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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趙燕不去看何明風，說完這句話後就自顧自地回了房間，白之衡被推開後徹底地愣住了，一張臉上血色全無，頭發蓬亂幹枯，倒在沙發上一時間都沒什麽反應，直到何明風問她還不跑嗎？

從下午開始就不斷堆積的雲終于在這一刻變成了雨，雷聲在耳邊炸開，白之衡眼珠驚顫，她尖叫着咒罵着，可是沒人理她。

何明風上樓了。

她試圖追上去，破罐子破摔想要所有人都死在這所放在裏，何明風停下腳步轉身。

客廳的壁燈閃了兩下突然變黑，雷雨天氣，天空如海水倒灌，閃電的光亮把這所房子裏的人照得臉色蒼白，影子也扭曲着變成了最尖銳的刀。

停電了。

白之衡打了個寒戰，她的背上全是她沒有發覺的冷汗，白之衡退後一步，顫抖着不敢再前進一步。

屋子裏只有何明風的腳步聲，風雨如晦，空氣都在震顫。

何明風推開房間門，又是一道閃電，撕碎了黑暗的夜晚，趙燕背對着他睡在最裏面的身形顯露出來，雷聲似乎要震破耳膜，雨聲嘩嘩，敲擊着玻璃窗，世界太吵鬧了，也太過于安靜。

在這些喧鬧的動靜裏，何明風聽到了汽車發動機運作的聲音，刺耳的喇叭聲亂七八糟地響起，燈光在窗戶上一晃，白之衡所有的痕跡都慢慢遠去。

“她走了。”

趙燕沒說話，看着像是睡着了的樣子。

何明風沒有得到回答，他僵硬着上床，想起趙燕似是而非的話，他的喉嚨堵了一團棉花，只要他想要開口說話，就會摩擦着發澀，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明天雨會不會停。”他說，帶着不易察覺的緊張。

在半個小時前，趙燕還抱着他睡覺，雙手緊緊地鎖住何明風的腰，掌心貼着他的小腹按住他的臍釘，他的雙腿絞着何明風的雙腿，連呼吸都近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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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趙燕背過身去，床很大，他們之間隔着半個人的距離，冷風從他們被子之間的那條縫隙吹進來，何明風的手貼了過去，趙燕的後背一片涼意。

“哥……”

趙燕的語氣沒什麽起伏，調子微微拉長，說不上來是沒睡醒的懶意還是不耐煩：“你不困嗎？”

何明風抿抿嘴，手心冒出汗，一點點往趙燕的方向挪，他們之間的縫隙被堵上，被窩裏又暖和起來。

趙燕還是沒有動作，何明風閉着眼但睡不着，他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隐約的狗叫，在嘈雜的雨聲裏聽到趙燕長長的輕緩的呼吸聲。

他知道趙燕很不喜歡聽到他講那些話，剛剛和白之衡的說的是赤裸裸的往趙燕的真心上捅刀子，按照以往，趙燕早就沖上來和他理論一番了。

可是他沒有，是因為沒有聽到？還是裝作沒有聽到。

趙燕明明應該很不高興的，可現在他這樣的态度讓他一時無法拿捏。

他說的那些話并不是錯的，他和趙燕從始至終都是兩個人，對方的選擇永遠都比他多得多，而自己的生活無比封閉，在趙燕來之前，他很多次想過自殺，沒有穩定的，牢固的，長久的陪伴和親密關系，這樣的生活他覺得太過窒息。

趙燕要是生氣了那也是應該的，他和白之衡在某些地方別無二致，對趙燕有着冷漠的殘忍，簡直無情。

至少，那些話不應該讓趙燕聽到的，至少不該在這種時候說出來。

他壓抑着呼吸嘆了口氣，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心中酸澀的情緒。

原來這就是沒有得到回應的不安嗎？何明風想。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趙燕付出這段情誼時的煎熬，趙燕只是不想和他說話，回避着他的所有試探，何明風就如坐針氈。

何明風輕手輕腳翻了個身，他退開了一點，不再和趙燕有任何肢體上的觸碰，趙燕有些暴躁地拉着被子往他的頭上一蓋，何明風臉上一沉，聞到了趙燕身上沐浴乳的味道，和他自己身上是一樣的，他們不久之前一起洗了個澡。

“再說話你就別睡了。”趙燕的手指勾了勾他的小腹，打着圈滑向何明風的大腿geng。

壓着的人老實不動了，趙燕使了點勁去捏何明風大腿上的軟肉，他們呼吸再一次交纏在一起。

雨還在傾瀉着，所有的難言都應該平息在這個雨夜裏。

何明風這一晚睡得并不安穩，趙燕抱着他，他睡得迷糊，總是不自覺地醒過來，醒了他就睜着眼去找趙燕的臉，确定這個人一直是對着自己的又渾渾噩噩睡過去。

天剛蒙蒙亮，何明風驚醒，他往旁邊一摸被子裏面是涼的。

他翻身坐起來，衣服也沒換就下樓了。

趙燕看他急匆匆地跑下來，鞋也沒穿，他拿着手機坐在沙發上打電話，眉頭緊皺，是無法抹去的煩悶，眼睛紅得厲害，眸子泛着點點淚光。

他沒走，何明風松了口氣，在趙燕不解的眼神下裝作沒事返回去穿鞋。

趙燕沒走，睡衣皺巴巴的，他像是緊繃的弦，嘴唇幹得起皮。

下來時趙燕電話已經挂斷了，他疲憊地坐在那裏，眼底帶着一點青黑，萦繞着一股郁氣。

早上七點多，雖然有些早但兩個人都沒有睡回籠覺的心思，何明風幹脆進了廚房做飯，就着昨晚的剩菜他再炒個蛋炒飯。

二十分鐘都沒早飯就做好了，他端碗到餐桌上叫了一聲趙燕，趙燕模糊地答應了一聲，聽起來像是夢中呓語，緩了一會兒才睜開眼。

他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吃了一口，但嚼了半天都吞不下去，他不小心咬破了嘴，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散開，趙燕捂住嘴轉身幹嘔。

何明風給他倒了一杯涼水，趙燕喝了兩口，他看向何明風的眼睛濕得厲害，眼眶發紅，哆嗦着嘴唇，長出來的胡子顯得他頹廢消沉。

他說：“舅舅報警了，因為公司出了問題需要追責，我沒家了。”

他眼睛裏的悲傷裝不住，多得溢了出來，趙燕顫抖着，他感到難堪，因為白之衡而傷心。

趙燕當然是恨她的，恨她不安分，恨她貪心，恨她自私自利……

他最恨她為什麽不愛自己。

他本該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他本該！

何明風替他擦去眼淚，趙燕對他說：“……我不想一個人。”

何明風的手一頓，巨大的膽怯如海嘯襲來，他沒說話，移開了和趙燕對視的眼睛，擦去眼淚的手繼續替他理好碎發。

他無法做出回答，在這種不清醒的時候，他也沒膽子做出回答，一時沖動的後果沒人能預料到。

所以他只是抱抱趙燕，擦幹他的眼淚。

意料之中的，趙燕沒有得到何明風的回應，一直都是這樣的，何明風不會輕易允諾，要是他答應了，反而顯得他在可憐趙燕。

“我恨她，我想把她送進去，我一直都想，許多次半夜醒來我都很得不到馬上殺了她。你懂嗎？我都沒見到我爸一面他就沒了，我就像個被蒙在鼓裏的傻子，我想要把一切都弄清楚。”

“井平泉給我發的視頻……”趙燕艱難地喘了一口氣。

“那些視頻我一直沒看，我能猜到裏面是什麽，她是我媽啊！是我的媽媽啊！”

他痛哭着，捶打着自己的腦袋，他在這個世界找不到解法，趙燕要被困死在這灘爛泥裏了。

“就算她真的不愛我，我也不想的，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啊？！我真的不想……為什麽要走到這一步……”

何明風抱住他的手，趙燕快要呼吸不上來了，他的情緒波動過大，手腳發麻，坐不穩椅子，靠着何明風不斷地下滑。

他跪到地上，耳朵裏響起嗡鳴，感受到何明風的懷抱，在他人的溫度上趙燕找到了一點依靠。

“沒事的，”何明風的手按在他的脖頸上，親吻着趙燕的臉頰，“不是你，是你的舅舅，不是你把她送進去的，和你沒有關系，你什麽都沒來得及去做，沒事的。”

趙燕如小孩般嚎啕大哭，趙蘭屏死了，他對這個家的情感複雜，恨是最濃重的，他一個人無法承受，他只能去恨白之衡，去責怪她的無情，怒斥她就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我真的沒有家了……阿風，我沒有爸爸媽媽了！”

可是真的到了那天，趙燕被困在了原地，讓白之衡付出代價是理所應當的事，趙燕卻難以做出決定。

他遠沒有看上去那麽輕松，他沒辦法輕易舍棄母子間的牽絆，他走不出血緣的囚籠。

趙燕以為自己能走出來，不會在關于白之衡的事上有一分心軟，真到了要他決定的那一刻，他遲遲不敢動手。

何明風只能一遍遍對他說：“沒關系，沒關系的。”

是什麽沒關系，沒有人能深究，這不過是他能說出來的最公正最蒼白的話語。

一如何明風的态度，他做不了評判，也給不了真正的回答，用這些含糊的話語去将難以抉擇的一切抹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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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遲了/(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