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笑一笑嘛

38   笑一笑嘛

◎“從來沒後悔過嗎？”◎

網上的傳言的确是真的。

前段時間遞來的綜藝邀約中，陸時延的确看上了其中一個，為此還推了好幾個項目，只為了這檔實在是平平無奇的鄉綜:

——《回村啦》

五位藝人，五位不同職業的素人，去到由節目組指定的鄉村，在鏡頭下開始為期七周的生活。

期間，衣食住行更是只能依靠自己。

邀約遞了不少，可有所回應的卻沒幾個。本着廣撒網的心理，節目組邀請了陸時延，結果真的——

天降一個大餡餅!

這回有了陸時延這個底牌在手，要不是顧及節目官宣前的神秘感，恐怕導演早就把人放熱搜上去了。

更不至于小心瞞着這個消息，生怕出一丁點兒意外。

只是拿到這種項目，對資本來講，輕而易舉。

——“咯吱!”

驟然的關門聲作響，帶着木門特有的年久失修的聲音。

四周堆滿了被壓癟的空瓶紙盒，唯有腳下這一處能站人，季禾看着面前這扇抵擋不了任何風雨的門，對把她攔在外面的女人有些無奈:“你先把門打開好嗎？有什麽問題我們、”

“不用了!”聽得出這是一道很年輕的女聲，此刻帶着點兒尖利:“我不打官司了!”

Advertisement

李秀蘭單薄的身體靠在門邊，緩緩蹲下，重複先前在屋內對季禾的那番說辭:“我不打官司了，不告了，我們擺了酒的，他跟我保證了，等再過一段時間我們的日子變好以後，一切都會好的。”

“你信一個賭徒說的話”

“不信我又能怎樣!我的女兒才十歲啊!況且我肚子裏、”李秀蘭崩潰哭喊道，轉過頭卻極力向門外的人擠出一抹笑:“謝謝你，季律師。我知道您是真心想幫我，可是我已經在爛泥裏，爬不出去了。”

門框透出的縫隙像隔絕出的兩個世界。

背景裏破爛狹小但幹淨的家，女人布滿淚痕，年紀輕輕卻已經失去神采的臉龐。

聽她說完，默言良久，季禾看向那雙青紫的眼，手情不自禁覆在木門上，似乎這樣就能給女人力量:“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你，不能嘗試一下嗎？”

女人沉默，低頭無聲流淚。

季禾沒有因為這段時間以來被李秀蘭多次趕出門，精力被浪費的惱怒。

她只覺得悲哀和挫敗。

“我明白了，作為你的代表律師，我會尊重你的意思。”她從包裏拿出另一張名片，從縫隙中塞進去，笑，“如果有一天需要援助了，希望你能想起我。”

尾夏的陽光燦爛，但季禾不覺得半點溫暖。

直到快上車離開時，在後視鏡中不經意瞥見一道孱弱的身影。

她立刻叫袁家明停車。

然後她看見那道細長的身影在鞠躬。

心中的酸澀讓季禾霎時紅了眼，她垂眸遮掩住。待情緒平定後，她偏頭看向車窗外，澀然的聲線下暗藏冷漠:“回律所。”

季禾同情李秀蘭的遭遇，也是真心想為她捍衛權益，可這一切都建立在當事人自願的情況下。

如今的結局，她雖無力，可也不會糾纏。

但是同樣的，季禾的立場建立在不容許有任何手段影響她的當事人。

季禾對李朝明的印象十分好，早年在國內讀大學時就經常去聽他的講座。加入明恒的一小部分因素，也是有李朝明的個人影響所在。

因此即使是心中有所懷疑，她的态度也沒變化。

“來得正好，試試這茶如何。”李朝明笑着招呼來人。

她不喜歡這款茶，也不碰，哪怕是最頂級的普洱。

“我剛見了李秀蘭，真的很可惜，”季禾掀起眼皮，聽不出起伏情緒，“她撤訴了。”

“你覺得不好”

“你認為呢？”

氣氛無聲緊繃起來。

李朝明低眸看着清亮的茶液，轉而放下，雙手交疊姿态極好，當沒聽懂她話裏的試探:“你應該明白，這種情況并不少見。哪怕是你做公益，也未必人人會買賬。”

她沒忍住笑出聲，“是嗎，連續五個當事人在關鍵的時候撤訴，你覺得這是巧合？”

回國至今事事不順，五個當事人皆在關鍵時刻撤訴，就連明恒原本就不多的法援案件也驟減。

季禾不信世界上平白的好心，在一夜之間變多。

思緒被攪成一團，她找不到問題究竟出在哪兒。

“當然不是。”褪去往常樂呵呵的笑模樣，李朝明嚴肅是很不好說話的，他扯了扯唇，“可是在足夠的利益下，當事人的需求被滿足了，哪兒還需要律師呢。”

“你說是吧，季小姐。”

前半句讓季禾倏忽想起李秀蘭那句“一切都會變好”的過于肯定，先前四個當事人被忽略的細微處一下串聯起來。

一切都清晰的那刻，季禾的堅持和勇氣都被李朝明最後那句稱呼打散。

“你…”她想問他是不是知道什麽，喉間發堵般問不出半句。

“這普洱還是別人送給我的，頂級的貨呢，真是可惜了，我也喝不慣。”

他搖頭說了這麽一句，季禾的目光也跟着下落，想起了印象裏鐘愛這款茶的人。

她的父親，季明松。

“抱歉。”

最終，季禾只能說這一句抱歉，無力又現實。

回國前，她不是沒做好被季家打壓的準備，甚至還能好心态的安慰自己，在他們放過她之前，自己一定會繼續成長。

可現實是，他們沒有直接對她使手段，卻選擇另一種季禾最不能接受的方式。

他們用最虛僞的施舍，把那些人和深淵綁在一起，還對他們感恩戴德。

/

“在國外有錢有名，還是自己喜歡的事業，現在回來自找麻煩、”喬遇意有所指，“真搞不懂你到底想幹什麽。”

“試試看能不能把人追回來啊!”

季禾冷淡着一張臉，戲谑的語氣，第一次直白表示是為了陸時延特意回國。

這話把喬遇一噎。

見季禾臉色難看，也知道這回季家幹的事是真讓她生氣了。

“別想那麽多啦，蘇姨她們知道你回來是遲早的事。對了，有個好消息告訴你!”随手把圖冊放一邊，喬遇一臉得意:

“上次你問的事，已經搞定了!”

怔了下，季禾想起什麽，微蹙的眉頭松開又凝攏，已經有些猶豫:“參加那檔綜藝……我是不是，太過沖動了。”

沒錯，喬遇幫季禾拿下了《回村種地啦》的素人嘉賓名額之一。

無意中得知陸時延确定會參加這檔綜藝的時候，恰好兩人的關系實在僵硬。

季禾不是喜歡坐以待斃的人，所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時常會主動往前一步。

就像這一次。

“怎麽會!你這叫把握時機，反正短時間內你也接不到案子，還不如去散散心。”

她極力鼓動季禾:“去嘛去嘛!”

季禾心下有了決定，但仍是躊躇。尤其到了這天被節目組通知去拍宣發，無形的緊張開始蔓延。

大概是為了第一次見面，節目組特意安排的集體化妝室。雖說人多，但有序整潔，一時間場面倒格外安靜。

坐下沒多久，化妝室的大門被不甚溫柔地推開，衆人的目光紛紛被來人吸引過去。

走在中間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面部輪廓柔和，顯得甜美可愛。眼睛很亮，但要是忽略掉她眼底明晃晃的不耐煩的話。

旁邊的椅子被拖拉發出的聲音刺耳，離得近，季禾下意識皺了皺眉。

眼神掃過鏡子裏的人，季禾想起好像見過林瓊怡，在遲氏的一場酒會上。

只不過那天的脾氣看上去要好得多。

季禾心裏裝着事，對林瓊怡到了後引起的一小陣兒攀談也不太熱絡。

玻璃杯忽然放至桌前，熱氣在杯壁上攀升熱霧，順着那只線條感很美的手臂看上去。

景容笑着解釋：“我也喝不慣冰水，順手幫你也倒了一杯。”

季禾有胃潰瘍，這幾年一直很注意飲食，可今天正好沒帶水杯，而景容很細心地注意到。

因為忘記喝水，唇瓣變得有些幹澀，“謝謝。”

伸手碰了下水杯，極其适宜的溫度，季禾看向那道離開的背影，倒沒因為一杯水的緣故把景容特意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流程挺簡單，配合之下單人海報拍得很快。可真結束後，拍團體海報時，才算迎來了十個人的第一次見面。

季禾早早知道了名單，為避免意外，還提前對每個人都做了資料了解。

可有一個人，在他身上，資料就會顯得很虛浮了。

為了配合這次鄉綜的主題，大家的服飾都很簡單，甚至還有相似的地方。

不經意的就會認錯人。

攝影棚裏的光線甚至偏暗，可五道身影裏，沒有任何緣由的，季禾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個身材高挺的男人身上。

“怎麽了？”旁邊站着的馮峙這才注意到女嘉賓們進來了。

陸時延歪頭，覺得這一幕不太有真切感，盯着不遠處那個假裝跟旁邊的人不停說話的女孩，跟馮峙開玩笑：

“待會兒不能和你站一塊兒了。”

季禾隐約注意到陸時延似乎在笑，想到自己出現在這兒，莫名有幾分心虛緊張。

以至于旁邊的人和自己搭話，也緊繃着。

兩人的距離愈加的近，身後一陣力道猛地撞得自己踉跄，幾欲跌倒。

下意識借助周邊的支撐，剛站穩，頭上徑直垂落一道陰影。

高大的支架朝着季禾砸過去的那一刻，陸時延霎時開始耳鳴，身體比意識更先反應過來，沖了過去。

支架砸在緊繃的背脊上，高大的男人沒發出一聲響動。

直到徹底沒了危險因素，他緊緊抱着懷裏的人，在如鼓雷鳴的心跳聲中，陸時延失去的意識回籠——

只覺得萬分慶幸。

薄薄的一層T恤下面，指尖傳來對方的肢體反應，比她還要僵硬。

頭靠在陸時延的胸膛，季禾甚至能聽到那失衡的節奏。

眼睛很酸，她動了動，想告訴他自己沒事，卻掙脫不出來。

周圍的人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吓到，紛紛上前詢問，其中導演更是顯得比當事人還害怕。

“怎麽樣，怎麽樣？！哪兒傷着了？”

“快叫醫生過來呀！”

“這突然就發生意外了？”

……

兩個人被迫分開，兩撥人分別湊上去關切詢問道。

季禾一邊說自己沒事，一邊只能看着被團團圍起來的陸時延叫人給擁簇着離開去檢查。

因為被陸時延護得很好，可以說除了那點兒驚吓，季禾身上半點傷也沒有。

雖然從未有過這種特別護着某個女生的情況，但大家也只認為陸時延是好心。

沒往兩人認識的方向去想。

“她能有什麽事？！”說話的女聲嬌蠻，不忿道：“受傷的又不是她！”

心中本就挂記陸時延到底傷到了哪兒，聲音的主人也沒遮掩的意思，話裏還透着責怪的意味。

景容皺眉在旁邊阻止，林瓊怡反倒更加大聲。

季禾找向來人，對周圍的人道了謝後，起身直直走到林瓊怡面前：

“剛才是你撞的我。”

意外雖發生的突然，可季禾依然注意到，是林瓊怡往前小跑的時候，推開了前面的她。

四周的視線集中過來，林瓊怡覺得季禾在給她難堪，自己又不是故意的，她憑什麽質問自己：

“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一直擋在我的前面，不小心撞到你而已。”

她很蠻橫，甜美的臉在此刻看得人想錘她：“反正你又沒受傷！”

——劃拉！

旁邊的移動衣架被季禾用力掃過去，發洩但控制着的力道也足夠一個嬌生慣養的人感覺到痛。

衣架打在身上，服飾亂七八糟的成一團，很難看，可林瓊怡更難堪。她的臉色鐵青，正要發火，頭頂傳來的聲音讓她下意識觑聲不敢動。

“現在還敢不小心嗎？”

季禾嗤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反正你也沒受傷。”

半晌，旁邊的同節目嘉賓和工作人員才反應過來，打量的視線落在季禾身上，沒想到這位看起來溫柔好說話，實際上是個不好招惹的主。

眼神又悄悄落在那位泫然欲泣的身上，不由暗暗撇嘴，圈裏人都知道這位脾氣大難相處。

這下好了，碰到鐵板了吧。

鬧劇很快過去，大家也只裝作沒看見兩人龌龊。

期間不時有人來和季禾聊天，只是心中有挂記，她正準備去找陸時延的時候，人出現了。

都做好了這次拍攝推遲的準備，但大家都沒想到陸時延又回來了。

這兒是時刻有醫生候着的，季禾目光仔細觀察掃視陸時延，确認他哪兒哪兒都正常後，還是不放心。

看了看跟在後邊兒的醫生，剛上前幾步，便被導演打斷。

“好了，醫生已經檢查過了，小陸也說沒事，我們現在抓緊時間完成拍攝吧。”說完，他拍了拍陸時延的肩膀，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麽。

季禾不由蹙眉，可在催促中也只能先繼續拍攝。

海報站位沒作要求，随意來，可這種問題一向敏感，推讓禮讓了好一會兒，也沒站好。

推嚷間，不知道什麽時候，季禾的一邊站着另一位素人女嘉賓，一邊是陸時延。

糾纏間，兩人的胳膊碰撞在一起。

頓了下，季禾扯住他的衣擺，擡眸，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輕輕啓唇：“有哪兒受傷了嗎？”

巧妙調整了個姿勢，兩人的動作變得協調又瞧不出絲毫異樣。

陸時延偏頭看她，虛虛攬住，卻又沒真的碰上她，他搖了搖頭，“被吓到了吧？”

季禾想說沒有，抿了抿唇，沒說話。

她覺得陸時延在岔開話題，她剛才都聽見了支架砸在□□上的動靜，他肯定有哪兒受傷了……

腰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意外但沒冒昧，季禾擡眼同他對視。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安撫人心：“別擔心，笑一笑嘛。”

攝像機閃動一陣，照片定格無數的瞬間。

結束後，在周圍的人即将散開的時候，季禾也掙開了這個異常暧昧的姿勢。

兩人并肩同行，周圍的人的眼神已然帶上了些不對勁。身邊的陸時延神态自若，季禾卻做不到這麽淡定。

一通不知名來電打破了這股奇怪的氛圍。

走到室外接通電話，僅僅冒出的一絲嗓音，讓季禾潛意識繃直了身體。

她走到走廊盡頭，臉色不太好看。

……

“哥，你這都受傷了，不去醫院，怎麽還這麽高興啊？！”助理實在不理解陸時延在想什麽。

換好自己的衣服，陸時延笑睨了他一眼，沒回答這個問題。

拿上那張卡片，讓助理先走，自己朝着剛才季禾離開的那扇門走過去。

這層是攝影棚，房間也很多，只是因為今天的拍攝特意空了出來，已經沒什麽人了。

偌大的長廊便更顯寂靜，回聲也尤顯清晰。

“我是因為他回來的又怎樣——”季禾對着電話那頭的人低吼，“季明松當年對我做的一切你明明都知道，可你依然放棄我，你真的有拿我當作你的女兒嗎？”

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她的情緒已經失控，根本沒注意身後的來人，口不擇言：

“六年前我能離開，現在我依然可以，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從來沒有後悔。

陸時延走近時，只聽見了後面這一句。

他愣在原地，手機摔在地上的聲音也沒能讓他回神。

季禾眼睛紅彤彤的，抱住雙臂控制不住地發抖，心髒也變得難受。

身後驟然的聲響，她轉過身，對上了陸時延也變得通紅的眼——

“你從來沒後悔過嗎？”

【作者有話說】

我的讀者寶寶們在哪裏呀～