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書缺有間 5

張斓目光斜睨過去,那劍面鋒亮而銳利, 映出自己半邊面容。

她悠悠長嘆一聲, 不屑道:“真是天真, 你覺得這劍能威脅到我?”

話應剛落, 那長劍上便驀然出現幾道裂痕, 如同蛛網般層層蔓延,“咔嚓”幾聲便碎裂成無數碎片。

剛才還匍匐在地面的黑氣此刻盤旋而起, 洶湧四竄,桌椅被掀翻, 而宋祺被黑氣扼住咽喉, 整個人被掼在牆上。

“咳、咳咳。”

宋祺呼吸困難,有些喘不上氣來, 斷斷續續地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那黑氣蒸騰而起,纏在張斓手間化為一把長劍。張斓反手握住那長劍, 挽出一個劍花來,道:

“——張斓。”

宋祺神情微滞, 喃喃道:“張斓?張恒之女?”

宋祺說出這句話後, 扼住她脖頸的黑氣稍微散了些,向後退開。那黑氣似乎被層層撥開, 褪顯出原本模樣——竟是由無數花瓣堆疊而成。

張斓在宋祺身前站定,疑惑道:“你認得我?”

宋祺咳出一口血來,她不甚在意地用袖口擦擦嘴角,道:“江雁秋進過一次宮, 就是在尋你與江煜城。”

“什麽意思?”

黑氣徹底散幹淨了,張斓俯身向宋祺伸出手。宋祺握住她,借力站了起來。

宋祺理了理衣袖,對張斓道:“你且随我來。”

Advertisement

她沒有再用“朕”,而是換成了“我”。

“我在很小時見過江雁秋将軍一面,”宋祺道,“在她十六歲時,我不過髫年七歲,還是個趾高氣揚的宋國小皇子。”

“她不過三招便将我于馬上掼落,自此我便再也忘不了她。所以辛月之變後,我去戰場上尋她。”

宋祺帶着張斓來到了一個櫃子前,她掏出鑰匙打開了上面的鎖。櫃門緩緩打開,顯露出的東西讓張斓愣在了原地。

宋祺道:“何川柏尋到了她,而我尋到了她的紅纓槍。”

紅纓槍依舊鋒利,只是上面布滿了斑駁裂痕,一道道血痕已然成了漆黑色澤。

“槍身被戰火燒灼,精鐵槍.頭也一并碎于馬蹄之下。我把所有碎片找了回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紅纓槍拼成原本模樣。”

在重重塵土之上,在無人收斂的孤魂枯骨之中,女扮男裝的皇子拾起一塊精鐵碎片,珍而重之地放入懷中。

但那蕭殺戰場上的碎裂武器數不勝數,誰又知道她找到的是哪塊碎片?

宋祺取下那紅纓槍,握在手中掂了掂,似有留戀之情。但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将其遞給對方:“拿着吧。”

張斓自她手中接過紅纓槍,有些不可置信:“你真要給我?”

張斓見宋祺點頭,便将紅纓槍用黑布層層包裹起來。再開口時,她語氣多了幾分敬重:“宋祺,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若是有需要可來尋我。”

宋祺擺擺手,聲音帶了些落寞的笑意:“你拿去吧,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

張斓行至窗前,她回過頭,便見那女皇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笑着看向她。

自古皇帝多孤傲,自古皇帝多寂寥。

前方是漫漫長夜,身後是燈火通明。而宋祺站在光影交錯之處,守着山河社稷、護着萬世長安。

“多謝。”

張斓道,“願還有再見之時。”

她深深鞠了一躬,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光乍破。

石碑立于崖邊,目及之處皆為層疊群山。

一老翁坐于碑旁,拂去墳前落葉,其動作輕柔,仿若手捧珍寶。

“雁秋,已經十年了,你在那邊可好?”

“我行醫數十載,醫了好無數人卻沒能救回你。放心吧,兩個女兒都很好,待她們都嫁人了我便去尋你。”

風掠耳而過,他身旁多站了一名黑衣女子。那女子負手站着,衣袂在風中微微顫着,而她望着那老人與石碑,沉默了半晌。

張斓垂下眉眼,道:“何伯。”

老人并未望向她,而是将目光投向連綿數千裏、浩浩不絕的群山,緩緩道:

“此乃前朝大将軍之碑,将軍戎馬十載,然終殁于舊疾。宋帝慈悲,準予墳。”

夏知桃做了個噩夢,她猛然驚醒,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好險是個夢。

她望着窗外已經蒙蒙亮的天色,起身伸了個懶腰。房間裏沒人,夏知桃換了衣服洗漱一番後便走下樓去,恰好看到張斓肩上背了個黑色包裹,斜斜地倚靠在牆邊。

“你起的好早啊。”夏知桃揉了揉眼睛,睡意朦胧道。

張斓道:“嗯。”

她抱着手臂看向夏知桃,忽然開口道:“今日是京都的花燈節,我對這裏比較熟,要一起去看看嗎?”

夏知桃笑語盈盈,道:“好啊。”

京都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

簫鼓喧空,琴弦齊奏,好不熱鬧。五湖四海的珍品奇貨,荟萃九州的美味佳肴,皆可在這尋到。

兩人在街上走着,張斓望着來往人群,道:“京都變了很多。”

夏知桃牽着她手,好奇地四處張望:“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呢。”

忽然,夏知桃感覺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她低頭望去,便見到一個捧着籃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望向自己,一雙杏眼大而圓,聲音稚嫩而清亮:“姊姊,你要買簪子麽?”

夏知桃喜歡小孩子,她蹲下身子揉了揉女孩柔軟的頭發,道:“我可以看看你有什麽樣式麽?”

女孩高興地點了點頭,有模有樣地把自己的小籃子放到地上,把上面遮着的紅布掀開,露出裏面放置着的手工簪子。

她把籃子推了推,道:“這些都是娘親手工做的,可漂亮了!”

夏知桃捏捏小孩的臉,道:“嗯嗯,很漂亮呢。”

張斓抱着手臂站着,看着夏知桃在那小籃子中挑挑揀揀,默不作聲。

夏知桃似乎挑中了什麽,她遞給小孩一粒碎銀,那小孩興高采烈地接過來,蹦蹦跳跳地抱着籃子走了。

夏知桃走到張斓身邊,道:“久等啦。”

張斓道:“嗯。”

忽然,夏知桃湊了過來,手中似乎拿着什麽。她望着張斓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張斓一時愣住了,連帶着心都跟着停跳了一拍。

夏知桃踮腳,拿着簪子為張斓戴上。細長的簪子沒入束發之中,襯着那墨色馬尾頗為好看。

那簪子上粘着幾束流光羽毛,零落碎星被連成線,一串串簇簇墜下。

“翦翎贈你,星月贈你。”

她幫張斓理了理那頭發,眉宇之間都是笑意:

“願你自此無拘無束,逍遙自在。”

兩人一直逛到晚上。

天色陰沉沉地暗下來,京都卻絲毫不懼。沿路的燈籠首尾相連,彙成蜿蜒流淌的長河。

夏知桃給兩人一人買了一個燈籠,她們提着燈籠,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只覺得心也跟着熱鬧了幾分。

張斓提着燈籠,火光映在她臉上,望上去暖洋洋的。

“我帶你去渡河旁,”張斓道,“那邊應該有煙火看。”

夏知桃笑着點頭,兩人并肩走着,順着那街道一路走下去,便到了同樣是有着許多人的渡河旁。

河上有着不少畫舫自水面悠悠劃過,船艙內有着奏樂的伶人,而船頭則站着腰肢纖細的妩媚舞姬,一邊舞着一邊軟聲唱着嬌軟小調。

兩人避開人群,走到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中。張斓解下身後背的黑布包裹,攬在雙臂之間摟着,與夏知桃一同席地而坐。

晚風裹挾着微冷的水汽,對岸的歡呼聲愈來愈大,随之夜空中驀然炸開絢爛的煙火。

張斓漫不經心地望着那煙火,光影交織,焰痕在夜空之中湧動,落在她眼中便化為了一片粼粼長河。

只是她心思并不在那上面,似乎越過那繁華盛景,走到了更加遙遠而不可及的地方。

兩人靜靜地看完那煙火,張斓開口道:“我小時候,每一年都會看到這煙火。”

可能是寂寞了,也可能是找不到人說話。張斓回過頭,望着夏知桃道:“你願意聽麽?”

夏知桃點點頭。

她早就将《邯鄲游記》翻透了,只是看文字是一回事,聽張斓講述卻又是另一回事。

張斓聲音很平靜,語調也沒什麽變化,只是那些平淡句子仿佛溫吞的細小焰火,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帶來細密而灼熱的疼痛。

夏知桃就這樣靜靜地聽着,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大雪所覆蓋,再也看不到原來一絲一毫的痕跡。

故事講完了,張斓卻沒有停下來,她自顧自地說着,像是說給夏知桃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曾經,我只願複仇。”

“可當我醒來,日陵月替、石泐海枯,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陌生光景。”

“獨我一人,還留在三十年前。”

她望着遠方,像是在看着什麽,卻又什麽也看不到、看不清、看不全。

“江鴻自盡,将軍病殁,宋祺并非弑殺将軍之人,反之,她不顧衆臣異議保下了将軍。我不知該如何複仇,也不知該尋誰——我很迷惘。”

有人忽然撲了上來,纖細的雙臂環住脖頸,将她整個人抱在了懷中。

夏知桃埋在張斓肩膀上,道:“抱抱你,不難過了。”

張斓她聲音很輕,帶着微微顫抖的尾音:“我不知自己從何而來、要去往何處、要為何而活。”

夏知桃緊緊摟着張斓。

她不是那個肆意妄為,來去潇灑的魔教教主。她也有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她只是一個稍微有些倔強的、有些不服輸的孩子罷了。

她只是張斓而已。

“若是不知道為何而活,那便為自己而活。”

張斓稍稍擡起頭,卻啞了聲,不知說何是好。

“張斓,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你也不需要靠着其他人,或者一個虛無缥缈的“複仇”祈願活下去。”

張斓本來攬在懷中的黑色包裹此刻落到了地上,發出哐的一聲。那嚴密包裹着的黑色棉布散了開來,露出其中的紅纓槍。

張斓沒有去理紅纓槍,而是反手抱住夏知桃。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仿佛過來很久很久,張斓開口道:

“夏知桃,你給我起個名字吧。”

“為什麽?”

“你起不起?不起我找別人去。”

“誰說不起了。”夏知桃将張斓松開,扶着她肩膀沖她笑了笑。張斓絞着修長的手指,有些不自在。

繁星落在夏知陶身上,她仿佛融進了黑暗,落入磅礴銀河之中。

聲音比漫天星子還要溫柔幾分,一層層在夜空中染開絢爛顏色:

“你是一世無雙,縱世奇才。”

“你該肆意妄為,意氣風發。踏着萬千繁花來去潇灑,這世間任何人都攔不了你。”

“張狂。”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