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新隊友·小黑

第34章  新隊友·小黑。

‖晉。江文學城獨發‖

*

夜幕降臨時, 葉孤鴻身上的鞭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他本人和王憐花都很驚愕，面面相觑, 誰也沒有立刻開口。

王憐花死死盯着葉孤鴻, 一副恨不得扒開他衣裳看遍全身的樣子。

葉孤鴻忍不住攏攏衣襟，王憐花回神，抛給他一個滿是無語的嫌棄眼神。

阿爸入深山後遲遲不歸, 王憐花就算想找他也沒地兒去找，想了想，王憐花問葉孤鴻：“你給詹二的路線好走嗎？”

葉孤鴻道：“四肢齊全就能走。”

王憐花若有所思：“那他們此時應當在山下了。”

……

并沒有。

詹二萬萬沒想到，他在山裏能迷路。天色已黑, 方向難辨，月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灑下，冰冷稀碎，就像詹二此刻的心情一般。

一點紅在詹二剛有迷路跡象時便冒了出來，和大吃一驚的詹二面面相觑。詹二對一點紅被自己帶到溝裏一事并不覺得過意不去, 只覺得慶幸——還好不是自己一個人迷路。

“還好有你。”詹二忍不住感慨。

“真正的程冠在哪裏？”一點紅言簡意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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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二發現, 他和一點紅聊不下去，這人張口閉口就是程冠，将任務看得很重。

“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能抛開立場，聊點更有意義的事麽？”

詹二的年紀比一點紅大, 性格随意，左右主人不在身邊，一點紅想殺主人也只能想一想, 不如探探一點紅的底細。

一點紅表情冷淡：“我同你沒什麽好聊的。”

詹二笑了一下：“我有很多想說的……比如，你身上的傷究竟是怎麽回事。就算好轉也不帶這麽快的, 阿爸給你喝的藥是不是有奇效？”

一點紅凝視着他。

詹二神色淡定。

在與阿爸分別的七日內，詹二回到宅院後便更加仔細地詢問與阿爸近距離接觸兩日的仆人們。

他們對部分事情的記憶毫無印象，但仍記得一夜過後院中忽然多出一個受傷的客人、阿爸在後廚為他熬藥，有人去給那位客人送飯，知道那客人傷勢不輕，面色蒼白。

這位客人自然是一點紅。

詹二仔細回想他見到的一點紅，應對那些來勢洶洶的莊子護衛時，一點紅并無逞強的樣子——看不出他受了傷。

時隔七日在幽靈山莊相見，詹二小心觀察，斷定一點紅已經痊愈。

詹二不覺得自己能從阿爸那裏知道有用消息，但一點紅可以告訴他。

一點紅從詹二眼底看到了野心。

面對未知存在，恐懼之後有可能逃避，也有可能将其制伏、掌控在自己手中。

一點紅淡淡道：“你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程冠’？”

詹二道：“為主人，也是為我自己。”

如此忠心，一點紅很難共情，但他見過不少和詹二一樣的人，沒有多言，雙手挽袖，布滿陳舊疤痕的雙臂展露在隐隐綽綽的月光之下。

作為一個自幼接受殺手訓練的專業殺手，一點紅身上的傷疤只多不少，只是詹二目睹的只有舊疤而無新傷，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我之前被…召喚和那些護衛交手時并未受傷，這你是知道的。”

一點紅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臂，那裏确确實實有被阿爸砸出來的淤傷、甩出來的鞭傷，“我去殺程冠的那天他将我重傷，吹了一整夜的風，第二天還得了風寒，他端了一碗極難喝的藥，特別難喝，像毒藥，我喝的時候以為他是打算滅口……但在你和倪一來之前，我發現我的狀态好了不少，從那院子離開之後，我身上的傷便逐漸愈合，大概一個晚上，再次遇見阿爸之前我的傷勢幾乎徹底痊愈。”

詹二眼神閃爍。

一點紅将衣袖拉了下來，又道：“我最初也很震驚，在我被迫和他手牽手來見你之前，我同他還有交手，被他重傷……他又喂了我藥，效果驚人。”

詹二忍不住道：“你倒很會瞞。”

因為一點紅從始至終都很冷靜，他們都忽視了一點紅其實應該是重傷狀态的事實，甚至沒有想到他曾喝過阿爸熬的藥。

一點紅一直語氣淡淡，這會兒卻仿佛笑了一聲：“他大可以直接殺了我，卻叫我做隊友……總的來說，我二人無冤無仇，我又何必多說他的事情。”

詹二同樣難以理解一點紅的選擇。

他隐隐覺得，一點紅好像不是很讨厭莫名其妙成為阿爸的隊友這回事。

也對，隊友比跑腿小弟高級多了。

詹二有點酸，他為主人做事高低是個心腹管事，手下也有好幾個人，在阿爸這兒卻淪落到跑腿小弟，這隊內分級究竟是憑借什麽作為依據的？

他嘆了口氣，擡眼望向四周，萬籁俱寂，只有枝葉在風中合奏。

“看來咱們只能等到天亮了。”詹二抖着手中的圖紙，結束了有關阿爸的對話，“葉孤鴻……他長得和西門吹雪一樣正氣凜然，沒想到也會做這麽陰險的事。”

一點紅對此保持沉默。

有一種可能，不是葉孤鴻陰險，而是因為詹二不會看圖……

沉默之中，寂靜深林中隐隐約約傳來草葉被壓過的聲音，窸窸窣窣，愈來愈近，聲音愈來愈大……

一點紅和詹二靠近，警惕又防備地看向黑暗深處。

聲音的主人在片刻後現身，影影綽綽的樹蔭中有一龐然大物的輪廓若隐若現，碎銀般的月光灑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有兩點精光在陰影中閃爍，光影明滅，像是野獸的雙瞳。

一點紅總覺得這野獸的眼間距太大了一些。

下一秒，野獸從林蔭中現出身形，一點紅與詹二面色驟變，僵在原地，吃驚地看着這一龐然大物——泛着冰冷光澤的鱗片、毫無感情的血色雙眼、針一樣尖細的黑色豎瞳、血盆大口中鮮紅的蛇信、尖利的牙齒——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赫然是一條頭有半丈寬的黑色大蛇。

葉孤鴻知道山裏有這種東西嗎？如果他知道的話可真是個奸詐小人啊啊啊啊啊！！！

詹二在心裏尖叫。

待兩人緩過神，轉身要跑時，黑暗中傳來熟悉的清冷聲音。

“找到你們了。”

這是阿爸的聲音。

兩人腳步頓住，驚疑不定地回頭，腦海中同時冒出一個想法：原來阿爸是蛇妖？

阿爸不是蛇妖，阿爸只是帶着自己剛收的隊友來完成支線任務——尋找迷路的隊友。

玩家A操縱阿爸從小黑蛇頭頂跳下，已經有了小鯊魚和小章魚的例子在先，小黑蛇一點也不讓人意外，雖然玩家A最初想着會在山裏遇見老虎或狼之類的動物隊友……嗯，小黑蛇也很不錯。

動物隊友的脾氣都很好，似乎天然對主角阿爸懷有善意，玩家A對這方面的設定很滿意。

【一點紅：……阿爸，它、它是……？】

【面對一點紅的疑問，你鄭重地向他介紹了新的隊友“小黑”。作為隊長，你希望隊友們能和諧友好的相處。小黑的外表确實有幾分可怖，但你清楚地知道小黑冷酷外表下柔軟的內心，你不能讓小黑被誤會。】

【一點紅對你的說法勉強表示了接受。】

【詹二：……………………阿爸，它吃什麽？】

【阿爸：不吃人。】

【詹二對你的回答勉強表示了接受。】

【來日方長，你覺得你的隊員與跑腿小弟遲早會接受跑腿小弟。】

【你們回到了幽靈山莊。】

【小黑：@##%$*￥（阿爸阿爸，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歡，就不進去啦，你明天還要找我來玩啊。）】

【阿爸：好。】

……

“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王憐花手裏端着茶盞，腦海裏反複播放阿爸站在大黑蛇身邊的景象。

他時不時地會打開隊伍面板瞧一眼，乍見隊友裏多了個小黑，他以為又是個倒黴蛋——誰知道阿爸帶着兩個迷路的真倒黴蛋回來時身後跟着的是一條大黑蛇！

那條蛇哪裏看起來小了！？

詹二一路上都提心吊膽，生怕被大黑蛇一口吞掉，聞言抖抖索索道：“我怎麽知道，我一開始還以為那條蛇是阿爸真身，以為他是個蛇妖……”

世間确實有種種神鬼異聞流傳，相關書籍記載多不勝數，逢年過節也有拜神祭祀的活動，但親眼目睹和耳聞随波逐流完全不是一回事……阿爸好歹有個人形，那條大蛇可是實打實的大黑蛇，雙瞳如血，那樣一個龐然大物僅僅是看着便令人心頭發緊。

葉孤鴻呆愣地看着隊伍面板，老刀把子可能徹底沒有奪回幽靈山莊的希望了。他道：“小黑是一條大黑蛇……那小鯊魚和小章魚……”

衆人一頓，表情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小黑不小，那“小鯊魚”和“小章魚”恐怕也稱不上小。

詹二的聲音還在顫抖：“如果真要死，我可不想葬身蛇肚魚腹。”

王憐花道：“你就不能說點好話？他要用你喂蛇早喂了，不會帶你回來。”

一點紅道：“……阿爸說過，小黑不吃人。”

詹二看他二人，就算這話只是為安自己的心，他也很敬佩他們能如此淡定。

“年少出英雄。”詹二往王憐花那邊靠了靠，“佩服佩服。”

王憐花毫不留情地挪開。一開始的不淡定過後，他便很快恢複了冷靜，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阿爸想做什麽不必拖延，否則不會在回山莊後直接找一個房間歇息。

他瞥了眼一點紅，叫葉孤鴻拉開自己的衣袖，随後詢問一點紅的情況。

一點紅并不意外，将他對詹二說過的話重複一遍，向王憐花展示了自己只有陳舊疤痕的雙臂。

衆人沉默不語。

詹二作為一個十分識相的機靈鬼，在這一刻終于對自己有了明确的認知，別說利用阿爸，他能在阿爸手下保住小命就很不錯了。

*

【來自隊友·小鯊魚的信：阿爸隊長……你好像有了很多新隊友，小鯊魚有點難過，不要忘了我呀。我真的好想阿爸你啊。】

【來自隊友·小章魚的信：小鯊魚最近不太高興，我也不高興，如果你能讓小鯊魚高興的話，我也會很高興的。】

【來自隊友·葉城主的信：你現在在哪裏？】

【來自跑腿小弟·九公子的信：你最近的日子似乎相當多姿多彩，但你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劃掉）你給我等着。（劃掉）】

玩家A登陸游戲，一一閱覽過信箱裏的四封信，稍作思考，操縱阿爸去傳送點，目标選擇“不孤島”。

至于葉城主和宮九，唉，随緣吧，總不可能每次都要回信讓人安心啦。宮九那貨每回寄來的信都陰陽怪氣，還威脅人，實在是大逆不道。

小鯊魚和小章魚收到了阿爸要回去探望它們的回信，立刻從無名島趕去不孤島，快快樂樂地與阿爸重逢，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小鯊魚，好感度＋12。】

【小章魚，好感度＋10。】

玩家A有種錯覺，小鯊魚和小章魚像有分離焦慮的寵物一樣……

阿爸心痛，愧疚，于是陪他們多玩了一會兒。

玩完後他又去莊園裏探望自己的員工，莊園裏每天都有許多産出，阿爸的錢袋子每天都有收獲，員工們的精神面貌和身體情況都很不錯。

【東三娘：阿爸莊主，我們可以去陸上麽？】

逛了一圈之後，東三娘向阿爸提出了她們的想法。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很忐忑不安，但一直待在島上實在太無聊。

玩家A不覺得她們的請求不對，只覺得有些突兀——他以為要在完成員工秦玉和董渺尋找家人的任務後才會有這條路線呢。

“好。”阿爸說，“你們外出行走，要懂一些防身技巧，将這些東西學會，你們就能走了。”

東三娘有點困惑：“……可是，我們沒有船？”

阿爸說：“不需要船。”

阿爸帶她們去了莊園內的傳送點。

玩家A全程按照游戲指示完成這個任務，東三娘等人需要等級達到LV.30才能夠使用傳送點，而阿爸提供了适合她們的功法。

不知為何，東三娘等人頭頂冒出的省略號比之前更多，并持續了很久很久——比LE息滾動宣傳屏裏的字還要長。

【東三娘：謝謝阿爸莊主，我們會努力的。】

【東三娘和她的同伴們充滿激情。】

阿爸在不孤島上玩了一會兒，期間退出游戲又登陸游戲，對玩家A來說不過是幾個小時的差別，對幽靈山莊的人來說卻是有整整兩天沒見到阿爸。

小黑會時不時地去山莊門口轉悠一圈，站在山莊最高處，林海間若隐若現的墨色鱗片蜿蜒起伏，斷斷續續。

詹二搓着胳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問葉孤鴻：“你們在這兒紮根多久？真不知道有這麽一條蛇麽？”

葉孤鴻臉色難看，幽幽道：“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話，老刀把子根本不會在此地建幽靈山莊。

幽靈山莊中有些資歷的人都喪命在阿爸手中，用來燒屍體的坑還沒挖好，就算想從那些人口中打聽點什麽……屍體是不會說話的。

“小黑”宛如憑空冒出來的，但阿爸對一點紅和詹二說過，這位隊友是他從山裏找到的新隊友。

“……他一定在忽悠人。”

詹二喃喃道。

一點紅道：“他沒有忽悠人的必要。”

詹二無言，阿爸确實沒必要騙人，這人行事無忌全憑心情，根本不管人信還是不信。

王憐花倒是心情很愉快的樣子，在場的所有人中他年紀最小，膽子卻比誰都大：“小黑大概在等阿爸回來，它——說不定能聽懂人話。”

不說半丈寬的蛇時不時正常的蛇，能聽懂人話的蛇顯然不是一般的蛇，要麽小黑是蛇妖，要麽王憐花的設想太誇張。

從私心出發，幾人衷心希望是後者，但仔細想想，有阿爸前例在先……說不定真有可能。

“莊裏有雄黃嗎？”

王憐花一副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的姿态詢問幽靈山莊代莊主葉孤鴻。

葉孤鴻：“……沒有。”

王憐花步子已經邁了出去：“廚房裏應該有大蒜——”

他像一陣風一般蹿了出去。

衆人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詹二喃喃道：“他要被小黑吞下去了可沒人會救他。”

*

王憐花一點點地拉近與小黑的距離花了将近一個時辰，手心滲汗，渾身發麻，在距小黑四五丈的距離停了下來。

這個距離與小黑的全部身長相比不算遠，小黑拉直身子蹿出去不到一秒就能咬到王憐花。但王憐花并不清楚，普通的蛇能一眼推算出蛇身長度，但小黑的蛇頭、與翠綠濃郁的枝葉擋住了估算小黑身長的所有視野。

于小黑而言，王憐花是個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還沒有它最喜歡的那顆樹大，再加上它是個近視眼，所以只是懶洋洋地瞥了一下，便放低腦袋，甩甩尾巴尖，安靜地等待阿爸回來。

阿爸香香的，涼涼的，就算踩在它的腦袋上也不會讓蛇覺得生氣。

王憐花呆在原地。

他竟然從一條蛇的眼裏看出來慵懶和不在乎。

——事實上小黑壓根看不清他，所有情緒皆為腦補。

阿爸返回幽靈山莊的時候，玩家A看到的就是跑腿小弟倪一在小黑附近站樁的游戲畫面。

一人一蛇頭頂各自冒文字氣泡。

倪一：【……蛇……它能聽懂我說話嗎？】

小黑：【阿爸啊阿爸，你什麽時候回來呢？小黑等得好寂寞。】

玩家A恍然大悟，哦喲，倪一小弟這是對小黑一見鐘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