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蠟燭與血

第12章  蠟燭與血

是河川。

搖曳着的燭火将她的臉照出了挺括的輪廓線,只是這輪廓線跟着燭火一塊兒飄,光照下的陰影就顯得格外詭谲莫測。

簡而言之,有點吓人。

吓得那倆才緩過神的小姑娘又差點沒背過氣去。

河川抓着蠟燭端詳了會兒,繼而朝人堆裏款步走來。淮南月抱着胳膊對上了她的視線,就看見她忽歪了一下腦袋,沖自己眨了眨右眼。

美人wink應當是極美的,只是這會兒的光線不太對勁,将臉上的溝溝壑壑照得異常明顯,這一眨眼就眨出了鬼魂索命的效果。

眨得淮南月蹙了一下眉,待河川走到自己身邊後,她便問:“眼抽筋了?”

河川:……

河川的笑容略微收了些:“不是,你看這蠟燭。”

蠟燭除了燭尖跳動着的火光不甚明亮之外,乍一看沒什麽特別。

周遭圍着的幾人也往這兒瞅,有人瞧了半天也沒瞧出名堂,不禁問:“蠟燭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河川說。

“那你讓我們看什麽?”

“你們不覺得……挺暖和的,沒那麽困了麽?”

淮南月心說确實。

這蠟燭看着不亮,但溫度挺高,源源不斷往外散着熱,将困意消減了些。

然而還不夠。

即便現在河川已經将蠟燭舉到了自己面前,她幾乎能感受到火光快撲到自己臉上時帶來的驚人的灼熱了,但她仍舊有些不甚清明。

看來這蠟燭質量不行,熱度還差一點。

所以質量不行時該怎麽做?能用數量彌補質量上的不足麽?

其他人并非第一次下副本的新手,或多或少都有些經驗,很快反應過來蠟燭能消困,于是依葫蘆畫瓢地把其他蠟燭一塊兒搜羅過來。

不成想,八根蠟燭的熱度依舊不足以讓人完全清醒。

淮南月忽地想起了上個副本裏的繡桔。

副本規則對于NPC來說不适用,比如“六點後不得高聲喧嘩”。但副本內的物件似乎會對玩家和NPC産生同等效力,比如繡桔之前吃了糕點便會陷入昏迷,喝了茶後也會清醒過來。

既然如此……為什麽他們昏昏欲睡,彩屏卻看着那麽精神呢?

淮南月眯着眼,看向彩屏手裏端着的蠟燭。

那蠟燭外罩了個透明的罩子,罩子上沾着幾塊紅褐色的斑點。乍一看很像……幹涸的血跡。

那八根蠟燭有四根被河川攏着,剩下四根分散在其他人手裏。淮南月盯着那跳着舞的火苗看了一陣,忽然沖河川伸出手:“分一根蠟燭給我。”

河川似乎正有此意,爽快地把兩根蠟燭遞給了她。淮南月左手接過蠟燭,右手往唇上伸去,貝齒在食指上咬了一口,上邊頃刻滲出了血。

她繼而将血滴到燭芯,見那火苗蹿得高了一倍,熱度驚人,像是要把人烤化了似的。

食指的傷口痛得厲害,就好像在被火苗舔舐。淮南月想把手指挪開,卻發現竟動不了。

……他爹的,這蠟燭在吸自己的血。不知要吸到什麽時候。

她定定瞅着那斷線珍珠般往下滴、又消失于火苗上的血,死命将手指往外抽,終于敵過了蠟燭隔空的吸力。

沒血喝的火苗跳了一下,跟有所不滿似的。

好在困意算是完全消退了。

她轉過頭,正想同河川說自己的發現,卻見對方也悶不吭聲地複刻了自己的動作。

說複刻其實不太準确,倆人是同時将手指弄破的。只不過對方的裝備比自己齊,頭發上別着個銳利的發卡,手指在邊緣輕輕一劃,皮膚便裂了一道口子。

倆人視線對上後,河川挑了一下眉,顯然對于“對方思想竟和自己同頻”這件事也有些詫異。

她一只手端着兩根蠟燭,另一只手懶洋洋把碎發別到耳後,語調漫不經心:“挺強啊寶貝兒,能想到這一茬。”

淮南月瞥她一眼,硬邦邦丢下幾個字:“彼此彼此。”

圍觀的衆人都反應過來了,一人分了一根蠟燭,照貓畫虎地将血滴進蠟燭,消弭了困意。

屋內的溫度登時漲了許多,熱得某個小姑娘把圍巾摘了。

彩屏端着蠟燭在一旁擺pose,沉默得幾乎讓所有人都忘記了她的存在。以至于她突然出聲的時候,吓了衆人一個激靈。

“今兒太晚,我家姑娘不便出來。我現為衆位分配居所,待明兒姑娘空時,自會遣人來請衆人去賞畫。”

熟悉的電子音随之響起——

【主線任務:七十二小時內幫助惜春完成那幅畫】

【任務積分:總計5000,按貢獻值分配】

【下面公布大觀園玩家基礎生存守則】

【守則一:晚上十點後無事請勿出門】

【守則二:傍晚六點後禁止高聲喧嘩】

【守則三:夜晚出門解手時,大石頭旁的黑影是錦雞,請勿将它看成人】

【守則四:穿藍裙子的人的話是絕對正确的,請無條件相信】

【補充:副本NPC不受玩家生存守則約束】

【本副本附加守則:玻璃是很重要的,請珍惜玻璃】

【您目前積分為:0。獲取積分方法:完成支線任務】

好消息,任務積分翻了五倍。

壞消息,主線任務變得模棱兩可了——

“那幅畫”,是指哪幅畫?

蠟燭燒了許久也不見短,看來是件特殊的道具,作用是讓玩家保持清醒。

但……只有當玩家在它旁邊的時候,它才能發揮作用嗎?

那豈不是意味着,出門在外都得端着蠟燭?

即便那個時候在殺怪?端着蠟燭殺怪?

場景似乎有點滑稽。

淮南月眸光一閃,把手裏的蠟燭插上燭臺,突然道“失陪一下”,便空着手走出了花廳。

她在院子裏兜了幾大圈,困意一直沒有上湧。

所以……一旦給蠟燭喂了血,和它建立了聯系,只要它沒熄滅,即便不在它旁邊,也不會困。

河川倚着黃梨木圓桌,懶洋洋等着淮南月回來。

一旦淮南月不在她身邊,河川便會顯得有些百無聊賴。譬如此刻,她一只手抓着蠟燭,另一只手在桌上漫不經心地寫寫畫畫,也不知在畫些什麽。

就好像……她對所有事都不上心,一副“死了也無所謂”的樣子。

而她的這種狀态在淮南月跟前又會蕩然無存。

淮南月進門的時候,便見河川眼睛一亮,先于自己開口了,語速快得像機關槍。

“怎麽樣?會不會困?”她問。

……怎麽這人的思維每次都能和自己接上。

淮南月無端有些不爽。就好像自己被人看透了似的。

她于是不接話,連個眼神也沒舍給河川,而是直接向衆人言簡意赅地道:“蠟燭燃着的時候,離開蠟燭也不會困。”

衆人眼睛皆是一亮。

大家端着蠟燭,跟着彩屏穿過游廊,走至四間并排着的廂房前。

彩屏把他們帶到這兒後就離開了,顯然是要他們自己分房的意思。

兩人一間,倒還挺好分。大家都默認四個男生分兩間,剩下四個女生,南風跟河川一間,其餘倆女生一間。

……只是“大家都默認”裏的“大家”不包括淮南月。

“我不跟河川一間。”淮南月端着蠟燭淡聲開口。

河川的眉毛挑得高高的,表情看起來很不可思議:“為啥?你嫌棄我?”

“對。”淮南月的聲線毫無起伏,“你太吵。我想靜靜。”

河川:……

其實剩下那倆女生還挺願意被拆開的。她倆都是才過了一個副本的半新人,膽子沒練出來,半夜躺在這看起來随時可能鬧鬼的房間裏,總會有些發怵。

但南風跟河川看起來挺大佬。

沒人不願意抱大佬的大腿。

于是她倆立刻分開了挽着的胳膊,往兩旁走去,一左一右把淮南月和河川夾在中間,一個笑着說“我跟南風一間”,另一個脆生生道“那我跟河川一間”。

河川:……

1v3,河川落了下風,愁眉苦臉地跟着另一個姑娘進房間了。

屋內恰好有倆燭臺,淮南月從小姑娘手裏接過蠟燭,把倆蠟燭插了上去。

小姑娘染了一頭紅發,脖子上挂着銀鏈子,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了個洋名,叫“Crystal”。

但隊內有人英文不好,四個音節在嘴皮子上倒騰半天也沒能吐嚕出來,于是小姑娘有些自暴自棄了,嘆了口氣說:“那你們叫我水晶吧。”

室內安靜下來後,小姑娘就有些不自在,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她坐在凳子上擺弄指甲,頭也不擡地問:

“南風,這是你下的第幾個副本?”

沒得到回應。

水晶又問了一遍,在仍舊沒有得到回應後僵住了身子。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頭——

房間內空空如也。

-

淮南月正在外頭飛奔。

九點的鐘聲剛敲過,十點近在眼前。

上個副本裏,一到十點,大家便集體陷入沉睡。而自己靠着茶葉躲過了一截。

那麽這個副本裏……按常理,大約在十點時也會讓玩家安眠。

問題八成出在蠟燭身上。

因為蠟燭是個很不穩定的因素。它很容易滅。

淮南月的腳倒騰得飛快,卻聽後邊也傳來了一陣輕卻快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瞧,又是某人。

淮南月:……

她覺得大概是先前在副本外“釣魚”的事情不太積德,自己在這個副本裏便加倍倒黴,被某人纏上了。

即便那人生得很美……但她真的好奇怪!

淮南月眯了一下眼,步頻開始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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