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Helle 10

第117章 Helle 10

沒等貓咪開口, 林蔚接着說:“你其實是男貓用了變聲器吧,我全聽出來了。”

“不是變聲器,肯定也對聲音做過處理。”他的語氣是如此肯定, 仿佛親眼見到過支外體本尊。

狗耳朵嗎?這麽篤定。

冷芳攜不明白他糾結于聲音性別的意義何在。支外體的聲音由鄭白鏡設置, 當時給出的理由是“迷惑仿生人”,雖然作用聊勝于無,好歹能争取出一點時間。

他不在意,鄭白鏡不在意,反倒眼前剛脫離危險的青年在意得不得了,那種口吻, 就好像抓住了冷芳攜的把柄一樣。

“嗯。”冷芳攜淡淡道。

林蔚沖他勾勾手指:“幹嘛不用本音, 多此一舉?”

這個問題其實越界了, 會被認定為“探究身份”的危險行為, 換成另外脾氣暴躁的駭客, 早就跟林蔚一拆而散。脫口而出的瞬間,林蔚就有點後悔, 但面上看不出來, 還是笑吟吟的。

青年有一雙狐貍眼,笑起來時很好看,眼尾一顆淺色的痣将冷芳攜帶回到光線昏暗、酒氣濃郁的酒吧裏, 他想起來, 在佛祖酒吧的那晚,他見過林蔚。

穿着合身侍應生制服的年輕人,從曼妮那裏端走了一杯特調酒,狐貍眼彎起。

林蔚看着貓咪, 也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是那時候的貓。”

他舒展出的手指雖然是白皙的,指節上卻帶着淺色的傷疤, 不怎麽好看,一如林蔚這個人一樣,明明還是上學的年紀,卻已經在酒色場合內如魚得水,做起刀尖舔血的雇傭兵生意。

“我還以為你是太子爺帶來的……”林蔚笑意漸深,“原來你那麽早就在觀察我。怎麽樣?還滿意嗎?”

其實當時完全沒注意林蔚。

瞥見青年的笑臉,冷芳攜隐下這一個美妙的誤會,慢吞吞道:“聊勝于無。沒想到你還是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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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林蔚聳聳肩,“生活所迫。而且我早成年了。”

說話間,忽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外環的天卻還是晴朗的。這是一場太陽雨。

這裏的街道路面凹凸不平,一旦下雨積水就會變成一片地雷區——小心翼翼踩着地磚行走時,總會“噗”得踩中一塊陷下去的地磚,陷入污水中,将鞋灌得透濕。

冷芳攜立刻跳到林蔚的肩膀上,發號施令:“走吧。”

林蔚笑眯眯地:“知道了,貓大爺。”

他沒帶傘,也不想花錢買傘,貓的支外體看起來就造價不菲,雖然不會進水故障,可那身柔順的毛發要是被打濕了,肯定不好看。

想了想,林蔚伸手想把貓攏進懷裏。

冷芳攜掙紮了一下,有力的後腿蹬踹肩膀。

“嘶。”林蔚佯裝疼痛,扯扯嘴角,“好心幫你擋雨還不樂意啊。”

意識到這貓是嫌棄他手上幹涸的血跡,林蔚接了點雨水将凝固的血團化開,在褲子上擦了大半。

現在看起來幹淨許多。

林蔚敞開外套:“進來吧。我不拿這只手碰你。”

貓咪這才甩甩尾巴,安靜地跳入林蔚用手臂圈出的溫暖環境中。

細雨斜飛,林蔚将貓抱緊,外套合攏遮得嚴嚴實實,快步行走間牽扯腰腹的傷口,痛得林蔚皺了下眉頭。

身邊行人匆匆而過,雨不大,除了少數幾位撐起傘來,大部分外環人只是将兜帽一遮。

雨聲漸大,腳邊泥水開始堆積,林蔚快速地走過危險地帶。

街旁,巷口,坐着躺着很多肉/體,有的麻木地望着天空,有的插着腦片片,開了外放,一陣□□的碰撞聲闖入耳廓。

看到他們,會覺得自己的人生跟着沒有指望。

匆匆的,寂寥的,頹敗的,凄涼的街道。

連帶着剛剛被熱血澆過的軀體也寒冷起來,裹着貓的外套攏得更緊,林蔚呼出一口寒氣,下半身已經完全麻木。

或許踩中了水坑吧,他不知道。

忽然,林蔚感到手腕處一陣輕飄飄的癢,像有人拿仿真羽毛輕輕掃過。

是毛絨絨、熱烘烘的貓尾巴下意識圈上來。

明明是鋼澆鐵鑄的支外體,卻擁有比人體更溫暖的溫度。

……

比起雨水漸多、冷意氤氲的室外,開着恒溫系統的公寓內更加溫暖。

然而比起林蔚所處之處,待在室內的三名生物體——楚童、燼、九號,都不覺得有任何暖意,反而泛着淡淡的涼。

這涼意并不猛烈,淡淡的、輕輕的,鑽進血肉骨髓,反而令人難以忍受。

楚童的視線落在輪椅上靠着軟墊,閉目仿佛小憩中的青年身上。

冷芳攜正在使用支外體,他的狀态與熟睡很相似,但意識已經附着在貓軀上去往楚童不知道的地方,徒留一具溫軟的軀殼。

拿出随身攜帶的柔軟毛毯,嚴嚴實實地蓋在青年腿上。

毛毯的紋路是一只蜷縮成一團的貓,楚童當時路過商店,一眼就看中了它。

連夜工作,喉嚨幹癢難受,楚童抵住唇部,低低咳嗽了兩聲。太陽穴陣陣銳痛,像有一把鋼錐一下一下擊打,頭痛欲裂,伴随着低燒。

從出生到現在,楚童第一次體會到生病的難受之處。他的身體健康、強健,很少會遭遇病菌入侵。

現在的病痛,要是去醫院裏檢查,結論大概率是心情低落影響所致。

每隔幾秒鐘,楚童就起身調整毛毯的位置,好像從這樣瑣碎的小工作裏,他能獲取一些安慰。

不斷猜測冷芳攜現在在和誰接觸讓楚童心力交瘁,又無比難堪。他想從容一些,卻因為冷芳攜忽然的斷崖式冷淡而焦躁不安,很難擺出正牌男友的架勢。

盡管不斷安慰自己冷芳攜的忽冷忽熱都是正常的,不能奢求對方像個滿分男友處處都想着自己。

——他只是出去了一趟。

即便如此,心頭還是充斥種種負面情緒。

不清楚男友的去向令楚童像被侵犯領地的Alpha一樣,迫切地想把自己的Omega抓回來築巢。

在輪椅前來回踱步,楚童忍不住走到落地窗觀察外面的街道,企圖從外環人匆匆的背影裏捕捉冷芳攜的痕跡。

雨越來越大。

他想,冷芳攜現在很可能被雨淋濕了,肉墊沾上了污水,變成可憐的濕漉漉的小髒貓。他很有種沖出去找貓的沖動。

這時,不遠處入戶門一陣窸窣的響動。楚童驀地回頭,就見一只貓爪伸進了貓瓣門,随後是标志的貓臉。

冷芳攜輕巧地落地,一身毛發柔軟幹燥,除了幾粒點綴在毛發中的小水珠,看不到任何被淋濕的痕跡。走了幾步,爪墊也幹幹淨淨,看起來像被人好好照顧着。

楚童心頭一沉。

“過來有什麽事?”冷芳攜問他,走到輪椅邊蹲坐下來,閉目的青年睜開眼,那一瞬間波光流轉。

他的語氣平靜淡漠,沒有任何提在外遭遇的意思,楚童的心更沉了,有種自己被劃定為外人的感覺。

“沒別的事。”楚童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溫聲道,“主要是接下來有幾場行動,來問問你的意見。”

快到飯點,楚童自覺離開,換成以往,他肯定無比自然地換上圍裙——楚童最近報了一個線上廚藝班,熱衷于給冷芳攜展示他的學習成果。但這一回,他認為哪怕厚着臉皮留下來,冷芳攜肯定也會直白地讓他離開。

楚童不想鬧得難堪。

出了電梯,他徑直到物業處調取監控,工作人員看他衣冠楚楚,左手的義肢造價不菲,料想是中環出身的精英,根本不敢拒絕,老老實實按照楚童的要求拖動錄像。

時間回到十五分鐘前。

略顯模糊的監控畫面裏,一名衣着時尚寬松的年輕人緩步來到公寓大門前,他胸前鼓鼓囊囊,肉眼可見裝了東西。

站了片刻,他半蹲下來,一只皮毛滑亮的小貓輕躍而出,小步走進公寓裏。年輕人站在門口目送它,好半會兒才離開。

“……好乖的貓!”工作人員忍不住道,“先生,那是您養的嗎?養得真好!”

語氣裏不乏豔羨與向往。

楚童“嗯”了聲,卻心酸的不行,出了物業處,臉上的笑容就隐沒了。

心情如同暴雨時陰沉灰暗的天空,看不見一絲光亮,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楚童慢慢走着,安慰自己,那可能只是冷芳攜一時興起選的玩伴而已。

是他太誇張了,哪怕是親密無間的情侶,也會有各自的好朋友。楚童自己沒有,卻不能要求冷芳攜也跟他一樣。

樓上,冷芳攜旁觀雨珠越來越大,街道上原本還從容的人登時躲進屋檐下。雨天的陰霾給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招牌增添一絲朦胧濾鏡。

無意間瞥見楚童匆匆離去的背影,挺括的身形、行走時利落的衣角,一切顯得鶴立雞群。

楚童沒有打傘,任由雨水打濕風衣,弄亂頭發。

“他現在很難過。”燼坐在輪椅扶手上說。

冷芳攜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燼解釋:“有時候,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情感。”

“以前,我認為這些「我」太脆弱,居然會被人類無聊的情緒左右,受到影響。”哪怕在剖析自己,燼也沒什麽表情。

他頂着駱希聲的殼子,看起來格外不協調。

燼沒有說“但是”,冷芳攜也沒有。

*

雇傭兵行業,最近有一對新組合脫穎而出,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聲名鵲起,吸引了大量人關注。

說是新組合,其實不太恰當,因為裏面的執行人是從前有名的獨行者,對方忽然改性,和一名匿名駭客合作。

許多高高挂在榜單上幾個月無人問津的高難任務全被他們解決,百分百的任務完成度,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的作風讓這個組合備受雇主追捧。

也引起了龐然巨物的關注。

修理完瀕臨報廢的裝備,林蔚接到一個通訊,瞥了一眼,發現是很久沒聯系的教官。

林蔚是方舟集團出身,他的父母、祖輩一直以來都是集團的工作人員,他從出生起就被打下了方舟的烙印。大集團最看重忠誠,最青睐的也是林蔚這一類“集團子弟”。

林蔚從小就接受嚴苛的訓練,作為預備役,為成為下一代掌舵人家臣而努力。在所有預備役裏,他是最出色的那一個。

教官曾經開玩笑說:“臭小子,等你以為成太子爺跟班了,可不要忘記你哥我啊。”

當時林蔚點點頭,他不在意前程,只是跟随父母的期望得過且過地活着。當跟班也不錯,有穩定的錢拿,不至于淪落到出賣器官的地步。

然而後續檢測發現林蔚基因不合格,無法注射藥劑成為基因戰士,方舟傾注的大量資源打了水漂,再加上忽然冒出來的太子爺不接受他們,林蔚被變相放棄。

集團也不要求他有什麽作為了,每個月固定打來一筆錢,包含有父母的榮譽費。林蔚背上巨額債務,是集團資源折合下來的價格,這筆錢他還可以,不還也行,龐大集團不在意挂在身上蝼蟻的行為。

教官對林蔚的态度沒有改變,但因為得訓練新人,忙碌之餘就減少了聯系。

他們上一次通訊是在一年前。

“臭小子,來活了!”接通通訊,教官無比興奮地說,“太子爺松口了,和你一批的預備役,現在都被允許為太子爺做事。這是個大好機會,以你的本事,何愁在太子爺面前露不了臉?林蔚,不用愁前程了!”

他發自內心為林蔚高興:“你盡快收拾東西,好了給我一個訊息,我來接你。咱哥倆都多久沒見過了?你回來,我請你吃頓好的!”

林蔚卻果斷拒絕:“教官,我就不回去了。”

“啊?”教官詫異道,“你發什麽瘋不回去?不回去還能去哪兒?”

“我有合作的搭檔,還有很多待完成的任務,沒時間摻和集團的事。”

教官知道他在雇傭兵行當裏的動向,自然清楚他跟人搭夥幹活,成果還挺不錯。但雇傭兵朝不保夕,風險極大,在他看來,完全比不上在集團裏做事穩當。

教官捏着通訊器,心想林蔚肯定是有怨氣了,畢竟當初傾力培養,卻說放棄就放棄,是個人心裏都不太平。

他把林蔚當半個兒子看待,看不得他因一時的怨恨蹉跎,沒堅持勸說,只道:“唉,你說這事,你不樂意,我也不非要你回來。只是林小子,你就當幫哥一個小忙,就當我出錢雇傭你們成不?”

“太子爺發了瘋要找人,我們這邊騰不出手,又不能怠慢他。你幫着找一找,有線索錢照給,沒線索跟你也沒關系,行不行?”

心想,以林蔚的性格,只要接下任務,那就會百分百用心,再按他便宜兒子的本事,那人就算上天入地也能給挖出來。林蔚不想回去沒關系,他把成果往太子爺桌頭一放,集團不是傻子,怎麽可能不關注這麽優秀的家臣?

林蔚只讓他把資料發過來,沒說同不同意。教官得意一笑,知道林蔚肯定心軟了,利索地把文件扔到通訊界面。

尋人活動持續了一月之久,積累的資料密密麻麻。

鄭說要求集團尋找一位匿名用戶,他/她是位技藝高超的駭客。迄今為止,集團沒找到半點有用的線索,這人就像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又像網絡上的幽靈一樣抓不到頭尾。

只有一長串的戰績說明對方真實存在,不是太子爺的幻想。

駭客出身黎明軍,因而戰績裏有大半是對方舟的行動,戰績列表對方舟人來說,像個恥辱牆。

異軍突起,匿名用戶,駭客,技藝高超……

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怎麽排列怎麽覺得熟悉。

他身邊也有一位這樣的人。

林蔚一哂,笑自己腦洞太大。

貓怎麽可能跟黎明軍有關系?

就當還教官的人情。

他收好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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