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入地宮，請龍脈

第91章  入地宮，請龍脈。

張儀覺得, 這多少有點不應該。

什麽一千年後、屠龍什麽的……實在是過于離譜了。

但正是因為太離譜，反而離譜得不像假的了。

一時間，二人面面相觑、相顧無言。

半晌, 楊善咳一聲, 自口袋中摸出一只外形飽滿的大鴨梨。

“儀哥, 吃梨嗎？”

張儀：“……”

張儀鬼使神差地接過梨子。

他看向眼前對他無比熟稔、又似乎毫不設防的少女……向來以能言善辯著稱的他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終，張儀垂眸, 手指摩挲兩下梨子, 長舒一口氣, 問道：“一千年後的大秦是何模樣？”

一千年後, 蟲洞降臨, 百詭複蘇。

世界上僅存的各大國家幾乎都投靠了克蘇魯……大秦，四周群狼環伺。

一時間, 大秦所面臨的各種險境浮上心頭。

老實說, 一千年後的大秦處境實在算不上好。

但楊善只是目光堅定地看着張儀, 說道：“一千年後，大秦依舊是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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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人, 依舊還是大秦人。我們處境很危險，可我們過得更好了。”

“所有人都能吃得上飽飯了嗎？”

楊善想到面黃肌瘦的河間縣村民們，點頭：“不敢保證人人都吃得上飽飯, 可相比于現在, 要好太多了。”

張儀一笑：“可現在，大秦，‘人人’, 都是能吃得上飽飯的。”

楊善一愣, 皺起眉，剛想說些什麽, 就聽張儀繼而道：“儀早年家貧，幸而略識得幾個字，替人抄書以為生。”

“見到沒有見過的好句便寫在掌中或腿上，以便晚上回到家中折竹刻寫。”

楊善點頭，在蟲洞降臨前的課堂上，她曾學習過這個典故。

大秦相國張儀折竹刻寫，勤奮異常，這才學有所成，成為名垂千古的人物。

見她點頭，張儀卻反而搖頭：“一介布衣到堂堂相國……你以為我是憑借自己的努力從下等人變成了上等人嗎？”

楊善擡頭，看向眼前輕搖羽扇的青年。

他身形依舊如千年後一般單薄，眉宇間卻印刻着千年後不存在憂愁。

他說道：“那你可知，更多的‘人’，是連下等人也算不上的。”

“儀幼時家貧，時常不足以果腹。”

“但我還有機會識字、與人抄書……我還算得上‘下等人’。”

“更多人，他們沒吃過一頓飽飯，死後想争一張草席，得靠兒女賣身來換。”

“活豚一頭二兩銀，草席一張十三文。”

“你說，他們與豚彘有甚區別？”

自降生起便蒙昧不知、胡亂吃些垃圾果腹，而時人平均壽命只有三十五歲——與豬狗一般，到了年紀又蒙昧不知地死……唯一的區別，是他們得沒日沒夜地勞作，且他們比豬狗便宜太多了。

楊善終于明白張儀的意思了。

在一千年前的大秦，人人都能吃飽飯并不是玩笑。

因為吃不飽、吃不起飯的那些，不算人。

孟姜女、妮兒、小滿……仁善堂那被生埋的六千六百六十六名女童、長城之下的屍骨……他們都不算人。

兩人在一旁幻境中時不時響起來的慘叫中站立着，靜默着。

半晌，張儀才道：“給我講講吧，一千年後的大秦。”

楊善沉默一瞬，開口道：“在一千年後，也有富人、窮人，有人功成名就、有人碌碌無為……但基本上，所有人都上得起學堂了，所有人，有了一個機會……”

楊善将記憶中的大秦娓娓道來。

等講完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擦了黑，而八咫鏡也出現裂痕……幻境，就要堅持不住了。

張儀一直靜靜聽着，漸漸地，他搖動羽扇的速度慢下來……最後，他似乎聽得入了神。

“原來這就是千年後的大秦……”

“能讓人奔赴千年的大秦……”

“楊善。”張儀深深注視着楊善的眼眸，“我只問一句。千年後，所有人，都是人了嗎？”

楊善認真地點頭：“千年後，人有了尊嚴，人有資格做夢。人……是人。”

二人久久對視着……眸光跨越千年，終于得以碰撞。

“……走吧。”

最終，張儀長嘆一聲，羽扇一揮——八咫鏡徹底碎裂，八尺瓊勾玉化作齑粉。

驟然被拉出幻境，幻境中鼻青臉腫的衆人都是一愣。

包括白起——雖只受了點皮肉輕傷，但看得出神态疲憊、顯然已經被惹火了的白起——都是一愣。

也就這一愣神的功夫，張儀手中羽扇再次朝他們揮去——除時刻關注着張儀與楊善的亞弗戈蒙外，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

“——後退！”亞弗戈蒙大喊一聲，運起[境遷]——霎時間，他雙目裂開，徹底化作一團灰霧。

而作為羽扇最中心目标的白起卻是避無可避——他根本沒想到會受到來自于自己人的攻擊！

兵神白起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小蒙！沒事吧？”險險避過這一擊的陳戈連忙跑過去扶住亞弗戈蒙的手臂，問道。

亞弗戈蒙雙目緊閉，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而躲在一旁的聖女再也忍不住了，急急跑過來：“還好嗎大家？”

她眼眶抑制不住地紅了，不止一次地恨自己，為什麽連天賦也沒有？

在這種時候幫不上一點忙！

“有事的是這個大叔才對吧？”戰鬥結束，費利克斯第一時間就是愛惜地擦刀。

一邊擦，一邊說道。

——他說的大叔，指的是暈倒在地的白起。

“啊啊！”伊娃言語混亂地附和着。

衆人這才注意到張儀竟動手幫他們解決了白起。

“我去……”陳戈瞠目結舌。“儀哥你……這麽牛批的嗎？”

看來這群孩子都認得自己……張儀目光在他們面龐上逡巡——确認他們沒有一個面黃肌瘦、看上去像是吃不飽飯、營養不良的樣子。

最主要的是，他們眸中有光……那是尊嚴、是夢、是一個“人”才會有的眸光。

确信了，楊善真的沒有騙他。

随即，張儀便是羽扇輕搖、微微一笑：“倒在地上這位是我的同僚，我不好下手太重……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醒來。”

“若想屠龍的話……就随我來罷。”

楊善雙眼一亮。

她就知道，張儀一定會幫他們的。

因為，真正為大秦奔赴千年的人，就是他啊。

-

骊山。

秦皇陵。

輕松放倒兩隊守衛，張儀領着楊善等人，潛入秦陵地宮。

一路上，衆人簡直被張儀的各種手段驚傻了。

他……看不出任何境界……但楊善覺得，起碼天境。

誰能想到，堂堂天境強者竟就窩在她家裏當一個月薪不詳的管家？

而且……如果張儀也是天境強者……那大秦究竟有幾個天境強者？

他又為什麽從不出手？

陳戈忍不住纏着張儀問東問西。

只可惜——一路上他都閉口不言。

直到進入秦陵地宮，他才終于主動開口了。

“既是千年後的我使你們找上我的……那你們應該知道，我不是人……吧？”

“……”

“？？？”

衆人震驚！

“什麽！？你不是人！？那……你是什麽？！”陳戈直接一個沒忍住喊出來了。

張儀：“……”

他看向落于隊伍後方的楊善，又一次動搖了：“……你們連這也不知道？”

楊善表情十分無辜：“你沒說啊。”

張儀：“……”

他眸光幽幽：“所以，你們也不知其他英魂的存在。”

“長城一事，并非你們欲将他們引走而故意為之。”

衆人茫然：“……啊？”

張儀：“……”

“所以你們是什麽也不知道就這麽來了？還誇下海口說要屠龍？！”

衆人更加無辜、更加茫然，眸中盡是清澈的愚蠢。

張儀：“……”

一千年後的他究竟是有多麽不靠譜才會找上這幫孩子讓他們就這麽來！？

但事已至此，秦皇陵也闖了、地宮也進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張儀不得不給他們惡補一些知識點。

“這地宮中，便沉睡着大秦龍脈。”

“平日裏，龍脈有英魂守護，你們很幸運，今日大多英魂都不在地宮之中……若想要屠龍，這是最好的時機，也是唯一的時機。”

“……啊！”陳戈恍然大悟，“……原來……是屠這個龍啊……”

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後怕的樣子：“吓死我了，我還以為要屠那個龍呢。”他伸手指了指天。

張儀再次看他一眼——又十分無語地看楊善一眼。

得了，就連任務這幫孩子都沒搞明白……一千年後的他真是太不靠譜了。

張儀無奈苦笑：“但別以為是這條龍，就能比那條龍簡單……老實說，我想不到你們有任何贏面。”

“這條龍……可是不死不滅的存在。”

……不死不滅？

大秦龍脈……究竟是什麽？

随後，張儀最後看他們一眼，推開了地宮中最後一道門。

“接下來，你們就想辦法喚醒龍* 脈吧。”

“喚醒？”費利克斯不明白，“為什麽要喚醒？”

“趁他睡着直接把他嘎了不行嗎？”

哪有上門殺人還提前把人給叫醒的啊？怕對方不反抗嗎？

張儀但笑不語。

随即——

金光一閃，眼前的門被推開。

衆人終于看清了眼前的龍脈——大秦龍脈。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楊善。

她曾想過大秦龍脈可能會是一條真龍——屆時，恐怕需要借助神力才能夠屠龍。

可她萬萬沒想到……大秦龍脈，是一個人。

或者說，是一道魂。

“這是大秦歷任帝王的魂魄。”

“歷任秦王都發下毒誓，情願真魂永受煉獄之火焚燒，永生永世、不入輪回——以此凝結真龍氣脈、保大秦國運永昌。”

“這……就是大秦龍脈。”

而整個身體都淹沒于煉獄火海中，閉目沉睡的……正是大秦歷任帝王的真魂所凝聚成的一個人……或者說，人形龍脈。

張儀嗓音放得很輕……因為那其中沉睡的，也有他的明主，秦惠文王。

“若要喚醒龍脈……他又将承受煉獄之痛。”

“這麽多年……他很不容易才能睡下一會兒。”

可不喚醒他……煉獄之火焚燒一切——包括天選者之力。

他們根本無法殺死他。

事實上……他們真的能夠殺死嗎？

這條龍脈承受煉獄之火上百年……他早已是不死不滅的存在……真的有任何東西能夠殺死他嗎？

“楊善……我們……”

真的要殺死他嗎？

衆人都忍不住打心底裏發出疑問。

大秦龍脈……真的非死不可嗎？

楊善沒有作答。

也沒有退縮。

她只是一步一步向前，最終單膝跪地：“大秦人楊善——請大秦龍脈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