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以吻緘言

第99章  以吻緘言

阿搖……

沈逆像被拖到一艘搖曳的船上, 視野、身體、思緒,一切都在搖晃。

想開口,滿心的疑問想問眼前人, 卻被兇狠的吻堵回。

她不想讓沈逆說話, 不同意她提問, 以吻緘言。

頭暈目眩, 口幹舌燥, 神魂都被掠奪。

沈逆想逃, 被摟着腰強行抱回來, 箍在懷裏。

一只胳膊緊緊鎖住了沈逆的動作,另一只手則扣住她的下巴。

臉被身後人掰回去吻。

腰好痛唇好燙, 渾身都在沸騰地叫嚣。

快要窒息前,沈逆斷斷續續地求饒。

忽然能呼吸了, 深吸一口氣,乍然睜開眼。

睡在她身側的邊燼本來還未醒, 被她這一聲驚醒,立即警惕地起身。

“怎麽了?”

這雙眼,和昨夜幾乎要将她腰箍斷的那雙眼睛重疊, 懼意讓沈逆生生往後躲了一下。

邊燼沒想到她會躲自己,猜測道:

“做噩夢了麽?別怕, 是我。”

邊燼耐心又溫柔的安撫, 讓沈逆後背的冷汗漸漸消了些。

恍惚間真以為昨夜的遭遇是噩夢。

可唇上幹痛發腫, 這是激烈接吻過久導致的。

嘴角也有點痛感。

想到此處,沈逆微微別開臉。

晨間屋內沒有點燈,昏暗掩護着異樣的細節。

與此同時, 沈逆在被子裏的手暗暗壓了一下腰間,皮肉果然有隐痛。

不是夢。

昨晚師姐的另一個意識出現了。

不僅出現, 她還和那個意識做了一些事,做到失控。

昨夜就在這張床上,“師姐”從壓着她再到抱着她,用她最喜歡的姿勢,将她的唇舌口齒,脖子肩頭全都侵占了一遍。

若是現在将寝衣掀開,估計會看到可怖的痕跡。

最後沈逆竟是被吻暈了。

好粗暴的手法,和當年打她十鞭子的感覺相似,又有點不同。

沈逆心口發熱,又是說不上的心虛。

仿佛真像和邊燼之外的人有染。

可她确定,另一個意識也是邊燼,百分百是她。

沈逆不會認錯,無論是貞觀廿二年的邊燼,還是今年之前的她。

那一聲“阿搖”的語氣,和字裏行間讀音的連接和轉換,沈逆聽過無數遍,也曾回味過無數遍,記得一清二楚,旁人說不出那分毫不差的韻味。

所以……

這件事變得玄妙了。

眼前的師姐是與她成了親,共同經歷了貞觀廿二年的深冬與早春,一同步入盛夏的師姐。清冷之心已在她的蓄意靠近和呵護下草長莺飛。

而昨晚的師姐,那氣質和萦繞周身的氛圍,沈逆猜測,她是停留在兩人重逢前的師姐。

或許,還帶着那三年未知的記憶。

與眼前這個被愛意浸染的邊燼相比,那個師姐明顯更冰冷,更強勢逼人。不知因何而生的壓迫感,更讓人心驚膽戰。仿佛獨自走過極其漫長的夜路,滿身藏霜,一言不發。

只能從她灼人眼眸和貪婪的臂彎中,察覺到她沉澱在心裏不為人知的一點點情緒。

她是沈逆記憶裏獨守師門,萬事往心裏藏的雙極樓大師姐。

這樣形容很奇怪,可這“兩人”的區別顯而易見。

昨夜另一個意識的師姐,內心帶着沈逆能清晰感知的高壓。

比眼前的師姐沉默,厚重,而危險。

那份壓力讓沈逆害怕之餘,心上又無法控制地漫過酸澀的溪流,忍不住想要縱容她,讓她得到她想要的。

所以昨夜她對沈逆做任何事,沈逆都沒有半點反抗。

……

猶記昨夜夜半醒來時,看到那個師姐正和未知者聯系。

當時她身子擋住了大半的屏幕,沈逆只看到了四個詞。

失控、黑魔方、進度,甚至還有星河鉻素。

心頭一緊。

把這個師姐先前時不時出現時的所作所為串成一線。

沈逆不安地意識到,身體裏藏着另一個意識是師姐自己的事,不能跟眼前的師姐說。

而且,知道安全詞的另一個師姐,和眼前的師姐記憶必定是單方面相通的。

那個師姐知曉一切,而眼前的師姐甚至不知道她是誰。

此刻另一個師姐一定通過師姐的眼睛,凝視着她們。

另一個師姐的目的究竟為何,暫不可知,不過能确定的是,她在下一場大棋。

沈逆本人,甚至是眼前丢失了記憶的她自己,都是她手中的棋子。

在得知真相前,沈逆不打算輕舉妄動。

沈逆思緒飛轉,露出疲倦的笑容,對邊燼道:

“昨晚,好像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有點不舒服。”

邊燼溫柔地撫了撫她的後腦勺。

“是不是最近進入我的夢境世界太頻繁了?別着急,歇幾日吧,我不想累着你。”

沈逆“唔”了一聲。

她說了謊,可師姐還這麽為她着想,多少有點內疚。

可是,現在要是捅破這層窗戶紙,只怕那個師姐一直謀劃的事要前功盡棄。

沈逆不确定此事牽連會有多廣,師姐布局又有多深,不好冒險。

暫時先觀察。

那個師姐會出現一次,就會出現第二次。

等她再現身,沈逆一定不讓她吻,嘴得留下來說話。

邊燼起床洗漱更衣,見沈逆還坐在床上不動,拿營養液給她。

沈逆強撐着精神,給自己灌了一整瓶營養液。

喝營養液的時候,餘光裏的邊燼正安靜地看着她。

那目光沉靜內斂,只有沈逆能感覺到,注視中還有一份疑慮和審視。

畢竟是同一個人。

這個師姐也很敏感,很危險。

沈逆努力壓抑着心跳,再這樣跳下去,連理模塊會到這個師姐那頭打小報告的。

喝營養液時,沈逆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的內心活動。

感覺叫“這個師姐”或是“那個師姐”的,不太好聽。

既然都是師姐,那就叫“邊師姐”和“燼師姐”吧。

昨晚欺負她的師姐兇兇的,不想她開口問話就把她親暈過去,這般霸道,就叫邊師姐好了。

眼前的師姐疼她又會寵她,溫柔多了,就叫燼師姐。

分配好兩個名字,沈逆心頭還有點熱。邊燼說要去蘭臺,她也打算去城防兜一圈,好讓腦子降降溫。

.

初夏那會兒開始,城防推進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原本以為第一階段落地起碼要到年尾,沒想到眼看秋季将至,已經快要完成了。

有陣子沒見李煽,今日一見,險些沒認出來。

李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一邊猛咳一邊還在現場指揮調撥。

沈逆下意識去看她的手。

李煽手壓在手帕上,捂着嘴,咳完之後随意看了眼手帕,頗為心煩地折起手帕,塞到挂在蹀躞帶上的小包裏。

整個流程很自然,像是會用手的樣子。

李煽應該不是魔種,那就是真的病了。

今日日頭很辣,李煽不放心她昂貴的材料,生怕被貪墨了,硬是跟來盯了一上午,确認所有材料到用在城防上。

一早上她都頂着盛夏的烈日,只喝了一瓶營養液。

沿着石階往下走的時候忽然眼前發白,心裏喚了聲“糟糕”。

這幾日她本來就咳喘不止,寝不安席,若再摔一下,後果不堪設想。

眼前白茫茫的什麽都看不到,全世界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等再能勉強視物,發現自己沒有沿着陡峭的樓梯摔下去,而是坐在臺階上,胳膊被人拽着。

烈日當頭,曬出李煽渾身的冷汗,一聲“謝謝”卡在喉嚨裏,虛弱到說不出口。

等發白的視野終于回歸正常,李煽艱難地擡眸,意外看到了沈逆。

沈逆遞給她一瓶營養液。

李煽接過來,緩慢地喝完,用手背壓了壓頭頂,剛剛說出一個“謝”字,忽然又是一陣猛咳。

沈逆見她後背咳得一直聳動,手慌忙在蹀躞帶上尋找手絹,找了半天也沒能摸到。

沈逆一抽,塞到她手中。

“不用謝,你幫我保守秘密,我拉你一把,算是扯平了。”

李煽捂着嘴,咳嗽漸漸平息。

再次看向沈逆。

這麽熱的天,這女人穿着緋袍頭戴幞頭,一身清清爽爽半點汗都沒出,依舊是她心中的冰壺秋月,冷泠泠的。

李煽知道她說的保守秘密是什麽。

沈逆想要進最高研發署的禁區,還趁她喝醉複制了她的權限,故意留下複制的痕跡,大大方方讓她明白是誰所為。

想讓她憎惡罷了。

李煽發現後,只覺得可笑。

可惜啊,她也沒有進入禁區的權限,沈逆把她看得太重要了。

遺憾的是她毫無用處。

連憎惡的立場都沒有。

之後最高研發署走水,禁區被破,李煽沒有道理不知曉。

聯系她權限複制的事兒,沈逆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迄今為止李渃元也沒有來找沈逆麻煩,說明李煽沒有向李渃元揭發她。

此處只有她們兩人。

比風還沉默。

遠處陰雲之下拔地而起的城防已然看不到頭,堅硬、磅礴而壯闊。像一只鋼鐵之手,護住了脆弱的古都。

李煽知道這宏偉的工程有朝一日會救下無數人。

而這一切,該歸功于誰。

喉嚨裏全是火辣的血腥味,肺部像被熱油烹過。

李煽聲音也變了。

從前如玉石般清脆,如今沙啞幹涸。

“所有的天賦,都需要漫長刻苦的修行,才有覺醒的可能……沈逆,你為何想覺醒天賦?”

以前倒是沒有人問過沈逆這個問題。

即便沒人問過,她回答得也很快,無需思考。

“想讓我在意的人稱心如意。”

李煽長嘆一聲,第一次不顧形象靠在石階上。

疲倦發痛的肢體肆意舒展,驕陽灑在沒有血色的臉龐上,很快蒸發了眼淚。

“這也是我畢生所求。和你不同的是,你能做到,而我,恐怕無能為力了。”

……

曾傾洛重回工程司,這是邊燼的要求。

曾傾洛沒說她和李極具體發生了什麽,可畫坊裏她倆那憎恨中又帶着扭曲的微妙情感,明眼人都能感受得到。

邊燼不想再讓她在外捕殺異獸。

異獸本來就夠危險的了,碰到壞女人更危險。

回到工程司有沈逆照看,邊燼能安心些。

大師姐發話,曾傾洛沒法反駁,只能乖乖回來。

沈逆回到工程司的時候,曾傾洛正在查看工程進度,驚訝地跟沈逆道:

“總監事,第一階段功能基本完工,查漏補缺再測試之後,就可以開始驗收了。好快。”

是啊,沈逆想,永王本人不要命地紮在現場監督,自然快。

回府的時候正好趕上一場急雨。

大顆大顆的雨水打在車頂,悶響接連不斷。

沈逆的指尖緩緩敲在閉合的窗沿邊。

一下,一下。

細微的線索如煙如霧,一縷縷纏在沈逆心頭。

現實宛若邊燼的夢境世界,剝開一層還有一層。

一層深過一層。

……

沈逆連軸轉了一整日,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輕輕推門進屋,見邊燼坐在案前梳頭。

鎏金牡丹紋梳篦劃過發絲,長發如瀑。

邊燼淡淡看了沈逆一眼,收回,沒開口。

沈逆心跳漏了半拍。

沒有任何交流,只是一個眼神沈逆便知,這不是她的結發妻子,而是邊師姐。

沈逆反手将屋門合上:“是你麽?”

她不言不語,專心梳理。

這便是回答了。

沈逆跽坐到她面前,雙臂撐在腿上,心跳還有些過速。

她凝視着師姐垂下的眼眸,問:

“師姐,封印那三年記憶的人,是你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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