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亵渎19

第043章 亵渎19

赫萊近乎摔門而出。

加菲爾德碾碎耳釘的舉動對他無異于一種挑釁, 被迫在別人面前暴露真容,面臨身份暴露風險也令他心情煩躁,夾雜着無措。而他非但不能對加菲爾德做什麽, 還要沉默地接受, 讓一切顯得沒那麽不情願,以此降低加菲爾德對他真實身份的感興趣程度。

事實上,他也的确做不了什麽。聖殿的囚禁令他無一所長,只能在僅有的時間裏增強實力,但在一名大魔法師面前,那點實力還不夠看。

這種超出控制、任人宰割的弱小感令赫萊的情緒繃直拉緊, 如一根緊繃的弦, 一扯就斷。

他已經越來越厭惡他的導師了。

赫萊不喜歡那種陰邪氣質的人, 只要站在那裏, 就能把周圍的氛圍變得古怪陰森。加菲爾德像一條毒蛇, 總是在他身側嘶嘶吐着蛇信,像一頭魔鬼在嘲諷, 讓他想到上一個世界的人和事。

所以除了慣例式的彙報, 赫萊一直避免與加菲爾德碰面,入住法師塔後,他們見面的次數的确很低, 但只要身處法師塔, 被加菲爾德魔力循環包裹的空間裏,不見面也是一種碰面。

自己的情緒起伏太大,過于異常。赫萊也發現了這一點。

放在以往,即便面臨被人玩弄的情況, 他也能在瀕臨崩潰中保持冷靜。可這一回,其實沒有發生大事, 他卻總是暴躁不安,看什麽都不順眼。

或許是因為身體異常的緣故。

——自從上一次對科林動手後,赫萊發現每當自己體力急劇消耗亦或者魔力即将耗盡的時候,身體都會陷入高熱和高度敏感的狀态。這種異變影響了他的情緒,拉扯平靜的心緒生出煩躁。

再有一個原因,可能與他身體上的神紋相關。

每隔幾日,赫萊便會陷入一場難以醒來且難以啓齒的夢境,醒來之後就會發現體表浮現的神紋裏多了很多黑色的陰影。

而那夢境……

赫萊不想承認那是個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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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在哪個世界裏,他的性/欲都很低,近乎于冷感,或許是因為赫萊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任務上,讓他忽視了身體的欲望。有種說法是壓抑的欲望一旦找到出口,便會洶湧澎湃,一發不可收拾。

但那不代表赫萊能接受每隔幾日便做一場春夢!

盡管已經記不清夢中的細節,這種仿佛野獸發情的狀态還是讓他無比羞恥。

那絕對不是自身的緣故。赫萊想。

結合神紋異常,必定是光明神搞得鬼。

兩種異常結合在一起,赫萊迫切地希望快點解決問題。

他已經受夠了現在的狀态,哪怕是以前在聖殿裏失去自由,都沒這樣恐怖。

回到房間,赫萊立刻翻開新取回來的書籍。白橡木制成的書殼異常柔軟,卻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書殼染成鮮豔的紅色,包裹的紙張雪白。

這本古籍珍貴罕見,即便是塔群裏的藏書室都沒有,是加菲爾德從自己的收藏裏扔出來的一本,讓赫萊好好地、仔細地閱讀。

雖然不能知曉作者是誰,但其凝練的措辭,恰到好處的舉例,和富有邏輯的行文都讓赫萊讀得很舒服,盡管許多部分他讀不明白,也不妨礙他繼續閱讀。

“嗷。”餅幹迫不及待地跑出來,跳到圓桌上,乖巧地保持蹲姿,水汪汪的藍眼睛眼巴巴望着赫萊。

“餅幹你個貪吃鬼。遲早要把牙齒吃壞!”赫萊恐吓餅幹,但聰明小狼不為所動,明白一切都是主人虛張聲勢,爪墊拍拍桌子,尾巴一甩一甩。赫萊只能把魔偶制作的餅幹端出來。

剛一上桌,餅幹就迫不及待地埋頭苦吃。

有時候赫萊不得不懷疑自己養的到底是狼,還是一頭小豬。

不過餅幹的出現好歹緩解了些壓抑的情緒,讓赫萊更能清空腦海中繁雜的思緒,全身心投入到閱讀中。

一疊餅幹很快被餅幹吃完,小狼叼着最後一塊餅幹,跳進赫萊的懷裏,小聲地嚼着,在主人溫暖的身體裏舒舒服服躺着。

感覺赫萊的心情有變煩躁的傾向,她就站起來安慰性地舔舔他的臉頰,主動把毛絨絨的尾巴和柔軟的腹部送給赫萊。

雪狼的智力很高,光是窩着,餅幹也覺得無聊,便擡爪抓着桌沿,探出毛絨絨的腦袋,圓溜溜的眼睛盯着書本上的內容,看得津津有味。

“你看得懂嗎?”赫萊笑着揪了下她的耳朵,惹得餅幹甩甩狼頭。

但看餅幹那副認真的樣子,似乎真的很喜歡這本書的內容,赫萊就沒有打擾小狼學者。他也沒有心思再與餅幹玩鬧,随着書本的內容漸深,赫萊有了新的發現。

“神紋、神印或者神痕,乃至于一些三流術士調侃的‘圈地所用的神尿’,其實都指向一種規則産物,也就是神權能的一種表現。”

“通俗的說法,神紋是神眷濃厚者才能擁有的神的青睐。那種說法并不準确,歷史上神眷者數不勝數,濃厚者如聖多格擔任千年教主的也不在少數,但他們體表都沒有神紋。”

“神紋其實是神為心怡情人留下的印痕,以示情人的身份——神當然不是祂的子民或者信徒想象中的純潔無瑕,反而很多欲望澎湃,由于掌握了強大的力量,內心的禁锢反而變少了,恣意揮霍,這種欲望更多體現為情欲。”

看到這裏,赫萊已經想要把書關上丢出去了——寫得完全像個八卦小報上的豔情故事。但這種解讀他頭一回見到,心想說不定之後會有更多角度,便忍耐着看下去。

“神與情人的交相合很少通過□□,更多是靈的融合。每一次融合,情人體表的神紋便會增多,以此反映出神對他的喜愛程度。融合大部分發生在情人理智下沉、靈思上升的時刻,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入夢時分,那時神與人的距離會無限縮短。于是很多情人并不知曉自己受到了神眷,只以為自己做了一場令人面紅耳赤的夢。”

“(凜冬國髒話)!”

看着這完全不成體統的猜測,赫萊氣得臉和脖子發紅,洩憤一般将書殼重重合上。在那之前,他好歹沒有失去理智,想起餅幹還在看,動作迅速地遮住了小狼學者的眼睛。

餅幹很疑惑:“唔?”

赫萊把書推到一邊,忍着憤怒摸摸餅幹的額頭,柔聲說:“那書裏都是壞東西,我們不看了。”

被刺痛的憤怒顯著而持久,赫萊把那本書打入冷宮,一點都不碰,好像裏面有危險的魔鬼,一開書殼就會跳出來咬他一口。但在內心深處,他卻不得不去思考書裏對神紋的解讀。

*

就在赫萊過着兵荒馬亂生活的時候,亞格以北,凜冬國腹地,一座巍峨神聖的大殿之中。

管風琴奏鳴,聖童空靈的歌聲中,殿內的燈火卻很暗淡。披着白布或者灰布的信徒們在陰影中井然有序地站立,簇擁着聖臺上的主教與騎士。

主教加曼一身樸素,手裏捧着金杯,杯中無水,卻彙集了濃厚稠密的光元素。那是神眷之所在,也是神谕之所在。

騎士則披着銀亮的甲胄,單膝跪在臺階上,恭順地低頭,一手搭着神聖長劍。

加曼走到騎士面前,雙手捧着金杯傾瀉,濃稠的光元素淌下,像一條長河般落在亞瑟金燦燦的發頂。熾熱滾燙,灼燒體表,又牽動體內蘊藏的元素活躍起來。

“我們的騎士長,赫萊殿下忠誠的仆人。我主降下旨意,要你前往南國尋找祂的妻子,神妻就在南國腹地亞格之中。”

加曼的聲音拉長,像吟唱歌劇。

“羔羊逃竄,妻子隐匿,他是調皮的,可愛的。作為丈夫,我們能夠放任他玩耍,卻不能放縱他在危險當中。”

信徒們渴望的眼神落在亞瑟身上。

作為神的仆從,他們需要在聖殿中侍奉,不被允許離開北國,因此縱然知曉妻子的去向,也不能尋找,只能忍耐着,靠着過往的思念度日。

騎士長真是個幸運兒,居然得到了神的允許,可以前往亞格。

亞瑟當然是激動的,但想到主教的話,他詢問:“大人,等我找到殿下,是否立刻将他帶回?”

當然要帶回來!

信徒們想。

那可是他們的妻子,是神的妻子,怎麽能在外人肮髒的視線裏生存?那可憐可愛的小羊羔,一定适應不了外界的生活,聖殿是他最好的歸宿。

可加曼卻遲疑了,因為神沒有給那樣的指示。光明神從不會讓信徒無端猜測,祂的旨意中既然沒有帶回的赫萊的命令,那麽就只是找到他,看着他,卻不帶回他。

但這樣的話,無疑會讓期望濃厚的信徒們陷入低落,極端者可能生出對神的質疑,于是加曼沒有正面回答亞瑟的問題,而是重複地讓他令赫萊擺脫危險。

“我知曉了。”

亞瑟起身。

心裏腹诽,這光明神不知道在想什麽,老婆跑了不想着捉回來,祂不要老婆他還想要。

亞瑟對光明神的信仰并不虔誠,因為他信仰的是光明本身,對于神的旨意,他不打算完全遵從——亞瑟已經想好了,等找到了赫萊,他就把抛下他逃走的主人搶回去關起來,他一個人養,誰也不能觊觎。

……

與此同時,星月原野上。

灰發少年背負長劍,獨自一人行走。

一頭半人高的巨狼跟在身後,行走之間骨骼堅硬兇悍,矯健無比。

雪狼不甘寂寞地嚎叫,試圖引出幼年時的玩伴——每每約爾德與赫萊見面,他便會跟在餅幹身後不停歇地跑動,玩耍打鬧,是親密的夥伴。

可現在他已不再是過去那頭矮小的小狼,長成雪原中的霸主,往昔的夥伴卻不見了蹤影。

沒關系的。約爾德想。

我們現在就去找到他們。

其實早在得知赫萊逃跑的時候,他就想追随而去——他是赫萊的追随騎士,當然是主人到了哪裏,他就跟到哪裏。可是因為聖殿橫加阻撓,他的主人有了新的騎士;也因為聖殿的存在,他不能跟随心意追趕赫萊的腳步。

聖殿那群野狗會追蹤他的腳步試圖找到赫萊,而格裏默家族還需要他。

所以約爾德不能離開。

他必須将瘋狂的思念按捺在心底,忍耐住哭嚎落淚的沖動,将自己僞裝得鎮定從容,與聖殿展開漫長的角力。

終于,終于。他可以抛下一切,去追随此生唯一的主人。

約爾德的眼神只會跟着赫萊。

他的主人去哪裏,他就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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