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因果

28   因果

◎“法師,我無時無刻不在痛苦”◎

北樓內一陣兵荒馬亂。

手中的花枝剪細致地修剪掉繁雜的枝葉,季禾分神留心前院沒停息的動靜。

“仔細手。”徐震宇出聲提醒道。将魚食罐放下,朝前院方向瞥了一眼,甚是不滿:“不用管他。”

徐知妄的腿骨折了——

在半個月前飛去挪威跨年的第二天,滑雪場上。

這麽多年都沒出過這樣的意外,偏偏這次……

在從她進到徐家便不斷故意弄出動靜的背景聲中,季禾頓住手上的動作,猶豫問道:“他的傷沒大礙吧?”

“沒什麽大事。”想起聽到的消息,徐震宇只覺得徐知妄實在是沒出息。

那天的雪況很好,天氣也沒問題,就連同在場的喬遇一行人也說是他那天的狀态不太對勁。

老爺子哼哼道:“誰規定他表白了你就得接受?!就這點心理素質,我看”

“爺爺!”季禾迅速打斷了他的話,神情略顯不自然。

“好好好,不提這件事。”徐震宇一臉妥協。

季禾忍不住笑,走上前挽住老爺子的胳膊,故意問他:“我這麽狠心地對您的孫子,您不生氣吧?”

“今天來怕就是問這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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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震宇拍了拍她的手,将人帶到魚池邊上,指着一隅角落的錦鯉道:“那是你們十歲那年送我的壽禮,還記得嗎?”

因為這條錦鯉,當年季禾和徐知妄鬧了好大的別扭。

老爺子喜歡錦鯉,故而不少人都會特意尋來讨他的歡心。這條錦鯉是當年品評會的冠軍魚,體型美而血統純。

但二人的小金庫誰都拍不下來。

季禾記得當時她已經找好了另一件生日禮物代替,可徐知妄卻跟這條錦鯉別上了勁兒。

她不是好脾氣的人。

兩人賭氣了許久,但季禾最後還是幫他一起拍下了這條錦鯉。

“他的脾氣太犟,你又是個固執的人。感情這東西,總有一個人需要妥協,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徐震宇對這件事本就不看好:“何況你還不喜歡他。”

作為朋友,季禾願意妥協。可要是成為戀人,她未必會。

季禾明白了老爺子話裏的深意。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一老一小并立站在魚池邊,季禾打開魚食罐,撥灑下去。

蒼幽的池水中,空游的錦鯉蕩起層層波紋,只消一會兒,便又散開。

季禾盯着漸趨于平靜的水面,忽然問了一句:

“那您覺得…我會喜歡誰?”

旁邊的人沒有回答,她側眸悄悄看過去,對上老爺子睿智而平靜的雙眼。

“有喜歡的人了?”語氣含帶着笑意,雖有些意外,卻是篤定了她的心思。

數九寒冬,池水徹寒。指尖試探性地觸碰水面,冰得季禾一下收回了手。

她站起身,實話實說:“…我前段時間認識了一個男生”

話沒說完,被一陣喧鬧的動靜打斷。醫生、傭人圍簇下,中心的徐知妄正拖着受傷的腿朝這個方向過來。

細眉蹙起,季禾心裏思索着找借口先走。老爺子先一步對她說:“趁着人還沒過來,你從花廳那邊離開。”

季禾的方向感很差,縱使熟悉徐家,也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繞出來。

打開車門,熱氣撲面而來,先脫身的喬遇坐在副駕。

“這下放心了吧。不過,你真不打算見他?”明明是來探病,悄悄來不說,還壓根兒不見病人,躲着走,喬遇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在事态發展沒穩定的情況下,沒必要見。”輸入目的地,季禾看了眼行程,這才側頭看她:“你覺得呢?”

“沒錯。”她不可置否地點頭。

想起剛才徐知妄的難纏,喬遇也覺得兩人現在沒必要見面。

否則就季禾這快刀斬亂麻的性子,耐心耗盡了,兩人恐怕才是真的連朋友都沒得做。

從市中心一路駛向郊外。

簌簌煙雨中,一塊路牌朦胧指明了兩人的目的地——裕華寺。

裕華寺位處裕華山頂,百年來香火鼎盛,各界的信徒衆多。

可其中不包含季禾。

“你從來都不信佛,為什麽來這兒?”

冷霧缭繞整座山峰,寺廟隐沒在山頂,隐隐有佛音袅袅,莊嚴肅穆。

黑色的傘骨沉重,1088階臺階看得人望而生退。

白色的小羊皮靴沾了水就廢,季禾嗓音漠然:“我現在依然不信。”

季禾初二那年一場大病,病愈後蘇瑜音曾帶她來還願。她永遠不會忘,和她的名字并排的另一個同為季姓的祈福燈。

因為被她遮擋,蘇瑜音并未發現。

1088階臺階,待兩人一步一步登上去,體力已經耗得差不多。

因為下雨,香客沒平日多,卻也不少。

今天季禾是來這兒取東西的。

前兩天她陪喬遇上香祈福,走之前兩人閑逛文創商店,季禾看上了一串手串。

開光、過香,季禾今天就是來取走手串的。

意外的是,二人被一小沙彌引到了後院。

“——德元法師。”

身邊喬遇的語氣訝喜交加,季禾聞聲看過去——

一僧人身披大紅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重眉斂目,極普通的相貌,卻隐透玉面慈悲。

季禾神色變得端重,顯然也聽過這位法師的名頭,行了個合十禮:“德元法師。”

“兩位施主請坐。”不急不慢地斟好茶,德元法師擡眸看向面前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孩,笑道:“不用擔心,我不過是有要交給季小姐。”

季禾擡眼,愣了下。

她放下茶杯,面露疑惑:“交給我?”

桌上兩個盒子。

看見那串十八籽時,季禾心下閃過幾分果然。然而在打開另一盒檀香時,不太理解:“大師,這是?”

“季小姐這手串既是送人,和我又有幾分機緣,便擅自替它開光了。至于這檀香,”德元法師合上檀香的盒蓋,推送至季禾面前,“萬事有因亦有果,旁人的因果若是強加于自身,有害無益。哪怕是親近之人亦不可。”

他的神情依然悲憫,眼眸清正,微笑地看着她:“檀香安神,季小姐可以試試。”

茶水滾燙,陣陣霧氣中,季禾忽覺眼睛酸澀。

許久,久到旁邊的喬遇都以為她不會回答法師的問題時,她終于出聲,清冷嗓音都染上了笑腔:

“可是法師,我無時無刻不在痛苦。”

凜冬梅香馥郁撲鼻。

下山路上,喬遇小心觀察季禾的神色,但瞧不出絲毫異樣。

對于先前德元法師的話,她隐約猜出些端倪,也正是知道,才更清楚她沒法寬慰季禾。

“我來開車吧?你休息會兒。”喬遇拿過車鑰匙。

盒中的十八籽還用一個布袋裝着,黃色的布料,有些粗糙。

季禾把它舉在陽光下,能夠看清裏面的珠子。她擡了擡唇角,“它會靈驗嗎?”

佛光庇佑,納福祈祥。

她喃喃出聲,重複那天下午店員吸引住她腳步的那句話:“佑人平安。”

“心誠則靈。”喬遇正愁怎麽轉移她的注意力,于是笑着問她:“對了,你這手串是送給誰的啊?誰那麽有福氣,能戴上你親手求來的幸運手串?!”

把手串收起來,季禾聽到喬遇的後半句話,微笑得睫毛上翹,露出下山以來的第一個笑:

“這算有福氣嗎?”

後視鏡中,喬遇看着終于散去陰霾的人,翹了翹嘴角。

不知怎的,餘光掃過那個盒子,一個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名字閃過。

然而那條手串季禾還沒找到機會送出去,就被人發現了。

臨近年關,學校早早放了假。今天是除夕,季禾才終于回了老宅。

“——別動!”季禾把手串奪回來,小心收好,對面前的人頗為冷淡:“不要随便進我房間,動我的東西。”

“你去裕華寺了?”蘇瑜音打量着她。

“和喬遇一起去的……那裏的手串還不錯。”說這話的時候,她故意将盒子遞給蘇瑜音:“怎麽樣?”

蘇瑜音果然沒再懷疑,眼風都沒分給它,“你爺爺讓你去書房。”

拉抽屜的手頓住,季禾回頭看她,發現蘇瑜音從進到房間後,毫不掩飾的愉悅和隐隐得意。

滿腹猜測只能壓下。

書房的門沒有關好,季禾從那條縫隙漏出的争吵聲中,猜到大概是蘇瑜音剛才離開的時候沒關上。

推門進去,氣氛瞬間凝滞下來。

或者說是,最暴怒的那位——她的父親,安靜下來了。

“爺爺。”季禾當作沒聽到先前的動靜。

照常理來看,家中的書房裝置不管是哪種風格,但布局大多都會自然輕松。

可季岳古的書房,讓人覺得壓抑。

實木書桌前兩張椅子,季禾拉開另一張坐下,緊繃心神準備随時應對。

“如果我沒記錯,明年你就大四了。”身邊另一股氣壓陡然陰沉下去,季岳古不在乎季明松的反對和不滿,把一早準備好的文件遞給季禾:

“手續已經處理好了,你随時可以去簽字。”

看見那份藍色封面的文件,季禾心中震驚。

翻開的動作被無限放慢,然而當文件上的文字真的認證了她的猜想後,她又覺得難以置信,低眸遮掩住情緒,喉間艱澀:“爺爺,這份文件您不應該現在交給我。”

季家的子孫股權分為兩份交予,一份在成年後,另一份在結婚時。

而後者才是股權的大頭。

但現在,季禾手上這份不僅僅只是屬于她的那份股權……

“是啊爸!她不僅沒有畢業,就連當年上大學也沒按您的安排去留學,可您現在直接把雲川科技給她——”

“閉嘴!”季岳古對這個大兒子實在是忍無可忍,發了好一通火。

半晌,寂靜空間內,季禾擡眸和季岳古對視,他的眼神冷肅迫人:“我的決定沒任何人能置喙,簽了字意味着什麽,你要想清楚。”

兩道眼神都不友善。

季禾比誰都清楚,老爺子的用心恐怕比她這位父親險惡得多。

可是……

她側眸看向哪怕怒到極致,卻拿她和老爺子沒半點辦法,只能忍氣吞聲的季明松,心中生出詭異的愉悅感。

“多謝爺爺。”

她自願跳進另一個更危險的火坑。

這一場單方面的談論結束,除夕夜宴正式開始。

三房人,一房不少。

只是滿桌的人,除了蘇瑜音,沒有一個人對剛才書房裏發生的事高興。

“小禾可真是命好啊!要不說是長房獨女呢!這還沒畢業呢,手裏的股份加起來恐怕都比你三叔都多了吧?!”何玉秀的神情憋不住的嫉恨,也不管老爺子還坐在上面:“更別說小小年紀就能接手雲川科技了……”

對于何玉秀的話,在座沒一個人吭聲。

季家是紅色商人出身,幾十年發展至今,各行業均有涉獵,其中最賺錢的,是老爺子一手發展的新能源項目——

雲川科技。

在今晚以前,三房的人不管是明裏還是暗中,都沒能從這塊肥肉上扯下一塊兒。

即便是長子季明松,也不過是讓他擔了個沒實權的虛職。

所以對于即将季禾控了雲川的實股,他們慌亂又氣憤。

餘光掃過在座人的神情,季禾心中冷笑,不緩不急地剝完蝦後,取下手套。

笑着對她點頭,好脾氣地應對她的厮纏:“的确是比三叔多呢,不僅如此——我将來接手的可不只是雲川科技,你說對嗎,三嬸?”

何玉秀氣得臉色發青,卻不敢接她這話。

除了季禾,沒人敢在老爺子面前這樣狂妄地放話将來會接手季氏集團,哪怕在座的人有這個心思。

蘇瑜音掩唇低笑,顯然對季禾的表現十分滿意。

甚至親手為她盛湯,瓷碗盛着熱湯,冒出滾滾熱氣,對面的宋婉英忽然開口,話落的瞬間,蘇瑜音的手明顯不穩。

“小禾怕是誤解你三嬸的話了,我們應該恭喜你才是。”宋婉英溫婉一笑,話茬又落在季明松身上:“你越能幹,也就能早些為你父親分擔。”

一語誅心。

湯勺摔在碗中,不顧今兒是除夕宴,季明松直接稱身體不舒服離開了。

身為季家長子,季明松卻沒有一點兒季氏的股份。這在圈子裏是個笑話,在季家,也沒人拿他當回事。

早些年季明松惹怒季岳古,險些把他劃出族譜。雖沒成功,卻是出于某種交代,把屬于他的那份股份全給了季禾,只讓他代為監管。

只等季禾結婚,就能全部拿到。

所以在這個家,最忌憚季禾成長的,不是她的叔伯兄弟,而是她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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