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囊錐露穎 4

杜副導笑容一僵,“你這是什麽意思?”

張狂笑道:“就字面上的意思啊。”

杜副導攔在門前, 龐大的身軀将房間出口給攔住了。他望着張狂, 目光如同黏膩蚯蚓,

“沒想到你這小娘們還有點脾氣。不過你要是想後悔也晚了, 既然來都來了那可就別想走了。”

張狂倒也不慌, 筆挺地站在房間中央,靜靜地望着杜副導緊張地擋住門口, 輕笑一聲。

“走?”

紛繁光點自空中凝聚,四溢的靈力纏繞着手臂。束起的長發散在空中, 張狂擡起右臂, 纖長的食指在空氣輕輕畫了條斜線:

“——我為何要走?”

一剎那,急促的風掠過耳際, 呼嘯着震碎了幾根碎發。杜副導只覺得耳旁一聲巨響,右耳便已經被那可怖聲音震的生疼,蒙了一層霧似的聽什麽都不太真切。

靠?!剛才發生了什麽?

顱內嗡嗡作響, 杜副導捂着右耳,頭下意識往側邊看了看, 便被面前的景象給吓的愣在原地, 動也不敢動了:

剛剛還完好無損的門上,被剛才那道疾風劈出了一條深溝似的巨大裂口, 木屑噼裏啪啦地落在地上,一陣塵灰彌漫,嗆得杜副導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豁口像是張裂開的血盆大口,正露出森森喉腔沖着杜副導笑, 像是在嘲笑他的愚昧無知。

什麽情況?!

杜副導戰戰兢兢地回過頭,便見那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正拖着張椅子緩步走到房間中央。她在椅子上坐下,修長雙腿翹起,望着杜副導笑。

“好了,現在說說,你打算怎麽捧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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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王導演正指揮着人布置場地,就看到杜副導面色蒼白、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他撐着拐杖,身上纏滿繃帶,腿上還打着厚厚的石膏。

王導演:“什麽情況啊?”

杜副導虛弱地擺擺手:“沒,沒事。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休息一下就好。”

王導演在心中默言:你摔跤能把自己摔得全身多處骨折還是挺厲害的……

張狂恰好換完衣服,今天因為要拍打戲,她身上又化了些血痕特效。她沖導演們招招手,笑容燦爛:“王導,杜副導,早上好。”

王導笑着點點頭,杜副導卻是吓得一抖,面色愈發蒼白,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拍攝進度有條不紊地進展着。

王導演賭咒發誓,他絕對再也找不到張狂這種省心省時省力的演員了。

武打替身?沒有的。

劇組的武術指導現在對張狂五體投地,天天一口一個大師,跟屁蟲似的跟着她,态度無比殷勤。

用綠幕?不需要。

整個劇組目瞪口呆,就望着張狂足間輕點,驀然騰空,直接身輕如燕地翻過了院落圍牆,甚至像真的刺客一般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吊威亞?懶得用。

張狂沒有一點保護措施,從搭建的十幾米高臺一躍而下。衣袂翩飛,墨色長袍于風中獵獵作響,片刻便腳尖踏地,輕柔落下。

這還是人嗎?!

劇組衆人全部看傻了,只有陸謙在那起哄似的鼓掌吹噓:“老大好棒,好大好厲害!”

因為張狂本身的優勢,拍戲的進程一直很順利。她作為一個配角戲份也不算是很多,大概十來天就拍得差不多了。

陸謙老早就給夏知陶發了消息,但盡管有濾鏡加成,夏知陶只是淡定地回了句“這傷口特效做的挺好的”就沒有下文了。

因為有了裝病的前車之鑒,夏知陶随便想想就知道張狂一個魔教教主,在劇組裏只有欺負別人(此刻杜副導哭暈在廁所裏),沒有別人欺負她的份。

教主大人裝慘失敗,只好默默地認真拍戲,想着趕緊拍完再琢磨一下怎麽追老婆。

很快就到了張狂的最後一場戲份,在這場戲份中,嵇願離要被墜星樓的人追殺,她奮力反抗,但還是不敵衆手,最終被亂箭殺死。

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她望着遼闊的天空,目光茫然,喃喃說句話便死去了。

這場戲雖然臺詞不多,但是對整個電視劇來說尤其關鍵,虐心虐身,從此開啓女主一黑到底的黑化之路,是能留住觀衆的爆點之一。

正因為如此,這場戲絲毫怠慢不得,王導演更是盯着化妝組,而且親自參與到場地以及燈光的設置上來,以防出現任何差錯。

前半段還是挺順利的,張狂一身重傷,在屋檐上磕磕絆絆地奔跑着,血袋盡心盡力地噗噗噴着紅漿,沿着瓦片灑下一路星點血痕。

刀影雜亂重疊,張狂的衣服瞬間被“割開”無數個口子,連帶着血滴也跟着濺出。她眉頭緊鎖,身形已經有些因為支撐不住而微微搖晃。

已是強弩之末了。

到達設置好的節點,張狂腳下一滑,便從屋頂“摔”了下來,整個人倒在地上。

她所處的位置正好是個四方院落的中心,四周的屋檐上都密密麻麻地站滿了蒙面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拿着弓箭。

“唰”的一聲,萬箭齊發。

鏡頭轉回張狂身上,她已經迅速地換上了另一件衣服,這件衣服上面提前粘好了斷箭,模拟出被箭刺穿的場景。

張狂望着天空,目光悲切,道:“要得到自由,別像我一樣。”

“卡——”

按理說張狂還有個倒下的鏡頭,但是王導演提前喊了卡。他怒氣沖沖地上去,斥責道:“不過!重來!演得太差勁了。”

張狂只得帶着滿身斷箭,默默站起。

王導演望着她一臉無辜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開口質問:“張狂啊,不是我說你,你打戲、受傷戲、對手戲都演得那麽好,怎麽到這就崩盤了呢?”

他痛心疾首:“你看看你剛才的表演,跟塊木頭似的。自己要死了都沒點波動,還一副‘啊,我要死了诶‘的面癱表情是怎麽回事?!”

張狂木着臉,接受批評。

“而且剛才的臺詞念得也不行,”王導演還是很愛惜張狂這個好苗子的,拿着劇本仔細分析到,

“這句臺詞是嵇願離對憐妃說的,她希望憐妃能沖破這重重宮闕獲得自由,但是仔細想想她身為妃子,與君王共性命,怎麽可能會獲得自由?”

張狂道:“所以帶了些自欺欺人的感覺?”

“沒錯,”王導演贊同,“之前的奔跑不用删,咱們再試試最後那個死亡的鏡頭。”

然後——

一連十條,全部廢了。

到最後王導演喊“卡”都喊的生無可戀,不知道張狂到底怎麽了,就是怎麽也演不出來那瀕死前悲哀而不舍的神情。

王導演疲憊地擺擺手,說:“張狂你去休息一下,自己琢磨琢磨劇本吧,等你有狀态了再來。”

張狂道:“好。”

她如釋重負地脫下道具與衣物,拿着劇本研究去了。

剛才反反複複拍了那麽多遍,她心中也是有稍許煩躁。其實并不是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裏,而是真的找不到感覺。

之前的打戲對手戲什麽的,因為都經歷過,只要帶入自己當時的感受就行,過的很輕松。

而這次的戲不太一樣。

她自立為魔教教主之後,憑借着一身本事,在以前世界差不多可以橫着走,除了老婆還真沒有怕過誰。所以這萬箭穿心的凄慘死法,她還真不太可能經歷過。

沒有經歷也就沒有感覺,每次演死亡那一刻她都是茫茫然的,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才算是生動。

簡單來講,就是因為沒死過,所以不知道怎麽演。

難道要為了演戲去死一下嗎?

張狂有點無奈。

陸謙也看到老大被這場戲卡的有些煩躁,連忙過來安慰:“老大老大,喝奶茶。”

兩人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劇組角落中唉聲嘆氣。張狂接過奶茶,感嘆道:“這明星演戲還真是很不容易啊,我找不到感覺。”

陸謙咔嚓咔嚓啃餅幹,安慰道:“老大你已經很厲害了,我們之前十幾天拍的不都是挺順的嘛,只是今天這最後一天卡了。”

張狂愁道:“我又沒死過,怎麽知道死前的表情怎麽演……琢磨不出來。”

陸謙提議:“那老大你有沒有接近死亡的時候呢?可以帶入一下那時候的感情。”

張狂吸了口奶茶,感覺還挺好喝的。這奶茶裏面放了布丁椰果之類的,想給老婆買一杯讓她嘗嘗。

教主回憶了一會,才繼續說道:“算是有一個,但那時候我還小,雪崩的時候被吓傻了,和嵇願離這個知道自己要死,坦然接受的感覺不一樣。”

陸謙也沒演過戲,只能跟着一起思考:“那嵇願離死前,愛着憐妃嗎?”

他圍觀老大拍戲這十幾天,早就對刺客與妃子這兩人的相處方式中看出點貓膩來了,這整天卿卿我我,你死我不獨活的,怎麽看都橘裏橘氣啊!

《池中魚》作者要跳出來說這兩人沒什麽,誰會信啊?!

張狂誠實回答:“不知道。”

我就知道我愛老婆,誰去管別人啊。

兩個演戲菜鳥研究半天,也沒研究出什麽來。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咋咋呼呼地從遠處傳來:

“老大,陸傻子!”

只見宋慕昭被劇組工作人員帶領着,興高采烈向兩人走來。

“你怎麽才來,”陸謙嫌棄到,“我老早就和你說了老大在這拍戲,這都最後一場快拍完了。”

宋慕昭笑嘻嘻,“陸傻子,你這就不懂我的用心良苦了,我這次可是有備而來。”

她神神秘秘地說:“除了我,我還帶了另一個來探班哦!”說着,她閃開身子,露出她身後的人。

那人提着個袋子,微微招手:“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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