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無浪不發騷

第7章  無浪不發騷

——“女人美麗的身體。”

城市夜景,科技與文明的光亮彙聚成河,車窗外熠熠流淌,謝舒毓口中無聲反複咀嚼,內心充斥着人類最為原始的欲望。

理解理解,她特別能理解,也沒有過分譴責自己。

她是個俗人,俗到不能再俗,吃喝玩樂,沉迷美色。可那個人怎麽會是溫晚。

車內封閉空間,溫晚在主駕位,觸手可及,卻咫尺天涯。

她們是最好的朋友,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她們的關系牢不可破,是彼此最為堅固的後盾,避風的港灣,入眠時深擁的“阿貝貝”,都深度迷戀那份溫暖及柔軟。

謝舒毓強迫自己停止腦海中龌龊的想法,可溫晚就在身邊,她根本做不到。

思緒的開端像一根毛線頭,起床就被她落在家裏,她身上那件破毛衣已經拆到胸口,将要原形畢露。

話題早就扯到十萬八千裏外,三人滔滔不絕,電影、娛樂新聞,小區業主群裏的刺激八卦,她們什麽都能聊。

只有她,做賊心虛,抱着‘女人美麗的身體’盤啊盤,反思自己究竟是哪裏露出破綻。

“想什麽呢?”溫晚看向身側。

“想你呗。”左葉是接話王。

謝舒毓不置可否,只笑了下,在車窗裏看見自己單邊的酒窩。

上初中後,她開始在報刊亭買少女雜志,她始終記得,其中一冊,那期專欄是分析人臉上的酒窩。

說兩邊有酒窩的人,桃花運很旺,只要用心經營,有情人80%能成眷屬。然而單邊酒窩的人,卻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常常陷入愛情困局,無法自拔。

也許是種心理暗示,之後謝舒毓相當謹慎,為避免陷入愛情困局,一旦出現些微單相思苗頭,立即扼殺在萌芽階段。

但有句老話,叫殺不死的只會讓它更強大。

開門暴擊,這次直接給她上了盤限制級。

現在她也做雜志,知道少女雜志上那些所謂知識,都是網上複制粘貼,出處不詳,完全胡編亂造。

但還有句老話,叫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都是命安排。

溫晚訂的中餐館在市區一處山體公園附近,曲折游廊,小橋流水,頗具古意,晚七點到九點,還有說書和評彈表演。

環境越好,翻臺率越低,菜當然也越貴,左葉掃碼看了眼菜單,險些吓一跟頭,直言道:“這頓不用A吧?”

她大拇指往後一戳,“不然我可走了,吃路邊攤去。”

“當然不用。”溫晚端起茶杯,淺抿一口,“每年生日都辛苦你們大老遠過來,我當然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溫大小姐嘛,曾經的縣城公主,大家并不為她錢包過分擔憂,樂得享受。

飯桌很大,四個人坐還是顯得有點空,左葉和許徽音緊挨着,車上那番挑撥離間沒有奏效。

謝舒毓故意磨蹭,最後一個落座,跟溫晚隔着桌。

溫晚瞟她一眼,夜間光線不佳,她側臉看向前方舞臺,臉部輪廓優越,只是碎發遮住了眼,情緒難辨。

點完菜,溫晚再擡起頭,謝舒毓竟然坐到她身邊。

小驚喜,溫晚眼神問詢,幹嘛?

謝舒毓沒有接收訊號,只是擔心自己刻意的疏遠,反而暴露心事。

但她很快就後悔了。鼻端飄來熟悉的幽香,她腦海中出現七個大字——女人美麗的身體。

她假裝心無旁骛看舞臺,座位角度卻完全把溫晚框進視線,她很難不注意溫晚。

每天加班,那麽辛苦,長發依舊濃密順滑,不燙不染,天然光澤的黑色,像一塊上好的絲綢。

于是忍不住,伸手撫摸。

溫晚回頭,“嗯?”

“你頭發真好。”謝舒毓不敢想象自己這個笑有多難看,她嘴皮緊繃,幾乎裂開。

“喝點水。”溫晚給她倒了茶。

謝舒毓乖乖接過,喝完整杯。

溫晚視線定格在她顏色粉嫩潤澤的嘴唇,看起來好好親。

沒見面的時候,心裏好多話想對她說,夜裏翻來覆去睡不着。

真見了,又覺得都不重要,見到她就很滿足。

“最近怎麽樣。”溫晚先開口。

謝舒毓仔細想了想,“跟從前一樣。”

她不是個能藏事的人,還特別依賴朋友,連下樓取快遞看到只竹節蟲也要拍照發群裏。真遇見什麽事,當時就說了,不會等到現在。

雖然大多時候,群裏她們都是各說各話,只顧發洩,但令人感到驚喜的是,那些事件細節會在某次聊天時不經意帶出。

原來她們都很認真看過,記得。

跟謝舒毓相比,溫晚心思更重,不顯山不露水。

她有心拉進關系,找個人來罵,至少她個人與人增進關系,是通過尋找共同敵人進行辱罵。

她想罵傅明玮,又不願把時間和情緒浪費在毫不相幹的人身上,她們好久才見一次,不舍破壞氣氛。

“哦對了,我上周遇見幹媽了。”謝舒毓想起來。

她的幹媽就是溫晚親媽,高一那年認的。

溫晚說知道,“你當時就說了,我媽也跟我說了。”

謝舒毓點頭,“還是那些話,讓我勸你回家,說家裏需要你,都那麽多年了,別賭氣了。”

“我跟誰賭氣啊。”溫晚這句其實是問謝舒毓。

她是獨生女,家中一向受寵,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誰能攔得住她,需要賭氣嗎?

謝舒毓說“我不知道啊”,她抓抓臉蛋,“我不在你家住已經很久了,不知道你為什麽跟家裏賭氣。”

溫晚意味不明笑了聲。

你當然不知道,你知道什麽?連我媽都不知道,只是拿我沒奈何。

那句之後,二人沉默,言語的空白把空間無限放大,距離加倍拉長。

溫晚起身,本想挨去左葉和許徽音身邊,結果兩人又吵起來,原因是左葉偷偷掃碼點飲料。

許徽音:“你不知道自己有蛀牙嗎?牙齒是不可再生的,補牙很貴,人還受罪。你為什麽總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跟你說過多少遍,那些飲料裏全是添加劑,桌上已經有茶水了。”

左葉:“茶水是苦的。”

許徽音:“那你喝白水,你甚至可以喝冰水,行不行。”

左葉:“我不喜歡白水的味道。”

許徽音:那喝茶水。”

左葉:“茶水是苦的。”

許徽音:“那喝白水。”

左葉:“白水沒味道。”

……

對話陷入死循環。

許徽音偏過臉,厭煩至極,左葉歪斜躺坐在椅,一臉了無生趣。

溫晚這幾年跟她們相處不多,頓覺棘手,下意識望向謝舒毓。

謝舒毓嘆了口氣,到底是向着左葉,跟許徽音說:“快到小碗生日,大家出來玩嘛,就讓她喝一點,預支一部分,好不好?”

許徽音不理。

謝舒毓也不尴尬,倒了杯茶送去左葉唇邊,“你嘗嘗,其實茶水很香的,苦後回甘,你老喝甜的,真得當心,糖尿病治不好的。”

左葉死魚一般僵硬轉動眼珠,“你剛跟她說,讓我喝飲料,現在又讓我喝茶,你到底哪頭的。”

“我哪頭都不占,只是希望你們好。”謝舒毓一臉老成,“感情就是互相謙讓,互相妥協嘛。”

菜還沒上,服務生先把飲料送過來,謝舒毓說“這樣吧”,擰開瓶蓋,飲料和茶各倒一杯,擱在兩人面前。

“來交個杯,事情就過去,出來玩咱們高高興興的,別掃興,也盡量別吵架,好不好?”

“看在你跟小碗的面子上。”許徽音說。

她先遞了臺階,左葉琢磨會兒,點點頭,飛快端起那杯飲料,确保交杯時甜水能送進自己肚裏。

許徽音氣得拍桌,“你看她,你們看她,什麽德行!”

“沒事沒事,就限這幾天,讓她喝吧,喝吧喝吧。”謝舒毓勸。

交杯完畢,許徽音換了位置,去溫晚身邊,溫晚建議說:“要不吃完飯去唱K吧,機會難得,來一首《玫瑰花的葬禮》,我們追憶青春。”

她不懂怎麽勸人,但酒精一定能發揮作用,到時候兩人喝得稀裏糊塗,旁邊人再好言勸幾句,回去囫囵睡一覺,第二天醒來定能和好如初。

提議蠻好,全票通過,溫晚立即定了包廂,飯後驅車前往。

到這種時候,飲料算什麽,直接上酒,對瓶就吹,喝死拉倒。

溫晚在點歌,幾人拿手曲目,她都了然于胸。

“我這裏有胃藥。”許徽音拉開小包往外掏,“誰要不舒服,立即跟我說。”

頓了頓又補充,“還有沒味道的白水,專門用來吃藥的。”

左葉提了酒挨去謝舒毓身邊,“看吧,老媽子,煩得要死。”

許徽音聽見了,“你可以不滿意我,到時候別找我哭就是。”

“沒事,我們不勸酒。”謝舒毓說。

她有時候覺得太可怕了,談戀愛真的太可怕了,整天吵不完的架,後來轉念一想,她跟溫晚也是常常在吵,生悶氣,罵髒話,冷戰,最後又和好。

左葉和許徽音起初還僵着,玩了會兒骰子,緩和不少,能好好說話了。

謝舒毓放下心,找話筒正要跟溫晚合唱,溫晚坐在高腳椅上,朝她使了個眼色。

“嗯?”謝舒毓回頭。

左葉坐在轉角沙發,許徽音坐在她大腿,兩人正抱着啃,那叫一個忘我。

謝舒毓捏着話筒站在那,電視屏色彩變幻,光怪陸離,她的臉忽明忽暗,表情精彩。

她說什麽來着,無風不起浪,無浪不發騷,那個夢不是毫無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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