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 第‘上帝已死’
◇ 第89章 ‘上帝已死’
全身漆黑如暗夜幽靈般的‘天使’襲卷着疾風降落在眼前的時候,楚輕舟有那麽一瞬間以為是幻覺。
*
‘……你能不能親我一下?’
廢墟坑底的氧氣越來越少,楚輕舟枕在冷山腿上,看着對方殷紅的眼眶,卻惡意地笑起來。
不得不說,如果在臨死前能看見眼前這個人為自己哭,也不算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冷山有很久都沒有說話,直到天邊的第一抹青色落進碎石縫隙裏。
他終于俯身落下一吻。
破曉,風裏挾着格桑花清幽的香,但他們的吻血腥翻湧,抵死纏綿。
*
小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将楚輕舟和冷山挖出來,擡上天使,又是消炎清創,又是葡萄糖注射液,又是A國最新研發的軍用強心針,忙活了半天終于把兩個半只腳踏進閻王殿的人給救了回來。
“隊長!!”小陳見楚輕舟醒了,激動無比地将還躺在折疊床上的人一把拉起來擁入懷中,避開傷口狠狠錘了一下對方的肩,哭訴道:“嗚嗚嗚嗚嗚,隊長!!你居然還活着!”
某傷員原本還在半模糊的意識裏流連廢墟時的記憶,被這麽一套組合拳直接強行開機面對現實了。
“你要再晚點,我就死着了。”楚輕舟随手撈了旁邊的礦泉水喝了半瓶,随即一刻不停地下了床。
小陳立馬上前扶了楚輕舟一把,嘴上大喊冤枉,說:“楚隊你是不知道我這兩天都經歷了什麽!”
“可吓……”
“冷山呢。”楚輕舟打斷道,一邊走向另一段艙門。如果不細看的話,并不能從這張俊美無暇的臉上看出什麽劇烈的情緒,甚至會以為他很平靜,但倘若注意到他眼底那一絲壓抑過後的陰霾與擔憂,就不難發現他其實很緊張。
而小陳就是後者,他太了解楚輕舟了,心中的黯然僅一閃而過,便毫無破綻地露出了一個豪放的笑容,道:“別着急,在我的悉心照料下!他也……”
話音未落,兩人面前的艙門帶着電流聲“滋”一聲向左右平移開,冷山清俊的臉上還透着尚未恢複的疲憊,眼裏的擔憂在看見楚輕舟的一剎那瞬間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覺,驚心動魄的羞赧。
他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避開了楚輕舟灼熱的視線,說:“我……出來拿瓶水。”
小陳如臨大敵,生怕楚輕舟以為他沒把冷山照顧好,立馬指着冷山機艙裏的一整箱百歲山:“你那兒不是有嘛,諾諾諾,我專門給你搬過去的一大箱呢!”
冷山:“……”
楚輕舟摸了摸鼻子,略帶調侃地垂眸看着冷山,完全沒有開口解圍的意思。
冷山見面前兩人同仇敵忾的模樣,有些生氣地看了楚輕舟一眼,不再說話了,啪一聲關上了艙門。
楚輕舟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眼神卻倏地冷冽下來。
“我不在的這兩天發生了什麽?”他靠在艙門邊,問道。
小陳也恢複到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我發現你失聯之後,就知道一定出事了,我用定位器鎖定了你信號最後消失的地方,其實我當天就已經快要找到這兒來了!”他咬牙切齒,顯然十分不甘心,伸手扒拉了一下他那滿頭卷毛,繼續道:“但在半路上,我被白寨的一夥人包圍了,他們雖然穿着白寨的服飾,但一看就不是真的寨民,起碼有二十來個人,全都配了槍,我知道沒辦法硬碰硬了,只能跟着他們走。”
“他們把我帶到一個祭堂,”小陳長長籲了口氣,眼神仇恨而戰栗:“他娘的,那裏面的東西,比咱之前出的所有任務見到的兇案現場還萬惡一百倍!”
楚輕舟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其實猜到了大概,但還是問道:“裏面有什麽?”
小陳瞪大了雙眼,用驚悚的語調說:“和咱們來之前在網上搜到的資料一摸一樣!”
“那裏面擺着的全是他們那個教的聖物,還命名為什麽什麽‘神權’,一開始我看着一件袈裟,還想着挺正經呢,沒想到下一件就是個人手制成的法器,還有他們修建寺廟時用的牆角墊屍,是把活生生的小孩釘在箱子裏埋在房基角下用的!”
小陳手舞足蹈地比劃:“還有,還有人皮做成的法鼓啊,用奴隸腿骨做的法號啊……”
“哎我靠那視覺沖擊!我當時都自己以為穿越到一千年前了!”小陳越說越激動,順手從機艙小冰箱裏拿了只雞腿啃:“不過我冷靜下來觀察發現他們沒準備殺我,但他們的領頭一直沒來,就把我關在那兒,也不回答我任何問題,直到第二天。”
“你猜我看見了誰?”
“我去我跟你說隊長,太意外了!”小陳兩口吃完了雞腿,一個抛物線,骨頭精準投進了身後的垃圾桶,謝絕了楚輕舟遞過來的紙巾,并直接上手抹了把嘴上的油,慷慨激昂道:“我甚至都想過面對冷恪清了,但你知道來的人是誰嗎?”
楚輕舟和小陳嚴肅地對視了兩秒,随後,他繞過小陳,打開小冰箱,将裏面一只巨大的零食袋子拿出來,在小陳欲言又止欲罵還休的目光中将它放進了冷山所在的那節艙門裏。
“隊長你……你怎麽這麽偏心,”小陳底氣不足:“你好歹給我留一點啊……”
楚輕舟瞥了眼垃圾桶裏不下十只被啃光的雞腿,殘忍地說:“我就是偏心。”
“你剛說到哪兒?”
“哦!”小陳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神秘兮兮地說:“你猜猜看?”
楚輕舟眉梢微挑,在椅子裏坐下,舒适地倚在椅背上,手指無意地敲着扶手,道:“殷文哲。”
“???”小陳張大了嘴巴,不住震驚:“我靠!你怎麽知道?!”
楚輕舟确認了答案,心裏下了最終的定論,道:“而且他之所以不殺你,是因為要找你做交易。”
“或者說得再露骨一點,他之所以從那個女毒蟲的手裏保下你,甚至也許還暗中保下了我,是因為他有求于我們。”他鋒利立體的眉骨微微上揚,削薄的唇似有若無地含着笑,讓人分不清是譏诮還是唏噓。
“他開出籌碼,要你和他合作殺了冷恪清,這是其一可能性,他要你在他事成之後幫他離開R城,或離開這個國家,總之,逃離冷恪清的勢力範圍,這是其二可能性。”
楚輕舟略微停頓,繼而哂道:“但出于這個人殘忍冷血的行為模式和他那毫無底線的人品,第一種可能性比較大。”
小陳恍然大悟:“所以你早就知道白寨幕後的操盤手是殷文哲!”
楚輕舟不置可否:“我也不是從一開始就确定的。”
“可是隊長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震驚嗎?!你說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個看起來文鄒鄒,還有點兒肌無力的醫學博士,會是走私人體器官的幕後黑手!”小陳在楚輕舟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放低音量說:“我之前覺得冷恪清那個實驗室已經夠變态夠喪盡天良了!沒想到這人比冷恪清還要變态還要壞!”
“而且他在冷恪清那兒不是待得好好的嗎?有蚩的庇護,就連政府一時半會兒都不想輕舉妄動這個大麻煩,他怎麽會铤而走險去做這種随時會吃槍子兒的事情啊?!”
楚輕舟沒有立刻回答,反問道:“你覺得人在什麽情況下,會背叛一場合作?”
小陳皺着眉,隐約品出了什麽,卻一時答不上來。
楚輕舟道:“籌碼不夠的時候。”
小陳有些不解,說:“可是根據我們調查到的,冷恪清不是給了他很多錢嗎?而且也是冷恪清送他出國進修的,在國外那幾年,還送了他一套價值一千萬美金的房産。”
“他這都不滿足啊?!”
“你說得沒錯,”楚輕舟攤開手:“對大部分人來說,擁有這些在夢裏都不敢想。”
他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近似蔑視又似憐憫:“但對殷文哲這個人來說,遠遠不夠。”
“沈霆羽死後,我調查了他。”
“殷文哲,原名殷塵,出生在西山市慈安縣的一個村子裏,是留守兒童,但成績優異。”
“初中時期,在物理,化學,生物方面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天賦,但因為個性孤僻,被校園霸淩到抑郁自殺,可惜自殺未遂,還被他媽送進了精神病院。”
“出來後念了高中,拿了很多競賽的一等獎,高三時模考成績一直穩居省第一,被某個有背景的權貴人物的兒子嫉妒,在高考前一天,找人把他打進了醫院。”
“錯過了高考,他沒錢複讀,就去上了成大,學了醫。”
“從業後,這倒黴催的在公司裏又遇上了找人打他的那個男生。”
楚輕舟看了眼軍用腕表,繼續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你大概也能想到。”
“總之就是慘上加慘。”
“直到他曾經發表過的一篇關于人類基因學的學術論文被冷恪清看到。”他輕輕搖了搖頭,眼底神色不明:“你這麽看,他變成今天這樣是不是就有跡可循了。”
“一個從出生起就被人踩在腳底下的天才,在泥濘裏摸爬滾打幾十年後,一朝成了手握權利與金錢的上流人士。”
“你覺得他會止步于此嗎?”
楚輕舟的五官其實生得十分俊美,甚至就連他那雙鋒利深邃的眉眼間都萦繞着尚未褪盡的少年意氣與經歷歲月打磨而并不惹人厭煩的輕狂,只在危急的境況下才從眼底顯露出幾分令人膽寒的狠意,但一旦陷入思考或認真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又會顯得十分冷硬無情,就連這份平靜都仿佛藏着什麽不可預料的東西。
他的聲音并不激烈,反而十分和緩,小陳卻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這輩子早就毀了,說白了,什麽醫學夢,早在他那些蝼蟻不如的日子裏被碾成了碎沫。”
楚輕舟放松後仰在椅子裏,看向機艙外的廢墟,說:“聽起來很匪夷所思吧,一個天賦異禀的學者,竟然會執着于金錢這種‘俗物’。”
他重新看向小陳:“但這就是事實,他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是命運使然,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小陳覺得自己的腦容量快不夠了,整理思路之間只來得及問出一句:“那你說冷恪清知道他叛變了嗎?這人這麽陰險,冷恪清會輸給他麽?”
楚輕舟流露出一絲微妙而冰冷的笑意:“你還記得我說過吧。”
“被蒙蔽了雙眼的野心家,怎麽可能在運籌帷幄的政客手裏取勝呢。”
“冷恪清讓冷山來白寨,一定是要他拿回一件重要的東西。”
“至于為什麽在這時候收回,當然是為了,”他走向天使的駕駛艙,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将兩條長腿屈起,說:“給清理門戶做準備。”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的标題出自德國哲學家尼采先生的作品《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當信仰不再讓人們約束或自省,而成為了斂財的工具,那麽上帝已經無法成為人類社會道德标準與終極目的,宗教信仰也就失去了意義,與此同時,那些虔誠跪拜的人不再是善的信徒,而成為了惡與罪的使者
這是我在搜索資料之後,結合了我個人的看法對于‘上帝已死’給出的解釋
雖然之前有說過,全文架空不映射現實
但這個章節裏關于小陳提到的那些駭人聽聞的描述均出自西藏博物館內的展品
希望人類文明永遠走在蛻變與涅槃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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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