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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雨還在嘩啦啦的下着, 此時的房間靜到能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離開還是不離開這是一個問題。

陸炘城緊緊盯着青年的眸子，讓林淺昇有點招架不住，男人聲音冷淡, 他又問了一遍：“你要跟着他離開嗎？”

陸炘城的聲音剛落, 華清臉色迅速陰沉下來，他惡狠狠地瞪着男人：“親愛的神明，請您不要聽信他的任何話，跟我離開吧！”

兩道滾燙的視線同時落在林淺昇身上，等着青年給出答案。

林淺昇：“……”

其實之前他其實是在猶豫的，但現在這種場景, 他能說要嗎！

想到了什麽, 心底忽地有些微妙, 林淺昇眨了眨眼睛，突然問：“如果我說要，你會阻止我嗎？”

“不會。”陸炘城指尖微動，金色的眸子暗了暗, 冷冷說：“我沒有阻攔你去任何地方的權利。”他頓了頓：“同樣, 你也沒有阻攔我跟着你的權利。”

大腦一時間有些懵，林淺昇沒反應過來。

直到陸炘城拿出放在門口的行李箱，林淺昇徹底沉默。

他合理懷疑陸炘城認為他會在晚上逃跑, 所以才提前收拾好了行李，蹲守在他門口。

所以, 陸炘城的意思，不會是他去哪就要跟到哪吧？

想想陸炘城拖着行李箱跟在他屁股後面的畫面……好吧, 那畫面有點太美好了, 林淺昇想象不出來。

心中的天平早已傾斜，或者說, 從一開始就沒有公平可言。

林淺昇偏過身，不用開口，華清已經知道了青年的答案。

刺骨的寒意在體內蔓延，華清難以置信地搖着頭，表情在這一刻破碎：“為什麽？！”

在他的認知裏，如果不是陸炘城，神明怎麽會消失如此之久！！

陸炘城把神明帶回自己的家，是想将神明囚禁！！他是在拯救神明啊，可為什麽，神明會拒絕他？！

“這是您的決定，還是…被他逼迫了！”華清毫不掩飾自己對陸炘城的敵意與憎恨，眼裏全是怨毒，仿佛下一秒就要抓住男人的脖子與男人同歸于盡。

“這是我的決定。”林淺昇輕輕道。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長空，天空亮如白晝！

“轟隆！！”雨勢突然變大，豆大的雨水從烏雲密布的空中劈裏啪啦地砸下。

華清站在陽臺上，全身早已濕透，黑色的發絲黏在他的臉上。

他神情破碎，眼角發紅，眼裏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像被主人抛棄的小狗，顯得有些狼狽和可憐。

…又有些詭異。

像是想通了，華清忽然彎唇笑了，笑聲讓人不寒而栗。他抱緊自己，仰頭看向烏黑的天空，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雨水順着他的臉滑落到喉結，最後沒入衣襟。

“您被魔鬼誘惑了。”華清說，語調平靜。

“但是沒關系，我會幫助您看清真實。”

聲音被嘈雜的雨聲淹沒，華清向後退了一步，站在陽臺的圍欄上，向下墜去！

林淺昇微微蹙眉。

就在華清掉下陽臺前一秒，他的身上出現陣陣波動，伴随着呲啦聲，啪的一下，身影分裂成無數烏鴉飛向夜空。

那竟然是一道逼真的虛拟投影！

鬧劇似乎迎來了謝幕，在華清主演這場鬧劇時，林淺昇和陸炘城都沒注意到外院的大門被人敲響了。

鏡片起了一層薄薄的水舞，男生一手夾着傘，一手不安地揉揉眼睛。經過白醫生的不懈努力，他終于從某位病人那裏得知了上将家的位置。

“是這裏吧？”白醫生有些不太确定，他抿抿嘴，神色有些焦急。

他試探性地敲敲門，可惜沒有回應。

這麽晚了，還下着大雨，屋裏的人可能都睡着了。如果沒什麽大事，白醫生也不想大晚上打擾別人，但是……

雨夜中，黃色的車燈打破黑夜，輪胎碾壓地面的聲音在某刻消失，一輛黑色的車停在門前。

車門開了，身穿燕尾服氣質優雅的銀發老人從車上走下，當看見大門前的白色身影時愣了下：“是白醫生麽？”

“對！”沒想到這個點還有人過來，白醫生驚喜地擡起頭，當看見老人的外貌，他眼睛亮起：“是您？太好了！我們之前在醫院見過！”

老人點點頭，他撐着黑傘來到門前，拿出一串金色的鑰匙，微微一笑：“看來您有事在身，請進，我們到屋裏再說。”

“好的。”白醫生乖乖點頭，跟在老人的身後。

院子的正中央的別墅內亮着燈，兩人進來時，正好看見二樓對着正門的陽臺上一道黑影分裂成無數烏鴉飛向天空那一幕。

老人的臉色當場有了微妙變化，走路速度也加快了。

“哐！”別墅大門被老人打開，白醫生收好傘也跟着進來，剛進屋子，就見銀發青年和黑發金眸的男人從二樓走下。

“白醫生？”看見來人，青年頓時露出溫和的笑容：“你怎麽來啦？”

白醫生沖着青年也笑了一下，但眉宇間萦繞着一絲憂慮，想到自己的目的，他又悄悄看向青年身邊氣質冷冽的男人。

這一看，恰好對上男人投下的目光。

明明只是普通的對視，仿佛有股無形的威壓重重壓在身上。

尤其是那雙冰冷無情的金瞳，看着便讓人心生寒意，如同被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視。白醫生有些害怕，忙避開相撞的視線。

不過他還是壯着膽子小聲問道：“陸上将，我想帶林老師回垃圾場，還請您應允。”

林淺昇：“……”

帶他回就帶他回，為什麽不問他的意見要問陸炘城！

話說回來，今天找他的人也太多了。

大概陸炘城也這麽想，林淺昇感覺身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身為上将的副手，客老自然留意到了自家上将與青年間微妙的氛圍，不需陸炘城開口，主動問道：“白醫生，您想帶林老師回去的原因是？”

“我要帶他進行一次全身檢查。”

客老又問：“很緊急嗎？”

白醫生重重點頭：“對！”

客老與陸炘城對視了一眼，沉思片刻，斟酌道：“不知白醫生有沒有看過星網，今夜的垃圾場恐怕不會太平。這間別墅配置了醫務室，設備齊全，如果很緊急的話，也可以在這裏進行簡單檢查。”

腦海閃過從飛船醫生那裏拿到的資料，現在趕回垃圾場确實有些來不及。

白醫生猶豫了下：“能先帶我去醫療室看下嗎？”

“可以的。”老人微微彎腰，“請跟我來。”

很快，通往後院醫療室的門在發出沉悶的響聲後被關上了。心情同樣沉悶的，還有表面始終淡漠的上将。

從注意到青年比十年前還要單薄時，一絲不詳悄然萦繞在心頭。而現在，在白醫生提出要帶青年做一次檢查，這絲不詳迅速放大。

明明青年就站在他的身邊，可又像虛幻的泡沫，一不留神就會破碎。

陸炘城微微垂眼，手指悄然攥緊：“你的身體，還好嗎？”

“還好啊。”似乎察覺到他的心情，林淺昇歪歪頭，朝着他微微一笑，銀色發絲輕晃：“真的，我真的沒有不舒服。”

陸炘城能聽出來，青年沒有說謊話，但隐藏在內心深處的不安反而加劇。

沒多久，白醫生和客老回來了。确認醫療室的設備滿足需求，白醫生神情凝重，抓着林淺昇去了醫療室。

“上将。”望着白醫生和青年離去的背影，客老嘆了聲氣，“您今天有些沖動了。”

“嗯，我知道。”男人冷淡的聲音傳進客老的耳裏，老人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大多時候，陸炘城絕對是冷靜的代名詞，這麽多年來，客老幾乎沒有見過男人有情緒波動的時候，更別說會為了某個人做出這麽沖動的事。

這實在太稀罕了。不過…有私心，會沖動，這更代表他們上将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其他人口中冷血無情的戰争兵器。

想到一些傳言，老人的表情冷了幾分。

“車輛已備好，還要出發嗎？”老人詢問道。

今夜他過來的目的，是将陸炘城帶去皇宮。白天那事鬧得有些大，引起了不小的輿論，上層對陸炘城有意見的一些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前段時間陸炘城還突然失聯，種種事情疊加，一個小時前帝國陛下臨時發出通知，讓陸炘城到皇宮一趟。

陸炘城之所以大半夜換好衣服，也是準備出發。但現在……陸炘城偏過頭，雨幕中，坐落在後院的醫療室突然亮起燈光。

陸炘城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道：“跟陛下說一聲，我過幾天再去。”

這個答案老人沒有絲毫意外：“好的。”

不過顯然，事情發展不會這麽順利。一連幾天，檢查結果始終沒有出來。這幾天，白醫生和林淺昇幾乎住在了醫療室，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全部待在醫療室。

偶爾，白醫生會出來讓客老幫忙買一些藥材和去垃圾場的家帶一些東西，例如實驗筆記等等。

拿到東西，白醫生馬不停蹄地再次投入醫療室。

眼見一時半會得不到結果，第四天的時候，陸炘城只好先去了皇宮。

一連幾天都是雨天，陰雨綿綿，不詳的黑雲盤繞在帝都上空，就算在白天，也陰沉沉的，看不見一點陽光。

醫療室內，手術照明燈發着刺眼的亮光。

紅色的血液順着針頭流入針管，小心翼翼抽出針頭，白醫生深吸一口氣，解開止血帶，帶着抽出的血液送去檢查。

其實客老說的還是謙虛了，上将家的醫療室設備豈止只是齊全，簡直齊全到不能再齊全，而且很奇怪，一些極為少見的特殊設備也有，就好像以前林淺昇在這治療過似的。

但這并沒有讓白醫生的心情好起來，相反随着檢查結果一一出爐，他的心愈加沉入谷底。

握着報告的指尖微微發抖，全身猶如浸泡在冰水中，白醫生的臉色凝重到可怕。他費盡全部力氣放下報告，聲音在打顫：“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青年随意地坐在病床上，湛藍的眸子裏盛着星空與大海，他的皮膚在刺眼的燈光下白到透明，整個人單薄到可怕，仿佛碰一下就會破碎。

那一瞬間，白醫生感覺面前的青年好似童話故事裏的人魚，天一亮，就會變成泡沫，消失在空氣中。

“差不多吧。”林淺昇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沒有對陸炘城撒謊，他确實沒有不舒服，因為現在的他幾乎感覺不到身上的任何不适。

但感覺不到不舒服，不代表身體沒事。

即使服用了白醫生特制的藥物，那日連續兩次大規模釋放精神力，依舊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傷。

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如今已是真正進入崩潰。每分每秒，身體的某個部分都在崩塌。

飛船上的醫生對他的治療只是飲鸩止渴，僅能延緩崩塌速度，無法做到阻止。

就連白醫生，也無法阻止。

按照這個速度，身體全部崩塌大概只需要十天吧。

而當身體全部崩塌的那天，也是他生命走到盡頭的那天。

白醫生死死咬着下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那天拿到飛船醫生的診斷報告時，他誤判了，誤以為青年身體還沒到這麽嚴重的地步。

直到下午重新比對數據時，才意識到不對。

但也不能怪他，飛船上的醫生給他的報告本就有些問題。可也不能怪那位醫生，因為青年的病實在太奇怪了，甚至可以說現在的醫療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麽會有這種病的存在。

白醫生也是花了這麽多年，才漸漸摸索到一些變化規律。

況且就算沒有誤判，也晚了。或者說，從青年動用第二次精神力時，結果已經注定。

白醫生呆呆地看着青年，難過的眼淚都要落下了。這段時間他沒有放棄研究，研究也有了頭緒，再給他一點時間……不、一個月，只要一個月，他絕對能找到解決辦法，再不濟也能找到繼續暫緩身體崩潰的方法！

但是十天，實在太短了，短到就算是他，也回天乏術。

明明生命只剩下十天了，可青年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或者說看上去是那麽的正常，除了身體瘦的過分，能吃也能睡，早上還吃甜品吃得開心。

如果不是今天檢測報告出來，恐怕誰也想不到看起來那麽正常的青年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有那麽一刻，白醫生自私的想，要是林淺昇那天沒有用精神力救飛船上的人就好了。但是就算不救，在黑蟲的襲擊下，恐怕青年也無法幸存。

然後白醫生更自責了，如果知道結果會是這樣，他拼上命也要阻止那次星際旅行。

“你知道麽，你現在在星網上可火了。”白醫生抹了抹眼淚，小聲說：“好多人都想知道你的身份。”

“嗯，我知道。”林淺昇笑了笑，這幾天他沒事的時候會登星網看看，自然沒有錯過滿滿跟他有關的頭條。

別說他了，就連向來人人避之不及的垃圾場，這幾天都不知多少記者湧去。想來一旦能拍到他，絕對是獨家大新聞。

總之熱度大到林淺昇懷疑他拍個視頻開個直播，一天賺個幾百萬都不是問題。這可比之前辛辛苦苦帶人打游戲副本賺多了。

不過熱度大……也代表一件事，想扒出他身份的人絕對不少。截止今天，已經有不少人相信他就是“無聊”，他的星博也被找到，現在每條星博下面都有上萬條留言。

每天消息太多，林淺昇直截了當關閉了評論區。

這幾天，張舟也給他發了不少消息，幾乎每條都在道歉，說不該自作主張跑去垃圾場找他。令林淺昇沒想到的是，張舟反而沒問他跟陸炘城的關系。

不過不問也沒什麽，按照現在網友扒他消息的速度，離他真實身份暴露在大衆視野估計也要不了多久。

等那日到來，恐怕也沒法繼續在這裏住下去了吧。

林淺昇淺淺伸個懶腰：“又困了。”

他像是跟白醫生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青年的聲音很輕，帶着些許的飄渺感，他望着雪白的燈，眼前卻浮現出那雙冷冰冰的金色雙瞳。

他會拒絕華清，其實也有一點身體的原因。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還是想留下了多看看男人的樣子。

“話說回來，你覺不覺得陸上将的眼睛很好看？”

“嗯？”很好看？

白醫生仔細想了想，打了個寒顫：“真的嗎？”

他不覺得好看，相反，他覺得有點可怕。與看上去非常溫和的林淺昇比起來，常年面無表情的陸炘城壓迫感十足，尤其是那雙金色的冰冷瞳孔，更是讓人不敢直視。

“始終沒問出口啊。”林淺昇無奈地笑笑，他看向端坐在對面的白醫生：“對了，這件事別告訴他。”

這件事指的是什麽，不用說也清楚。

“……”白醫生不甘地站起身，他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半響，他頹廢地低下頭：“…我知道了。”

最後的時刻，還有許多東西在悄然無聲的進行着。

*

某飛船的駕駛艙，本該在駕駛艙的警備隊長反而去了圖書室。

連續幾天徹夜不眠地查找資料，警備隊長終于支撐不住，倒頭就睡。

而他的一個小弟來到駕駛艙時，正好看見了沒有關機的光腦和光腦上的一個文件夾。

“……這個是？”

*

這幾天的帝星相當的混亂，原本人人避之不及的垃圾場，被不少為了名氣的人闖入，只為拍攝到那個銀發青年的蹤跡。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不僅是帝國，就連垃圾場的原住民也加強了防禦。

比起帝國懷柔政策，只是安排警察攔截，垃圾場的原居民強硬多了，幾槍下去，打到人腳邊，把幾十人吓到腿軟後，來的人終于少了許多。

盡管如此，仍然有漏網之魚摸到了垃圾場，并通過當時直播的某些畫面，找到了青年的家。

那人爬到二樓，打破窗戶，找到了青年的房間，在房間裏，他看見了一個白色的頭盔。

那是…虛拟人生游戲的全息頭盔。

心髒猛地一跳，可還沒來得及激動，一個冰涼堅硬的物體突然抵上他的腦袋。

徹骨的殺意在房間彌漫。

“我錯了，求求您放過我！”那人吓得舉起雙手投降，但舉手的同時，藏在手表中的攝像頭将身後的全部拍下。

畫面傳送到鏡片上，那人愣住了。寒意逐漸爬遍全身，他認出了背後的人，那是星際通緝排行榜上有名的S級通緝犯！！

可問題是，這個通緝犯早在之前十一年前就失蹤了，一年前還就被帝國宣告死亡！！！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靈光一閃，一個想法在他的腦海裏擴大，他想到了最近聽到的一個傳聞。那個傳聞實在太難讓人相信，就連猜到的人都不敢确定，所以沒有大範圍傳播。

但現在，分明被宣告死亡的通緝犯卻還活着，似乎證明了那個傳聞的真實性。

明明害怕的全身都在發抖，可是這一刻，一切都串通後，他竟然激動到連死亡也不怕了。

啊……原來是這樣！居然是這樣！！

他控制不住地咧開嘴，瘋狂笑出聲，在身後的男人皺眉把他打暈前，一拳砸向自己的眼鏡！緊急發送功能啓動，拍下的一切全部化為電子信號，傳送到了某個賬號。

*

＃林淺昇竟是原星際通緝榜排名第一的SSS級通緝犯，代號“星”？？？＃

一個詞條突然冒出，當該詞條沖上熱搜第一時，全星網嘩然！！

可來不及給帝都嘩然的時間了，因為在詞條曝出的同一時。

整個帝都被陰影籠罩，一個幾乎有幾個城市大小、浩瀚龐大的星艦占據了帝星大半的天空！

那是，星海聯盟的……主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