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鳶尾

第12章 鳶尾

繼母在家裏,司徒厭便不想回去,她手裏雖然沒有大錢,但住個五星級酒店的小錢還是有的。

她躺在酒店的房間裏,刷着手機,她沒多少錢了,但是還是想買包,買貴的,買最好看的,說不上來為什麽,就像一種瘾,看見漂亮的包包就想買。

其實t也沒有多麽喜歡,只是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她應該擁有。

如果沒有,就好像地圖缺失了一塊,永遠都是個遺憾。

但是她把繼母的卡折了,她爸又沒給她零花錢。

她想了想,翻出了之前收藏的幾個代購軟件,下單了好幾個包。

卡裏只剩下幾十塊錢了。

但司徒厭并不去想明天的事情,總歸買了包,心裏終于好受了一些,便閉上了眼睛。

她做夢了。

夢裏,母親的臉美麗,朦胧,又十分親切,她喝醉了,捧着她的臉,眼睛暈紅,眼瞳水亮水亮。

“厭厭……要穿最貴的裙子,背最貴的包,穿最舒服的鞋,要富貴平安,無憂無愁的長大……”

她把自己的鑽石包挎在了她身上,然後捧着她的臉,吻她的臉。

司徒厭側臉看看鏡子,鏡子裏的小女孩白嫩的臉頰上都是鮮豔的唇印,褐色的小卷發披在身後,穿着公主裙,鑽石包的帶子太長了,漂亮的包包耷拉在地上,碎鑽反光的亮色陰影落在她黑色的瑪麗珍鞋子上。

她像個專櫃裏的漂亮洋娃娃。

母親看到她這樣子,就笑了,香奈兒的鯊魚夾松了,那烏黑的長發就披落在肩頭,她跪在地上,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把包帶給她調整好,調整到最合适的位置。

“my princess……”

“寧願……憎恨這個世界……也不要愛上任何人……”

“love is pain……”

……

場景忽然一換,司徒厭發現自己長大了,可是她怎麽也找不到那個漂亮的包包了,她到處找,到處找,跌跌撞撞,可是怎麽也找不到了,她跪在地上,渾身發抖,最後嘶聲大哭起來。

司徒厭猛然睜開了眼睛。

深夜,四野安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耳邊仿佛還有着女人音調溫柔的回響——

“love is pain……”

司徒厭坐在床上,用掌心摁着自己的額頭,她已經很久沒夢見母親了。

在模糊的記憶裏,父親有了小三以後,母親總是會換上她最好看的裙子,打扮得光鮮亮麗,去買醉,回來之後,醉倒在地上,漂亮的裙子鋪開一地,像人魚的尾巴。

那時候司徒厭最愛看的童話故事就是人魚公主,她覺得媽媽像人魚公主一樣漂亮。

後來人魚真的因為愛情,變成了泡沫。

她除了爸爸每個月打來的錢喝照顧她的保姆,什麽也沒有了。

那個鑽石包包,也确實……不見了。

……

于是第二天,酒店就提醒她卡裏沒錢,到時間了,該走了。

繼母又發來消息了,讓她回家。

她沒回,又打來電話。

司徒厭讨厭陸翡秋,永遠讨厭陸翡秋。

她從來不會喜歡什麽人,但讨厭的人,永遠都會讨厭。

司徒厭煩躁地把電話掐斷了,她打車去了學校,回了宿舍。

宿舍有她的位置,她的被子什麽的都沒有拿走,舍友們白天都不在宿舍,上課的上課,學習的學習,司徒厭晚上沒睡好,到了宿舍,把包一扔,到頭就睡。

睡醒的時候,又是晚上,她看看卡裏的錢,沒幾個了。

她給她爸打電話,她爸讓她去cpa,如果考不過沈墨卿,就沒錢。

“不然就找你媽媽要。”

司徒厭:“那不是我媽!!”

那邊啪得把電話挂上了。

司徒厭:“……”

他在逼她。

因為他知道她不可能去考cpa,他也覺得她不可能比得過沈墨卿,他們都想叫她低頭。

但司徒厭不想低頭。

舍友們都陸陸續續的回來了,看見司徒厭在,十分驚訝。

章蓮看見司徒厭就想沖上去,被舍友拉住了。

章蓮是章乾一的妹妹,就是司徒厭把章乾一打進醫院,還間接導致他出院出車禍高位截癱,她恨透了司徒厭。

……

舍友來了,司徒厭也不搭理她們,戴上耳機,打開了手機裏的cpa網課。

毫無意外,她學不下去,靜不下心來,一停下,想的就是沈墨卿。

“……”

她着魔似的。

沈墨卿可不可以放棄這次考試呢?

沈墨卿可不可以失敗一次呢?哪怕就一次?就這一次?

又或者,其實沈墨卿也沒她想象中那麽厲害,她cpa準備的也不怎麽樣。

她又用小號打開了群聊。

沈墨卿的考試在11月,現在已經十月份了。

她從群聊裏知道,沈墨卿公司不忙的時候,就總是在a大圖書館複習。

翌日。

一夜沒睡的司徒厭戴了帽子,全副武裝去了圖書館。

大清早的,圖書館沒幾個人。

在沈墨卿常坐的座位不遠處,她來的時候沈墨卿不在,但是書還有卷子都還在那裏放着,整整齊齊的。

司徒厭跑去偷偷翻她的卷子。

白淨的試卷,幹淨整潔,沒有一絲褶皺,上面整整齊齊寫着思路完整的答案。

模拟卷的分都很高。

司徒厭發現,在試卷上,沈墨卿幾乎不犯錯。

沈墨卿不會失敗。

司徒厭正發呆,就聽見沈墨卿冷冷的聲音:“你在這裏做什麽?”

司徒厭吓了一跳,連忙把試卷合上,回頭對上了沈墨卿的臉。

沈墨卿容貌清冷,穿着簡單的白襯衫,露出一點鎖骨,此時皺眉看她,薄唇抿得很緊。

她眼形很是鋒利,漆黑如點墨的眼瞳帶着薄薄的冷意。

“呃……我路過。”司徒厭被她看得心慌意亂:“我路過看到這個卷子了,寫得真好……”

沒等沈墨卿說話,她連忙說:“啊,對,對了,學姐,我也在準備這個考試呢!”

司徒厭說完,就想放下卷子走。

沈墨卿卻忽而問:“站住。"

司徒厭尴尬地停下了,她大腦飛速旋轉,以為沈墨卿是想找她麻煩,或者诘問她。

誰知沈墨卿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問。

"你學到哪兒了?”

頓了頓,沈墨卿又說:“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司徒厭一怔,張張嘴,鬼使神差說:“那……那我可以坐、坐你旁邊……呃,對面,對面嗎?”

沈墨卿沉默了一下,就在司徒厭以為對方一定會拒絕的時候。

她點點頭,說:“可以。”

司徒厭在沈墨卿對面,假裝擺弄自己的試卷和平板,只覺坐如針氈。

怎麽回事兒?她不是來刺探沈墨卿cpa進度的嗎?怎麽就……呃,怎麽就坐這兒了……?

她偷偷看着沈墨卿,對方在慢條斯理翻書,修長白皙的指尖滑過書頁幹淨的鉛字,垂下的眉眼,清冷而疏離。

就在司徒厭失神的時候,沈墨卿忽而掀起眼皮,問:“不做題嗎。”

司徒厭猛然回神,尴尬笑笑:“做,做,哈哈。”

但她當然不可能做題了,因為她一題也看不懂,而且她心情特別複雜,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贏過沈墨卿了,她很不甘心。

她沒有本事,但她不想輸。

沈墨卿能不能放棄這次考試呢?沈墨卿可不可以故意寫錯很多答案,得很低的分,讓讓她呢?

但是她和沈墨卿非親非故,人家憑什麽讓她呢。

司徒厭安靜了一會兒,小聲說,“學姐,你英文名叫iris啊。”

沈墨卿嗯了一聲。

“iris……”司徒厭嘟囔着,“iris,鳶尾花……”

沈墨卿筆尖一頓。

很多人念過她的英文名,或嚴肅,或輕快,但司徒厭念出來,感覺似乎全然不同。

半晌,沈墨卿垂眸,接着寫題了。

鋼筆劃在紙上,一筆一劃,整齊的是數字,混亂的是人心。

司徒厭也只是随口一說,她拿着筆,佯裝做題,偏偏什麽也寫不出來,只在試卷空白的地方,畫了一只又一只的兔子,春困秋乏,她昨天熬夜很晚,此刻自然犯了困。

沈墨卿做題的時候很專注,很少分神。

但秋日的陽光太暖,楓葉撲朔的落在幹淨的窗上,她聽到了身邊人均勻的呼吸聲。

她微微側眼,餘光看到那雪白的試卷上,一直又一只長耳朵的黑白兔子在少女筆尖露出了暖洋洋的微笑。

而兔子的主人,已然陷入了深睡。

她臉頰雪白,睫毛長長的,是一張只是瞧着,就覺得很漂亮很美麗的臉,蓬松的銀藍色頭發披散在身後,反射着秋日的朦胧金光。

在這個昏昧的秋日裏,她整個人都是彩色的,斑斓,明亮,像被遺忘的一塊夏天。

忽然的,很想靠近她。

于是,沈墨卿慢慢地靠近她,椅子與地板碰撞,發出心動一般,細不可聞的輕響。

她輕輕地握住了她的頭發,銀藍色的頭發纏繞在她的指尖,她聽到了自己胸腔的震動,一下一下。

四面無聲,唯有心跳,震耳欲聾。

沈墨卿想。

到底有什麽好呢。這個人。

司徒厭這個人,并不好,很不好,有太多不好的地方了。

那麽,要如何停止對一個人心動呢。

沈墨卿不知道。

蝴蝶合攏了自己的翅膀,楓葉落在布滿灰塵的窗棂,而她在夢裏,迎來了一場夏至。

……

司徒厭朦朦胧胧感覺額頭似乎有些濕軟的溫熱,輕輕地,一觸即分。

她受了驚,倏t然睜開了眼睛,擡起頭。

卻看到沈墨卿正望着窗外。

她們在圖書館的一樓,這裏人不多,大片大片的玻璃窗外,除了楓樹,就是一叢又一叢盛放的秋鳶尾。

司徒厭驚訝說:“鳶尾居然開花了。”

漂亮的光萬箭一般射進來,沈墨卿嗯了一聲,朝着她望過來。

是的。

她輕聲說。

“鳶尾花開了。”

她望着她,漆黑的眼裏,似乎藏着秋日的情愫。

司徒厭感覺到了。

她瞳孔一縮,猛然站起來,說:“我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的鏡子裏,映着少女幾乎有些彷徨的臉,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放下手,過會,不可思議似的又摸了一下。

——是她的錯覺嗎?

她感覺……沈墨卿……好像喜歡她?

她剛剛……是不是偷偷吻她了?

司徒厭又回想起了沈墨卿看她的眼神,那種專注和情愫……

有過很多追求者的司徒厭,對此并不陌生。

莫名的,司徒厭心跳快了起來。

怦。怦。怦。

她盯着鏡子裏的少女,時光飛逝,她從孩子長成了少年,此刻,她在最好的青春年華,有着令人傾倒的明豔面貌。

沈墨卿會成為她的裙下之臣,似乎也并不令人意外。

司徒厭對着鏡子,慢慢地彎起了唇。

*

司徒厭去了洗手間以後,沈墨卿看着窗外那些明豔多情的異種鳶尾。

誰都知道,鳶尾花只在春天開放。

所以秋天的鳶尾,就像春日的楓葉一樣,顯得那樣奇特,美麗,又不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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