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052章 第 52 章

九月初, 怡嫔的父親從江南歸京複命,因蝗蟲治理成效顯著,同時怡嫔娘娘腹中胎兒已過三個月, 逐漸穩固,皇帝龍心甚悅, 寄希望于此胎怡嫔能給他生下一位皇長子。

諸多喜事彙聚一起,在胎兒尚未出生之時,皇帝便已下旨, 擢怡嫔為怡妃,賞賜绫羅珍寶無數。

自上次怡嫔從俞貴妃處歸來落紅, 皇帝雖模糊處之并沒有降罪貴妃,但卻以養胎為由免了怡嫔向各宮問安的禮節, 囑咐她好生休養,一切以胎兒為重。

一時間, 怡妃娘娘成為了後宮中風頭正盛的人物。

眼看就快要到中秋,鐘毓宮中笑語歡聲一片, 扶疏向來廚藝了得, 做了幾樣新鮮口味的月餅, 怡妃嘗了之後贊不絕口,繼而心思一動,安排宮人裝了盒,想要去禦書房給皇帝也送些去嘗。

一得知要去禦書房,幾個宮女都想跟随, 怡嫔回過頭來,伸出手指一人在她們腦袋上狠狠戳了一下, “你們的心思,本宮還不清楚嗎?”

宮中近來都知道, 皇帝的禦前侍衛中多了一位曾經的探花郎,矜冷卓然,身姿如松,皇帝注重儀表,即便能守衛于禦前的男子身形樣貌都不錯,但解衍還是猶如鶴立雞群,于一衆侍衛中一眼就能被人發現。

宮女們相較于太監,自然是對侍衛更感興趣,不過怡妃卻沒有同意,“扶疏跟我去吧,這月餅本來也是你做的。”

扶疏聞言,反有些遲疑,“娘娘,奴婢就不去了,奴婢其實還留了幾個月餅……一會想要給掌印送過去。”

白惜時指點扶疏之事,經江小鎖的提醒,扶疏最後只告訴了怡妃一人,而怡妃從俞貴妃處回來後一直都在休養,近日胎兒穩固才下地走動,因而一直還未去感謝過白惜時。

當然,上次之事本就隐秘,她雖一直被家中嬌養長大,卻也不笨,是覺得貿然感謝反而給掌印帶來麻煩。

但中秋節倒是個好時候。

怡妃聽到這一點頭,吩咐宮人備了份節禮一并交給扶疏,“也好,那你去了,便記得也替本宮向掌印問安。”

提着節禮和月餅,扶疏白嫩嫩的臉龐上很快漾起兩個酒窩,“是。”

歡歡喜喜來到司禮監,扶疏才發現來送禮打點的不止她一個,不過大多數人都被拒之門外,扶疏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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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卻見一身侍衛服侍的男子越過衆人,長腿一邁,就這麽暢通無阻走了進去,守門的公公們似乎都與他相熟,連湯序見了還笑與他問了聲好。

這人是誰?

扶疏又定睛一觀察,才發現那男子不就是方才幾位姐姐讨論的那個禦前侍衛嗎?他來司禮監做些什麽?

扶疏一直在司禮監外沒有走,最後等熬走了其他各宮之人,終于等到了從內學堂下學回來的江小鎖,繼而用兩塊月餅賄賂成功,叫這小太監将自己帶了進去。

小鎖很夠意思地替扶疏進去通報了一聲,沒過多久,便又笑嘻嘻走了出來,“姐姐,掌印正在整理案冊,請您稍候。”

小半刻後,扶疏被請進了內堂,但是出乎小宮女的意料,內堂之中不止掌印,還有那個年輕的侍衛。

不過聽幾位姐姐說此人向來嚴謹持重、不茍言笑,可是為何感覺他在面對掌印時,笑意明顯?

扶疏奇怪地觀察了解衍一會,繼而才想起正事,提着食盒給白惜時行禮,“掌印,這是怡妃娘娘讓奴婢給您送過來的節禮,娘娘問掌印安,也多謝掌印照拂。哦,還有奴婢做的一些月餅,一并帶過來給您嘗嘗。”

扶疏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暗暗扭着食盒,不知道怎麽的,一看見白惜時她就緊張,也高興。

扶疏和其他許多宮女不一樣,她們都喜歡高大俊朗的,但扶疏就喜歡漂亮的男子,越漂亮她越喜歡,縱觀整個皇宮,她就覺得掌印最漂亮,還位高權重。

反正她是決定留在娘娘身邊一輩子的,既然出不了這皇宮,找個對食也好,扶疏心氣高,即便找對食,她也要找那個最好的。

所以她便盯上了白惜時,扶疏都打聽過了,掌印就喜歡像她這種圓臉盤長得喜慶的姑娘,這可是錦衣衛副指揮使馮大人透露給她的,馮大人還給她拍了胸脯,保準不會錯。

想到這,扶疏便一挽耳邊碎發,笑容越發甜美,望向上首之人。

白惜時見怪不怪,覺得這小姑娘挺有趣,但解衍此刻,眸色微動,斂去那抹淺笑,不動聲色觀察着這個陌生的小宮女。

白惜時:“替我多謝娘娘,心意咱家領了,節禮便拿回去吧。”

扶疏起先還有些失落,但随即腳步一頓,又有些欣喜擡頭問道:“那掌印的意思,是會收下月餅?”

說罷還特意補充了一句,“這個是奴婢親手做的,可好吃了。”

“……”

唔~還有月餅,這茬倒是給忘了。

看着充滿期待的小宮女,還有另一邊盯着那盒月餅垂涎欲滴的江小鎖,白惜時默了默,最後一揮手,姑且将那盒月餅留了下來。

見白惜時收下,扶疏心滿意足,不久之後便歡歡喜喜地走了,江小鎖也高興非常,在白惜時的應允下打開食盒,預備帶幾塊回屋做宵夜吃。

小鎖一邊用布小心包好,一邊又舔了舔手指,“掌印,真的很好吃,您不嘗嘗嗎?這裏還有鮮肉餡的,一點都不甜。”

白惜時:“咱家不餓。”

江小鎖聞言,很快又機靈地捧起食盒,獻寶一般送至解衍面前,“解大人可要嘗嘗?”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江小鎖已經發現,掌印最好的朋友應該就是這位解大人了,因為他天天來,從禦前下值了就來,偶爾還會在司禮監和他們一起用飯。

雖然掌印之前也會說他,讓他不要見天的往司禮監跑,但說歸說,第二天解大人還是照常來。

後來,掌印索性都懶得說了。

掌印一不說,整個司禮監便也都逐漸默認,解大人于司禮監是可以随意進出的。

因而江小鎖覺得,解大人一定是掌印最好的朋友。

解衍垂目望着那盒送至面前的糕點,面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觀摩了片刻,繼而伸手,拿起一塊,送入口中。

江小鎖望着正在認真品嘗的男子,笑臉相迎,“怎麽樣,解大人,是不是很不錯?”

然而解衍只吃了一口便沒有再動,待放下糕點,又喝了一口清茶,才面目中肯地評價了一句

——“一般。”

“……”

江小鎖困惑不已,“一般嗎?我吃過其他月餅啊,扶疏姐姐做的這個真的要好吃很多。”

解衍聞言,看上去更平靜了,又淡淡瞥了江小鎖一眼,“……沒嘗出來。”

江小鎖捧着一個食盒懷疑人生,這個時候湯序匆匆來報,說是錦衣衛指揮使親自送了趙岳回司禮監,概因趙岳練武的時候用力過猛,扭傷了胳膊卻一直隐忍不說,今日滕烈才發現,奪下了他手中仍在揮舞的長棍。

白惜時聞言蹙眉,讓湯序将人請進來。

滕烈進來的時候,因趙岳之事男子本就眉目冷凝,當看清楚內堂景象,發現解衍也在其中,這種冷凝之感便更重了。

早就聽說了解衍拒絕了皇帝授官,而是成為了禦前侍衛,衆人皆不理解此舉何意,甚至有那好事之徒曲解為白惜時故意從中作梗,只為折辱解衍。

但解衍的心思,滕烈怎會不明?

此人,難對付的很。

兩個男子自碰面的第一時間便隔空對望了一眼,繼而,又同時移開視線。

都說男子看得懂男子,那麽幾次下來,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對掌印是什麽想法,解衍自然也看得清楚。

內堂之中莫名一股互相排斥的氣息,但白惜時此刻的關注點,卻全然放在趙岳的身上。

掀袍起身,白惜時繞出案桌,親自查看了趙岳的傷勢後,眉目冷峻、出言訓斥,“咱家與你說過,凡事不可急于求成。你這條胳膊若是廢了,日後該當如何?”

誰料趙岳叛逆難馴,反問了白惜時一句,“還有什麽日後嗎?”

對于他來說,此生不過一個廢人,行屍走肉罷了,未來、日後?

根本不值得期盼。

“趙岳。”滕烈沉聲阻攔。

白惜時聽完,倒是沒被這小子的頂撞激怒,甚至點了點頭,贊同道:“你若覺得有,便有,你若是覺得沒有,便沒有。一切取決于你。”

趙岳硬梗着脖子沒有說話。

眼見氣氛有越來越凝滞的趨勢,江小鎖見不得這種場面,絞盡腦汁靈機一動,抱着手中現成的月餅出來打圓場,“哎呀,趙岳肯定是餓了都沒力氣說話。來來,練武回來就該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說罷舉起一個月餅硬塞入對方手中,“趙岳,來,嘗一個月餅。”

繼而又向滕烈捧起食盒,“指揮使,您也試一試。”

滕烈明白江小鎖用意,亦不想見到師徒二人僵持不下的場面,遂配合地拿起一塊月餅,率先送入口中。

趙岳見狀,磨蹭半晌,也終是在滕烈的目光下,舉起月餅,吃了一口。

江小鎖瞧見二人動作,總算松了口氣。

解衍這個時候亦走了過來,立于白惜時與趙岳之間,一拍少年的肩膀,“若是還沒想好有無以後,便先回去将傷治好,以後的事,以後再慢慢考慮,不急于一時。”

一通勸慰圓場之下,趙岳似是也終是放下了那股倔勁,低聲向白惜時道了一句“掌印”後,便被剛請來的禦醫帶下去察看傷勢。

直到确認趙岳肯接受治傷,亦無什麽大礙,滕烈此時才算真正放下心來,也是到了這時候,他才終于品出點了口中吃食的滋味,繼而俊眉微挑,揚起手中做工精致的糕點。

“這月餅……”

江小鎖一聽他這麽說便又來了勁,巴巴上前,“怎麽樣,指揮使?這月餅是不是特別不錯?這可是鐘毓宮的扶疏姐姐親手做的,今日特意送來給掌印品嘗。”

說罷又眉頭微皺,有些不自信道:“可是解大人好似不大喜歡,只說一般。”

江小鎖自我懷疑,難道是他從小沒吃過什麽好東西,因而沒見過世面,覺得什麽都好吃?

扶疏?

聽到這個名字,滕烈冷目微轉,似是聽馮有程提起過……

這小宮女,好像對白惜時……

思及此,瞳仁凝視間,滕烈恰好對上解衍的視線。

兩個男子在這一時刻,不知為何,竟達成了一種空前且罕見的默契。

繼而,只見滕烈又下意識瞥了白惜時一眼,一清嗓子,将剩下的半塊擱了下來,“……确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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