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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從小一起長大, 哪能不知道這家夥在想些什麽,因此只是涼涼地瞥了他一眼,驀地開口說:

“所信者目也, 而目猶不可信*。見未真,勿輕言。知未的, 勿輕傳*。”

花野井千夏……

等等,好好說話為什麽冷不丁甩出一句古語?

她大概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 反正就是所見未必為真,讓這位看起來很兇的警官別老想那些有的沒的, 還到處嚷嚷。

對方顯然也早就習慣了諸伏高明時不時蹦出一句古語的行為,對此沒有表現出半分不解, 只是微微一挑眉,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果然, 諸伏高明接下來就向兩人介紹了彼此的身份, 重點突出花野井千夏是來照顧弟弟景光的,和他也是剛剛才認識!

“所以, 下次開口之前不妨先動動腦子,即便腦回路再簡單,勉強也是能用的吧。”

“喂,你說什麽!”

“是有什麽聽不懂的地方嗎?沒關系, 我可以再解釋一遍。”

“你故意的是不是!”

……

看着原本清冷儒雅的諸伏高明在碰上大和敢助後竟然變得如此幼稚, 甚至還鬥起嘴來, 花野井千夏只想評價一句——

別打情罵俏了。

你們這種破案鬥嘴的冤家組合在本子裏都快被寫爛了, 她早已深谙此套路,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淪為你們秀感情的工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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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并關上門, 花野井千夏打了個哈欠,決定再去睡個回籠覺, 距離她定的鬧鐘響起還有兩個多小時,一想到還能睡這麽久,就感覺好幸福~

一覺起來神清氣爽,再把諸伏高明留的早餐重新加熱吃掉,花野井千夏收拾收拾便準備動身前往醫院。

辦理出院的流程一切順利,最後卻卡在了諸伏景光身上。

自從坐上回去的車,他就表現得異常不安,一言不發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望着窗外越來越熟悉的景色怔怔出神。

“你沒事吧。”

眼角餘光漫不經意般掃過後視鏡,随即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花野井千夏看了眼諸伏景光,指尖輕輕敲擊了幾下方向盤。

“如果暫時不想回去,我可以先停在附近的公園。”

“不,不用這麽麻煩。”

諸伏景光的臉色有些蒼白,聞言卻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容,表示自己沒關系,不用在意他。

然而,花野井千夏卻像是沒聽見他說了什麽似的,徑直把車停在路邊,而後轉過頭,一眨不眨地盯着身邊人看了半天,直把諸伏景光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慢吞吞地開口道:

“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如果不想回去,可以不回去;同理,如果不想笑,也可以不笑。”

這小子緊張地都開始拽安全帶了,連指尖都崩得隐隐發白,花野井千夏又不是瞎子,自然不會看不出來他有多抗拒。

不過畢竟是童年陰影嘛,也能理解,只要活着,誰沒點糟心事。

從路邊的便利店買來兩盒冰淇淋,将其中一盒丢到諸伏景光的懷裏,花野井千夏掃了眼車內的陳設,想了想,突然嚴肅地對着面前人叮囑道:

“別告訴你哥我們在他車裏吃冰淇淋,直覺告訴我,他不喜歡別人在車裏吃東西。”

“啊……好。”

諸伏景光愣愣地點了點頭,還沒反應過來事情怎麽會忽然演變成眼前這幅局面。

掌心冰冰涼涼的,身邊人已經開心地吃起了冰淇淋,分明是這麽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卻一臉滿足,空氣中都彌漫着甜甜的味道。

車內的冷氣打得很足,心仿佛一下平靜了下來,那些焦躁和不安在剎那間遠去,陽光與綠蔭重新擁有了色彩,就連蟬鳴聲都顯得如此生機勃勃。

“我之前和你提到過吧,我的父母在我七歲時被殺害的事。”

“嗯,提到過,先吃冰淇淋,不然要融化了。”

這出人意料的回答讓諸伏景光又是一愣,剛醞釀好的沉重心情被打回原型,他無語地瞥了眼花野井千夏,身體卻非常誠實地打開了冰淇淋的包裝。

很奇怪,花野井千夏的身上好像有股魔力,呆在她身邊就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給她帶來真正的困擾,有種天塌下來都可以再躺會兒的詭異松弛感。

這種從容與其說是擺爛,倒不如說是絕對的自信,一切盡在掌握,堅信自己絕不會出錯的自信。

這種沉着和冷靜的态度,諸伏景光還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

“最近我慢慢回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特別是與那個殺人犯有關的,重要的細節。”

十五年前的一個晚上,諸伏景光的父母被一個男人殘忍殺害,門口并沒有闖入的痕跡,這說明死者與諸伏家認識。

或許是隔壁的鄰居,又或許是平日交往的好友,早些時候他們還在親切地互相打招呼,晚上卻變為了兇手與被害者。

“我的母親為了保護我,把我藏到了壁櫥中,那個兇手在路過時不小心撞到了壁櫥,透過拉門的縫隙,我見到了對方肩膀上的那個高腳杯紋身。原本我是想等再查到些什麽,就告訴哥哥這件事,沒想到陰差陽錯的,竟然先回了長野。”

諸伏景光苦笑一聲,又被接下來的一勺冰淇淋凍地皺緊眉頭。

與此同時,花野井千夏已經面無表情地炫完了整盒冰淇淋,叼着小勺子歪了歪頭,對他的敘述表示分外不解。

“可你家是西式裝修啊,沒有壁櫥和拉門那種東西,只有對開門的衣櫃。”

聞言,諸伏景光呆住了。

過往的回憶在腦海中飛快閃過,顧不上童年陰影了,他立刻抓住花野井千夏的手臂,語氣焦急地說道:

“走,回家!”

是他想岔了,要想刺激自己想起從前,還有什麽辦法比回到案發現場更有效嗎?

與其一遍遍掙紮着回憶,倒不如直面痛苦的根源。

花野井千夏的車開得又快又穩,兩人很快就回到了諸伏家的門口,看着同記憶裏一般無二的大門,諸伏景光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拄着拐杖走了進去。

雖然是輕度骨裂,但也打上了石膏,再加上後背的傷口,諸伏景光的行動可謂十分不便。

方才在車上時,他就盡力避免讓自己接觸椅背,就是擔心給傷口造成負擔以及二次傷害,現在的動作卻如此之大,花野井千夏看着心裏都發虛,連忙提醒出聲。

“你慢點,小心碰到傷口!”

她的動作要落後諸伏景光幾步,走進玄關時,眼前已沒了對方的身影,只能根據屋內的動靜判斷,他正位于主卧,也就是諸伏高明現在的卧室。

随手關上大門,花野井千夏的目光在掃過門外時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好似真的只是随意一瞥。

“怎麽樣,有沒有讓你想起什麽?”

當花野井千夏走進主卧時,諸伏景光正默不作聲地站在衣櫃前,表情十分複雜。

他想起來了,老家确實是西式裝修,這也就說明,他的記憶發生了錯亂。

那殺人兇手肩膀上的高腳杯紋身呢,那也是他臆想出來的,并不存在的證據嗎?

思緒仿佛一團亂麻,剪不斷,亦理不清,諸伏景光情不自禁地握緊拳頭,作出了一個決定。

“我要再進去一次。”

“啊?”

花野井千夏還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卻見諸伏景光已經開始将衣櫃內的衣物一一取出,暫時放到床上。

這間房如今是諸伏高明的卧室,衣櫃裏擺着的自然也是他的衣服。

就如同其主人一樣,整間房的色調格外冷淡,諸伏高明似乎偏愛藍色,衣物也大多是各種深淺不一的藍,整整齊齊地排列在衣櫃中,按照顏色深淺和節令排序,硬生生給花野井千夏這個強迫症看爽了。

不知道諸伏警官有沒有興趣換個工作,她願意重金聘請其當管家。

将衣櫃內部清理出一個可供成年人藏身的角落,諸伏景光正打算鑽進去,最後一刻卻又猶豫了。

那件慘案幾乎是他十數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魇,光是踏進這座老宅便已花光了所有勇氣,還要鑽進這個衣櫃……恍惚間,諸伏景光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彌漫着濃郁血腥味的夜晚,又變成了只會躲在衣櫃中瑟瑟發抖,毫無還手之力的弱小孩童。

這錯覺太過真實,極度的恐懼甚至讓身體開始顫抖,就在他以為自己會挺不下去之際,一只溫暖的手抓住了他。

“我陪你一起進去。”

熟悉的女聲在身邊響起,諸伏景光擡起頭,只見花野井千夏正站在他身邊,眼神淡淡的,卻讓他瞬間冷靜了下來。

“好……”

這一回,諸伏景光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只是默默握緊身邊人的手,啞着嗓音說了聲“謝謝”。

衣櫃門打開又合上,外界的聲音被隔絕在外,空氣安靜了下來,狹小的衣櫃內,兩人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與昏暗的光線交織纏綿。

在諸伏景光的印象裏,這個衣櫃的空間很大,小時候的他常愛躲在裏頭玩捉迷藏,有時還會直接睡過去。

而今天,他卻尴尬地發現,衣櫃內部并不如他想象得那麽大。

由于空間太過狹窄,花野井千夏不得不跨坐在諸伏景光身上,雙手撐着他腦後的櫃壁使身形得以穩定,加之對方的一條腿和後背都帶着傷,為了不碰到他的傷口,留給花野井千夏的地方就更少了。

盡管他們都有刻意保持距離,然而随着呼吸的起伏,依舊不可避免地産生了肢體接觸。

兩人一上一下産生的高度差,讓諸伏景光幾乎是直面着花野井千夏的胸部,這樣親密的距離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可身上人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這姿勢有多麽不妥一般,還在那兒開玩笑。

“你看我們像不像躲在你哥衣櫃裏偷情,好刺激哦。”

“千夏!”

臉頰一陣陣發熱,諸伏景光近乎羞惱地低聲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讓她不要開這種玩笑。

“好啦好啦,我不說了,行了吧。”

沒想到身下人竟然這麽不禁逗,花野井千夏撇撇嘴,不再逗他,轉而認真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對于兩個成年人來說,這衣櫃确實很小,但考慮到諸伏景光當時只有七歲,這點空間容納一個小學生還是綽綽有餘的。

櫃門雖然緊緊閉合在一起,但這并不代表櫃內就陷入了一片黑暗,百葉式的木質櫃門能很好地穿透光線,橫向的縫隙更是可以讓櫃內人看見外頭的光景。

縫隙空間有限,上下都被擋板遮擋,這麽說,諸伏景光看見的兇手身上的紋身也有可能被遮擋,不是高腳杯,而是……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耳邊陡然響起諸伏景光的聲音,周圍一片昏暗,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激動。

“我其實早就鎖定了三個嫌疑人,他們身上都有着與高腳杯相似的紋身,卻不能确定究竟是三人中的哪一個。直到剛才,我想起了那個紋身的全貌,那不是高腳杯,而是一對相視的觀音像,兇手就是洗衣店的老板——外守一!”

花野井千夏……

啊對對對,記起來了,那個大叔的名字是叫外守一來着。

呼,總算想起來了,再不想起來她都要被憋死了。

“知道兇手是誰就行,從衣櫃裏出去就趕緊報警吧。”

擦了擦額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花野井千夏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剛想要推開櫃門,諸伏景光卻像是忽然聽到了什麽動靜似的,臉上輕松的表情驀地凝固住了。

短暫地怔愣過後,他連忙制止了花野井千夏的動作。

“等一下,別出去!”

“怎麽了。”

見狀,花野井千夏疑惑地歪了歪頭,側耳傾聽,隐約聽見了一道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是不是諸伏警官臨時有事,所以回家一趟?”

“不,和哥哥的腳步聲不一樣。”

諸伏景光的臉色異常蒼白,他幼時就能聽出親近之人的腳步聲,自然知道來的不是哥哥。

是誰會在這個時候闖入了他們家,而這道腳步聲,又為何會這麽熟悉?

就在他思緒起伏不定之時,來人已經走到了卧室門口,腳步聲越來越近,漆黑的影子緩緩從地面攀爬而來,随之響起的,是一陣哄孩子的哼唱。

“不要躲了~快出來吧~我已經看見你啦~”

衣櫃門被人從外打開,外頭的光亮傾瀉而下,卻又被櫃門口的身影遮擋得嚴嚴實實,只有那身含笑的輕嘆,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找到你啦,我的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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