他們之前的配合程度,在發現這一特性之後,他們就可以通過配合找到對方破綻的切入點。

不過,此刻在他身邊的人是零一。

這個人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他不能冒險。

連闕腦海中快速演算着對方的出招習慣,在兩方閃避間,他突然轉而向着零一的方向躲避,老瘸子随之向他們二人的方向撲來,直沖連闕的一拳也因此筆直地揮向零一。

“……”

兩方攻擊之下零一閃避不及,只能瞥過連闕,無奈抱緊了手中的貓扛下這一擊。

然而躲到他身後的連闕卻突然舉起手中的拐杖,與他錯身而過重重地揮向以同樣姿勢對他舉拳的木偶!

“不!!”

随着老瘸子的怒吼,人偶的手臂應聲而斷,摔在凹凸的地板上濺起了一塊塊細碎的零件。

沒有半分拼合的跡象。

老瘸子的一拳重重揮過零一的臉頰,他憤怒地看着滿地散落的零件,尖叫着向連闕撲去。

木偶自然以同樣的姿勢撲向兩人,只是他被擊碎的手臂依舊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沒有半分要長合的跡象。

兩人再次堪堪避開攻擊,零一詫異地看着地上的碎塊:“你怎麽知道……”

他說到這裏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同一時間,撲空的老瘸子定在原地,忽然張開咧到耳後的漆黑巨口,發出極其刺耳的尖嘯聲。

與此同時,隔壁也響起了賀賀驚恐的尖叫。

零一此刻心底才終于一片明澈,是了,老瘸子恢複木偶身體沒有了人皮的遮蓋,他骨骼每一次斷裂中都會有千萬細絲将斷口重新閉合。

那些細密的絲線……不正是材料中的頭發。

他們這幾日所拼的木偶還未集齊材料中的頭發,被這樣徹底打碎後自然無法重新咬合!

老瘸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更加迫切地想殺掉材料是頭發的賀賀。

現在木偶的身體無法在折斷後修複、只能模仿老瘸子的動作,一旦被他得到了下一份材料,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他們此刻被老瘸子和他的木偶拖住,又如何能搭救隔壁房間的賀賀。

這些念頭飛速在零一的腦海中閃過,正當他打算示意連闕幫自己拖住這兩個東西時,卻見兩人在閃避間已不知不覺來到門邊,躲在他身後的人已自微敞的門縫鑽了出去。

“……”

零一再次回想起剛剛這個人是如何激怒老瘸子,又是怎樣在閃躲中不露痕跡引導自己和老瘸子來到門邊。

無論如何,對方已經将他扔給老瘸子和他的木偶,自己逃之夭夭。

“讓開!”

老瘸子憤怒的低吼不似人聲,與木偶一同向站在門前的零一撲去。

零一的指尖劃過手腕角落,嘆息着将單邊眼鏡摘下,黑氣自他眼中溢出一點點将整只眼睛染黑,直至沒有一絲眼白。

“想要操控何必用絲線……”他的眼底黑氣彌漫,唇角卻帶着與往日沒有半分差別的笑意:“不如讓我來教你。”

……

深夜的暗巷,幼小的身影在雨中奔跑,夜巷中的水窪被髒污的布鞋踏過,濺起泥濘的水花。

在他的身後,是兩道疾行的身影。

雨夜中,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直至那道幼小的身影慌亂中拐進窄巷,眼前只剩一條死路。

他待想回頭時,身後的人已然追了上來,一步步将他逼進死路。

“這是不是就是天無絕人之路?”

追逐而來的兩人神色陰鸷地打量着角落的小孩,像是沒有看到他的瑟縮與恐懼,正是老瞎子院中的兩名惡靈。

跟在他身側的人微微蹙眉:“咱們只要從他身上取下材料就能代替自己?這孩子看起來……一點攻擊力也沒有,事情會這麽簡單?”

“廢話那麽多幹什麽。”起先說話的人摩拳擦掌道:“老瞎子說了這是最後的狩獵機會,咱們搜了這麽多房間不是只找到了這一個孩子,再猶豫小心被對家的人搶了先。”

另一人并不答話,看着隊友輕蔑地越過他走向角落瑟瑟發抖的孩子,暗自用力攥緊了拳頭。

孩童始終瑟縮在牆角,因恐懼而顫栗卻做不出任何反抗。

“放心,我們不會殺你,至少現在不會。”

這副模樣似乎取悅了他,他緩步走到男孩面前以手為槍愉悅地抵在孩童的額頭。

“因為材料……要從活人身上取。”

孩童驚恐的淚水淹沒在雨中,他像是聽懂了男人話中的意思,也像是回憶起了某些可怕的畫面。惡靈說罷比槍的手勢象征性在孩子的眉間虛開一槍,伸手便欲抓向孩子的肩膀。

就在這時,一塊石子劃破夜色中的雨簾,徑直打在惡靈的手腕,竟将他的手腕生生震斷!

惡靈捂住手腕,痛呼間怒而望向石子來源的方向——

屋舍房檐上逆光而立的人辨不清模樣,男人的肩上坐着一位同樣年紀不大的孩童,他的身影颀長,在他們仰起望來時便已自高處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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