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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選了一個陽光很好的清晨。◎
很久以前摘下來的那只戒指, 薄詩又把它帶回去了。
男戒還是留在程宿嶼那兒,只是不再是藏在項鏈裏, 而是戴在他的無名指上。
薄詩喜歡對戒, 因為它們成雙。
接下來的一年裏,時間仿佛被按上了加速鍵,轉瞬一般流逝。
有些新奇的體驗是, 很多剛認識薄詩的人, 注意力都會放在她右手的戒指上,好奇問:“薄小姐有男朋友了?”
因為沒聽說她結婚的消息, 所以大多數人問的都是交往。
薄詩的回答是:“有的。”
父親從國外回來那天,給薄詩打了個電話,讓她回家。
薄詩把大提琴收好, 告別了樂團的朋友,出門上了家裏的車。
“我要結婚了。”她回家後的第一句話是, “和程宿嶼。”
薄茗檐顯然已經對此有所預料, 他沉默了很久, 問了薄詩一個問題:“他對你好嗎?”
“嗯。”薄詩笑了笑,語調沒什麽起伏, “如果父親沒有做那些事, 會更好。”
“你在怪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薄詩輕聲道,“我明白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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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當時只是覺得, 我還不足以成長到能自己做決定的地步,所以您替我把決定做了。父親是為我好,我都明白。”
她說話時表情平靜,好像真的沒有一絲怨言。
“只是我希望有的時候, 您也可以相信我一些。”薄詩說。
薄茗檐垂眸看她。
薄詩前段時間拒絕了他安排的音樂會, 去了某個樂團當大提琴首席。
這件事他知道。
薄茗檐也比往常任何一刻都更清晰地意識到。
他的女兒, 不再是籠中的金絲雀了。
她把自己放生了。
“我小的時候,為什麽沒再去福利院了?”
薄詩不記得的,偏偏是程宿嶼閉口不談也要藏住的,晦澀的過往。
她還是想知道一個答案。
薄茗檐不鹹不淡道:“因為我告訴你,那個男孩子被領養了。”
“我當時不知道他姓程。”
“……”
薄詩表情怔怔的,有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自嘲笑了笑,說:“是嗎?”
“那您現在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嗎?”
薄茗檐沒答。
其實何止是當年。
後來薄茗檐找上程宿嶼,說自己不會讓薄詩和一個空有程家二少爺頭銜的人在一起時,也沒有想過有今天。
程宿嶼因為他的話,沒日沒夜地撲在工作上,他說他會盡力,薄茗檐只當少年人年輕氣盛。
繼承人哪是那麽容易變的。
可程宿嶼真的做到了。
當程弈陽被趕下臺,程宿嶼成為程家繼承人之後,薄茗檐以己度人,只覺得當初說的那些話是隐患,認為程宿嶼會遷怒薄詩,乃至于傷害他的女兒。
所以三年前讓薄詩出國,是想讓她死心。
薄詩和程宿嶼那些分分合合,很難說其中沒有他的作用。
薄父遲遲不出聲,倒是蔣宜寧打圓場:“好了好了……我看小程也不錯,又是程家的繼承人,對小詩也好,看起來和我們家薄詩挺配的。”
“你倒是會說話。”
薄茗檐瞥了妻子一眼,“之前不是還看好易家那個,現在黃了?”
“欸……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蔣宜寧蹙着眉,不太想提這個話題。
“又不是不知道易家現在什麽情況。”
這一年裏,程宿嶼在商業上處處針對易緣,在做決策時,又接連收購了幾家證券公司,易家的公司被查封出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裏面的貓膩,但其中多少本爛賬被連根拔起,不想自己被牽連,各家紛紛都和易家撇清關系。
一夕之間,易家一落千丈。
易珩一直以來在國外壓着的事,也随着這些浮出水面。
酗酒,飙車,威脅,道德認知模糊,濫用藥物。
他樣樣占全。
蔣宜寧了解之後,自然不可能讓這樣的人和薄詩在一起。
所以她現在也慶幸,薄詩先前沒有聽自己的。
她的女兒做了個好的選擇。
薄詩從家裏出來的時候,接到了易珩打來的電話。
因為之前把他拉黑了,所以他用的是新號碼。
“學妹,可以見一面嗎?”
陡然間聽到他的聲音,薄詩還有些意外。
易珩說:“我有話想告訴你。”
在冷風裏吹了一會兒,薄詩嗯了一聲,挂斷電話,坐上了李叔的車。
薄詩是在長嘉中學的音樂廳門口找到易珩的。
要進學校不難,往屆生只要出示過去的就讀證明,就能出入校園。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易珩好像沒受什麽影響,還是眉眼隽秀,笑容滿面,朝她揮手的時候,模樣看起來生動:“學妹!”
薄詩慢吞吞走過來,環顧了一圈四周。
“我沒想到你會約我來這兒。”
“怎麽說?”易珩覺得有意思,笑吟吟問她,“學妹覺得這地方特別?”
“也許。”薄詩淡淡說。
其實她什麽都沒想起來。
但她此時看着易珩,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語氣卻仿佛很篤定:“高一的時候,為什麽推我下樓?”
易珩笑了。
他眉眼彎彎地問她:“怎麽現在才來問我啊?”
“我都等你好久了。”他說。
“……”
易珩是個他想讓你覺得他好的話,能做到滿分的人。長得好看,嘴又很甜,惡劣笑起來的時候有點邪,但又很有一股少年氣。
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你不會發現他的內裏是爛的,只會覺得他純粹。
薄詩問他:“為什麽?”
易珩歪了歪頭,不解道:“學妹,我就是這種貨色,不可以嗎?”
薄詩:“可是在那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你。”
易珩怔了怔,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學妹……你真的很過分。”
“明明我就記得很牢。”這一刻,他眼裏盛滿了起伏的情緒,像浪潮。
薄詩愣住了,她還是第一次見易珩露出這種,類似怨恨的表情。
他說:“我第一次四手聯彈,是和你一起。”
薄詩沒有印象。
易珩總是這樣陰晴不定。
明明上一秒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瞬又笑了。
“學妹難道就沒有想過,那天你又沒有曲目演出,怎麽會無緣無故去音樂廳?”他自言自語,像在解釋,“是我約你去的那兒,你連這個都忘了啊。”
薄詩:“……什麽?”
“你看。”易珩好像有點難過,撇了撇嘴,不開心地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生氣的。”
“——我那天跟你表白,你拒絕我了呀。”
他聲音很好聽,說這話的時候清清爽爽,笑容卻帶點譏諷。
易珩長得好看,收到過的告白很多,被拒絕卻只有一次,那人還把他忘了。
後來再見面也是,那天鬼使神差走進咖啡館,跟薄詩搭話的時候,看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時,易珩就确定,她把他忘了。
學妹的記性可真差。
“瞧我,又在說笑了。”他單手插兜,笑容痞痞,“學妹這樣的大忙人,應該是不記得了吧?”
“……我是不記得了。”
薄詩看着他,平靜地闡述:“但這跟過不過分沒關系。”
“我高一的時候得過腦外傷。”
“是因為你推我下樓,導致的記憶損傷。”
易珩突然擡頭:“因為我?”
薄詩:“嗯。”
“你讓我忘記了很多,包括很重要的人。”
“……”
易珩漂亮的眉眼露出茫然,好像陷入了沉思。
薄詩看着他,有些疲憊。
……其實是應該恨他的。
但易家淪落到今天的地步,程宿嶼已經替她報過仇了。
薄詩不想像易珩一樣,成為沒有底線的加害者,也不欲再和他糾纏下去,轉身準備離開時,忽地腳步一頓,感受到衣角被他輕輕拽了拽。
薄詩被迫停下來,聽到他小聲地問:“你這麽喜歡他啊,學妹?”
把喜歡的人推下樓這件事,是即便在真心話游戲中,也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但易珩此刻卻忍不住問:“我不可以嗎?”
“代替那個人,我不可以嗎?”
“……”
當然不可以。
易珩這個人滾燙,辛辣,又有種天真的殘忍,和程宿嶼一點也不像。
他們是完全對立的兩個個體。
薄詩感到荒謬,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她背後,易珩安靜了十幾秒,突然放肆地大笑起來,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像個瘋子。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易珩。
很久之後的某一天,易珩給薄詩發了一條短信,說他喜歡喜劇,但看了那麽多遍大話西游,還是不喜歡它的結局。
那之後沒多久,薄詩聽說。
他選了一個陽光很好的清晨,從長嘉七樓的天臺上跳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大話西游的伏筆在42章。
“要不要一起看大話西游”,對易珩這個瘋子來說差不多是告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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