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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幺,我等了你好久。◎
回去的路上一路安靜無話, 薄詩不開口,李崇便盡職盡責地當個隐形人, 只管開車就好。
行至一半時, 薄詩随口問:“哥哥在家嗎?”
李崇:“不在。”
薄硯常年不見蹤影,能待在家才是罕見,薄詩已經習慣了:“哦。”
車子一路駛離郊外, 等開到大路上時, 天空中突然劈了道驚雷,夜幕暗下, 呼呼作響的風越吹越大,驟雨急來。
薄詩抿了抿唇,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些不安, 為掩飾自己心中莫名的慌亂,她轉頭朝窗外看去。
只一眼, 就讓薄詩愣住。
“李叔, 停車!”
李崇聽到她的聲音後, 立馬急剎車靠邊,薄詩盡管做了準備, 慣性還是使她下意識朝前倒去。
好在她上車時便系好了安全帶, 這會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後,急急忙忙解開, 拿了傘就準備下車。
“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麽!”
李崇沒想到她是要出去,忙叫住她,回頭時薄詩已經開了車門, 他整個人震驚到難以複加, “外面在下雨!”
“叔你在這兒等一會兒, 我去接個人!”
薄詩回得匆忙,下車時沒注意看,差點絆了一跤,但她頭也沒回,撐開傘後匆匆朝一個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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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本來也想跟着下車,但推門的瞬間,一道雷落了下來,他驀地清醒。
在這樣刮風下雨的惡劣天氣,他倘若把車子丢在路邊,就這麽不理智地追着小姐走了,一會兒兩人連回去都是件麻煩。
眼下李崇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車停到安全的位置,等小姐回來。
他透過雨天有些模糊的玻璃窗,看到薄詩的背影毫不猶豫朝路邊跑去。
而那裏,站着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程宿嶼!”
薄詩叫着對方的名字,心跳聲和呼吸聲愈重。
踩過地上積起的水潭,雨水發出迸濺的聲音。
等跑到近處看清那人的臉時,一瞬間,她腦海中只剩下了死寂。
濕漉漉的男生循聲望過來,擡起頭的時候,水珠順着他的黑發一滴一滴落下,白T長褲被淋濕,程宿嶼清瘦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平日裏看不到的狼狽。
“……你怎麽在這兒。”
他的聲音比平日還輕,像是生病了一般,看到薄詩時微蹙了下眉,仿佛是意外有人會出現在這裏。
“……來做什麽?”
薄詩在風中趔趄幾步,不顧被淋濕的身子,好不容易走到他面前,努力把傘舉高了,舉過他頭頂,才說:“來找你。”
她望着他,張了張口,聲音微微顫抖。
“程宿嶼,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一個長年累月身體不好,平日裏總是病恹恹,聽說在家喝藥不斷的人,這種天氣居然在路邊淋雨。
他是瘋了嗎?
“……幺幺?”
程宿嶼安靜了幾秒,終于在她的聲音中回過神來,緩緩眨了下眼,有些遲鈍地垂眸看向她,眉眼中透着病态羸弱,語氣也是不确定的,“是你嗎?”
薄詩被他這話問懵了。
她愣了愣,上前幾步踮起腳,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燙的。
程宿嶼在發燒。
不僅燒糊塗了,把她認錯了人,嘴裏還叫着“幺幺”。
“你來找我了啊。”
程宿嶼長睫輕顫着,低下頭,突然含混不清地喃道。
“……”
這一刻,薄詩腦內忽然眩暈了下,她目光怔然地看着面前的人,握着傘柄的手在不住發抖。
她心中忽然恐懼,止不住地想後退,她想告訴程宿嶼,自己不是“幺幺”,她是薄詩。
可這時候,程宿嶼已經從她手中接過傘,握住了她的手。
男生低下頭,放低的聲音在雨中愈發溫柔,他叫了聲:“幺幺。”
“……”
第一次牽她的手,卻是把她當成了別人。
從未有過這樣委屈不堪,薄詩兀地紅了眼,覺得自己像個小偷。
她顫抖着甩開程宿嶼的手,有些失态地說:“我不是幺幺!”
程宿嶼手背被她打紅了,上面留下淺淺的印子,他極難得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茫然地看了手背一眼,嘴唇翕動了下,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艱難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他才開口。
“……幺幺,你不要我了嗎?”
兩人此刻離得這麽近,薄詩卻突然覺得離他好遠。
“……幺幺?”
他又這麽叫自己了。
那種感覺,像在看自己笑話。
程宿嶼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薄詩想到這裏,忽而哽咽了下,慢慢擡頭看向他,不自覺地,淚水忽然奪眶而出,顆顆落下。
……後來回憶起來,其實也是有遺憾的。
那年她十七歲,頂着人生中最漂亮的臉,在最好的年紀,流了最多的淚。
當時程宿嶼皺着眉,安靜看了她一會兒,即便是被淋得燒糊塗了,意識不清醒,也認不出她是誰,他依舊本能地伸出手,指腹替她拭去淚水,輕聲說:“別哭。”
“哭了就不好看了。”他說。
“……”
原來,程宿嶼也是可以很溫柔的。
不是冷冷淡淡地點頭問好,不是隔着距離的禮貌社交,不是連名字也不稱呼,從來只叫她“薄硯妹妹”,在那個夜晚,甚至連雨水和淚水都分不清的時候,程宿嶼的第一反應也是哄人。
可那麽溫柔,卻不是對她。
傾盆的雨越下越大,薄詩眼眶酸澀,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夜晚,被他輕輕擁入懷中。
聽程宿嶼不厭其煩地說,幺幺,我等了你好久。
-
程宿嶼醒來的時候,是在程家。
他自己的房間。
因為發燒的緣故起遲了,醒來洗漱完之後,已經将近上午十點,他走出衛生間,看到房間角落的櫃子上被放了中藥,應該是傭人按照以往時間煮好端來的。
藥碗上方沒有熱氣,看上去早就涼透了。
沒有讓人再熱一遍的打算,程宿嶼如往常一樣走過去,端起碗,垂眸将這份苦得發澀的藥慢慢喝完。
光看外表,大概看不出他現在的想法。
只是喝完藥之後,青年坐在床邊不自覺地出神,沉默了半晌,還是拿起手機,點開了vx聊天界面。
多個紅點的未讀消息中,沒有來自薄詩的。
倒是某個意料之外的人,大清早給他發來了消息,毫不客氣的口吻,讓人忍不住皺眉。
【在?】
【有什麽渠道能幫我弄兩張野枝樂隊的票嗎?下周的,我急用。】
程宿嶼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心不在焉回:【等兩天,幫你問問。】
對方回:【謝啦。】
放下手機,依稀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程宿嶼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随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橙子,攥在手心摩挲了半天,凸起的骨節微微發白,還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與此同時,短信的另一邊。
女孩整個身子半倚在沙發裏,百無聊賴地刷着美妝視頻,旁邊有朋友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她旁邊,推了推她肩膀,笑嘻嘻問:“嗳,幺幺,都這麽長時間了,對面回你沒?樂隊的票能弄到嗎。”
朋友想了想說:“如果弄不到就算了,不是非得看演出,我們去旅游散散心也行。”
本來她們說要看演出也只是一時興起,這會兒離演出票的發售時間早過去大半月了,誰不知道野枝樂隊的票難拿,所以朋友也不過是打趣一嘴罷了。
誰料自己這麽一問,身邊的人卻突然笑了。
女孩漫不經心擡起眸,睨了她一眼道:“能,怎麽不能。”
“兩張票而已,過兩天就到手了。”她笑着開口,不以為然。
言語中的确定,連朋友都怔了一怔。
-
收到程宿嶼短信的翌日,野枝樂隊的演出票就到了薄詩手裏。
【抱歉,那天失禮了。】
“沒事,那天你發燒了,病人本來就可能有情緒波動,沒什麽失禮的……不過我能問一下,那天你叫的名字,是我認識的人嗎?”
反複斟酌打了一長段,最後薄詩安靜片刻,仔細端詳,指尖在“發送”鍵上猶豫許久,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删掉了。
沒必要。
程宿嶼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要把那晚所有的情緒勾銷。
薄詩自嘲笑了笑,想起那天傾盆的雨,有好多話想說,好多話想問,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放下手機,一個字也沒回。
前兩天她從徐悠口中得知,程宿嶼好像喜歡某個樂隊,這兩天在托她哥幫忙尋票。
徐悠覺得這事稀奇,當做個八卦來講給她聽,薄詩聽了卻一怔,忍不住又和從前一樣,把和程宿嶼挂鈎的事放在心上。
明知道不該,還是輾轉多方托人弄來了票。
甚至為了不被發現是自己,還曲折地通過別的渠道,把票轉手送去了徐年那兒,算作他的人情。
心裏記挂的是,難得程宿嶼有喜歡的東西,總想着讓他開心。
但頓了頓,卻還是忍不住往更深處想:
兩張票,多出來的那張,程宿嶼會和誰去呢?
薄詩清楚自己這樣很奇怪,像個耿耿于懷的糾纏者,明明程宿嶼也不喜歡她,自己又何苦非要弄個明白。
但心裏再怎麽分析利弊,野枝樂隊公演當天,她還是喬裝打扮去了現場。
當初多要了一張票,是給自己的。
外表包裹得嚴嚴實實,帽子墨鏡口罩裝扮齊全,薄詩在炎炎夏日打扮得像個怪人,一點不似旁人清涼,因為坐在vip區,周圍的觀衆還以為她是什麽愛豆,有鏡頭怼過來想要合照的,她全都禮貌拒絕了。
直到演出開始後,燈光暗下,周圍人聲鼎沸,有熒光棒和尖叫,還有相機不斷的咔嚓聲。
在這樣震天響的歡呼聲中,只有薄詩一人格格不入,她沉默坐在位置上,隔着兩三排距離,靜靜看着不遠處。
那是她替程宿嶼挑的位置。
不偏不倚,正對舞臺中央。
她本以為今天能看到他的。
可現在上面坐着的,卻是兩個陌生女孩。
……不,可能也并不算陌生。
其中一個女孩笑着的側臉,燦爛明媚,看起來和先前商場裏,與程宿嶼并肩走在一起的那位,是同一個。
薄詩怔怔看着她,有些出神地想:自己可真傻。
明知寒冰捂不熱,還非要上趕着貼。
這下好,認清現實了吧。
本來也不是專門來看演出的,加上野枝樂隊的重金屬風格她也不喜歡,好容易捱到表演結束,薄詩随人群走出大門,從密閉空間走出來,呼吸到新鮮空氣時,她驟然舒了口氣,像是壓抑了很久的情緒,突然間就松開了。
悵然若失,又有種本應如此的感覺。
拿出手機,才發現在剛才演出靜音的時候,她錯過了淩禹的電話。
不知道對方找自己有什麽事,薄詩想了想,還是回撥過去。
嘟聲響了一下,電話被秒接。
“喂,薄詩?”是清爽的男聲。
她嗯了一聲,“剛剛在看演出,開了靜音。”
“猜到你有事了,”淩禹溫聲說,“希望沒打擾到你。”
薄詩搖了搖頭,想起他看不到,又說:“沒。”
“沒有就好。”
男生笑着的聲音傳來,幹淨中帶點少年感,“你上次說喜歡茉莉,最近我家的花開了,要不要出來吃個飯?”
他說:“我給你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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