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她沒資格
第73章 她沒資格
跟謝舒毓。她的發小, 閨蜜,至親摯友,床伴, 愛人……
總之, 這世間一切代表親密關系的漢語詞組都可以完美套用的那個人, 謝舒毓。
她們分手,或者說被甩更為準确的第一個工作日,溫晚加班到淩晨兩點。
在桌子底下。
她的喪心病狂整個傅氏出了名的,部門員工私下拉群吐槽是常事,但因為她足夠大方, 經常請下午茶, 其實人緣不錯。
甚至還有人替她找補,誇她真性情,羨慕她穩定的精神內核。
有瘋當場發, 從來不內耗,這又怎麽不算是一種穩定呢。
溫晚知道別人都是怎麽議論她的,她不在乎。
真正在乎別人眼光的人,是不會輕易發瘋的, 她們時刻守衛好自己眼前那一畝三分地。
人大致分為兩只,下雨的時候, 躲在屋檐下, 或是沖到雨裏去。
除了上衛生間和面見客戶,溫晚一整天待在桌下,辦公室玻璃牆邊挂的百葉窗也懶得拉, 随便大家參觀。
其實她是個很聰明的人, 一早就告訴大家,她失戀了, 所以無論她言行多麽令人匪夷所思,衆人都表示理解。
失戀的人,情緒上頭幹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都正常。
唯一的不正常,是加班。
——“我見過下跪扇巴掌的,割腕自殺的,上天臺嚷嚷着要跳樓的,就是沒見過加班的。”
溫晚只是不想回到那間冷冰冰的房子裏去。
沒活幹她就打游戲,一玩好幾個小時,玩得頭昏腦漲。
連跪五把,身心極度受損,忍住砸手機的沖動,長舒一口氣,拇指滑動屏幕,溫晚退出界面,打開聊天框。
已經過了零點,上一條消息是昨天早上十一點。
謝舒毓先是發了個問號,表示疑惑,接下來是省略號,她很無語。
緊接着,有電話打來。
溫晚起先打算賭氣不接,但她轉念一想,謝舒毓肯定不會再給她打第二個,只能很不服氣按下接聽。
“你沒事吧。”謝舒毓說,語氣淡淡的,一點也不擔心她出事。
“我已經死了,現在跟你說話的是我的魂魄。”溫晚當時這樣回答。
一個情緒多變,喜怒都表露無遺,有點神經質的雙魚女人。
謝舒毓早就習以為常,根本懶得接茬,直接跳過。
“快中午了,去吃飯吧,我也要吃飯了。”
溫晚在聽到謝舒毓聲音的瞬間,瘋病就康複大半。
她試圖找回一些愛的證明,“所以你還是關心我的,對吧,只是剛才在忙。”
“以後工作時間,少打電話。”
謝舒毓說:“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先不聊了。”
溫晚在電話挂斷後傷心掉了幾顆眼淚,到現在,她沒主動找過謝舒毓一次,謝舒毓也沒找她。
快三點了,再不睡覺,搞不好真出人命,溫晚從桌下爬出,下樓開車回家。
洗完澡躺進被窩,快四點,她睡不着,思前想後,掙紮許久,還是忍不住給謝舒毓打電話。
那邊迷迷糊糊接起來,起先不說話,過了幾秒,窸窣一陣響,應該是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罵她。
“溫晚,你能不能成熟一點,看看現在幾點了,你不安生就不給別人安生是嗎?我上輩子欠你的怎麽着。求你,別再變着法折磨我,折磨自己了,求放過。”
霎時淚湧,溫晚哭喊着回:“是你說可以一直幼稚,一直做自己的,現在你又讓我成熟,我到底要怎麽樣嘛!”
她感覺委屈極了,“我加班到兩點,我才剛回家,我想你啊,你一天都不理我,就算是朋友,也沒有你這樣做朋友的。”
“你加班是你自願加班,沒人逼着你,就跟你自願一個人留在那裏一樣。既然有所選擇,就要承擔後果,這沒什麽好抱怨的,誰痛苦誰改變。”
謝舒毓告訴她,普通朋友就是這樣的,“邊界感,懂嗎?”
溫晚搖頭,“我不懂。”
“你再繼續這樣騷擾我,那只能絕交了。”
謝舒毓說:“既然你掌握不了分寸,那就幹脆不要掌握。”
溫晚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謝舒毓嘴裏能說出來的話。
“你怎麽能這樣對我,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那你是怎麽對我的?”謝舒毓反問。
溫晚啞口無言。
“說啊!”謝舒毓吼了她一聲。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溫晚氣憤挂斷。
之後開始哭,眼淚無窮無盡,直到精疲力盡,睡着。
第二天中午,在公司樓下的西餐廳吃東西,溫晚又好了,繼續給謝舒毓發消息,配上圖片。
[烤羊排,嘻嘻,真好吃。]
沒事人一樣。
謝舒毓把烏玫夾到她碗裏的雞小腿夾回去,“我不喜歡。”
放下筷子,她回複溫晚消息:[多吃點。]
像彈簧,溫晚給她什麽,她就回饋什麽。
烏玫被拒,樣子有點難過,“為什麽啊。”
“我不喜歡給人給我夾菜。”謝舒毓補充。
“我的筷子沒有吃過。”烏玫小聲解釋。
謝舒毓搖頭,“不是因為這個。”
只有溫晚知道是因為什麽,所以大多時候直接喂到她嘴裏。
[對不起,昨天不應該那麽晚還打擾你。]
[我以後會盡量管好自己。]
[做一個好女人。]
謝舒毓看到最後一句,實在沒忍住笑。
睡眠有神奇的修複能力,也可能那通電話讓她結結實實出了口惡氣。
罵完扔了手機,很快就睡着。
烏玫坐在對面瞄了眼謝舒毓手機屏,“上次,我看學姐冒雨回來,在門前嘔吐,其實我心裏一直有件事,想跟學姐說。”
謝舒毓給溫晚回了個“加油”表情,鼓勵她朝向好女人方向繼續前進,手機熄屏揣兜,“嗯”一聲,擡頭,示意烏玫繼續。
“就是,我有個大學室友,也是跟學姐差不多的症狀……”
松開吃飯的小勺,烏玫緊張捏了一下拳,“就是,學姐你要不要看下心理醫生啊。”
“哦,這個啊。”
謝舒毓先是感謝了她的好意,然後表示自己沒關系的。
首先看心理醫生需要花費很多的錢,她現在有房貸了,不想增加一筆額外的花銷。
其次,吃藥可能會影響到她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她的職業太過依賴靈感,藥物可能會麻痹神經,剝奪她的創作能力。
為什麽一定要把此類精神問題都歸結為疾病呢,換個思路,就看作上天的恩賜吧。
“其實每次我跟小碗吵完架,都靈感大爆發,工作特別起勁。”
謝舒毓想起溫晚,還是很開心,唇邊小酒窩咕嚕直冒泡。
有一點難過,是難過她們分開了。
“在她身邊的時候,我什麽也不想做,只想跟她膩在一起。”
之前五一假期,回老家,她本來給自己安排了一堆工作,溫晚到來以後,她們整天無所事事,東游西逛。
“有病就有病,沒什麽大不了。”謝舒毓坦然接受。
最近溫晚一系列表現,她看在眼裏,對方顯然沒比她正常多少。
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腦子多多少少有點毛病。
她給那些外表類似人類的家夥畫上鳥的翅膀,魚的腦袋,松鼠的尾巴……
大家都變得可愛起來。
溫晚是一只漂亮的三花貓,柔軟的皮毛和鋒利的爪子共存,會湊到人耳邊“呼嚕呼嚕”,也會莫名其妙擡手給你兩巴掌。
貓是純肉食動物。
小羊排吃完,不夠,溫晚又要了一份,吃到最後有點膩,她打包,準備晚上帶回家繼續吃。
“空氣炸鍋,誰沒有啊,我也有,哼。”她自言自語,自得其樂。
沙拉裏面的蝦仁挑幹淨,喝了口檸檬水漱口,她結賬提着打包盒走出餐廳。
天灰蒙蒙的,可能要下雨,太陽還沒有完全被烏雲遮蓋,留下一條蜿蜒的金邊。
溫晚仰起臉,大廈五十多層,站在樓下看,像孫悟空的金箍棒,幾乎把天都捅穿。
溫晚突然很想去樓頂看看。
她拎着小皮包和打包盒,進電梯習慣性輸入公司樓層,反應過來後取消,重新輸入頂層。
令人感到意外,頂層居然有家咖啡廳。
真正露天的樓頂無法抵達,溫晚在這家名叫“雲中咖啡廳”的小店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
可即便已經抵達頂層,周圍還是有很多比她目前所在的大廈更高的大廈阻擋視野。
倒也不算全無收獲。
天下起太陽雨,嘩啦啦,遠處是一片混沌的金芒,近處雨滴像迷路的小鳥吧唧撞在玻璃,一下就撞得暈乎乎,貼窗緩緩滑落。
“喂!”溫晚貼近,笑起來,她在跟別人看不到的小精靈對話。
“這裏一點也不好玩,真的,別來了。”
店裏的咖啡味變得好苦好苦,雨停的時候,溫晚下樓回公司。
她桌下那片小小的游樂場仍維持原狀,她還是縮到桌底下去,坐在靠枕,抱着筆電寫了封郵件發給市場部總經理,也就是傅明玮。
傅明玮看到郵件立馬給她打電話,她沒接,他快馬加鞭趕到辦公室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其實昨天晚上,溫晚就把所有的交接工作準備好。
她這樣當然不符合規定,但她從來不是會認真按照章程執行的乖寶寶。
第二天早上九點,溫晚蹲在《科學與自然》雜志社樓下花壇邊吃雞蛋灌餅,等到十點,也沒等到謝舒毓來上班。
猜想謝舒毓比她早個十幾分鐘到雜志社,她忍住不打電話,想制造一個驚喜。
傻乎乎在樓下站着,七八月的太陽大清早就曬得不得了,她腦袋暈乎乎的,快中午才想起轉移到樹下。
溫晚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好二,要裝可憐的話,人都不在現場,裝給誰看。
但至少她心裏能踏實點。
那天,溫晚從早上九點,一直等到下午五點,雜志社下班,陸續有人走出,她擡頭打起精神,夢裏那個模糊的影子,終于凝出實體。
只是她身邊已經有人陪了。
一個習慣性低頭看路,雙手插兜,好冷酷,另一個,因身高差距走路的時候輕巧墊着腳尖,青春的馬尾辮在腦後一晃一晃,不時擡眼,往旁邊偷瞟。
逐漸模糊的視線裏,謝舒毓停在路中間,從随身的帆布包裏取出一把折疊傘,“砰”地撐開。
溫晚認得那把傘,是她買給謝舒毓的。
都好多年了。
撐傘的還是從前那個,跟她一起躲在傘下的,卻是別人。
強烈的獨占欲無聲反複絞碾,溫晚起先感到憤怒,幾乎要立即沖上去質問,繼而想到謝舒毓已經跟她分手。
她沒資格。
她們的城市正在下雨,夏季天氣變化無常,溫晚分不清是雨滴還是什麽,濕漉漉爬滿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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