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是師姐,小時候的師姐

第92章  是師姐,小時候的師姐。

隔了一日, 第五闕和賀蘭濯來侯府看望沈逆。

沈逆氣色好些了,起碼能拄着拐下床招待她們。

前兩日她腰痛得要命,別說下床, 就是在床上趴着都難受。

是邊燼将食物帶到她床邊, 一口口喂她。

邊燼這幾日話很少。

少到本想趁機好好撒嬌的沈逆都沒敢造次。

覺得師姐在生氣。

以前沈逆要是頑皮做了壞事, 真的将師姐惹生氣時, 師姐也是這般, 不會主動跟沈逆說話, 但也總舍不得徹底不理沈逆。沈逆問她什麽的時候, 她并不看過來,只回答一兩個字, 卻也句句有回應。

沈逆還是半大孩子的時候,格外能作妖, 師門內外成天都有人來邊燼這兒告狀。

都說沈逆難管教,其實她只是為了吸引邊燼的注意力。

哪怕邊燼多看她一眼, 她這一天就算沒白作死。

那時候明目張膽地給邊燼找事兒,邊燼都很少真的對她冷臉,如今邊燼在生什麽氣?

她最近哪有機會犯渾, 險些死了,都還沒緩過來好嗎?

沒想到, 邊燼的心思也有她猜不透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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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闕和賀蘭濯來府上做客之前, 沈逆原本想讓邊燼帶曾傾洛避一避。

畢竟曾傾洛鐘意過第五闕, 現在看那二位黏黏糊糊的,只怕觸景傷情。

曾傾洛沒想到沈逆居然知道自己對第五闕的心思。

紅着臉拉着沈逆到角落,小小聲問她:

“小師姐你怎麽知道?”

“要想人不知, 你那限量玩偶得藏好啊。”

曾傾洛都快忘了多足蟲蟲玩偶的事了。

提起玩偶,她想到的倒是塞進李極嘴裏的八爪魚。

曾傾洛笑道:“放心吧小師姐, 我已經不喜歡第五姐姐了。她現在和賀節度使這麽恩愛,我也替她們高興。若再厚着臉皮喜歡,多給自己找不自在。”

沈逆“嗯”了一聲,也沒再多說。

看曾傾洛的樣子不像逞強,該是真過去了。

五個人在一塊兒吃了頓午膳。

席間,曾傾洛全程都很自如,沒有刻意和第五闕搭話,也沒有回避她,兩人還像在燕落時輕松開玩笑。

只是沒了肢體接觸。

倒是賀蘭濯仗着有護目鏡,沒少在暗中觀察曾傾洛。

曾傾洛未滿雙十年華,身上少女的純然率真還未褪去,喜歡或讨厭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任誰都能一眼看透她。

和屍山裏爬出來,再親的親人都能不眨眼手刃的李極,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知上次的挾持事件中,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

當時賀蘭濯進屋看到的李極,被五花大綁蒙着眼,脖子上還套着極其恥辱的禁锢環。

小傾洛看着秀氣,下手倒狠絕。

估計從小到大,除了李極那位早薨的生母,沒人敢這樣對待她。

無論她們私下到底發生了什麽,現下李極心裏有了人,意味着她有了軟肋。

這些年她是怎麽利用別人的軟肋威逼利誘,或許有一日,她也能身臨其境好好體驗體驗。

午後客人們走了,曾傾洛也回屋歇晌。

沈逆撐着拐杖過臺階沒過好,被卡了一下,整個人差點往前撲。

手臂被人拉住,身體輕輕松松回複平衡。

一回頭,和邊燼那雙清冷的眼眸對上。

“謝謝師姐……”

沈逆說不上為什麽要說得這般客氣。

大概這幾天邊燼的氣場實在太強大了,大到她變成了個乖孩子。

邊燼道:“怎麽不給自己做個更好用的外骨骼?”

沈逆乖乖回答:“幾天就好了嘛,不必做。”

“去哪?”

“想去寝屋的床上躺躺……”

邊燼扶着她的胳膊,一言不發。

“……如果不順路的話,我不躺也行。”

察覺到沈逆有點怕她,邊燼将她帶回寝屋,把門關上。

打開香爐,點香,背對着沈逆道:

“不用怕我,我沒生你的氣。”

沈逆将拐杖放在一旁。

“可你這幾日情緒就是很不好啊。”

青煙直上,邊燼依舊沒轉回來。

绾起的發絲下,如玉的耳朵和脖頸一樣,有些細小的傷痕。

肅冷沉默的背影與禪茶的味道,像一場寂靜的苦修。

邊燼聲音低冷,字字清晰入耳。

“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邊燼的回答讓沈逆雙眼圓了圓。

禪茶香味在寝屋彌漫。

她們剛剛成親時,為了讓邊燼習慣她,她總是用此香。

嗅覺的記性真是很好,再次聞到禪茶香味,總能聯想到還有着深深隔閡時,邊燼那雙淡漠又欲言又止的眼。

沈逆說:“師姐,冷卻時間到了,讓我再去你夢境吧。”

邊燼略有些猶豫。

“晚上我還想再去研究研究煉丹爐,現在,讓我再試一次。”

邊燼沒有反對的理由。

“好吧。”

夢境世界很抽象,卻也能反映邊燼真實的心境。

言語會說謊,會隐瞞,但潛意識的世界很難。

沈逆這次進去,打算和小菌菇們好好互動互動。

就算炸起再多的刺,她也不怕。

反正是夢境世界,還能真的中毒而亡麽?

這幾日下來,親密度沒怎麽波動,夢境互通的時長也沒變。

沈逆再次進入邊燼的夢境世界,依舊降落在上回離開時的地點,那片把人騙得暈頭轉向的森林裏。

當沈逆站起身,打算去惹一惹小菌菇們的時候,發現視野又不一樣了。

她好像長高了。

準确來說,應該是她在師姐夢境裏的年齡變大了。

這裏沒有湖,沒有水面和鏡子,沒有任何可以看自己模樣的途徑。

沈逆只能通過身高來推測,摸自己的臉感受五官比例,以及觀察手的細節判斷,自己大概是十五六歲時的模樣。

及笄之年。

向邊燼告白的那年。

不知自己年齡在師姐夢境世界中的變化預示着什麽,沈逆有種感覺,這或許是轉機。

走向菌菇小隊,菌菇們看到這人又過來了,依舊一排排挨得緊緊的,尖刺往外冒。

沈逆向它們伸出手。

菌菇們完全沒料到這人竟不怕它們,敢動手。

手越靠越近,尖刺卻變軟,變小了。

菌菇小隊在往後仰,傘蓋都要掀起來了,一副害怕被沈逆摸到的模樣。

沈逆輕笑,好可愛。

沈逆不想傷害它們,小心翼翼摸上去。

小尖刺軟軟的,一點都不紮人,像小貓的舌頭。

沈逆緩緩撫摸着小菌菇們,小菌菇們被摸到發顫,慢慢放下了防備,還想再被摸,一顆顆圓頭往沈逆的掌心裏拱。

拇指搓了搓圓腦袋,表面光滑,手感極好。

也沒什麽中毒的感覺。

看來師姐的夢境世界對她很友善,有些時候看着可怕,其實只是在虛張聲勢。

就在沈逆心态放松時,菌菇小隊身後那片藍光中長出一棵植物。

是冰藍夜昙。

冰藍夜昙從菌菇們的腦袋後面冒了出來,沈逆注意力剛被它吸引過去,那冰藍夜昙驀地抽出了葉,瘋一般狂長,花苞怒綻,一口将沈逆吞進花蕊之中。

沈逆吓了一跳,完全沒料到小菌菇們撐了這麽久,居然是在保護這麽個龐然大物。

被吞入花蕊內也沒有任何痛感,只是沾了一身的花粉,失控地往下墜。

花莖仿佛一口幽藍的深井,好幾息之後沈逆才跌到底。

嚓——

整個人陷入一層厚厚的積雪裏。

失重感很不舒服,沈逆捂着心口,甩掉一身的花粉和頭頂的雪塊,坐起身,疑惑地看向周圍。

這兒不是冰藍夜昙的內部,而是廣闊的天地。

雙極樓标志性的東西雙極峰就在眼前。

她回到了雙極樓。

好冷。

看了眼自己的手,還是少女的手,視野依舊是及笄女孩的視野,她還在師姐的夢境世界裏。

為什麽雙極樓會藏在師姐的夢境深處?

沈逆在雙極樓中長大,這兒的路她閉着眼都不會走錯。

可此時她兜了好幾圈,完全沒有找到通往師門的路。

沈逆叉着腰歇會兒。

不會是另一片迷宮吧?

一陣嘆息聲從風雪深處傳來。

是個小娘子的聲音。

隐約有點熟悉感。

沈逆尋着聲音過去,越走越近,在兩座巨石之後發現了一位正在揮鞭修煉的小娘子。

小娘子看上去只有七八歲大,身形瘦小。

一位白發女子站在不遠處,目光如炬,一刻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小娘子長鞭猛掃,體力不支,扭了腳,一下摔在地上。

就在此時,沈逆看清了她的臉。

是師姐,小時候的師姐。

沈逆能記事起,師姐一直都比她年長,教她護她,沉穩內斂。

從來沒見過比自己還小的師姐。

原來邊燼真的有小時候,也有個子一點點,稚嫩可愛的時候。

沈逆被萌得心顫。

好小的師姐,想抱到懷裏欺負。

雖然先前已經猜到了,用鞭子的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威嚴的白發女人,也像師尊。

只是,以往從邊燼嘴裏說出的師尊都是溫和慈祥的。

眼前這白發女人嚴厲到讓人害怕,氣質上有點錯位,還以為是別人。

沒想到,真的是她們。

“起來。”

白發女子的聲音比她無表情的臉還要嚴酷。

即便邊燼受傷了,也不容許她有任何休息的時間。

風雪交加,溫度很低,邊燼頭發和衣服上沾了厚厚一層雪,依舊出了一身的汗。

她明明已經練了很久了。

邊燼沒任何抱怨,撐起身子,繼續練。

沈逆心中萌動的喜悅,被師尊冰冷的言語擊碎。

這麽點大的小孩,能将鞭子舞得碎石穿葉,已經讓沈逆嘆為觀止了,師尊卻還不滿意。

甚至親自動手,單手奪了邊燼的鞭子,揚起狠狠抽在她的後背上。

完全沒有留餘地,将邊燼打跌在雪地裏。

沈逆目光一定,握緊拳頭。

師尊長發披肩白如雪,倦容病态唇無色。

她發色淺,面色更淺,一襲蒼青羅裳,天寒地凍間似與這蒼茫的雪地融為一體。

師尊見邊燼半天沒能站起來,失望地負手望天。

“你這般柔弱,我如何放心将雙極樓交托給你?更不用說這蒼生萬民。”

邊燼唇縫分明有血,擡頭之前硬生生咽回去。

她還未變聲,嗓音不似現在低冷,稚嫩秀氣,像泉水叮咚,說出的話卻讓人難受。

“是徒兒無能,這幾日怠惰了……徒兒定會勤加苦練,不讓師尊失望。”

師尊:“怠惰?可是因為你撿回來的那小孩兒分散了精力?”

沈逆算了一下,師姐比她大七歲,這麽說來,此時的時間點該是剛剛撿回她不久時發生的事。

邊燼遲疑沒答。

師尊道:“耽誤你習武,不能留。是為師替你打發,還是你自己送走?”

邊燼立即道:“不可!阿搖沒有耽誤我習武!是我不小心感染風寒,卧床兩日,身子有些鈍罷了。從今日起,我會延長修煉時間,下次師尊再考校,一定不會失望的!”

師尊淡笑道:“哦?連名字都起好了。阿搖。”

邊燼沒說話,去拾落在地上的鞭子。

師尊垂着銀色的濃睫,從高處睥睨邊燼彎腰時窄窄的後背。

“邊燼,為師逆天悖理将你從死城到雙極樓,供你吃穿,賜你玉璧,教你武藝,你當知曉為師用心良苦。雙極樓從不收廢物,你帶那來路不明的嬰兒進師門,為師已經是網開一面。若你因為照顧她而耽誤煉體,為師不會讓她留下。記住了?”

邊燼擡眸,眼眸裏俱是惶恐。

“徒兒記住了,徒兒一定不負師尊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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