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065章 第 65 章

白惜時到達觀戲樓的時候, 目光被門口的十二大字吸引——“觀盡衆生百态,縱覽人間風月”。

挺不錯,這名字聽起來就有些意思。

進門後報上名諱, 被店家熱情告知滕烈已在二樓雅間等候,白惜時穿過回廊, 踩着階梯一邊向上一邊觀察着店內陳設,這裏頭比她預估的還要大,錦鯉淺游, 團花鋪路,很是典雅清貴的一副景致, 确實也是個适合聽風問月之地。

只不過,很難想象這會是滕烈會選擇的地方。

推開門, 繞過屏風後,一臉冷肅的男子坐于雅室之中, 聽見聲音側首望過來,白惜時見着此人的第一眼, 覺得滕烈實在不像是來聽戲的, 反倒像是來例行公事檢查的。

誰來這種地方還能将一把佩刀這麽顯眼的拍在桌面上?

是擔心吃飯聽戲會影響他抽刀的速度嗎?

不過這些話白惜時也就是心中吐槽, 很是有些良心的沒有說出口。

坐下來後,又饒有興趣地望了眼四周,白惜時才擺正神色道:“指揮使約我于此處見面,可是發現這觀戲樓有什麽蹊跷的地方?”

“不是。”

男子說完這句話停了片刻,将手邊的菜色單子一推, 給白惜時遞了過去,“先點菜。”

“不知掌印喜好口味。”

聞言, 低頭看看那菜單,又看看對面之人, 不過白惜時這會倒是真餓了,既然不是這店有問題,那便吃飽飯再說。

喚來小二點了幾道特色菜,白惜時又問過滕烈意見,加了份鮮湯,很快便将菜色定了下來,待小二退了出去,白惜時沒忘記此行目的,與他談起了趙岳。

“指揮使近來可發現趙岳有什麽異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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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烈:“偶有走神,看上去心事頗重。”

确實如此,那日趙岳離開後,白惜時也從江小鎖那了解到趙岳近來時常會做噩夢,兩人同屋,小鎖有好幾次半夜都聽見對方睡得不踏實,甚至半夜直接從床上驚坐起來。

她亦過問了趙岳近來接觸之人,與之前無異,唯獨有區別的,就是期間被叫去見了兩次太後。

聽聞太後第一次召見趙岳,是于內學堂附近偶遇,只因他曾是重臣之子,因而太後更為惋惜了些,說的也都是些安撫鼓勵之話,并無什麽特殊。

至少在近旁伺候的小太監是如此向白惜時禀報的。

除此之外,太後還對趙岳說過什麽,她亦不得而知。

不過她總覺得近來後宮雖看起來太平,卻隐隐有暗流湧動之勢。

包括太後特別關照趙岳一事也讓人覺得有些蹊跷,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看見白惜時逐漸蹙起的眉,滕烈開口,“前些日子是我忙于事務,疏忽了趙岳,日後會多加關注。”

白惜時聞言一搖頭,“這事與指揮使無關。”

滕烈之前能幫忙開導,讓趙岳能夠接受自己內宦的身份已經算是夠意思,他本就沒有義務繼續幫自己帶徒弟。

“有關。”

然而男子在聽完後卻果斷地抛出了兩個字,當白惜時望過來,才又說出後半句話,“趙岳也算是我的半個徒弟。”

“這倒也是,他向來更聽你的話。”

說着話的時候,雅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小二端着一應菜色上前,白惜時腹中空空,眼下望着冒着熱氣的佳肴,終是吐出一口濁氣,“算了,也可能是我多慮了,少年人心性,反反複複也有可能。”

與滕烈一起吃飯,若是公事談完,便會顯得有些沉默,因為對方實在不是個喜好說話之人,又似乎自小養成了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因而一時之間,雅室當中只有杯盤觸碰發出的輕微聲響,倒是外頭正上演的戲碼和喝彩之聲給此處增添了一些背景音,不至于太過安靜。

不過白惜時竟然覺得還挺适應,如今與滕烈這樣相對坐着,不說話竟也不會覺得尴尬。

但白惜時沒他那麽講規矩,連吃飯都吃的專心致志,兩耳不聞窗外事。

白惜時一邊吃一邊饒有興趣地看戲,今日樓下上演的應當是一場男子科舉高中抛妻棄子,求娶權貴之女的戲碼,白惜時平日也頗愛狗血,難得有這樣的閑工夫讓她一飽眼福,因而飯吃完了也沒急着走,留在雅室內繼續品味那潑天的狗血。

只是看到一半,突然想起來雅室內還有一人,側首望過去,果然此人連臺下那戲看都沒看一眼,此刻正望向自己。

白惜時很快領略了對方的意思,“指揮使若有事便先走吧,我再于此處坐一會。”

滕烈與此處格格不入,估計他早就呆不下去了。

然而男子的回答卻出乎意料——“無事。”

聞言才将目光又從戲臺子上轉了回來,白惜時:“你既不喜歡,于此處豈不浪費時間?你我二人也認識這麽久了,不必講究這些,想走便走罷。”

似是被白惜時一通話噎住,男子許久沒有出聲,但亦沒有離開的打算,就這麽靜默地坐在一旁,過了一會,見白惜時手邊的核桃仁盤子空了,才起身,朝對面說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唔~好。”

白惜時正看到兩女對峙争搶渣男的重要戲碼,沒放在心上,一點頭,只當是滕烈終于耐不住無聊要出去走走。

男子推開雕花木門,踏了出去,外頭比較喧嚣吵鬧,不如雅室之中安靜,甚至還有售賣花束的小姑娘穿梭其中,看見年輕男女便上前推銷售賣。

不過滕烈一身冷冽,又是獨身一人,被他的氣場所攝倒是無人敢上前來煩擾。

找到小二又讓她送了些核桃、杏仁并清茶去往二樓,交待完後,滕烈正要返回之際,餘光卻于人群中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繼而腳步一頓,神色微凝,男子略一思索便擡步跟了上去。

此刻一樓廳堂內仍有許多賣花的小姑娘,年齡最小的也最怯懦,鼓起了好半天的勇氣才湊上前去輕輕捏住一位年輕男子的衣角,“公子,給姐姐買枝花吧,今天新鮮剛采摘的可漂亮了。”

然而那公子理都沒理會小姑娘,用力将衣角從她手中一抽,還嫌惡地拂了拂上頭不存在灰塵。

小姑娘被對方用力的動作牽扯,一個沒站穩便撞上了身後之人,再一擡頭望過去,整個人猶如被凍住般屏住呼吸,連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她畏懼又害怕地望向滕烈。

低頭瞥了眼突然撞上來之人,誤以為要向他賣花,眼下追蹤在即不欲多費唇舌,男子遂冷冷丢下句“找錯人了”便徑直繞了過去。

一朵花都沒賣出去,家中生病的母親還等着她帶吃的東西回去,此刻被人推了一把,又被那個冷冰冰的大人兇了一句,小姑娘一傷心害怕,眼淚吧嗒吧嗒便掉了下來。

揉着眼睛站在牆角邊哭了好一陣,将滿心的委屈失落都哭了出來,她才用滿是凍瘡的手默默将眼淚擦幹,擦完了準備繼續嘗試去賣花,只是還沒撿起地上的籃子,便發現面前已然停下了一雙黑子的錦靴。

一擡頭,小姑涼嘴巴一癟,險些又要哭出來,嗚嗚嗚又是那個冷冰冰的大人。

蹙着眉頭看向牆角之人,滕烈一言不發,片刻之後,只拿出一錠銀子放入對方手中,繼而取過了那一整籃的臘梅。

小姑娘懵懵懂懂,看看銀子,又看看花籃,反應半晌才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一雙大大的眼睛很快由悲轉喜,在慶幸突如其來的運氣之下,她聽見對方問了自己這麽一句話。

聲線依舊沒什麽溫度,“長凍瘡,可是很疼?”

魏廷川提過,白惜時小時候亦是滿手凍瘡。

小姑娘這回已經不再那麽怕他,狠狠點了點頭,“嗯,疼的。”

聽完高大的男子沒再說什麽,調轉步伐,長腿一邁,很快消失在了二樓盡頭。

……

滕烈再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大籃各種各樣顏色的臘梅。

此時樓下的戲劇已接近收尾,白惜時亦有功夫望過來一眼,但這一望,便定格在了當場。

怎麽說呢,畫面有些異想天開般的驚悚,一個不茍言笑,周身氣場向來冷肅冰封的男子,此刻手中握着的不是冰冷的刀鋒,而是一籃山花爛漫般的臘梅。

白惜時定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哪來的?”

滕烈:“買來的。”

白惜時的眼神更加古怪,“指揮使買花做甚?”

滕烈卻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徑直将那籃花擱在桌上,轉而提起遇見的那位意想不到之人,“我方才在觀戲樓見到了祈王。”

聽他如此一說,白惜時果然收起玩笑打探之心,正色道:“祈王?一直卧病在床的那位祈王?”

“正是。”

祈王是皇帝同父異母的弟弟,近些年來一直身體抱恙,因而留于京中養病并未去封地,前些日子的太後壽辰他都因病推脫沒有參加,但此刻卻能出現在此,确實有些奇怪。

難道他一直都是在對外裝病?

思及此,白惜時與滕烈互看一眼,二人确實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要知道,當今太後并非皇帝生母,而是中宮皇後,中宮一直無所出,所以才立了當今聖上為太子。而祈王,則是當初太後身邊的一位宮女所生,生下來後便養在太後身邊,因而祈王也算是與太後最親近的一位皇子。

但,如此親近,祈王沒體力參加太後生辰宴,卻有體力來這觀戲樓消遣嗎?

二人重新坐回椅凳之上,白惜時與滕烈一番商議之下,謀定先于暗中觀察祈王,待到若真有發現不妥之處再向天子禀報,以免貿然回禀帶出烏龍,也極易影響天家感情。

待到商讨結束,此刻樓下的戲也已收場落幕,二人準備離席歸家之際,才發現還有那一大籃的臘梅沒有處置。

滕烈走過去,拿起花籃問白惜時,“此花于我,是否不大合适?”

白惜時難得委婉,“倒也沒什麽合适不合适,就是和指揮使的冷硬不太協調。”

滕烈點頭,“那便贈與掌印。”

白惜時一臉驚詫,“送我,送我就協調了?”

男子卻沒再接話,而是直接擡臂将花籃遞了過去,待白惜時接下,他略一後退觀摩片刻,繼而薄唇輕啓,語氣中亦少了一絲平日裏的寒。

“此花于掌印,頗為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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