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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從這天開始,趙燕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粘着何明風不放了。

他的小電驢似乎更讨人喜歡一些,何明風的機車在後院放着已經積起了薄薄的一層灰,每次出門兩個大男人畏手畏腳地縮在一起,只要稍微一加速胸膛和後背就會緊緊地靠在一起,悶熱的夏就燥進了兩個人的胸腔裏。

今天一早何明風在網上買的花材就到了,趁着剛開門還不太忙兩個人再後院收拾。

別的不說,至少何明風在開店花錢這方面是很舍得的,他并不在乎價錢,只要是他決定合适的都會買回來安排上,從頭到尾都只圖一個開心。

有時候趙燕會想何明風手裏管着那麽多家鋪子,為什麽只對這家糖水鋪很上心,趙家也不窮而且在當地也算得上很有人脈,就算是何明風爸爸出來後他家裏應該也是不缺錢的。

……那何明風為什麽非得執着于這一家小鋪子?

他擡頭看和他蹲在一起拆保水棉的何明風,脖子上的紋身線條清晰,從頸側蔓延至後脖頸,前面的隐入了鎖骨,他的皮膚沒有趙燕那麽白,是很健康的氣色,一點也看不出他在生活裏跌倒的痕跡。

趙燕像是有點明白了,不管何明風想做什麽,在做什麽,他只是為了把自己養得很好,他很愛自己。

父母沒有給他的陪伴和關愛,他從來不吝啬地彌補給自己,所以何明風看上去一點也不莽撞,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所以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想要一家糖水店,那他就開一家,桌子上應該出現鮮花,他就買來佛洛依德,郁金香……把它們擺上去。

濃郁的花香讓趙燕打了個噴嚏,他第一印象的何明風是什麽事都不會在乎的,他比飛鳥自由,趙燕從這些蛛絲馬跡裏發現,何明風其實一直都沒有放過自己,那場校園霸淩的傷害比他們任何一個人想的都要久,因為他不願意再讓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所以何明風無條件滿足自己的任何要求。

養起來的小貓,滿院子的花,他的長發,他的糖水店……

在很久之前,趙燕一點都看不明白何明風,他似乎過得很富足但趙燕卻覺得他很孤單,十三歲撐起鋪子,他獨立有主見,在同齡人裏面他是特異獨行的存在,這麽久了,趙燕總算察覺到他身上的違和感從哪裏來。

十八歲物質富足的年紀,看上去什麽也不缺,所以就很少有人會去問問何明風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那場莫名其妙的矛盾,裏面藏着何明風想要的又不敢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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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個家人,真正的,永遠不會和他分開的,肯為他停留原地的家人。

“嘶……”何明風發出一聲輕哼。

趙燕回過神來看過去:“怎麽了?”

何明風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手指上的血,圍裙上留下了一抹紅色的痕跡,打花刺的時候沒注意被紮了一下,一點點的傷口,除了還有點刺刺的感覺沒什麽影響。

趙燕在兜裏掏了掏,像是當年從兜裏拿出糖果一樣的出其不意拿出了一張創口貼,獻寶一樣放在何明風的眼前。

何明風睫毛輕顫,他抿抿唇:“不用了……就這一點。”

“啊……”趙燕拉長了調子,狀似苦惱地說,“好可惜,我專門給你帶在身上的。”

“怪不得身上老是有傷,你怎麽這點都照顧不好自己。”他的話裏帶着埋怨,眼睛亮亮的。

趙燕看何明風嘴皮動了動像是有什麽話要說,終究還是在趙燕的盈盈笑眼裏接了過去,沉默地纏在手指頭上。

薄荷涼涼的味道從趙燕散出來,一縷微風被翻動的衣擺帶起,不多時趙燕拿着一雙手套回來了,帶着有些得意的地說着:“都告訴你了戴個手套,遲早要被紮。”

何明風低着頭短促地笑了一聲,他實在沒有料到還有趙燕來管着自己的一天,這種感覺挺新奇的,他并不讨厭,甚至是有一點喜歡,因為甚少有人來管束他,鄒越航也只敢順着自己。

趙燕對何明風的态度說不上不聞不問,但趙燕确實是很少插手何明風的事,那時他更像是帶着哥哥這個名頭的租客,兩個人看起來相處得還算是親密但都帶着禮貌的分寸感。

趙燕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打理好最後一束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這麽高興啊?”

何明風眯着眼躲開落下的灰:“今天天氣好。”

窗外晴空萬裏,雲朵如軟軟的棉花糖堆在一起,每天天氣都這樣,除了下幾場雨,就沒有一天不熱的。

透過窗戶往外看有幾只停在電線上的麻雀,小黑豆一樣的眼睛盯着他倆,一聲鳴笛,撲騰着飛走了,在天上留下了幾點黑影。

院子裏太陽太大,花被兩人放在二樓醒着。

趙燕屁颠屁颠跟在何明風身後下樓去幫忙。

說是幫忙也沒什麽可幫的,除了何明風,店裏的人也沒那個膽子真的叫他做事,在店員眼裏老板和他哥就是連體嬰,老板不在趙燕躲在二樓面都見不着,只要老板出現方圓三米以內必有趙燕。

這個人天天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何明風不願意自己的精力或者視線過于停留于他身上,甚至是有點強迫自己注意保持距離,就算是喜歡趙燕的,他也不願意去讓這份兄弟關系變質,他并沒有非得和趙燕挑明的意思,即便不去刻意回想,他時長不自覺想起寄給趙燕的被他随手放在餐桌上的信。

他只是不再生氣了而已,只要趙燕不說多久離開,他就裝聾作啞不去過問。

有時候他也會想,趙燕是什麽意思呢,他說出要續租那樣的話是出于什麽目的,需要什麽樣的理由去支撐,他自認為自己并不是真的需要照顧的小孩,平靜地接受一段關系的離別對他而言已經是修煉得爐火純青了。

哥哥和愛人,何明風毫不猶豫地選擇哥哥。

可看到從趙燕身上延伸出來的其他關系,何明風還是很難去接受,他想,至少,和趙燕待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沒有戀人。

情愛是沒有先來後到的,卻沒人願意做第三者,做窺伺他人幸福的小偷。

他漫不經心打開趙燕偷吃的手:“自己去洗。”

何明風沒收着力,趙燕手背上浮起一點紅,撒嬌般地朝着何明風哼唧:“我就吃一口,嘗一下就行了,幹什麽要麻煩去洗一趟。”

說不過他,趙燕說拿一個何明風就看着他只準他拿一個,甜點很小三兩口就沒了,趙燕忘了自己剛剛說過什麽還要再拿聽到何明風冷哼一聲。

“你怎麽這麽小家子氣,我就再吃一個。”

惡人先告狀,何明風被他倒打一耙。

他的嘴也毒,習慣性地張口就是罵:“你有病啊,真是受不了你了。”

趙燕伸出去的爪子收回來了,老實揣在兜裏,何明風一下子就看得火起。

就像是帶着孩子出門買菜,路過小賣部給他買了個棒棒糖,吃完了還想要,被罵了就可憐兮兮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話也不說,就拿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你,看得你心軟,難受,然後愧疚,最後當媽的罵罵咧咧轉回去又給他買一個。

孩子又沒犯什麽大錯,他就是想繞路回去吃個棒棒糖。

何明風塞了個盤子在趙燕手裏:“去拿,拿了上二樓,你杵在這裏占這麽大塊地就知道吃,擋着人做生意。”

趙燕樂滋滋接過了,他是真不客氣,也不害怕吃多了長胖,上樓的時候還帶了一杯可可。

在樓下轉了幾個小時花差不多醒好了,一大捧一大捧放在水桶了,趙燕坐在水桶中間被花簇擁着,顯得他比花還嬌氣。

他嘴裏叼着蛋糕像是兔子吃草一樣,一點一點往嘴裏咽,低着頭手上動作不停,面前壘了好多的花瓶。

每一瓶花的搭配和造型都不一樣,要是何明風來弄就是算算每種花有多少枝,然後平分了一瓶一點,插完就算完事。

何明風滿足的是他擁有了某種東西,和他不一樣,趙燕滿足于在擁有過程得到的愉悅感。

所以他并不着急,慢慢地去調整花枝的長度,細細打量完成後的造型,手上染滿了花瓣被揉碎的汁液,草木花香漸漸壓住了身上的薄荷,使他變得柔和。

當他抱着花瓶下樓時,這些花幾乎要把他淹沒了,店員幫着他把不同的花瓶擺在不同的位置上,這些跳躍明亮的顏色讓店裏的氣氛都活潑起來。

何明風看着花架上一瓶插着蓬萊松的虞美人,沒有注意到有人向他的背後靠近,直到被人拍了拍肩膀,他才恍然反應過來聞到濃烈的玫瑰香氣。

趙燕手上有一捧最好的佛洛依德玫瑰,那些忽略的花刺也被他弄幹淨了,沒有包裝紙,店裏黑色半透明的絲帶被趙燕打了一個巨大的繁複的蝴蝶結,紮在光滑的枝幹上。

不同的是這捧花沒有被養在花瓶裏,它在趙燕的手中,何明風眼裏只有這抹最豔麗的玫紅色。

為什麽偏偏是玫瑰?為什麽偏偏是佛洛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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