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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

057

明禮三年, 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年,這一年,繼斬殺名将公孫羽并流放其全族後, 大魏皇帝又頒布了這樣一道匪夷所思的旨意——

“天下間, 凡有真心相愛之人,若有願意以身試蠱并助朕達成所願者, 賞賜千金,封萬戶侯。”

他當真要在活人的身上煉蠱。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一時間, 人們踴躍參與。

什麽新婚夫妻、游方俠侶、甚至有那親兄妹都積極報名參與,國民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

只是……

蘇倦飛喟嘆不已,只是出發點就錯了。

能被重金利誘, 甚至願意出賣一方的生命, 來煉就一味傳說中的聖藥。

這也能算是真心相愛嗎?

春秋齊女成立的前提條件不存在, 又如何能得到真正的聖藥。

注定是, 竹籃打水一場空。

然而, 謝不歸是一個極其信奉“知行合一”、“敏于事而慎于言”的人, 很難被情緒或外界幹擾所左右, 他能夠通過理性和意志力來控制情緒。

這一點與王女是極像的。

這也算是一種另類的夫妻相了。

他本是皇帝,天下間并無人能夠制約他的權力,一切只有他想和他不想。

旁人的意志完全無法左右他的意志, 王女在時, 尚且能改變他一些決策,成為套在他脖子上的一根繩索。

如今王女逝去,繩索已斷, 那個瘋狂的、毫無人性的靈魂……初見端倪。

今時今日他的舉措尚且溫和,可當他知道所做一切都無法挽回王女的性命時, 又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這般的猜想,令蘇倦飛不寒而栗。

“你師父在何處。”

那日,謝不歸召來蘇倦飛,開口便是冷淡的詢問。

蘇倦飛沒想到陛下竟把他查得一清二楚。

難道他派人暗中監視自己?

是,半個月前他确實……确實收到了師父寄來的一封信。

蘇倦飛不敢隐瞞,也知道根本隐瞞不了:

“扶風巅,仙游觀。”

蘇倦飛的師父,便是當年的那個女冠……

當初,亦是女冠賣給謝不歸那把長命鎖。

會有此一問,全因謝不歸想到芊芊身邊那個婢女曾說,女冠以相思木,換走了她一年壽命……

蘇倦飛得知皇帝真正的念頭時,十分吃驚。

陛下明明不是個信奉鬼神之人,卻相信他的師父手中,捏着王女一年的壽命。

這實在是荒誕不經。

不由得為師父狠狠捏了一把冷汗。

-

扶風巅所在的山脈名為“天險”。

因其險峻的地勢和難以通行的山路而聞名。

在這樣的天氣下,山路難以辨認,積雪掩蓋了所有的路徑和标記,巨石和懸崖在風雪中若隐若現。

蒼茫的群山之間,原本浩浩蕩蕩的皇家儀仗此刻卻顯得格外寂寥。

陛下本應沿着寬闊的官道,率領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地返回京城。

然而他臨時決定改道,踏上了這樣一條通往深山的崎岖小徑。

時值深冬,天地一片肅殺。

刺骨的寒風穿透厚重的衣物,直達骨髓。

天空烏雲密布,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遮天蔽日,仿佛要将一切生靈都吞噬在無邊的白色荒野中。

軍隊在險峻的山路上行進艱難,許多士兵和馬匹都被困在山外,無法繼續前行。

陛下不得不下令輕車簡從,只帶領少數親信和士兵繼續前行。

腳下是濕滑的岩石,耳邊是呼嘯的山風和雪片。

稍有不慎,便會跌落懸崖,粉身碎骨。

然而在這支精簡的隊伍中,有一輛馬車顯得格外醒目。

風雪中,馬車的車輪碾過積雪,發出沉悶的聲響。

馬車中安置着紫檀木的香榻,鋪設狐裘軟毯,上邊躺着一個絕色女子。

她身穿白衣,皮膚薄而透明,如一朵在寒冬中凋零的花朵,一觸即碎。

纖細蒼白的雙手交疊,安靜地放在腹部,然而最惹人注意的是她鬓邊,竟簪着一朵鮮豔欲滴的桃花。

顯然是有人以玉石為底,一刀一刀雕刻出來,金線勾邊,妝飾在她鬓邊。

嬌美的桃花盡情怒放,幾乎以假亂真,為蒼白的女子添了一抹春色和生機。

寂靜的山林中,回蕩着馬蹄聲和車輪聲。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皇帝和一行人的身影,以及那輛沉寂的馬車。

終于,他們來到了山腳下,謝不歸擡眼,望向那座巍峨的高峰——那就是扶風巅。

只見此山,披霜覆雪,山勢險峻,直插雲霄,仿佛一株橫貫天地的雪松。

仙游觀,就坐落在那雲霧缭繞的山頂之上。

繼續行進,山路越來越陡峭,風雪也越來越猛烈。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排臺階,由青石制成,上邊刻有道教符箓、經文,神秘而莊嚴。

這些臺階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盡頭。

“仙游觀設有臺階千級,”蘇倦飛嘆道,“尋常道觀不過百階、三百階、五百階,仙游觀的千級臺階,則象征着一條朝聖之路,對道法的虔誠和極致的追求。”

謝不歸身後,一名将領忍不住跪地道:

“陛下,如此多的臺階數量,需要耗費的體力、攀登的難度極大。不若讓末将背王女上去,您傷勢未愈,還是保重龍體要緊。”

謝不歸卻斷然拒絕。

他接過女子被狐裘包裹的身體,給她系緊了頸上的帶子,确保沒有一絲風漏進。

玄衣男子屈膝沉肩,将女子背在了自己寬闊而結實的脊背上。

為了不使她從背上滑落,又命人用革帶把她與他緊緊地綁在一起。

而後擡起長腿,穩步踏上了第一條臺階。

“你們不必跟來,”

謝不歸沉聲道,“在此處等候。”

皇帝的語氣不容抗拒。

他的将士們跪在地上,齊聲道:“末将遵旨。”

蘇倦飛在前引路,一口氣上了百級臺階,卻也慢慢感到力不從心,速度慢了下來。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

男子背着女子,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

女子的頭靠在他的肩上,長睫緊阖,臉頰蒼白如雪,安靜得如同一具無知無覺的偶人。

一想到他背上背着的是一個沒有呼吸沒有心跳的死人,蘇倦飛心底就止不住的發寒。

謝不歸的呼吸急促而沉重,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寒風中迅速凝結成冰。

他的雙手緊緊托着女子的身體,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山風呼嘯,雪花飛舞,漫天的雪花在風中狂舞,遮天蔽日。

那抹颀長的黑色身影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孤獨而堅定。

謝不歸擡着臉,發絲飛揚,一雙黑眸始終注視着前方,仿佛永遠都不會倒下,他的意志如鋼鐵般堅硬。

山路越來越陡峭,積雪越來越厚,男子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濘中跋涉。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與風雪搏鬥。

腳步雖然緩慢,但從未停止,每一步都充滿了力量和希望。

……

道觀的入口是一座高大的山門。

山門由青石砌成,門楣刻“仙游觀”三個大字,字跡蒼勁有力。

扶風巅上,雲霧缭繞,道觀仿佛一座遺世獨立的仙宮。

只見,皚皚白雪覆蓋了重檐歇山頂,青色琉璃瓦泛着微光,檐角飛翹。

四角懸挂的鈴铎在寒風中輕輕搖晃,發出厚重而清雅的聲響。

正殿的朱紅大門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醒目,門上的金色門釘和銅鑄門環在風雪中閃爍微光。

前方空地上,幾名小道士正在嬉戲打鬧,其中最小的不過七八歲的模樣,他們用雪球相互投擲,笑聲如銀鈴般在風雪中回蕩。

“還請陛下稍候。”

蘇倦飛率先上前,朝着他們做了個道家的拱手禮,問:

“敢問諸位小友,靈素散人何在?”

“師叔祖?”那年紀最小的小道士彎着眼睛笑起來,“你找師叔祖啊?她早就下山去啦。”

說完,他好奇地問:“你是什麽人?”

“我是靈素散人的徒弟。”

“你就是師叔祖的愛徒?”

愛徒?蘇倦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小道士嘻嘻一笑,小手在懷裏摸索着,朝他遞出一封信:

“對了,這是師叔祖說,留給‘愛徒’的信。”

蘇倦飛接過那還帶着體溫的信箋,頓了頓,展信默讀。

“愛徒小倦親啓。一別經年,一切可好?當你看到這一封信,想來為師已登仙階,羽化而去,至于俗世肉.身,為師已托人葬在西南山腳,那一棵初見你的梧桐樹下。若愛徒得空探望為師,無需跪拜磕頭,供兩個佛跳牆給為師解解嘴饞便可,正所謂,酒肉穿腸過,道祖心中留。”

“為師蔔得一卦,知你所求何事,無奈天命如此,為師愛莫能助。若你身旁那位友人暴怒,務必速逃,切莫耽擱,”

“附贈特制迷藥一包,只需揮手一灑,八尺大漢也能昏睡如死。今後隐姓埋名,好自生活,切勿被他找到。至于旁人,各有各的機緣,勿使自己摻入因果之中,不得解脫。”

在信紙後方,果然粘着一個紙包。

想必裏面就是師父說的特制迷藥了。

師父……死了?

當這個念頭如一道電光,猝不及防地劈進蘇倦飛的腦海中,他渾身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眼前抹過那一年,風雪交加的扶風巅上,師父站在道觀前,青衣飄飄,手持拂塵,目光空靈,宛若神仙。

只有他知道師父身子骨極差,沉疴難醫。

從小到大,對方并不在他面前輕易流露出病态,可那日漸蒼白的面容,緩慢的步履,以及不時發作的咳嗽和喘息,都昭示着她的生命力所剩無幾。

而他遍歷世間,苦學醫術,也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夠——治愈她。

蘇倦飛鼻子一酸,眼淚不住地掉出眼眶。然而巨大的哀傷和悲痛之後,緊接着感受到的是毛骨悚然。

師父——

號稱能拿走旁人壽命的世外高人,卻不能維系己身之性命。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所謂的一年壽命,是一場騙局!

欺騙一個塵寰中至高無上的存在,會有怎樣的後果。

蘇倦飛的手指隐隐發抖,在宮中待的這段時日,他深深感受到了這帝王的可怕。

謝不歸是一個極致的功利主義者,神佛利他,便能萬世其昌,香火鼎盛。

在他的眼中,神佛并非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可以衡量、可以交易的籌碼。

若神佛能顯靈助他達成目的,他便會不惜重金供奉,廣修廟宇,塑造金身,讓香火綿延不絕,世代相傳。

信任欽天監項微與,委以重任,大興道教是如此。

滅佛殺僧,也是如此。

然而若有一天,他發現神佛無法滿足他的願望,無法助他達成目标,甚至成為他前進路上的阻礙,他便會毫不猶豫地鏟除對方。

他會冷漠地摧毀一切,心中沒有一絲憐憫和後悔。

仙游觀,滅頂之災,血流成河……

無數字眼在蘇倦飛的心頭飛速掠過,竟讓他在這個寒風凜冽的大雪天,汗出如漿,鬓發濕透。

突然。

“如何。”

蘇倦飛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寒意從脊背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那道輕輕的腳步聲漫過。

碎玉般清冷的嗓,卻不亞于閻王的低語。

“仙師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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