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很想你

第4章  ——“我很想你。”

夢裏還是那個人,只是這次換了場景。

她從沒見過那麽美的天,深淺不一的橘和粉大片潑灑在畫布,又像柔軟的花海,幾乎溺斃她。

她變得不像自己,亦或是另一個壓抑的自己,占據絕對掌控地位,強勢主導一切,夢裏那人也是前所未見的嬌柔風情,毫不吝啬打開、舒展,彎折出曼妙的弧線。

這是夢吧?一定是夢。

害怕下一秒就醒來,現實的殘忍狀況無時不在提醒,謝舒毓小心翼翼,克制擁抱,對方熱情相邀,她又忍不住去吻、去尋。

急迫靠近,恐懼失去,兩種矛盾的情緒左右拉扯,越忙越亂,她陷入一片迷霧裏。

下墜,半空中極速下墜,失重感驟然來襲。

謝舒毓驚醒,心跳劇烈,本能啓唇大口呼吸,茫然大睜着眼,許久,魂魄才緩緩歸位。

還沒到春分,這種天氣蓋着棉被睡覺最舒服,謝舒毓卻滿頭滿背的熱汗,心跳平複,她扭頭通過窗簾縫隙透出的光亮判斷時間,不太确定,又摁亮手機屏幕。

不到五點。

重新閉上眼,仰頸緩慢地吞咽,回味。

夢境無法重現,但謝舒毓自認從小天賦異禀,對場景和色彩的把控是與生俱來。

她可以想象。

可這樣會不會有些不禮貌呢?她皺起兩條秀氣的眉毛。

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亂來呀,要不給溫晚打個電話征求下意見。

——“歪?睡了沒。嗷,睡了也沒事,反正你現在已經醒了。嗯,有件事情想跟你溝通一下,就是這會兒我有點那啥,咱倆這麽多年的關系,我那啥一下,你應該不介意吧?”

——“要實在介意,我給你提供個解決思路,你可以那啥一下我,我不介意。”

謝舒毓手掌摁在額頭,給自己逗笑了。

半晌,她撐身坐起,拉開床頭抽屜,從裏頭取出個方盒,小東西确認過電量,洗淨後用酒精棉消毒。

……

溫晚用的同款,左葉分享的鏈接,當時她跟謝舒毓都表現得很矜持。

謝舒毓發了個撓頭表情,她說“這是什麽呀”,許徽音說“你們猜呢”,左葉說“裝雞毛啊”。

左葉推薦,必屬精品,溫晚毫不猶豫下單,到貨實驗過幾次,确實不錯。

她從浴室出來,小東西也順手洗幹淨了,紙巾擦拭過,風筒吹幹水汽才放盒子裏。

回到房間,叉腰站了會兒,借着最後一點亢奮的餘韻,把床上用品全部更換過,塞進洗衣機。

平躺在幹淨柔軟的大床,黑暗中凝視着天花板,溫晚覺得自己瘋了。

真的瘋了。

但不得不說,這玩意比褪黑素管用多了,閉上眼沒醞釀多久,意識自然滑入睡眠。

……

謝舒毓洗完澡,把房間各處犄角旮旯打掃一遍,洗好的床品晾在陽臺,天色已曚曚亮。

左右兩棟樓有人家亮了燈,興許是跟她一樣熬夜,興許是趕早出門上班。

空氣潮濕,涼意浸透衣衫,有清脆鳥鳴自遠方傳來,謝舒毓搓搓胳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她慶幸昨天沒交稿,回床上眯着,等鬧鐘響,關滅後重新設置,給張姐發信息,用半天年假換了一上午的好覺。

長期獨居,享受自由和清靜的同時,也難免會感到傷心寂寞,尤其在經歷過那樣一場隐晦而極致的狂歡之後。

許是因為熬夜,臨睡前,謝舒毓忍不住想,假如有一天她悄悄地死在房子裏,溫晚會為她傷心嗎?

黑夜和白天完全是兩個世界,午飯後抵達編輯部,荒誕的夢境和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及內心那一點小小的悵然若失,被城市的車水馬龍片片碾碎了。

回歸現實,部門會議上,謝舒毓把下周工作重點詳細記錄在冊。

快五點,左葉在群裏艾特,問她收拾好沒。

謝舒毓交了稿子,正在工位摸魚等下班,看到消息才猛地一拍大腿!

時間不夠回宿舍收拾東西,也不能說是做春夢做得忘了形,沉着冷靜別驚慌,謝舒毓手指戳屏幕。

[哎呀,忘了。]

[你豬腦子,這都能忘,昨晚上偷人去了。]左葉怼。

[我偷你個腚。]

謝舒毓頓了頓,又補充說:[沒事,洗漱那些酒店都有。]

[我的腚不是你想偷就能偷的。]

左葉專門把謝舒毓最後一句提出來,引用說:[裝什麽,溫晚能讓你住酒店?]

[我發現你最近真有點欠欠的。]

謝舒毓不置可否,就瞅準人家小腚持續輸出。

[你那兩瓣幹屁股,架火上烤不出二兩油的,送我都不要,倒貼都不要。]

左葉說。

[你給我等着。]

十分鐘後,大廈樓下三人彙合,謝舒毓拉開車門坐上去,跟副駕的許徽音打過招呼,左葉從主駕探身過來,胳膊卡住她脖子,咬牙切齒問:“錯沒錯!”

“錯了錯了。”謝舒毓急拍她手臂求饒。

左葉松手,“慫樣兒。”

謝舒毓躲到一邊,也不着急說些什麽,等車子上路才賤嗖嗖在後面添一句,“可不管你怎麽恐吓威脅,你就是個幹巴巴的癟屁股。”

左葉開車,收拾不了她,問:“那誰屁股大,溫晚屁股大,又翹又圓。”

許徽音回憶,“溫晚确實。”

謝舒毓閉嘴。

左葉在前面悶了會兒,過紅綠燈,冷不丁一句,“也沒啥了不起,可以練的。”

“原來你在意啊。”許徽音扭頭。

“那你在意嗎?”左葉問。

許徽音笑着,“你高興什麽就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老婆真好。”左葉歪了下腦袋,要摸摸,許徽音手已經搭上去。

謝舒毓肘撐窗,反手捂唇,感覺被霸淩了。

結果前後還不到一個小時,在候車大廳,謝舒毓上個衛生間的功夫,兩人就吵架了。

“我都說了,我不要喝白水,就要喝那個酸甜的,你偏不。” 左葉抱怨許徽音不給她買飲料。

許徽音說:“你牙本來就不好,還喝甜的,那些東西全是添加劑,根本不健康。”

“我不喝飲料,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更不可能健康。”左葉有理有據。

“糖分攝入過多,皮膚老化快,還長胖,你不是還要練臀?健身更要控制飲食。”許徽音擰了瓶蓋遞過去,“我給你買了蘇打水,也是甜的,一樣喝。”

“你嫌棄我身材不好。”左葉不接,開始上定義。

謝舒毓站旁邊聽了會兒,喝了口水,感覺不是什麽大事,就沒勸,留意着進站的時間。

許徽音和左葉那邊,當着她面不好翻臉,也不能耍性子直接走人,各自把臉轉向一邊,直到進站上車,還是誰也不理誰。

三人座,本來左葉坐中間,現在換成謝舒毓,許徽音座位靠窗,謝舒毓有心調節氣氛,胳膊肘碰碰,“風景不錯,看,有桃花呢。”

左葉猛一撞謝舒毓大腿,“你別跟她說話。”

謝舒毓還沒來得及張嘴,許徽音不幹了,“她不單是你朋友,也是我朋友,憑什麽不讓她跟我說話。”

“我跟她先認識的!”左葉理直氣壯。

許徽音說:“認識早關系就最好嗎?”

左葉:“當然!”

許徽音:“那你倆怎麽沒在一起。”

左葉:“因為她跟溫晚更早。”

許徽音:“她跟溫晚也沒在一起。”

左葉一時啞口,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無法反駁了?”許徽音挑眉。

“但誰說認識得早就必須在一起,做朋友比做戀人長久,你看她跟溫晚,認識快二十年,還是好得穿一條褲子。”

左葉越說越來勁,“二十年什麽概念,瓷婚了,啥叫瓷,幾百甚至上千度高溫燒制。”

她清清嗓,莫名其妙大佐腔,“中國有句老話,叫真瓷不怕火煉……”

許徽音被逗得花枝亂顫。

謝舒毓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左葉推她一把,“換個位置。”

勢單力薄,謝舒毓還能怎麽辦,換呗。

旁邊兩人和好了,許徽音說:“寶寶對不起啊,我不應該對你那麽苛刻,你的情緒确實更重要,飲料偶爾喝一喝沒關系的,網上專家說了,情緒低落或者缺乏維生素B,就會嗜甜……是我忽略你了。”

“沒有啦——”左葉也跟着順坡下,“你都是為我好嘛,而且你不是已經給我買蘇打水啦,我們約好不吃垃圾食品的。”

謝舒毓莫名哼笑兩聲。

“你笑什麽。”左葉看她。

謝舒毓視線專注在飛馳的窗景,“我媽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說讓我別跟垃圾人玩。”

左葉:“你說誰是垃圾人?”

謝舒毓:“你說誰是垃圾人。”

左葉不怒反笑,“沒事,即便我是垃圾人,也是有女朋友的垃圾人。”

“你別這樣說嘛——”許徽音嬌滴滴的。

忍無可忍,謝舒毓擡屁股走了。

她站在兩節車廂的連接處,感覺到縫隙裏溜進來幾線細細的風,摻着股車裏難以描述的複雜味道。

白球鞋,闊腿牛仔褲,灰色兜帽衛衣,她靠牆站在那,雙手揣兜看着窗外,還像個大學生,這趟出門只背個平時上班挎的素色帆布包,裏面裝了充電寶、身份證,還有紙和唇膏什麽的。

左葉頻繁提到溫晚,這沒什麽,她們這趟出來,本來就是去給溫晚過生日,但因為那個夢,“溫晚”二字,被賦予了一種別樣的柔情缱绻。

春節溫晚沒回家,她們上次見面是去年十二月底,她的生日。

到今年三月底,九十多天。

車程不長,兩個多小時,想見面其實不難,可就是欠缺一個正當的理由,也不确定對方是否想見。

九十天,從隆冬到初春,冰消雪融,萬物發榮滋長,候鳥歸來。

見到溫晚該說點什麽呢。

好久不見。

最近怎麽樣。

還是……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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